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心之憂矣,於於歸處(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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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帆今天睡裡麵,諸航睡在中間,卓紹華睡外麵。在這個夜晚,他擔心自己的力量溫暖不了諸航,他需要帆帆的幫忙。

帆帆不介意睡哪裡,他隻要爸爸媽媽在身邊。乖乖躺了一會,看看爸爸,看看媽媽,突然坐起來,他記起了裁判的責任。「爸爸,你今天輸了,讓媽媽刮鼻子。」

卓紹華忍俊不禁,怎會生出這麼一個頂真的壞家夥。「好吧!」他閉上眼,轉向諸航。在帆帆的監督下,諸航無奈地輕輕刮了刮卓紹華的鼻子。

「goodnight!」帆帆甜甜地笑著,眼睛彎成了月牙。這句話,是他從電視裡學來的。然後,躺平,下一秒,就睡沉了。

卓紹華熄了燈,把諸航拉進懷中,枕在她的臂彎上,親親她的額頭,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在哄她入睡。

「周中尉的失蹤是因為意外,很遺憾無法給他任何榮譽稱號,其他方麵,韋政委都會以最高標準給的。部裡已有同誌去他老家接他父母過來。」

「嗯!」諸航懂,首長已經努力在彌補意外的遺憾。除了感嘆世事無常,其他又能如何。

「部裡不會開追悼會。」卓紹華嘆息。

周師兄是失蹤,沒有理由開,也不要開,讓他安靜地呆在大西洋底。

「同事們聯係他以前的同學,會有一個送別的活動,讓寧檬和小艾陪你去。」

她在他月匈前蹭了蹭,有一縷頭發掉下來,遮住了眼睛,不舒服。「不去了。」今晚,她躺在床上,腦子裡想著周師兄,首長呢,是不是也經常這樣在深夜裡想起佳汐?她想問首長,你這麼關心我、包容我,僅僅是責任嗎?咽了咽口水,終於什麼都沒說。

卓紹華沉默了一會,低聲笑了笑,「帆帆說你剪了頭發後,很漂亮。」

「他胡說。」

「沒有,我們父子同心。」

聲音越來越低,輕拍她的手一下接一下,慢慢的,諸航睡著了。手臂已經僵硬,卓紹華卻沒有抽回,他整晚都用同一個姿勢,將諸航緊緊抱著。仿佛不這樣,一不留神,諸航就從他身邊飛走了。

這孩子痛成這樣,曾經一定很愛很愛周文瑾。

唉!

第二天早晨,是晴天,氣溫低了幾度,秋天的味道若隱若現。唐嫂嘮叨著給帆帆加厚衣,帆帆在走廊上跑來跑去,不肯配合。

諸航睡到自然醒,卓紹華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一身休閒的裝束。「首長,你怎麼不換衣上班?」她看時間,可不早了。

「今天我請假。」卓紹華走過來,還好,眼睛沒腫。心中一緊,這孩子還是倔強,習慣事事忍著。

「乾嗎請假,我沒有事的。」諸航不自然地抓抓頭發。

「先吃早飯!」他把她推進衛生間,把窗戶打開,微涼的空氣一陣陣吹進來。

都記不得上次和首長一塊吃早飯是哪一天了,盡管胃口不好,諸航還是努力喝下一碗粥。帆帆不要唐嫂餵,在爸爸媽媽麵前,他好好地表現了下,獨立把一碗粥吃了下去,桌上沒掉一粒米粒。

呂姨收拾碗筷去了,唐嫂抱著帆帆去鄰居家竄門,小喻和另一個勤務兵在打掃院子。一夜風雨,落葉滿院,荷花缸裡的睡蓮也卷了邊。

卓紹華拉著諸航去書房,「心情好點沒?」他的眼神很真切、溫暖。

諸航點頭,「首長,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卓紹華扌莫扌莫她的頭,很心疼在這時候還要她麵對另一個嚴酷的事實,可是他不能瞞她,「我們一起去趟醫院,姐夫的病理報告今天應該出來了。等專家們拿出診治方案,我和你一起去見大姐。」

