165 蒲柳奴家(2 / 2)
「……這樣嗎?」孟秋怔然。
他遂說,「無需自責,你並不欠我的。」
孟秋久久不能言語。
「走罷。」他話音溫軟和緩許多,一如當初少年郎,懷著情竇初開,低低同她說道,「萬望你……平安喜樂,康健百年。」
……
走是舍不得走了,哪怕多待個一分一刻,都要好過虛情假意的故作大方呢?
「我能……等到您喝過晚上的藥,再回去嗎?」孟秋可恥的為自己找著說辭,「免得您忙起來,又忘了。」
兩廂無言,他默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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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餘時間:99:00:00】
孟秋極其嫻熟的做起了紅袖添香的瑣事,藉由於他倆過往相處,不論添茶、剪燭,研墨、遞筆,都堪稱正中下懷。
他在空暇間看著正在關窗的某人,如是想到。
正月末,已然開春了,這幾年雖無災害,可到底也不該鋪張浪費。他以身作則,率先縮減用度,迫使那些奢侈華靡的皇親國戚也隻得附和。
是以,書房裡並沒點上炭火。
對於這些,孟秋不曾過問,她隻是默默將軒窗緊閉,再為他端來一盞熱茶。
燕承南再去看玉漏,方知已然這麼晚了。
時辰太遲,他瞥見某人困得直打嗬欠,靜默少頃後,到底還是將餘下那些奏折撂開不管了。
「啊……」某人當即朝他看過來,「您忙完啦?」
他無聲輕嘆,點了頭,「嗯。」
被孟秋監督著用膳、吃藥,她方才放下心似的,提及離開。
一如她總說,不知他心裡所思所想,實則他也不知她的。對旁人的工於心計、運籌帷幄,輪到她時,似乎便全然失了用處。
哪怕仔細端詳過,燕承南仍然揣度不出,她這些關懷究竟是出自本意,抑或……覺得他可憐。
實則施舍與否,他倒也不在意的。
「……要照顧好自己。」
他聽見孟秋如此對他說著。
「嗯。」他應答孟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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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餘時間:94:59:59】
第二日。
孟秋如期將藥碗端到他麵前。
經由這件事,二人共處時的氛圍再度緩和下來。復如很久前那般,無甚爭執,也無甚離恨,和和睦睦,平淡安穩到堪稱令旁人側目。
畢竟明昭帝新納小娘子為侍,盡管有所遮掩,並非明說是先帝的掖庭舊妾,但哪裡又瞞得過去?
都刻意閉目塞聽,佯裝不懂罷了。
正值風浪最為洶湧之際,倆人關係越親密,便越容易招惹出禍事。
類如口誅筆伐等類,必然是少不了的了。
可他不與孟秋講,孟秋就也無從知曉,偶然從他折子裡瞧見幾個字眼,與他問了,隻答,「不打緊。」
「……真的不要緊嗎?」她為此發愁,「感覺不怎麼好處理的樣子……」
耽愛、誕恣、倫常乖舛。
哪怕上下文很是艱澀,隻這些詞兒,就讓人曉得肯定不是好話了。
「是我近來致力更改律法,一些食古不化的老不修心有不甘,借此生事。」燕承南避重就輕的共她解釋著,略作個停頓,道,「先帝長年掣肘於士族,縱然以裙帶對其多有管轄,到底囿於禮法,反被限製住。」
這番行事果決,清掃宮闈,空空盪盪,握著實權的官大人還穩得住心態。再到徒有虛名,並無實職的元老那兒,可不得鬧起來麼。
他欲蓋彌彰似的說著,「與你無乾。」
「……哦。」
好在孟秋對此一知半解,被他如此混淆概念,就跟著信了。
這人慣是這樣的,即便是好意,做得也是好事,卻偏生一個字兒都不提。
他擺出公事公辦的姿態,仿若全無半點私情,被問起,還要隱瞞,惹得人誤以為都是自個兒想得太多。
孟秋沒好意思再追究,這件事情,就輕輕提起,又繼而輕輕略過了。
在離別前夕,難以惹起哪怕些許的波瀾。
「困了嗎?」
看到他抬手去揉額角,孟秋頓時道,「要不要歇一會兒?」
燕承南遂答,「不必。」
「晚睡還早起,您絕對是在頭疼。」孟秋見他不否認,便曉得自個兒決計沒說錯,不禁無奈嘆息,「我給您按一按?」
他垂著眼,好半晌,才低低的應了一聲。
「……嗯。」
朱筆半架在青玉山水樣式的筆擱上,他側倚著扶手,安靜又順從地,任由孟秋為他解開沉重金冠。如墨般濃稠的發絲散落下來,在天光裡泛著湛湛黛色,稍用手指梳理幾遍,竟已令他眉頭略微舒展開了。
方才的濃茶仿若全無作用,盡管飲下好幾盞子,在她溫柔體貼的撫慰裡,依舊壓不住一陣陣往上湧的困意。
不消多久,抑或過去好一會兒。
半昧半醒之際,他闔眸小憩,大概孟秋以為他睡著了,收手起身,想拿張毯子,他卻下意識扌莫過去,拽住了她袖子。
再一回神,燕承南怔然鬆開她。
「沒走……」她說,「我在這兒呢。」
他藏住麵上不自禁流露出的情態,收斂著,鴉睫低垂,還是應,「嗯。」
繼而,被孟秋用溫熱指腹觸及眉頭,撫開道道皺褶。
「別太辛苦。」
她輕輕的嘆著,話音裡是明晃晃的疼惜與在意。
「……嗯。」
似是遲來的,娓娓又靡靡的一場大夢。
令人聊以慰藉,不勝歡欣。
作者有話要說: s:前十,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