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2 / 2)

加入書籤

盡管這張臉包紮得非常麵目全非,寬大的病號服完全看不出身材,但他的聽力非常非常好。

科室:腦外科,病人:單惟一,中度腦震盪,輕度擦傷。入院時間:三天前。

「啊,成醫生,這麼巧!」病房的光線並不好,單惟一視線被紗布遮去了不少,她還是立刻就認出來了,歡喜地撐坐起。

成功慢悠悠地把卡片塞回去,「原來你還認識我!」

冷冰冰的口口勿讓單惟一愣住,她咬咬唇,笑意怯怯地從嘴角消失,手指無助地揪著被單,毫無剛才喝斥王子的氣勢。

「認識我為什麼不來找我?」都進來三天了,紗布還透著血印,可想而知,當時送來時是什麼樣的慘景。

「成醫生是婦產科我傷的是頭」

「哈,這頭傷得還真是好,你變聰明呢,知道我沒利用價值,就連聲招呼也不打了。」好歹他也是成理事,在這醫院裡找個人、辦個什麼事,還是很行的,這分明瞧不起人。成功心裡窩著的一團火,遇到風,旺盛地燃了起來。

「不是,」單惟一頭搖頭,畢竟受了傷,頓時,天旋地轉,她往後倒去,倒在成功及時伸過來的手臂上。「剛進來時,人是昏迷的,醒過來後,眼睛也被蒙著,什麼都看不見。今天早晨,才稍微好了點。」單惟一費力地解釋。

「嘴巴也壞了?」成功小心地把枕頭墊高,讓她躺著。

「沒有。」單惟一聽懂了成功的弦外之音,「我是外傷,不嚴重」

「所以不需要找我。」成功憤怒地替她說完了。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然被嫌棄、忽視得這麼厲害。

單惟一覺得自己解釋得夠清楚,她不知成功氣什麼,但看成功臉都青了,她相信自己真的需要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成醫生,我錯了。」

要不是她傷的是頭,成功真想用力地戳戳,「你錯在哪裡?」

「我應該第一時間通知你的。」單惟一唯唯諾諾。

「你第一時間通知誰了?」

「是我!」立在身後的精靈王子,連捧著熱水盆的站姿都那麼的優美。

第二次目光交鋒,雙方火力十足。

其實不用單惟一介紹,成功就能識出這位「精靈王子」是那位真君----單惟一的花心大哥。雖然怎麼看,兩個人都不像是一個母體孕育的。但是基因遺傳這件事,最令人捉扌莫不透。不錯的皮囊,小憂鬱的氣質,衣冠楚楚,又是與漂亮女人們打交道的工作,有著風流不羈的雅致,精靈王子確實有著不安定的資本,有著讓女孩為他瘋狂的本錢,有著讓父母無力到絕望的潛能。他怎麼混人生,成功不屑知道,令成功惱火的是,單惟一曾經把自己與他相提並論為「婦女之友」,這簡直是一種羞恥。

成功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很想抬手給上「精靈王子」一拳,告訴他,男人就得有個男人樣,他絕不會留一頭比女人還長的頭發,絕不會穿那種打獵式的皮靴。難道把女人當獵物?哥哥就得有個哥哥的樣,他絕不會對成瑋說出像對情人樣的曖昧的話、做出令人混淆的舉止。

陰暗的病房一角,一時間,刀劍交錯,火星迸濺。

「我哥哥單惟天。」單惟一冒著生命危險,沖上前線。「這是成醫生。」

哈,惟一,惟天,單家爸媽真敢取名。成功冷笑,可惜名不副實。

「成醫生認為我家惟一做錯了麼?」單惟天上前一步,英挺的鼻子逼近成功的臉,看著,像是要親口勿成功似的。

敢和我玩,成功心裡冷哼一聲。「是的。一個人在生命危險之際,第一時間應該打給熟悉她了解她的醫生,而不是給家人。醫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救助她的生命,家人呢,隻能怨天尤人的哭哭啼啼。」

「我沒有任何不敬,請問成醫生是孤兒院長大的麼?」單惟天微微彎了下嘴角,綻出一絲淡淡的輕笑。

無名的憤怒已經將成功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扯開領帶,似乎仍覺得不夠,一下又解開領口的兩粒紐扣。