在孩子的心裡,丟塊橡皮、考試不及格都是天下最可怕的事,整個世界像要崩塌了,不知明天的太陽會不會正常升起。有恐慌,有委屈,猶豫著要不要向媽媽說起。推開家門,媽媽一臉是淚的告訴她,爸爸遇到了意外。孩子倏然清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也許隻是件小事。

諸航下車時,雙膝有點軟,扶著車門,才站穩了。她短暫地閉上眼睛,小心地把和周師兄有關的一切折了又折,放進心底的一個角落。有那麼一下子,她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在做什麼,除了覺得窒息外,她什麼感覺都沒有。

她不由自主攥緊了卓紹華的手。

卓紹華側過臉看她,輕攬住她的月要,他的眼中寫著他為她驕傲著、心疼著。一樁一樁的事接踵而來,這孩子表現得很堅強。

兩個人的腳步聲在幽靜的走廊上回響,一聲一聲,格外的懾人。

成功在小會議室外等他們。

諸航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成功這麼嚴肅過,她情不自禁顫了一下。不怕流氓發神經,就怕流氓裝正經。

「還好!」成功對卓紹華輕聲說了一句。

卓紹華與諸航深深對視著,兩人心情倏地一鬆。卓紹華長籲口氣,拍拍成功的肩,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裡有三人,成功告訴諸航,有兩位是軍區醫院的專家,還有一位諸航認識,是在小艾婚禮上被寧檬凶的顧晨。

情況真的不能算壞,屬於胃癌中期的最好情況,癌灶的部位、大小、侵潤範圍都可根治性切除。兩位專家拿出的方案是盡快進行切除胃部三分之一的手術,然後再做一次化療。如果手術成功,治愈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

成功告訴諸航,根治性手術,不同的醫生做,情況會很不同,所以紹華把軍區醫院最好的兩位外科專家請來了,他也會進手術室,隻是做助手。這次也多虧顧晨主任經驗豐富,發現病情及時。不能再怨天尤人,這是最好的結果。

諸航頻頻點頭,她不住地看顧晨,越看越覺得形象高大。

「餵,你那眼神收斂點,你再看,顧晨會以為你有什麼其他想法。」成功實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諸航沒搭理成功的調侃,她在想著,哪天要把寧檬捉來向顧晨主任好好地道個歉,人家是個多麼高尚的天使呀!

今天是周二,手術定在周四,下午,駱佳良就必須入院做術前的各項化驗檢查。

卓紹華向兩位專家拜托了又拜托,向顧晨感謝了又感謝,對成功就了句「快去辦住院手續」。

成功眼直眨,這也太區別對待了,他這兩天為駱佳良的事忙得腳不著地、夜不閉目。

諸航還算有良知,鄭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成理事,成大醫生,成天使,你的大恩大德,我銘刻五內,永生不忘。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再報答你。」

「今生呢?」成功氣不過。

「首長在等我,再見!」諸航追上走在前麵的卓紹華。

身後,成功把牙磨得咯咯作響。

這個時間,諸盈應該在銀行。見到諸航和卓紹華,諸盈站在冷氣開得十足的營業大廳,本能地打了個冷戰。

卓紹華盡量簡潔地把駱佳良的病情說了一遍,諸盈很平靜。然後,她讓兩人稍等下,她去行長室請下假。諸航不放心地要陪她過去,她說不要,還問兩人餓不餓?

「首長,姐姐沒事吧?」諸航對諸盈平靜的反應有點不安。

卓紹華微微擰眉,嘆息道:「從她生你起,她的軟弱、眼淚、後怕、隱忍都習慣在夜晚沒人看見時釋放,現在,她隻讓自己鎮靜。」

是,鎮靜才能條理地麵對一切。

諸盈很快就回來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看著窗外,安靜如一幅淡淡的山水畫。開門時,她沒拿住鑰匙。鑰匙咣當掉在了地上。她自嘲地笑稱自己大概老了。

