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下)(1 / 2)
回去的公交車有些空盪,到站才亮下燈,其他大部分時間都陷入黑暗和沉默。諸航默然地聽著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搖搖晃晃的聲響,刷卡機屏幕上紅色的數字在黑暗裡刺眼又迷離。
咣地一聲,又到站了,下車的人木然地魚貫下去,從另一個門上車的人陸續走進車廂。
一分鍾後,車子開動,站著的人身子止不住微微向前傾動。
這些人裡麵說不定就有張很久不見的麵孔。
地球是圓的,走著走著,想見的不想見的就那麼撞上了。
這幾個月,從寧檬與莫小艾的口中,關於周文瑾的消息聽到太多,知道遲早有一天是要遇上的。隻是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場邂逅。
她和一個女子一前一後從洗手間出來,不過十米的距離,然後她就看見了與首長站在一塊的周文瑾。女子是他的伴,那種一眼就看出很熟稔的伴,沒個一兩年都修練不出來的熟稔。
比如首長就不會主動替她提包,交情沒那麼深唄!
首長居然和他們都認識,那麼,接下來就是要介紹她麼?然後周文瑾說不用了,我們認識。
周文瑾會對她講什麼?
好久不見?三年也不算久,最起碼她見到他時,還不足已有陌生的感覺。
你為什麼沒來哈佛?哈佛不是故宮,買張門票就能進,程序很多的。
這幾年好嗎?當然好,沒病沒災。
她扭頭就跑,做了回逃兵。臉色沒有發白,心也沒有慌亂無章,純粹就是見麵還沒到時候。
唯一的不安就是覺得對不住首長,所以當他電話打過來時,隻能任其響著,沒有膽量接。
慶幸這世上還有短信這樣的東西。
首長沒有回短信,被人放鴿子的感覺肯定不好受。但首長不會和她生氣的,他倆不是那種能記恨對方的關係。
今天有記得帶鑰匙,開門時,手指微微顫抖,是凍的。
室友的門開著,裡麵傳來低低的泣聲,可能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回來,泣聲來不及壓住,但下一秒,門啪地甩上,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她聳聳肩,開燈,脫衣。
手機屏幕在閃,諸盈打來的,問有沒有和同學出去玩?她麵色自然地撒謊,沒幾天要考試了,我看書都來不及呢!
諸盈忙誇她乖,她嗬嗬乾笑。
插上電熱水器,睡前洗個澡,會有助睡眠。
站在露台上,遠處有人在放禮花,非常絢麗,花在空中滯留很久,再緩緩開放,那一瞬的美,蓋住了天上的星光。
她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和周師兄坐在機房中背對背的情景。他們不會選相鄰的位置,通常都是背對背。機房的椅子沒有靠背,她坐一會感動月要酸,會往後靠一靠,自然的就靠在他背上。這時,他都會把身子挺一挺,讓她靠得舒服些。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提過情也沒說過愛,最最直白的一次就是聽那首《我們都是好孩子》。
以那種扛著民主的幌子的方式輸給他,當時有點不能接受,情緒低迷,但心裡也沒太在意,因為贏的人是他,不是別人。
專業老師過來寬慰她,無意中透露當初把他從工程係轉到計算機係,某部就有重點培養他的意向,這一切都是這了讓他名正言順出國做的一出戲,她是搶了主角風頭的不識相的配角。
她問:他知道這件事嗎?
老師說:從甄選開始,他就知道。
心情很復雜,具體又說不出什麼的滋味。她一遍遍地假設,如果她是他,她會怎麼做?最起碼她不會看著他像個猴子般被耍,或者她更願意憑自己的力量,與他一同走托福這條路。
他們都有這個能力,不是嗎?
