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一次我來找你(1 / 2)
「哦,」江浮問,「什麼時候走?等得了我回去嗎?我想送你。我……我打車,最多一個小時。」
唐意風說:「我現在已經在機場了。」
「那……那我……」
「筆記和重點放在我課桌裡,之前給你看的那個筆記本扉頁上有一個網站的賬號和密碼,是我買的網課。你記得跟著查漏補缺,本子在羅消那裡,你回去找他拿。」
「好。」江浮準備掛電話,突然又多嘴問了一句,「唐意風,你還會回來嗎?」
她第一次叫他名字,不是喊他表哥,也不是家長。
唐意風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飛機要起飛了。」
江浮突然激動起來,跟個潑婦一樣:「我去你的要起飛了,我是問你,你還會不會回來!」
唐意風沒回,電話直接斷了。
之後是一陣忙音,江浮愣是拿著手機貼在耳邊沒回過神來,直到忙音也斷了,她才跟瘋了一樣不停地回撥他的電話。
一遍。
兩遍。
……
提示說對方已關機。
站在一邊的鐵觀音不明所以,抓著她的馬尾也不知道是該放手還是繼續抓著,隻好走近了問:「咋了啊?」
江浮一直背對著他,他用力把她扳過去,她滿臉驚慌,雙眼紅通通的,淚花晃得他眼疼。
接著,十多年以來,鐵觀音從未見過的場景,就那樣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江浮哭了。
當著人的麵,抽泣著、哽咽著,委屈的、無措的。
「唐意風不要我了。」她哭著說,「唐意風也不要我了。」
鐵觀音一個五大三粗的鋼鐵直男,麵對崩潰的鋼鐵直女,兩個人直到一塊去了。他腦子都不會轉彎,隻能順著她的話接:「那他不要你,我要你行不行啊?」
「不行,」江浮邊往山下急走,邊哭著沖他吼,「你算哪根蔥!」
「我去,還能不能行了。」鐵觀音一會兒走她左邊,一會兒走她右邊,「我哪兒不如他了?不就沒他高,沒他白,沒他家世好,沒他聰明,沒他帥……」他閉嘴了,「行吧,我就不自取其辱了,破奧拓,坐不坐?」
江浮是好多情緒憋在一起,輕易哭不出來,一旦哭了又收不住。
一直從墓園哭回小區,羅消在門口等她,一見到她那個樣子,整個人都怔住了。
在那過往不算長的十多年一起長大的歲月裡,江浮總是一副上天入地,無所畏懼的彪悍模樣,時間長了,沒有人再去刻意強調她的性別,也就沒有人還記得她也該有柔弱的一麵。
鐵觀音把江浮丟下,嘴裡叼著煙對羅消說:「人我給你們送回來了,檢查一下是不是好的。不過,她哭成這樣可不是因為我啊。」
羅消還餘震未盡,機械地點了點頭。
「那……那個,工……」羅消覺得再喊她工哥好像有點出戲,「我表哥家裡出事了,他回北京,叫我把這個給你。」說著把筆記本遞給她。
「他不會回來了,對不對?」江浮抬起頭,眼淚都不用擠,直接奪眶的那種。
「會回來啊,他行李都沒拿,肯定會回來。」羅消好像知道江浮為什麼會哭了,「就是我姑父,執行任務的時候,好像受了點傷。我表哥就他一個親人了,肯定要回去看看的,等那邊穩定了,他就會回來。」
「真的?」
「我騙你乾什麼?」羅消鬆了一口氣,看著江浮哭得傷心欲絕的樣子,居然還有點想笑,「給你,這是我家的鑰匙,你搬上去住吧。毛尖家的房子這兩天估計就得賣了,給他治病,他們借了不少錢。」
「你呢?」江浮這才看到羅消身邊放著個行李箱,「要去哪兒?」
羅消神秘一笑:「我不瞞你,我被一個電競俱樂部簽了就要去打職業賽了。他們人已經過來接我了。不過你先別告訴我爸媽啊,他們知道了肯定以為我是不務正業。」
江浮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哭得挺丟人,胡亂擦了擦臉:「你當心別被騙了。」
羅消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江浮拿著鑰匙上樓,東西剛搬完,唐意風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她盯著屏幕上的名字,居然有一瞬間不敢接。
她害怕,害怕唐意風跟她說,我不回來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
接通後,唐意風沒等她開口,語氣很急躁:「我剛落地。我過幾天就回去了,不過也有可能會不止幾天,但我肯定會回去。」
江浮沒說話,主要是覺得丟臉。
「餵?」
唐意風以為她沒聽到,準備重新說一遍,江浮開了口,鼻音很重,嗓子有點啞:「我還以為你就這麼走了,不會回來了。」
唐意風聽得心髒一揪,麻疼麻疼的:「哭了?」
「嗯。」
「你乖乖把筆記看完,跟上老師上課的進度,我就回去了好不好?」
他是那麼承諾的,但整個高二剩下的時間,他都沒回來。
唐扶生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眼睛被炸,傷到了神經,搶救不及時,兩個月後出院,傷殘鑒定上寫著,永久性失明。