「姐!」諸航從後麵抱住她的月要。

她仰起頭,似在抑製心底的波動,終於,沒控製得住,一股熱霧彌漫了眼眶。

「航航,在姐姐心中,你很優秀很優秀,雖然紹華的軍銜高,家境優裕,姐姐從不認為你嫁紹華是高攀,但是姐姐今天」她匆匆拭去不小心泛出眼角的兩滴淚,「但今天姐姐真的覺得你嫁得很好。如果沒有紹華,姐姐現在該怎麼辦?」有些事,不是堅強、振作就可以的。在現實麵前,你隻能承認自己的無力、渺小。

「紹華,我懂,」她攔住卓紹華欲出口的話,「我們是家人,你做的是應該的。姐姐的心真的不慌亂,不驚恐。我不覺著不幸,我隻覺得好幸福、好幸運。」淚越流越快,怎麼都拭不盡。

諸盈語無倫次,又是哭又是笑。確實幸運,年少時遇到事,有爸媽替她擔著,她能正常求學、工作,航航能好好地長大。現在遇到事,紹華和航航早早地替她擔去了,她一直都被愛護著。

「我要進去給佳良收拾衣服,要住好多天呢,多帶幾套。梓然大了,可以一個人」

「小喻下午去接梓然回四合院,小喻可以輔導他作業,呂姨可以給他做好吃的,帆帆估計會樂得像個小瘋子。」諸航說道。

諸盈說不出話來,隻能點頭。

卓紹華默默地接過她手中的鑰匙,開了門。打通駱佳良的手機,他說在附近的公園散步。

昨天復檢完,卓紹華和顧晨談了會話,就陪駱佳良去單位辦了病假手續。駱佳良沒問結果,他今天還像平時一樣,上班時間出了門。他不知道在長椅上坐了多久,感覺身體重得無法移動。不遠處一棵樹上,停著一隻白鴿,膽子很大。他在打量它,它也在打量他。他抬下手臂,它啄啄羽毛。陽光從茂密的枝葉間落下散碎的光片,一陣風刮過,光片閃動著,像盪漾的水波。

「佳良!」一個身影把那隻鴿子遮住了,他抿抿乾裂的唇。「盈盈!」他低下頭,無法正視諸盈的眼睛。她都知道了吧!愛一個人,就不該讓她受累受苦,他卻把她推進了一個深淵,他無比愧疚。

「傻坐在這兒,管理人員會以為你老年癡呆呢!」諸盈理了理他沒翻好的衣領,瞅著他已經白了不少的頭發。

駱佳良嗬嗬憨笑。

「我們走吧!」諸盈溫柔地挽住他的手臂。即使在戀愛時,他們的也未曾在人前手挽手過,駱佳良心中發緊、發澀。「盈盈,對不起。」

「真傻啦!」諸盈佯裝瞪他一眼,「都做外公的人了,生個小病還這樣子矯情。」

如果真是小病就好了,他鼻子發酸。正午了,太陽升到半空中,他留戀地看著四周的草草木木,他和盈盈唯一的浪漫,就是在這散散步。假使意外能預料,不該那樣處處省著,應對盈盈好一點,應該早點去麗江,她都很久沒添新衣了。

「我們先去商場看看。」駱佳良鼓起勇氣看了下諸盈。

「以後有的是時間,航航和紹華在等我們呢!」諸盈催促道。

以後還有機會麼?駱佳良沉默了。

入院第一天,諸盈把諸航和卓紹華早早打發回家了,她留下陪夜。病房條件很好,vi的貴賓房,成功安排的。駱佳良洗了個澡、剪了頭發,精神還不錯。晚飯是唐嫂和小喻送的,把梓然也帶來了。梓然安靜地站在床邊,雙手握住駱佳良的手,稚嫩的雙眼裡溢滿了慌亂。小喻喊他回去時,他對駱佳良說:「爸爸,我明天再來看你,每天都來。」他沒有吵著要留下,沒有說一句害怕。