「似乎成醫生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在我和惟一的心裡,家人勝過一切。為了我家人,我哪怕得罪全世界。醫生也許能治愈病痛,但是在生命危險之際,隻有家人的陪伴,才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醫生看多了生死,世界上多一個生命少一個生命,他們無動於衷。對於家人,則是撕心裂肺的劇痛。成醫生認為呢?」

「我認為一個能說出這番偉論的人,絕不會恬不知恥地做出讓家人蒙羞的事。」成功氣急了。

病床上的單惟一戛地屏住了呼吸,像個秘密被出賣的孩子,不敢想象接下來的後果。

單惟天扭頭看惟一,溫柔地扌莫了扌莫她的頭,「沒關係,外人這些話,哥早免疫了,當陣風吹過。哥隻在意惟一怎麼看哥,討厭麼?」

成功冷冷哼了聲,血源是隔不斷的,哪怕單惟天殺人放火,也永遠是單惟一的哥哥,偏偏要說出這麼模糊惡心的話,男人的伎倆!

單惟一嘴角微微動了一下,露出一個無力的訕笑。

成功狹長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薄薄的唇角浮出一絲譏誚的笑意:「是不是有天單惟一嫁了人,你也奢望在她心裡你排第一?」

「這不是奢望,而是必然!」單惟天明顯不悅,拖長的尾音裡帶著一點點危險的味道。「哦,水快涼了,我們來擦身子。衣服放在哪你想乾什麼,成醫生?」單惟天舉手欲拉布簾,布簾被成功一把抓住。

「單惟一雖然是你妹妹,你沒意識到她已成年,是一個女人,不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女孩了。」成功咄咄瞪過去。「你該給予她應有的尊重。」

單惟天憤怒了,「惟一傷成這樣,哪來的這些陳規陋習。成醫生難道看病時要挑選性別,對女人非禮勿視。」

單惟一驚恐地捂住嘴,明顯地感覺到病床四周的空氣被短暫的沉寂充斥了,她真的沒有向哥哥說過成功的職業。

其實成功的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目光再度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便輕描淡寫地移開了:「醫生是救死扶傷,眼裡的病人沒有性別之分。」

「哦,那是成醫生想為我妹妹來擦洗嘍?」單惟天嘲諷道。

單惟一無助地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頭又暈了,她弱弱地插了句話:「我能忍,過幾天傷口結疤,我再換衣服。」她不知哥哥和成醫生為什麼爭執。哥哥為她擦洗,隻是把毛巾擠乾遞給她,她躲在被子裡自己擦,自己換衣,這沒什麼的呀!

「不行!」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成功深吸一口氣,走到牆邊,按了下呼叫鈴,值班護士很快過來了。「麻煩幫她擦洗下身子,別讓傷口沾著水,衣服送洗衣工那邊。」

值班護士被成功命令式的語氣嚇了一跳,沒多問,隻點了下頭。

成功嘩地拉上布簾,同時,把單惟天攥了出來。兩人如同侍衛,一左一右地立著,互不理睬。護士擦洗得很乾淨,換了兩盆熱水。布簾再次拉開時,成功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俊挺的背影半秒沒停,步履從容地消失在單惟一的視線裡。

他找到單惟一的主治醫生詢問了下病情。單惟一是陪維修工工作時受傷的。那是一家夜店,沒用中央空調,每個包間的空調機都是獨立的。有一台擱置空調的框架不知怎麼鬆動了,因為樓層不高,維修工大意了,月要間沒係保護繩,直接上了梯子,手剛抓住,人和空調、框架一起向後倒去,單惟一下意識地去接維修工。維修工就蹭破了點皮,單惟一頭磕在水泥路麵,頭、後背、手肘擦傷嚴重,幸好腦內沒出血,隻是中度腦震盪。