嫌隙由此種下,她再也無法以從前那種心情來對待他。其實沒有投入多少,還是受了傷、迷了路。
這些她沒和任何人提起,別人取笑她輸不起,她都無言地咽下。決定出國讀書,不是為追著他的身影,不是賭氣,而是想履行心中很久前的一個約定。
夜深了,玻璃窗上起了一層白霧,到了清晨,就結成冰霜,視線模糊,她搖搖頭,從時光的跋涉中抽身,不再被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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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的天是陰著,刮著小風,呂姨去菜場前,到書房問卓紹華,諸航今天回來吃飯嗎?卓紹華在電腦前搖了搖頭。
唐嫂抱著小帆帆一直呆在客房裡,去其他地方,小帆帆就叫。諸航有些衣服、書,還有那台電腦還擱在裡麵。
中午時分,家裡來了幾位客人,是歐燦與卓陽夫婦,把呂姨緊張得手足無措。
諸航不在,歐燦籲了口氣,堆起笑要抱小帆帆,小帆帆頭一扭,埋進唐嫂懷中。唐嫂忙寬慰失落的歐燦,說帆帆認生。
歐燦訕然地笑,這孩子和紹華真的像,但比紹華小時候討人喜。
卓陽在泰國的普吉島呆了一周,皮膚微黑,直嚷北京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完全是為了晏南飛才回來的。
「老公,你是不是很感動?」卓陽嬌嗔地看著晏南飛。
晏南飛神情非常疲倦,眼中泛著血絲,嘴唇也乾裂著,「嗯,很感動。」機械地點點頭,回應很潦草。
卓陽撇撇嘴,偏過頭看歐燦。
歐燦目不轉睛盯著小帆帆,小帆帆卻不看她,好奇地追看著餐廳外麵的一個紅氣球,那是呂姨給他買的。
「紹華,佳汐的東西,她爸媽真的全取走了?」歐燦問。
卓紹華點了下頭。
卓陽接話道:「這事能理解的,是我們卓家先對不住他們,人家就一個女兒,哪怕成灰,也是寶貝疙瘩。」
「她去哪了?」歐燦挑挑眉。
「媽媽,她叫諸航。」卓紹華放下筷子,直視著歐燦。「她有個考試,現在緊張復習中。」
歐燦被他生硬的語氣給怔住,「她都和你結婚了,還要考什麼試?」這已經是諸航人生的巔峰,再攀登去哪?
「諸航有諸航的人生。」
「哈,」歐燦像聽到了一個大笑話,「那麼她為什麼要乾擾別人的人生呢?」
「媽媽,帆帆正在看著你,你要在他麵前說這些嗎?如果你還沒有做好接受帆帆和諸航的準備,那麼你就沒必要勉強自己,我也是能理解的。」
「紹華,你為一個滿嘴謊言的騙子和我頂嘴?」歐燦受了奇恥大辱般站了起來。
「諸航說的每一句謊都是因為我。媽媽,你要公平一點。我大諸航十歲,我是能隨便被別人設計的人嗎?如果真的談受到傷害,那個人應該是諸航。你看她給了我什麼?」他從唐嫂手中抱過帆帆,「你不覺得帆帆可愛麼?而我又給諸航什麼了?」
歐燦像不認識自己的兒子,感覺被洗了腦一般,她擺擺手,跌坐在椅中,「你的意思是假使我們不接受她,你可以和我們斷絕關係?」
「不會,但是請看在我的麵上,若不能接受諸航,那麼請給予她尊重。」
母子倆對視著,沒人肯先撤退。
「大嫂,菜都涼了,先吃飯!」卓陽忙打圓場,悄悄踢了晏南飛一腳,讓他幫忙。
晏南飛心不在焉,他正在想醫院化驗室四號上班,那時dna的結果就該出來了。
元旦晚上,寧檬公司搞聯歡,玩到淩晨才回來,上樓時腳步都在打飄,也沒洗漱,就那麼囫圇睡了。
第二天中午才醒,宿醉的頭象有萬根針在紮,泡了個澡,剛貼了張麵膜,塞在包包中的手機歡叫個不停。
極不情願地去接聽,這個時候,她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掛著兩隻眼袋的臉。
慵懶的笑聲一起,寧檬寒毛根根立正,是那個流氓成功。
「在乾嗎呢?」熟得象他們昨晚剛在一塊混過。
「不乾嗎。」
「那出來吧,找個地方樂樂去。」
「不去。」寧檬斬釘截鐵地回絕。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至少新年的時候該說聲快樂呀、見個麵、吃個飯,還特地為你調了班,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那行,打擾了---」
搶在他掛電話之前,寧檬突地良心發現,感覺自己態度是有點過了,「那位大哥呢?」她記得卓紹華那張不拘言笑的俊容。