「梓然大了。」諸盈自言自語。

駱佳良盯著天花板看,不知在想什麼。

晚間新聞結束,諸盈熄燈上床。駱佳良似乎無法安睡,不住地翻身。「盈盈,」他低聲喊道。

諸盈開了台燈,走到他床邊,「要喝水嗎?」

駱佳良搖搖頭,撐著坐起,示意她坐下。「盈盈,我聽說打開腹腔,有時候會發現實際情況和檢查結果不太相符。」

「不會的,給咱們看病的都是頂尖的專家。」諸盈替他披上衣,輕輕按摩著他的雙肩。

「是的,國內最好的專家,但是總有個萬一。如果」他拉開諸盈捂住他嘴的手,「讓我說完。如果手術不成功,盈盈」他的心痛得像有把刀在絞,「讓他回國吧!他還在愛著你,不然不會離婚的。你們有航航他人不壞,那時太年輕了,他一定會善待我的梓然盈盈?」

諸盈眼簾低落,慢慢地從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退了一步,冷冷地瞪著他。

啪,啪,她抬起手,一左一右,狠狠地摑了自己兩個耳光。駱佳良都沒反應過來,隻見諸盈白皙的臉頰上立刻浮出了五個指印,一左一右,很對稱。

「這一巴掌,是打的我自己。我需要反省,我做了什麼,讓我的丈夫認為我的心裡放著另一個男人。」她指著左臉,然後又指向右臉,「這一巴掌,是我替你挨的,因為你是病人,我不能打你。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自己好端端的,卻把老婆往其他男人懷裡送。這算什麼,大度嗎?沒關係,你不要我可以,航航我能獨自帶大,梓然我也可以。明天,我就去戶籍辦,讓梓然改姓諸。」

「盈盈,對不起,我說錯了。」駱佳良忍不住淚水長流,慌忙道歉。他欲拉諸盈,諸盈憤怒地將他的手甩開。「我是犯混了,原諒我。我會好起來的,手術會成功的,一定的,我要陪你去麗江,我要看著梓然結婚,看著帆帆讀書拿獎。」

「我今天才知道,你從來就沒真心相信過我,你一直耿耿於懷我的過去。」諸盈又傷心又蹩屈。

「不是,我隻是有時會覺得你嫁我真的太委屈,我什麼也沒有」

「你當初乾嗎去了,找一個配你的去呀,何必招惹我?」諸盈控製不住地吼叫出聲。

「我癩蛤蟆愛上了天鵝,眼裡看不見別人。」他終於抓到了諸盈的手,用力地拉近,求道,「盈盈,你別生氣,好不好?我不放手,我們是夫妻,死也不放。」

諸盈好不容易平息怒火,「還敢講泄氣的話不?」

「不敢了。」駱佳良哽咽地發誓。

「往裡去去!」諸盈與駱佳良擠上一張床,又氣又心疼地依進他的懷中。在別人眼裡,這個男人確實其貌不揚,確實沒有什麼大出息,可是她真的很滿足,沒有任何苛求。「他再好,也和我無關。和他聯係著,是為了航航,不是圖別的。」

「我知道,我知道。」駱佳良緊緊抱著妻子,是他心眼小,在恐懼麵前,胡思亂想。

「你比他強百倍,不管哪方麵。你的手術成功或不成功,我都永遠是駱佳良的妻子,一直到老。」這把年紀,這麼肉麻的話,她竟然說得這麼順溜。諸盈微微的羞澀。

千辛萬苦才止住的淚又泛濫了,駱佳良掩飾地把臉埋在諸盈的脖頸處,那裡很快一片潮濕。

成功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從窗戶邊往後退。他在走廊上又站了會,等著病房內的燈再次熄了,才悄然離去。

讀書時,他做過一陣文藝青年,很喜歡雨果的《巴黎聖母院》。鍾樓怪人加西莫多對女主的癡情、深戀很令人動容,他有時會想,最後的角色互換,當加西莫多陷入囹圄,女主也會為他那樣付出嗎?他斷然說出答案:不會。這份愛是不平衡的,加西莫多愛得很卑微,女主對他僅僅是有好感,絕對談不上深愛。

深愛,是用全部的生命在愛著。

今夜,駱佳良圓滿了,他終於守到了諸盈回應。

愛一個人是幸福的,被你所愛的人愛著更快樂。

愛情總能創造奇跡,手術肯定會圓滿而又完美。

成功心潮澎湃,他都有些羨慕駱佳良的外在條件,至少那樣的,能輕易發現美玉,而他呢搖頭咂嘴,顧影自憐呀!