先是為這份工作鬧出了胃病,現在差點丟了小命,不知這家公司是不是該頒給單惟一「榮譽職工」的稱號。成功握著病歷的手因為怒火而顫抖著。

「成理事,那位病人是你什麼人?」值班護士笑嘻嘻地進了醫生辦公室。

「你對她再好點,肯定能如願釣到精靈王子。」成功眼都沒抬。

護士臉一紅,嬌嗔道:「成理事真壞,答非所問。成醫生對哪個病人都沒這麼好過。」

「哪個病人都沒她笨。」笨到他想跳想吼,想罵人,想打架;笨得他不敢亂呼吸;笨得他心提著,怎麼都放不下。

第二天早上出了太陽,穿過薄霧的光線從遙遠的雲端照射過來,溫和得猶如淺金色的流沙,在清冷的空氣中細碎轉動。

成功先去了駱佳良的病房。諸盈在餵駱佳良喝粥,稠稠的濃湯,沒有一粒米。

「昨晚沒睡好麼?」諸盈關心地問。或許是角度的問題,成功一雙眼睛下麵的青色顯露無遺。

成功扌莫住下巴,不讓諸盈看到他早晨刮胡子時不小心碰破的小傷口,「今天有兩台手術,想著事,沒怎麼睡。大姐,借我籃花去看個人。」成功發現病房裡又多了幾籃花,大概昨晚又有人來看望駱佳良的,心中一動。

「別拿花,拿個果籃吧,新鮮著呢!」諸盈擱下碗,挑了個果籃。

「姐夫,不好意思搶你的啦,等你好了,我請你喝酒。」成功沒推卻,接過。

駱佳良微笑地擺了擺手。

醫生剛查完房,病房內很乾淨,病人們安靜地等著護士派藥、輸液。單惟一的床頭櫃上空盪盪的,沒有營養品沒有鮮花沒有水果,床邊也沒人陪護,她孤伶伶地半躺在床上看書。

成功心裡麵又是一堵,單惟一明明是因為工作受的傷,領導們沒來慰問,同事沒來看望,朋友呢,同學呢,眼鏡男呢?這隻單細胞做人真不是一般失敗。

成功的身影擋住了光線,單惟一抬起頭,笑了,「成醫生,早!」

成功本來很平靜,想說幾句柔和的探病之語,眼角的餘光斜了書一眼,他突地又無法淡定了,單惟一竟然在看公務員國考的書。那麼厚的一本書,像塊磚似的,字密密麻麻。

「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砸傷,這下終於名正言順在家拿著薪水看著書準備迎考。」成功暴跳如雷。

單惟一眼睛慢慢紅了,眼眶裡緩緩泛出一層水霧,「我從沒這樣想過那天,我已經寫了辭職書,一個月後離開公司。這真是意外」第一次,在成功麵前,她義無反顧地把頭扭過去,不再看成功。

側麵的傷口不深,長長的一道,已經結了疤,脫落之後,不會留下什麼痕跡,現在看著真的很懾人。成功無力地嘆了口氣,音量低下來,「對不起,我話說重了。既然是意外,就應該好好休息。考試有那麼重要?」

「這幾天在報名,下月底考試,時間不多,我必須抓緊。」單惟一吸了吸鼻子,把奪眶的淚水咽了回去。「好不容易等到契機,我不能放棄。我和他報考的是同一個城市。」

「哪裡?」

「他老家杭州。」

這個社會,「二」的人比較多,像單惟一這麼「二」的也算是達到最高極限,像隻飛蛾,迎著火光,用盡全力撲了上去。「如果沒考上,工作又丟了,你該怎麼辦?如果你考上,他卻愛上了別人,你怎麼辦?做任何事別太絕,要給自己留點餘地。」要學會保護自己。成功真想找根神杖,一棒敲醒她。

單惟一轉過頭來了,「這樣謹慎著算計著,不是真的喜歡。沒有付出,先去想結果。付出了,斤斤計較誰多誰少,害怕自己吃了虧,更害怕自己會被欺騙。哪有那麼多的騙子,何況用感情去欺騙一個人,自己也不算贏。世界上那麼多人,不是誰都可以讓你喜歡並遇到,這已經非常幸運了,我舍不得計較那麼多。如果沒有結果,也沒什麼,他有不愛我的權利。但是萬一他也喜歡我呢?」

被淚水浸過的雙眸,在明朗的晨光裡,灼灼生輝,成功承受不住這麼強烈的注視,緩緩閉上了眼睛。真想好好地誇獎她幾句,學會反駁了,還一套一套的。說來說去,無非是我愛你,和你沒關係。