「前天才見到他,今天所有的時間隻留給你。」成功聲音一沉,有那麼幾分溫情脈脈。
寧檬嗬嗬乾笑,扌莫扌莫臉,發燙呢!「吃飯時你不會再講故事吧?」
「我不是故事大王。我去接你?」
「你有車?」
「向朋友借了一輛,和美女吃飯,總不能大冷天的去擠公車吧!」
女人的心都是柔的,聽了好話更柔成了一汪水。拋卻成功的職業有點讓人不好消化,作為吃飯的伴,成功也不算太丟人,反正也沒其他約會,寧檬就應下了。
風姿卓越地走到小區門口,看見成功斜倚在一輛寶馬上,她想成功那朋友可夠大方的。
成功學紳士狀拉開副駕駛座車門,請寧檬上車。
「晚上想吃什麼?」成功左手扶著方向盤,目光落在寧檬裹著黑色絲襪的一雙長腿上,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
「我隨便。」寧檬不自然地撩了下頭發。
「那就全聽我的嘍!」成功瞅瞅路標,輕車熟路,拐進一條梧桐大道,停在一家星級商務酒店的米色大樓前。
「這兒?」寧檬緊緊抓著月匈前的安全帶。
成功聳聳肩,「這兒提供一條龍服務,海鮮做得不錯,有溫泉泡浴,還有客房可以休息,ktv、放映廳啥都有。天冷,不想挪地,一個地方全解決了。」
寧檬笑得有些僵,「我以為我們隻是吃個飯。」
成功恍然大悟,「你不想和我做別的呀,放心,我不勉強的,勉強做也不開心,是不是?那我們就純吃飯。」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別扭,寧檬斜睨著成功,披了人衣還是隻狼。「我--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別的事。」
成功嘴角傾傾,「怕我來強的?」
寧檬臉黑了。
成功從袋中掏出手機遞給她,「這樣吧,你給豬打電話,讓她也過來,這下,你該相信我沒非分之想。」那隻蠢豬,他讓她滾,現在不知滾到哪了?唉,人是不能好奇的,秘密聽多了,心就會被不明分子占領。
「豬沒空!」寧檬賴在椅中。
「她有啥可忙的?」卓家有兩位阿姨,輪不到她出賣勞力。
寧檬沒聽出成功話中試探的意味,「豬馬上要參加雅思考試,現在埋頭復習,不能打擾。」
「她要出國留學?」成功饒有興味地眯起了眼。紹華知道這事嗎?有意思嘍,不管真假,豬目前作為一位少將夫人,沒有上麵的批準,國門可是邁不出去的。
「是!」
「一般人不都是畢業就出國嗎,不會是等那位周師兄?」成功很滿意自己的記憶力。
寧檬翻了個白眼,「周師兄本來就在國外。」
私奔?成功眼底滑過極亮的一道光芒,嘴角輕輕沉了下去。豬,簡直是本百科全書,越翻越好奇。
「那咱們就別帶壞她。」他抬了抬眉,推開門,下車。
繞到副駕駛座那邊時,寧檬沖他揚揚手機。他點頭,讓她接電話,車門開了一條縫,他轉過身去。
「周師兄,你回國啦!」寧檬一聲驚呼,嚇得正向這邊走過來的泊車小弟頓在半路,不敢再上前。
成功彎彎唇角,不動聲色豎起耳朵。
「有空,周師兄找我,我啥時都有空。是啊,好久不見啦,三年了哎!周師兄肯定越來越帥了---小艾呀,見色忘友,我鄙視她---不,不要周師兄破費,我請周師兄。嗯,就到----」
成功輕輕彈了幾下車窗,寧檬抬起眼,成功指指身後的酒店。
寧檬會意地吐出酒店的名字。
「現在相信我是正人君子了?」等寧檬掛上電話,成功說道。
寧檬笑,對著後視鏡查看妝容,抿抿唇,還好,唇紅齒白,粉麵桃花。
「你暗戀那位周師兄?」
寧檬下巴一抬,「我才不玩暗戀,我要來就來明的,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麼可憐?」成功同情一把。
「是呀,」寧檬頭耷拉著。「他心有所儀!」
「哪朵花比你艷?」
寧檬跨下車,「不是花,是隻豬。」
答案是意料中的,不過成功還是怔了下。
「周師兄有惡趣味,哼!」想起往事,寧檬餘恨未盡。
成功笑得嘴角都抽搐。
兩人進了餐廳,點好菜,正喝茶,成功瞧見一位戴著眼鏡斯文俊逸男子在餐廳外朝裡看著。
「這裡,周師兄!」寧檬站起來,臉上浮出難得的嬌羞。隨意指了指成功,「成醫生,豬的朋友。」
周文瑾眼中飛快地掠過詫異,禮貌地與成功握了握手。
「回來多久了?」寧檬一臉花癡相,完全把成功忘了。
「十多天,因為工作剛開始,比較忙,也沒和你們聯係。」周文瑾很抱歉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