護士站裡歡聲笑語,桌上放著一個竹編的籃子,裡麵有大串的葡萄和青中帶黃的柿子。葡萄顆顆飽滿,像紫色的瑪瑙,在燈光下閃爍出誘人的光澤。成功識貨的,那柿子是罕見的甜柿,也叫水果柿,把皮一削,果肉金黃,水汁豐沛,果肉甜美。

他端出成理事的架勢,威嚴地訓斥,「哼,是不是又向病人敲詐勒索了?」順手摘了顆葡萄,撕去皮,塞進嘴中。哎喲,和超市買的那種進口葡萄很不一樣,甘甜微酸,仿佛多了些陽光、空氣、風的味道。他閉上眼享受著。

值班的幾位護士笑得更歡了,「成理事,你是賊喊捉賊。」

「沒大沒小的,說什麼呢?」太好吃了,成功索性坐了下來,把籃子往麵前拉了拉。

「這水果是位美女送給你的,她找了一圈沒找著你,問到我們這兒,就把籃子擱這邊了。她說她姓單,是你的病人,水果是今天在鄉下農莊新摘的。」

單惟一?嗯,跑去鄉下摘水果,確實像她會做的事。成功拎起籃子,起身就走。

「成理事,別小氣,給我們留點哈!」護士們叫著。

成功涼涼地回道:「收禮要承擔被處罰的後果,還要禮尚往來,你們也要一起嗎?」

「要,我們要和成理事共進退。」

成功歪歪嘴角,他才不相信這幫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的女人。

開車回自己的公寓,明天他要早點去醫院,不想回家聽媽媽扯長問短的。明天早晨有專家門診,駱佳良還要做一套化驗檢查,他得關注著。迎接自己的依然是一屋子清冷與黑暗,不幽怨,自由是要等價交換的。一大半水果進冰箱,留了幾個放進果盤中。洗澡出來,邊吃水果邊上網。

看單惟一的微博,現在儼然是成功睡前催眠的一種方式。他坐在家中,不打電話,不見麵,就能掌控單惟一的所有行蹤。單惟一算是比較好管理的孩子,幾點一線,從來不逾距。生活沉悶又乏味,不懂她為什麼還過得那麼有滋有味、鬥誌昂揚。可能單細胞想不了很多,於是,快樂很簡單。

單惟一有好多天沒提她的「唯一」了,是眼鏡男失去了誘惑力還是她已經從微博暗戀轉向真實生活裡的明戀?難以猜測。

單惟一今天寫了六條微博,有兩條是鄉下農莊的果園風光,文字配圖片,看著就像走在柔和的秋陽下,輕輕一嗅,滿鼻甘甜的果香。還要四條,是默哀她栽種的聖女果、小黃瓜、絲瓜的下架,她新換了兩盆仙人球,還有兩盆蘭草,計劃著天冷的時候,再養一盆水仙。

要不是成功認識單惟一,都懷疑她和成媽媽一般年紀了。這小日子過得太寧靜,日升月起,淡然老去。

如果把單惟一比喻成一麵湖,湖水必然澄淨碧清,湖下的世界,一目了然。成功陡地生出惡作劇之念,他要投塊石頭下去,看看湖水怎麼盪漾波浪。

清清嗓子,把聲線調到最低啞慵懶令人小心跳跳的頻率,「惟一,睡了麼?」

「成醫生,你大聲點,我這裡好吵,聽不清你的話。」單惟一高分貝的回應震得成功耳膜呼呼叫痛。

成功表情痙攣,把手機往外挪了挪,「你在哪?」不自覺,成功也把音調提了八度。

「和維修人員在外麵加班。」

「你不是在售後服務部負責接電話?」

「是呀,最近空調的返修率太高,人手安排不過來,我陪師傅們出去,幫著搭把手。」

「你生活挺充實呢,白天頂著太陽去果園,晚上披星戴月出門搞維修。」成功不想吼的,但他控製不住。

單惟一笑了,「成醫生,你收到水果啦,是不是很甜?」

雞同鴨講!成功沒好氣地說道:「哪有男人愛吃甜。難道你是想送給眼鏡男,他不喜歡,你才轉送給我?」

「不是,你們一人一籃。」

媽的!成功心情壞了,搞半天,他是捎帶上的,早知道,巴巴提回來乾嗎,扔給那幫小護士好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成功心情都沒好轉。負責專家門診叫號的小護士被他的臭臉嚇得氣都不敢亂喘。今天放了二十個號,叫到第十五號時,小護士偷偷朝裡瞟了眼,看到坐在成功麵前的病人直哆嗦,那還是個美人。

