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2 / 2)
畫麵裡多了一個男人,金發藍眼,鼻梁挺挺的,朝小帆帆飛來一個迷人的電眼,拍拍諸航的肩。
諸航站起身,「帆帆,媽媽該去工作了,下周咱們再見!要想我,很想很想--」
畫麵消失了。
小帆帆似乎以為諸航躲了起來,慢慢地朝前探了探,小手指戳戳屏幕,眼睛轉個不停,嘴巴裡嘀嘀咕咕。
卓明轉身麵對卓紹華,等待他的發問。
卓紹華卻仿佛沒有問題,他抱過帆帆,輕拍著後背,讓帆帆趴在肩頭,「咱們該回家了,帆帆。」
這太出乎卓明的意料了,「紹華?」
「有事?」
哈,他居然問自己有什麼事?「你沒有別的事?」
卓紹華沉思了下,說道:「你既然和諸航有聯係,那麼安排下時間,我去找她把離婚協議給簽了。」
卓明額頭上青筋直暴,「真的假的?」
卓紹華麵不改色地點點頭,「離婚是她提的,現在,她也有了新男友,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那是--」
「那是誰?」
卓明沒有錯過卓紹華眼中掠過冷洌的一道光,「原來你們稱之為偉大的愛情也不過如此爾爾。」
「那如果確定我們能堅定不移,你就收手?」
卓明一愣,「我何時插手你們的事?」
「你沒插手,帆帆為什麼會與媽媽分離,我為什麼要與妻子隔洋隔海,諸航憑什麼用一個假名出現在加拿大的街頭?」
「你是這樣想我的?」卓明重重蹙眉,有點失望。。
卓紹華長長地吸了口氣,搖搖頭,「你是我父親,我堅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所以我告訴自己要冷靜,所以我即使我非常非常想她,我都沒做出沖動的事。這是你對我處理藍色蔦尾事件不妥的懲罰嗎?」
卓明笑了,是自豪的笑,不枉他這番苦心,紹華終於開始反省了。
「坐下說。」很多年,兩人沒有這樣平心靜氣地聊天了。
帆帆不是很喜歡他們這樣的說話方式,用一個接一個的嗬欠表示自己的不滿,偎著爸爸,想著媽媽,甜甜地睡了。
阿姨把晚飯送在了客廳,卓明抱著帆帆,卓紹華坐下來吃晚飯。
「諸航是塊金子,但之前太調皮,蒙了點塵埃,你拚命用塊布想去遮那塊塵埃,為什麼不乾脆讓她經風經雨,自然地綻出她獨有的光芒呢?那樣,誰還會在意她那點小塵埃。你看,她現在多優秀,從六百號精英裡脫穎而出,又在聯合國網絡維和隊伍中一鳴驚人,已經是我軍中的驕傲。」
卓紹華靜靜地聽著,他不會反駁。藍色鳶尾不隻是替諸航遮掩過去的惡作劇,他還有另一份私心,他想讓徹底地把周文瑾的生命裡抹去,以後,諸航就是他一個人的諸航。
在父親眼中,可能確實是沖動的行為,他承認是不夠理智,於是,他才接受與諸航分離的煎熬。
不過,這應不是全部的理由。
「諸航這個孩子,看似普普通通,處久了,就不知覺被她的個性魅力完全吸引。她其實是亦正亦邪的,就看她願意被誰征服。現在,我再也不擔心了。在我看似強硬拆開你們這件事中,你又找回了從前超常的冷靜與睿智,而她也不再任性、沖動,你們都經受了考驗。」卓明臉露欣慰之色,「這也算是一個父親的自私吧,希望子女平安、傑出、幸福。也是一個做丈夫的自私,不願意妻子成為兒女眼中的仇人。」
卓紹華抬起頭,專注地看著父親。
「你媽媽不是我的部下,我不能下命令或者嚴詞斥責,她就會改變想法的。你要給她時間慢慢消化、琢磨,直到吸收。我不懷疑你會頂不住她給你的壓力,也絕不懷疑你保護不了諸航。但是一個是你的媽媽,一個是你的妻子,另一邊還有你姑姑和姑夫的糾結,婚姻不是一天兩天的生活,日日生活在這樣的壓力之下,你漸漸就會疲憊不堪。你強打著精神去守護諸航和帆帆,他們看著你,會快樂嗎?你能徹底與家人反目成仇?人有時候會做傻事,以諸航那個性子,說不定哪天就仗義的離家出走了。我讓諸航向你率先提出離婚,就是給你媽媽一麵鏡子,讓她看到,不管諸航在與不在,你都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她畢竟是你媽媽,慢慢就會覺得你的幸福最重要,諸航是誰家的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卓陽那邊也不會把焦點聚集到諸航的身上,他們會意識到是自己的婚姻出了問題。」
「爸爸,我同意你所有的觀點,但是帆帆才幾個月,就和媽媽分開,會不會太殘酷?」
「我當時向諸航提出讓她離開的要求時,我問她是想要一輩子的幸福婚姻,還是要暫時勝利的成就感,她說她隻要將來能和你、帆帆在一起,她能忍受現在的孤單。你看,她比你懂事吧!不過,你也別忙叫苦,帆帆一周和她視頻一次,她沒錯過帆帆成長的點滴。」
那他呢,她就沒一點的牽掛?
