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氣,你怎麼能對別的女生笑呢(1 / 2)
國賓酒店8樓男廁裡。
洗手液的泡沫沖到一半,水龍頭裡的水忽然停了。
鐵觀音正準備抬頭,就瞥見了鏡子裡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淺色襯衣領口大開,顯得他脖子很長,臉色冷清,搭配上那雙細細的眼睛,看起來十分道貌岸然。
鐵觀音移到旁邊的水池邊,擰了兩下,還是沒出水,抱怨說:「什麼破玩意兒,還五星級酒店!」
心裡煩躁,他乾脆把手上剩下的泡沫往身上擦。
這時,那個一言不發的男人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用這個。」
鐵觀音擦手的動作一滯,扭身與男人對視上:「你變態呢,還隨身攜帶手帕?」
「我對紙漿過敏,有潔癖,你知道的。」那人被吼了也不生氣,嘴角勾著,耐心很好的樣子。
鐵觀音眉頭一皺:「我知道個屁,跟你很熟?」
「在冬。」那人叫住他,「你是不是對當年的事還耿耿於懷?打算永遠不見我了?」
「謝秉鄰,」鐵觀音麵上帶著譏諷的笑,問,「你說呢?你傷害了我,難道要我一笑而過?見你?然後繼續替你背黑鍋,還是說你能出麵道歉,讓我重回國家隊?」
「那你想回去嗎?」
鐵觀音惡狠狠地回:「想啊,我做夢都想,想回去把你給按到台球桌上給大卸八塊了。能嗎?不能就滾開,別擋道!」
謝秉鄰被鐵觀音使勁一推,直接撞在了廁所隔間的門上,門沒關,重心沒落到實處,他繼續後退,一腳踩進了還在沖水的蹲便器裡,惡心得他整個臉都皺在了一起。
看他不爽的樣子,鐵觀音開心到差點飛起,忽略掉手上還沒沖乾淨的洗手液,吹著口哨出了門。
大廳裡,比賽已經進行到了一半,每組按積分排名,比賽結束時,排名第一的晉級。
江浮和鐵觀音隔著一個組,他出來時,江浮正準備上場。
她的第一個對手是向塘中學的一個物理老師。
教過她不說,住在一個小區也不說,關鍵是初三那會兒還是她的班主任。這就有點尷尬了,江浮有些困惑,是直接贏還是讓兩個球再贏?
「行了,看你那一臉做不來題目的憋勁,」物理老師笑著說,「老師我不一定比你水平低。」
——您有這個自信是好事!
江浮乾笑兩聲,但還是在比球的時候故意放水讓他獲得了開球權。
這位物理老師顯然對自己的水平認知不夠精準,在上一輪亂來當中肯定是沾了運氣的光才晉級的。
21局11勝,他也就是在開球的時候上去打了一杆子,之後基本上就沒上過場。眼瞅著就要把自己老師打成觀眾了,江浮想了想,羅消還在向塘中學讀初三,這要是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萬一他回到學校給羅消穿小鞋就不妙了。
於是,她在決勝局故意抖了一下手,放水放得十分沒水平。
唐意風在觀眾席上看得直接笑了出來。
毛尖沒懂他的笑點在哪兒,就問:「笑什麼?」
唐意風臉上帶著笑:「明明那麼笨還耍小聰明。」
「哦,」毛尖跟著笑,「你說的是我們工哥吧?」
看來,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了。
江浮有心讓球,奈何老師不爭氣,上場進了一個球還順便把主球給打進了袋中,成功給江浮製造了一個自由球。
江浮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讓,瞅了一眼唐意風。
唐意風甩給她一個「你自己決定」的眼神,就低下頭繼續解題去了。
江浮嘆氣,男人真是太不好伺候了,不管老少。
那物理老師的水平差到隻能一個球一個球地讓不說,最後還得是江浮把黑8給他推到袋口,又要裝作是自己手誤水平不夠不能直接打進去,讓球都要讓出奧斯卡級別的演技了,想想也真是心累。
盡管已經讓成這樣了,他最後還是差點輸掉那一局。