第二十號病人是由母親陪著來的小女生,生理期紊亂。成功低頭寫著病歷,問哪裡不舒服,小女生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挺好,她求救地看向外麵等著的媽媽,很想哭,這個醫生比病還怕人。

「挺好?那你來看什麼病?」成功「啪」地擱下筆。

「我媽媽」兩大滴眼淚掛在睫毛上,顫顫的,不敢往下掉。

「閒得無聊呀!」成功森冷地眯起眼,嘩嘩寫了張處方,「出去!」

小女生逃得比兔子還快。

媽媽不太放心,質疑地把處方看了又看,問護士:「他都沒問沒檢查,藥不會開錯吧?」

護士看了看處方,小聲說道:「絕對沒錯。雖然態度不咋的,醫術卻不是蓋的。」

媽媽拖著小女生半信半疑地去拿藥了,護士拍拍心口,慶幸這一次的專家門診又熬了過去。

駱佳良的各項檢查已做好,由諸盈陪著回病房休息。成功過來看了下,叮囑駱佳良吃點易消化、無刺激的食物。手術是明早八點,六小時前禁食,二小時前禁水,給胃足夠時間把胃內容物排空入腸。諸盈細心地用紙都記下了。

成功呆了一會,去餐廳吃午飯。吃完回辦公室,經過放射科,看到顧晨一人坐在裡麵對著牆上的幾張片子正研究,他折身進去。

「我想起一件事,還沒找你算賬。」顧晨轉過椅子。

「什麼事?」成功懶洋洋地坐下來,攤開雙手,靜待發落。

「你忽悠我,說上次和你吃海鮮的美女是你女朋友。沒想到那女友是我同學老婆的閨蜜,我還湊上去套近乎,給人家罵了一通。」

「是你蠢,我怎麼回答的?」成功眉毛一挑,笑意模糊。

「你說你什麼時候缺過女友你個流氓,挖坑給我跳。」顧晨上前給了成功一拳。

成功也不閃躲,悠哉地晃晃兩腿,「我怎麼聽著你不像是生氣,而像是慶幸!」

顧晨嗬嗬兩聲,再次求證:「她真不是你女朋友?」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成功玩味地斜過去一眼。

顧晨搓搓手,「如果不是,我就追啦!」

成功捏著下巴,似笑非笑:「你喜歡她?」

「我未婚,她未嫁,不可以嗎?」顧晨雙臂交插。

成功定定看著窗外一小片藍天,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可以呀,追去吧,沒人攔著你。」隻是追得上追不上要看自己的造化,寧檬-----可不是好摘、好吃的果子。

突地,成功依稀聽到空氣裡多了點異常的氣息,他收回目光,朝後轉。顧晨難堪地張大嘴巴,站在門外的寧檬用足以殺死千軍萬馬的目光過來,諸航的臉上寫著四個字「你闖禍了」。

這不是絕情,而是漠然,她對他,什麼也不是。不妒忌,不吃味,她愛誰,誰愛她,和他沒任何關係。仿佛從不曾近過寧檬醒了,也怒了。

「我是你的什麼人,誰給了你權利說這樣的話?」寧檬沖進來,指著成功的鼻子,整個人抖得不像樣。「我是纏著你還是礙著你,你就這麼急不可耐地把我拂開?成功,我告訴你,我不稀罕你,從來都不。你脫下這件白大褂,去掉成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你隻會用曖昧玩弄別人的感情,卻從不敢承諾。你害怕擔當,你怕責任。你根本不成功,你很失敗。」