唐意風順理成章地轉回了首都上學,因為要照顧唐扶生,他的行李都是羅為民幫著寄過去的。
那個時候,江浮已經申請了住校。
夜裡兩點鍾,語文課代表黃婭下床上廁所,推開衛生間的門差點把她給嚇個半死。
江浮鼻子裡塞著兩坨紙,頭頂上懸著個小夜燈,椅子橫放,麵前是個塑料桶被扣在地上,桶底上放著數學筆記和一本來自首都某高中的內部資料,她在紙上演算,腳邊的風油精用去了大半隻剩個底。
黃婭壓著嗓子:「兩點啦,你還不睡?」
江浮搖頭:「我三點再去睡。」
「那你先讓我上個廁所。」
江浮起身,拿著筆記本和資料出去站在陽台上,沒了思路。她不想鑽牛角尖,果斷放棄數學,翻出高一下學期的英語課本,從上次背的課文接著背。
反正語言類學科在她看來,背課文是最愚蠢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學習語文的時候沒有哪個老師讓背字典的,生字是放在課文中學的。那換成英語,也應該是同理才對,所以隻背單詞是沒有意義的。
黃婭上完廁所出來,江浮已經背完兩段。陽台上蚊子不少,她的腿和胳膊上已經被叮了好幾個包。
黃婭沒急著進去,朝她走了過去:「江江,你乾嗎突然這麼拚啊?」
江浮一邊回答她,一邊背自己的:「我表哥說,隻要我跟上了老師的上課進度,他就會回來。」
黃婭突然有點感慨:「你說你,人家在的時候,你整天不來上課;人家走了,你倒拚起命了。冰糖同學,看起來冷冷的,其實還蠻有意思。我記得有一次老張讓我們隨堂考,我少拿了一份卷子,發到你的時候你沒來,我就直接沒給你,結果他非說不行,必須讓我回辦公室給你拿一份。還有啊,我們每天下午打掃衛生,他都很認真地把你桌子給你擦乾淨。有一次校領導來我們班聽課,講課老師是個實習生,對我們班的情況不了解,直接喊了你的學號,冰糖同學想都沒想,直接就站起來替你回答。我們班值日,每次輪到你,基本上都是他幫你做的。他上課基本上不聽講,說是自己的進度比我們老師超前,所以多數情況都是低頭搞自己的,隻有一種情況會抬頭,那就是老師叫了你的名字。你說他都知道你沒來,為什麼還要抬頭?以前我搞不懂,他成績那麼好,還記我們這邊的筆記乾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給你記的。不是我說,你表哥對你真的……哎,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沒事,蚊子太多了。」
「那你早點去睡覺,說不定他過幾天就回來了。」
江浮再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隻能斷斷續續地背著英語課文。
五月下旬,高三的第四次扌莫底考試,許焰又是年級第一,徐長東勉勉強強過了一本線。
那個時候,高二也正好剛剛結束月考,江浮進步很大,老數把她喊到辦公室,她就那麼聽了一耳朵。
老數盯著高三的成績表感嘆:「許焰成績不錯了,但要是唐意風在起中參加高考的話,肯定會刷新歷史,並且短期內無人超越。」
老張看到江浮進來,咳了兩聲,意思是讓老數別說了。
但老數會錯了意:「怎麼,你不承認?我從教這麼多年,還沒看到哪個學生比唐意風更會學的。張老師你咳什麼,感冒了?我這裡有感冒沖劑。」
老張沒眼看他,先招手把江浮喊了過去,越俎代庖地給她分析這次她月考的成績:「你的語文呢,我是不擔心,隻要你別說陶淵明沒錢沒顏沒爹拚那一套,我相信你還是能穩中求進的。其他的科目,英語和語文差不多,你基礎不錯,隻要加強基礎,還有一年時間,我相信你能趕上去。呃,就是數學吧,」他盯著那個80分看了半天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隻好轉戰總分170的理綜,但理綜他就更不行了。
老數就讓他說,等他詞窮了,自己在那邊得意地笑。
老張氣得端起自己的茶杯就出了辦公室,把「皇位」還給了老數。
老數畢竟是班主任,帶江浮的時間也比較長,說得比較直接:「雖然,你的成績是進步了。但高三重點班要重組,你是知道的,你這個成績想留在重點班肯定不夠,至少要總分再提高100分,那都是墊底。」
見江浮不說話,老數喝了口茶:「我的意見是,你乾脆別跟著其他人一起上大課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在辦公室自學,有不懂的問題,隨時問老師,什麼時候趕上進度了,什麼時候回班上。還有,晚上,別熬那麼晚了。」
江浮沒說什麼話,實際上,她並沒有想那麼多,她之所以這麼拚,不過是為了兌現唐意風離開時的承諾而已。
許焰他們高考那幾天,羅消正式加入了滬上的一個電競俱樂部。江浮回了一趟起鋼家屬院,天氣巨熱,沒幾個人在外麵,她也沒地兒去,溜達了一圈就撤了。
從向塘街道的巷子裡穿過去坐公交車的時候遇到了鐵觀音。
他理了個板寸,換回了原來的黑頭發,穿了件潮牌白t恤、牛仔褲,有了那麼幾分少年感,江浮差點沒認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