放水放到這種地步,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嘉賓席上,目睹了這場比賽的謝秉鄰找到江浮的資料,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起身到外麵打了個電話。
「哥,你相信我的眼光,隻要簽下她,下一個地下球王絕對夠咱們玩十年,她還很小。」謝秉鄰聲音不大。
空曠的走廊上,突然傳來馬丁靴刮擦地板的聲音,謝秉鄰還來不及掛電話,手機就被身後的人一把奪走,並給掛斷了。
「看來,我真是沒猜錯。」
謝秉鄰一回頭,就看到鐵觀音滿臉戾氣盯著他看的樣子。
「在冬,我們談談。」謝秉鄰並不想隱瞞什麼一樣。
鐵觀音卻沒那個耐心:「我跟你有什麼好談的?我跟你說,你最好現在就停下來,否則……」
「否則什麼?」謝秉鄰悠悠地看著他問。
鐵觀音奓毛:「我告訴你,這裡是起州,以前我搞不贏你們,但是在起州……」
謝秉鄰輕視般地笑出了聲:「在起州你就搞得贏我們了?再說了,我們不過是組織了一次民間台球比賽,規則透明,獎金誘人,來去自由,我們搞什麼了?」
「你哥是怎麼發家的,需要我跟你科普一下?」
謝秉鄰朝他走近了一步,高他一頭的身體帶著強勢的壓迫感:「咱中國有句古話,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向在冬,我們三年沒見了吧?」
「那又怎麼樣?」鐵觀音粗重的眉頭一擰,滿臉不好惹。
謝秉鄰緩緩道來:「三年,人身上的細胞都能更新一半了,你還拿老眼光看我們?」
鐵觀音完全不吃他那一套:「我隻知道我們老祖宗說過狗改不了吃屎。至於要不要刮目,我認為這要看你吃的是哪種牌子的屎,要是吃了不該吃的,別說是刮你的目了,你的臉我都要給你刮下來,看看到底有多厚。」
謝秉鄰麵不改色:「這麼多年,一直生活在陰影裡,你也是辛苦了。不過你放心,這一次,我們不搞你。」
「看上江浮了?」
「和你無關吧?」
「當然有了。她是我罩著的人,你敢動她,你試試看。」鐵觀音宣布主權。
謝秉鄰勾唇一笑,帶著點危險:「不想讓我動她也行,你來?」
國賓酒店在起州新城區,多數地段還在開發當中,煙火味比較淡,到了晚上,很多街道上連個營業的店鋪都沒有,行人數量更是以個位數來算。
比賽結束時是晚上十點半,公交車已經停運了,好在那個被江浮打到隻贏了一局的物理老師是開車來的,回家的時候順便帶上了他們三個。
「哎,這個同學是誰?以前怎麼沒見過?」上了車之後,物理老師問江浮。
江浮用特驕傲的語氣回:「我表哥,遠房的,以前沒來過起州,」接著跟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家崽有多優秀一樣地介紹道,「我表哥現在在起中讀書,在咱們高二年級理科第一名的位置上從沒掉下來過。不僅成績好,運動細胞也很發達,十四歲就獲得了全國青少年散打冠軍。我感覺我表哥沒有什麼是不會的,就算現在不會他也能很快學會。是吧,表哥?」
第一次,唐意風覺得優秀是件很丟人的事。
物理老師從後視鏡上看了一眼有點不自在的唐意風,突然就笑了起來,對唐意風說:「我們江浮就是這樣,從小就不著調,喜歡瞎熱情,不過心不壞,成績也很好,字那就不用說了,起州書法協會認證過的……」
唐意風不知道怎麼接話,感覺車裡的氛圍怪怪的,有點像公園角裡的相親現場是怎麼回事?
「哪有,我跟我表哥比不了,」江浮吹起「彩虹屁」就沒完沒了了,「我表哥上課不聽講、下課不刷題還能回回考第一,我就不行。我表哥……」
「不是說要帶毛晨去配眼鏡嗎?」唐意風看了看一直被忽略的毛尖,打斷她。
江浮這才反應過來:「哦,對哦!但是,時間這麼晚了,要不明天吧,明天晚……」
「明天晚上理綜考試。」唐意風提醒道。
「那我白……」
「白天不能曠課,你答應過班主任。」唐意風低著頭在手機上加購了下個季度的全科課時。
「哦,好,」江浮不加反抗地順從,「那,周末!毛尖,周末怎麼樣?」
毛尖覺得周末不周末的,他其實都無所謂啊,但江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這還是他那個嗆天嗆地嗆空氣,誰惹她不樂意她就跟誰急的「社會他工哥」嗎?