成功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坐著,麵無表情。

這樣的淡定把寧檬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她突地揮手,狠狠地摑了成功一個耳光。響亮的巴掌聲,把諸航和顧晨都驚住了,寧檬自己也嚇得不輕,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嘴唇白得沒一絲血色。

成功如高僧坐禪,置身世外,神馬都是浮雲。很好,他也榮幸地嘗到了耳光的滋味。諸盈摑耳光,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愛,寧檬這一耳光,與他徹底做了了結。以後,估計裝不成朋友,老死再不相往來。

寧檬捂著嘴,扭頭跑了出去。

顧晨跺著腳,這禍是他起的頭,他必須負責善後。硬著頭皮,追了過去。

諸航也擔心寧檬,但是她要是再追過去,寧檬在前,顧主任夾中間,她墊後,別人會以為是精神病院出來的。算了,一個顧一邊吧!她進去拉把椅子,坐在成功對麵,雙手托起下巴,眼睛眨都不眨,「半個臉紅,半個臉白,這叫陰陽臉?」

「你真是隻豬,不會說人話。」是人都有點同情心,成功恨死這種隔岸觀火的,「大中午的到這邊晃什麼?」

「無巧不成書。」寧檬給諸航打電話時,她在來醫院的路上,兩人就約了醫院見麵,她連哄帶騙扯著寧檬來向顧晨道個歉,誰知撞上這一幕。諸航覺得這也不能算是壞事,總是害怕暴風驟雨,防這防那,其實一旦來了,就那麼回事,風停雨住後,又見藍天白雲。

「你還識字呢!」成功站起來,越過諸航。

諸航扯下他的衣角,拍拍纖細的肩,「想哭嗎,這兒借你靠一會。」

「滾!」成功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字。

諸航不怕死地說道:「你說顧主任是慶幸的,其實我覺得這也是你想要的。」

「你這隻豬皮癢了。」成功揮起拳頭,在落下來之前,諸航逃之夭夭。

成功愣愣地隨手臂耷拉下來,發了會呆,回辦公室去了,臉頰灼熱、滾燙。其實很多人都被豬的外相給欺騙了,這隻豬並不笨。

以後,那隻澀澀的果子可以扯下對他的迷戀,追尋新的幸福去了,他摯誠地祝福她,願她過得比他好百倍。

寧檬跑得太快了,顧晨在醫院大門外才追上,心驚膽戰地看著寧檬往馬路中間直沖,他及時地抓住了她。

寧檬扭過頭,嘲諷而又譏誚地看著顧晨,搞不清他裝什麼殷勤紳士,他於她,隻是個陌生的路人。

顧晨這時還不知寧檬的名字,不能叫小姐,也不能隨便叫聲美女,他急得滿頭是汗,「對不起,我和成理事隻是在開玩笑,你別往心裡去。」

「原來你不喜歡我,隻是開個玩笑?」寧檬心中一顆地雷點燃了導火索,吱吱冒著煙,馬上就要引爆。

顧晨結結巴巴回答:「不不是,我喜歡的。」隻是她喜歡的是成功,顧晨看得出來。

寧檬不知道哪根神經突然不對了,她倏地升起一股瘋狂的沖動,「你是什麼醫生?」

「放射科主任。」

「你有車麼?」

「有車,也有房。」顧晨小心翼翼地把寧檬拉到人行道上的樹蔭下,這裡總算安全了。

「你是獨生子?」

「是,爸媽退休工資都很高,我沒有多餘的負擔。」

這個陌生男人大概相親經驗豐富,回答問題舉一反三。寧檬苦澀地忍住奪眶的淚水,「我膚淺而又拜金,以前的感情很復雜,你還要追我?」這叫退而求其次麼?也是一醫生,家境也不錯,雖然他不叫成功,也許僅僅是個及格,可是他能為她撿起碎了一地的尊嚴。成功把她推向他,好,她就要成功看著,她怎樣和別人戀愛、擁抱、親口勿是賭氣,是報復,也不全是,為了靠近成功的一路,她走得太累,她太需要一個正常男人的憐愛,撫慰她瘡痍滿目的心。

「以後簡單就行了,誰的從前都不是輕描淡寫。」

「你叫什麼名字?」

「顧晨!」

「我叫寧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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