卓明看出他的心思,笑了,「有些事,你以後見了麵親自問她吧!」
「我要去加拿大一趟。」卓紹華的神情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更不像是賭氣,而是懇求。
卓明嚴峻地瞪過去,「作為少將,怎麼可以輕易跨出國門,你會讓兩國外交惡化的!」
「化名或喬裝都可以,這個應該不是先例。我知道她在執行任務,我不會打擾她,我就想看她一眼,確定她真的是在那個地方。」已經一刻都無法忍耐了。
他說的很平靜,卻又讓卓明動容得無法拒絕,「紹華,這有點冒險。」
「我就是個普通的遊客,會非常低調而又周全地處理這件事。」
卓明沉思了很久,默默點了下頭。誰不曾年輕過呢?
一切手續辦得很快,卓紹華七月跟隨一個旅行團去了溫哥華。安檢時,他遞上護照和證件,安檢人員快速地瞟了他一眼,蓋章通行。他留了一臉的胡子,穿著非常休閉,眼神懶散,即使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難認出他就是卓紹華。當然,他護照上的名字現在也不叫卓紹華,他是北京城中一位極其普通的市民。
旅行團包下國際航空的經濟艙,座位之間有點窄,鄰座的女子一路上吃個不停、說個不停,航程漫長而又枯燥,這些絲毫都沒影響他的心情。
到達溫哥華是清晨,空氣中飄盪著濃鬱的花香,處處可見奼紫嫣紅,導遊說植物園這月會有大型的花會,入住之後先去參觀。
他月匈前掛著相機,月要間係著個月要包,和同團的遊客沒有兩樣。下了大巴車,他在門前留了個影,給自己買了瓶水。瓶蓋剛擰開,他看見有一對男女身著運動裝從園中跑步出來,女子黑色的短發俏麗、雙眸靈動,男人金發碧眼,看著特別的青春、陽光。
「嗨!」團員看到黑發黃皮膚,不知是華人還是日本人,熱情地揮手招呼。
女子掃視過來,爽朗地點頭回應,腳步不停。
俊眸緊追著那道倩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男子和女子穿過馬路,在街對麵的樹蔭下,女子站住了,她回過頭。植物園門前人頭聳動,鮮花、盆景令人眼花繚亂。她的目光越過人群越過繁花,專注地落在他身上。和帆帆歡喜時一樣,臉頰上綻放著兩朵花。
男子催她快走,她慢慢挪動腳步,一步一回頭,笑得眼中淚光閃閃。
然後他也笑了。手掌卻在身後攥成了拳,生怕自己會抑製不住跑過去將她緊緊抱住。
來之前,卓明說:她的臨時寓所在溫哥華植物園的附近,每天早晨她和同事會去園中晨跑,但是那邊的任務已經快要結束,下麵他們要去俄羅斯執行任務,你過去,真的是隻能遠遠地看一眼,要去嗎?
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都不容許在異國的街頭上演一幕久別重逢的深情大戲。
他特地挑了家第一站就參觀植物園的旅行社,他終於終於看到她了。
他舍不得眨一下眼,但她還是一點點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前後不過二分鍾。
他坐在長椅上,心情不是不落寞的。
「先生,」一個滿頭大汗頭發卷卷的小男生站在他麵前,把一個紙袋遞過去,「有位姐姐讓我把這個給你。」
他一怔,微笑地道謝。紙袋裡裝著一束滿天星,在滿天星中間是一隻嬌憨的豬豬布偶。
他翻了又翻,想看看裡麵有沒紙條。沒有隻言片語。
一抬頭,發覺小男生還在。
「姐姐還要我轉告你,這世界上隻有一個男人,不管變成什麼樣,不管在什麼地方,她都能一下就認出來,因為她愛他。」小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灰暗的天空陡地雲散天晴,這孩子呀-----
他請小男生稍等一會,他去園中買了盆藍色鳶尾花,讓店家包紮得漂亮些,絲帶要沒有一點縐。在店家詢問的目光中,他笑道:「結婚兩年了,我第一次送妻子花,所以要講究些。」
店家建議:那該選束玫瑰!