小區近在眼前,唐意風收起手機:「等下跟我回家。」
「乾嗎?」江浮以為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麼話,他要教訓自己,下意識地朝毛尖身邊挪了挪,那意思是等下唐意風如果控製不住體內洪荒之力了,要請他務必保護一下自己。
但毛尖這個豬隊友,一下車就鑽進毛大爺保安室裡沒出息地跟人搶烤地瓜,實力詮釋了什麼叫「重吃輕友」。
江浮隻好低眉順眼地跟在唐意風身後,進單元門的時候還主動咳嗽兩聲把聲控燈弄亮,狗腿得不要太明顯。
唐意風走在前麵忍不住笑了起來。
「隻是把這次考試的重點給你圈一下,讓你臨時抱個佛腳,緊張什麼?」唐意風突然扭頭,站在上一級台階上,彎下月要,看著她問。
聲控燈能夠延續的時間隻有兩分鍾,之後悄無聲息地滅了,狹窄緊促的空間裡,兩人站得很近,近到江浮一抬頭就能從窗口溜進來的光線中看到唐意風的眼睛。
「那啥,咳咳,」江浮再次把聲控燈給折騰亮了,「我說句有點不是很合時宜的話,你知道你自己很帥嗎?」
「還行吧。」
「你還真是不該客氣的時候瞎謙虛。」江浮問,「周末我帶毛尖去配眼鏡,需要也順便給你配一副嗎?」
「我視力還行,暫時用不到。」
江浮往下退了一級台階:「羅消在網吧,你外公和外婆去鄰省看你舅舅和舅媽了。」
「我知道。」唐意風回。
為了找個借口溜走,江浮東拚西湊出來一段話:「你看啊,大晚上你家就隻剩下你和我,大家都這麼青春,這麼躁動,你又長得這麼帥,我跟你說,我要是把持不住對你做了什麼,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負責任。所以,江某這就告辭了,我們後會有……」
唐意風在她抱拳撤退的前一秒一把揪住她後頸處的衣領,連著下了兩級台階,沒控製好距離貼住了她的背:「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還有點期待了,特別能對我做些什麼,我不用你負責。」
江浮:「……」以後誰再跟我說唐意風高冷,我一定把他按到地上吃屎。
第二天下午。
很少見地,江浮居然能在下午放學後出現在學校食堂。
和老張對著坐的老數手一抖,筷子沒拿穩,夾的包子「啪」的一聲掉進了老張麵前的白米粥裡,濺了他一臉。
「不好意思啊老張,我可能是見鬼了。」
老數手忙腳亂地找衛生紙幫老張擦臉,被老張非常嫌棄地推開了:「陳老師,雖然你是教數學的,但也應該知道這句話『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老數尷尬地打斷:「我讀過高中,知道意思,不用翻譯了老張。」
老張取下眼鏡,仔細地擦拭上麵的米漿:「所以,陳老師覺得自己算是個合格的『師者』嗎?我看了江浮的入學成績,」重新戴上眼鏡,大概沒胃口了,放下筷子說,「從年級第一跌到現在隻能上個大專,這還真是壯舉啊,陳老師。」
這是誇人還是損人呢?
老數做反應的時間,老張就禮貌地起身先走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張人已經不見了,這算是又將了自己一軍?
不是,江浮成績後退,怎麼就成他的壯舉了?
老數鬱悶到不行,這邊還沒有自我消化掉來自老張的冷嘲熱諷,那個罪魁禍首就端著餐盤大搖大擺地沖他走了過來:「陳老師,一個人呢?」
老數抬眼看了看江浮以及跟在她身後的禾苗,他現在的心態很炸裂,有點想要引火燒江浮,但他為人師表,他得控製他自己。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想在控製不住自己之前走掉:「你們來坐吧。」
「別啊,」江浮十分不善解人意地一把按住老數的肩膀,「我們就是過來打聲招呼,不然顯得咱們班主任和學生多不親似的。」
老數沒那個心情跟她親:「我吃飽了。」
「您這才吃了幾口……」江浮說著又要去按他肩膀。
老數沒耐心了:「我減肥!」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這時,唐意風和幾個男生從窗口端了餐盤走過來,一起說著什麼,唐意風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旁邊有女生殷勤地往他懷裡塞飲料,他沒來得及開口,女生就嘻嘻哈哈地走開了。
江浮沖他招手:「表哥,來坐這裡。」
禾苗一臉黑線:「那我坐哪兒?」
「蹲著?」
禾苗憤怒:「虧你說得出口,我今天要跟你摔盤子斷義,要跟你結束我們之間的塑料姐妹情。」
江浮笑著跟她周旋了一會兒,回過神後意識到唐意風已經不在視線內了:「別鬧了,我表哥呢?」江浮安撫住禾苗,「我表哥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從首都過來,整個學校就我一個親人,我不照顧他,還有誰……」
她之所以突然不說話了,是因為看到唐意風和那幾個男生已經笑容滿麵地落座在了這個學校的校啦啦隊員們中間了。
啦啦隊員是什麼概念,百科上有兩百多個字的解釋,但江浮覺得隻需要一句話總結——盤兒亮,條兒順,會來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