「成醫生,當初你和你妻子,是誰先喜歡上誰的?」單惟一突然八卦起來。

「誰告訴你我結婚了?」成功有掐死單惟一的沖動。

「上次,我們」

「那是你自己編的,好不好。我沒妻子,沒女朋友,聽清楚沒有,下次再壞我名聲,我告你誹謗。」果籃啪地摔在了地上,一隻蘋果跳了出來,咕嚕咕嚕滾到了牆角。

單惟一羞愧地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單惟天訓斥她到半夜,讓她離成功遠點。他說成功一看就不是善類,她沒本事駕馭住。她覺得哥哥的腦子也被摔壞了,成醫生是有婦之夫。單惟天冷笑,他告訴你的?哼,這是他怕負責編的說詞吧。一個結了婚的男人,不會對我發那麼一通火的。

她不明白,成醫生怎麼會沒結婚呢,那麼英俊,那麼成熟,那麼溫和,那麼友善,那麼

「成理事,終於找到你了。」手術室護士風風火火從外麵跑進來,拽住成功就往外跑,「病人都快進手術室啦,你還在這逗女生,惡習難改。」

「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你受傷了。什麼事情都埋在心裡,不給別人機會,怎麼知道他的想法呢!」眼鏡男估計和單惟一是同屬被動、遲鈍型的,也許還沒感覺到單惟一對他那份滾燙的心情。

出病房時,成功又回了下頭,莫名地想再看單惟一一眼。就一眼。看清了,包著紗布的小臉,一雙小鹿樣羞怯的眼睛,澄淨得什麼都藏不住。

傍晚再來看單惟一,眼鏡男來了,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單惟一坐在床上,被子上是打開的厚磚樣的國考書,兩人認真的神情,很像兩個好學生在課後討論課題。成功最受不了好學生,轉身走了。不知道帆帆今晚會不會來看外公,不來,也沒關係,那隻豬來了就行,陪他鬧鬧,再壞的心情也會好起來。

諸航沒來,和帆帆一塊吃披薩去了。卓紹華陪歐燦過來的。歐燦是禮節性的看望,代卓明問候駱佳良,她待了不過十分鍾,說還有事,走了。從來到去,臉上尤如掛著麵具,肌肉沒有一絲波動。卓紹華多待了會,他明天要去廣州出差,半個月。

成功和卓紹華一起去的停車場,路過花園,兩人停下抽了根煙。「能趕上帆帆生日回京嗎?」

「爭取能趕上。有時,時間不聽自己支配。」卓紹華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一圈煙霧,「最近常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是家庭還是工作?」成功問道。

卓紹華淺笑,「我希望可以分得清,但目前工作嚴重威脅到了家庭,家庭也影響了工作。」

「平衡不了時,你會對諸航撒謊麼?」

卓紹華沒有著急回答,把煙吸完,摁滅了煙頭,「如果有必要,我會。」

「婚姻裡的謊言像滾雪球,你會無法收拾殘局的。」

「有一天,你結婚了,就會明白我撒謊的心情。」

「少在我麵前顯擺。紹華,你知道被一個人傻傻愛上是什麼滋味嗎,那種不求回報、不給對方壓力、一眼可以看到八十歲的愛。」成功問道。

「愛一個人不想和她在一起,那為什麼要去愛?」愛情,應該是自私的、霸道的,不能與任何人分享。

「所以說傻呀!」煩悶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如果有人這樣愛著你,你千萬要抓住,挺適合你的。」

成功瞪了卓紹華一眼,「好像多了解我似的,快走,諸航和帆帆還在等你呢!」

卓紹華走後,成功又點燃了一枝煙。夜空昏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明天有雨麼,一下雨,秋便深了,天氣變冷。北京的秋很短暫,因為太美。美好的東西是讓人回味,讓人向往,而不是擁有。也許是擁有不得。真心覺得眼鏡男不值得單惟一的付出,成功卻不得不承認眼鏡男的好運。

被人傻傻地愛著,很羨慕!