他說:她就愛藍色鳶尾。
他目送著小男生捧著花蹦蹦跳跳地走遠,許久,心情都不能平靜。
晚上,晏南飛過來看他,兩人在酒店外的林蔭道散步。
晏南飛頭發白了一半,看卓紹華恬然的神情,他沒有追問諸航的事。有紹華在,自然而然就讓人定心。
「晏叔,還是回國吧?」這裡沒有親人、朋友,孤身在這裡,不是一個寂寞可以形容的。
晏南飛苦笑:「不了,我喜歡溫哥華的安靜。其實這樣的贖罪方式,已是上天對我的寬容。」
「如果讓你回國的人是諸航呢?」
晏南飛自嘲地搖搖頭,沒有這個可能的。「卓陽好嗎?」這隻是禮貌地問候,已不帶任何感情。
「還行。」卓紹華沒提卓陽剃度的事。還是那句話,長輩們的事情,他隻有尊重。
第二天,卓紹華又趕去了植物園,他沒有遇到諸航,想必是執行新任務去了。
五天後,他回到了北京,把豬豬布偶送給帆帆。帆帆向來對布偶沒興趣,但那隻他到喜歡上,一會不見,就嚷嚷個不停。
新臥室裝修完畢,呂姨特地重選了家具、窗簾和臥具。他指著床上的一對枕頭說:「爸爸睡左邊,媽媽睡右邊。」
帆帆眨巴眨巴眼,小嘴扁了起來。
他失笑,出去指著外麵床上帆帆的小枕頭說:「帆帆是男子漢,以後就睡在這。」
男子漢委屈地紅了眼睛。
看來,男子漢的長成還得有個過程。
九月的一個周日,他和帆帆去卓明家吃飯。卓明把帆帆抱去書房,他沒跟去,他陪著歐燦。
「你看她那麼狠心,說走就再沒露個麵,好像帆帆不是她生的!」歐燦埋怨道。
「她要是回來,媽媽會歡迎她嗎?」他笑著問。
歐燦沒好氣地說:「我歡迎不歡迎不重要,你歡迎就好了。」在這件事上,她不得不投降。
九月底,周文瑾送上一份報告,說檔案係統防護升級已全部竣工,請首長們檢驗。這件事部裡非常重視,卓明親自過問。他說部裡的網絡專家們一起工作這麼久,彼此的工作方式都有所了解,檢驗會有失公平。真金要讓三味真火練,這次我們請國際上的專家來。
卓紹華看看周文瑾,他看上去沉著、自信。經過藍色鳶尾事件後,他比以前低調、踏實多了,也更沉默了。同樣沉默的還有姚遠。有幾次上班,姚遠眼睛都腫著,用餐時不象從前和周文瑾黏一起,兩人現在眼神交會都很少。
卓紹華覺得每一個成人都會對自己的行為、感情負責,都有自己的處理方式、消化方式,別人不需要太過關心。
卓明沒說專家是誰、什麼時候來,周文瑾也不打聽,對係統的維護卻更加的謹慎。
國慶過去都一周了,秋高氣爽,落葉在林蔭道上鋪了厚厚一層,菊花一簇簇地怒放,這是北京城最迷人的季節。
卓紹華是十號淩晨接到電話的,他敲開唐嫂的門,讓她過去陪小帆帆,然後他叫小喻備車。
奇怪了,淩晨的菊香沒了那麼濃鬱,嗅起來特別清新。
主機房中,周文瑾大汗淋漓,專家們麵麵相覷。
在一個小時前,檔案係統的防火牆被一黑客攻破,係統不僅是處於癱瘓狀態,而且想關閉係統,主設備也不受控製。
卓紹華心中一沉,「有其他損失嗎?」
周文瑾搖頭,這應該是部裡請來的專家的檢測措施。是國際專家技術太高,還是他的防護係統沒有以為的那麼好呢?
「有沒有辦法解決?」卓紹華拍拍他的肩。
他定了定神,「我努力看看。」
「我相信你的能力。」卓紹華認真地看著他。
周文瑾默然地在電腦前坐下,一直站在一邊的姚遠走過來,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接著,專家們陸續就坐。
天亮之後,卓紹華去見了卓明。「現在能透露下那位防護專家是誰嗎?」
卓明淩厲地說回道:「這是軍事秘密。」
兩天兩夜,周文瑾沒出機房一步。卓紹華過去看他,他的情緒穩定多了,卓紹華輕輕嘆了口氣。
第三天,周文瑾告訴他,他已開始修補漏洞,再給他一點時間,係統就會運轉正常。
「等你的好消息,周中尉!」
卓紹華下午在國防大有節課,小喻把車子停下時,係主任站在辦公樓的陽台上向他招手。
「有個學生插班到碩士班,中校軍銜,要麻煩卓將你了。」
卓紹華有點不解,他任課不多,怎會麻煩到他?
係主任笑笑,「她點名要你做導師。」
「叫什麼名字?」
「一會我送她去班上。」
課上到一半,門外有人喊報告,他轉過身去,捏筆的手指抖了幾抖。
「這是諸航中校!」係主任笑著介紹。
他打量著英姿颯爽眼睛卻俏皮地轉個不停的女子,淡淡點了下頭,「找個位置坐下吧!」然後,轉過身去繼續上課。
不到二十分鍾的課程,漫長如二十年,當下課鈴聲響起時,他長長地籲了口氣。
收拾教案往外走去,「首長!」熟悉的氣息向他靠近。
「諸中校,有什麼事?」
她嗬嗬地樂,竟然主動抓著他的手。兩人的掌心都汗涔涔,她扣得很緊。「首長,做你的學生,我開心瘋掉。」
「諸中校是軍中的英才,做我學生不覺得委屈?」
「是有點委屈,不過我的目的不在這裡。」她鬼兮兮地向他擠著眼睛。
嘴角控製不住的抽搐,「你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師生戀嘍!」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他正想板起臉,擺出師長的威風,嚴詞訓斥她這種古怪的念頭,一抬眼,發覺班上的學生一個個在後麵瞠目結舌。
他嘆氣,掌心一扳,把她的手包裹住,「我給大家介紹下,這是我的妻子諸航。」
她挺大方地頷首:「以後請同學們多多關照啦。」
趁滿地滾眼珠前,他牽著她趕快逃離現場。「首長,看到我開不開心?」真是個孩子,一個勁地問幼稚問題。
「有什麼好開心的?你走的時候,沒和我打聲招呼,回來也不知會一聲。」他佯怒。
她咬著唇,低下了頭。「那不也是無奈麼,首長遇到我的事就會沖動。要是告訴你,你再做出錯事,大首長就不會再給我們機會了。我即使呆在你身邊,也會有愧疚感。」
他輕笑,「我有那麼不穩重嗎?」
「愛一個人就會有。」她仰起臉。西斜的秋陽下,隻見她長長的眼睫拍閃著,似乎每一根都在肯定。
他心中一動,啞聲說了句:「真想口勿你。」
她的臉紅了,「來----日方長!」
「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以後我和帆帆,永遠黏在首長身邊,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替她打開車門。
手機響了。
他繞到車的另一側接聽。「首長,我把所有的漏洞都修補了,係統運轉正常。」周文瑾說道。
「辛苦了,周中尉!」
「是諸航做的嗎?」
「你認為呢?」
「我覺得是她。她喜歡勇猛的攻擊,一舉拿下。這次,她贏了。」
「你也沒有輸。」
「我又找到了讀書時的激情,其實有這樣的一位對手,很幸福,是吧?」
「我很羨慕。」
「首長,祝你們幸福。」
「謝謝!」他聽得出這次周文瑾是真摯而又由衷的,也許周文瑾是想通了。
「和誰聊悄悄話了?」諸航在後座上動來動去,等到他上車,忙湊過去。
小喻在前麵偷笑,真應了成功那句話,諸航隻怕做到上將,還是隻豬。
「查崗?」
「我是你兒子的媽,我有這個權利。」她嚷嚷著。
「知道啦,晚上向你匯報,好不好?」目光情不自禁愛撫過她的唇瓣。
她清咳兩聲,端端正正坐好,「北京的秋天真美啊!」
小喻忍笑得肚子痛,好不容易才把車安全地駛回大院。
院門半掩著。
「到家了!」他把院門推開。
她抬腳---
她知道,這一跨之後,她還有許多問題要麵對:和婆婆歐燦的相處;卓陽對她的敵視;怎麼適應首長家那高處不勝寒的地位;晏南飛和姐姐的過去;包括怎樣向寧檬和莫小艾解釋她怎麼會突然有了一個一周歲的兒子和位居少將的老公----
想想都很煩。
他牽著她的手,跨過門檻。
一院的清香,陽光從日漸稀落的樹葉間漏下來,她張開手掌接住。掌心間仿佛有點點星光跳躍,她合起手,牢牢握住。
抬起頭,他溫柔地看著她。
她連這顆星都摘得下,其他有什麼可擔憂的?
她笑了,「首長,我們先避去臥室,好好地讓我彌補下這近一年的相思之苦。」
他還沒接話,屋子裡正玩耍的小帆帆驀地豎起了耳朵,激動地揮著小手,高聲叫了起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