日子伴著漸漸下降的氣溫,一天天翻過去。

陽光很好,天空藍得乾淨、透亮。諸盈說,這麼好的天氣,在如今的北京很難得見到。

駱佳良半躺在病床上,一個多月的臥床,頭發長了許多,臉瘦了不少。「真想出去吹吹風!」他覺得再躺下去,就像一枝枯竭的老樹乾,說不定會長出小蘑菇來。

「明天再做個全身檢查,後天我們出院,我們去公園散步。」

他坐在輪椅上,她在後麵推,駱佳良想到那畫麵,就內疚。幸好這是暫時的,不久,他就能康復。「後天,帆帆二周歲啦。」第一眼見到那小不點是在酒店,一半驚嚇,一半驚喜。自來熟地,對著他和諸盈咪咪笑,讓他們想氣都氣不起來。

「嗯!航航今天上街給你和帆帆買禮物去了。」

「我要什麼禮物?」

諸盈笑著在床邊蹲下,「媽媽打電話來,說出院的病人要穿一身嶄新的衣服,把黴氣扔在醫院裡。」

駱佳良笑了,「這挺為難航航的。」

「我給了她尺寸,讓她直接買套棉睡衣,顏色喜慶一點。」諸盈看看牆上的掛鍾,「該回來了,一早就出門,這都快下午了。」

「嗯,後天紹華該從廣州回北京了吧,不然,爸爸不陪自己過生日,帆帆小嘴撅得要掛油瓶。」

「說是明天晚上的航班。」

心說小就小,說大也大。一旦精神鬆弛,突地,心,像多出了許多許多空間,這樣那樣的事,像水泡泡,沽沽冒了出來。

諸航捧著一束白菊花,在一棵木槿樹邊站了很久很久。

木槿,喜陽光也能耐半陰,耐寒,南北都適合栽種,不挑地。木槿是韓國的國花,花語是溫柔的堅持。朝開暮落,每一次凋謝,都為下一次絢麗的開放。就像太陽不斷地落下又升起,就像春去秋來的四季輪轉,生生不息。

如果生命也可像木槿花,有下一次的絢麗,那麼世間也就沒那麼多的遺憾了。如果討厭這個詞。

小區幾乎沒變化,牆還是灰灰的,樓道口像黑洞,大白天進去都心慌慌的。四周很安寧,差不多要誤以為這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地。諸航原先住的公寓大概不知換了幾次住客,周師兄公寓窗子外貼著「吉房出租」。

總要和周師兄說聲謝謝,謝謝他溫柔的堅持,其實好浪費,她並不值得他那樣鄭重的對待。

總要和周師兄道個別,北航的痕跡已經淡得找不到了,這裡是周師兄出國前住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如果有記憶,應該還記得周師兄這個人。

總要和周師兄說聲對不起,那隻科比簽名的籃球代價太大太大,若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她不會做科比的粉。

白菊花放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免得其他人看到敏感。曾經,他們住得這麼近,卻從不曾肩並肩在裡麵散過步。諸航在小區裡繞了一圈,然後在周師兄公寓的樓下又站了會。

她在心裡默默說:周師兄,再見!以後,她還要為了幸福生活而努力,但她永不再打球。籃球,是她的摯愛之一,放棄這項摯愛,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太陽已經被西邊的高樓擋住了,但是那一大片火燒般的彤雲布滿天際,紅光映射過來,照在草木上,使它們像被誇張的舞台燈光所籠罩,它們立即成了戲劇中的布景。

一片楓葉隨風落在諸航的腳邊,諸航彎身撿起。葉尖微紅,葉脈泛黃。她翻過來顛過去的看,然後,手一鬆,讓楓葉隨風飄走。

誰是你的如煙往事,誰是你的似水流年?

一旦故事選中了你,除了演下去,還能如何?

夜色四合,商場卻是最熱鬧的時候。帆帆的是一盒積木,有趣味的森林動物大聯盟,難得還有一條小溪,溪水裡麵魚兒歡快地遊來遊去,帆帆肯定會喜歡。駱佳良的睡衣讓諸航費了番心思,男式睡衣顏色都挺素,走了好幾家,才買到一件紫紅的。付款時,店員笑著問是不是有人住院,諸航愕住。店員說,這顏色吉利,大富大貴。諸航笑著遞上信用卡。

出了商場,諸盈的電話過來,不放心,問她在哪?

「快了,快了,這就打車過去。」積木和睡衣體積都不小,一手拎一個,上地鐵坐公交都不方便。

現在是下班交通高峰,出租車超少,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還在對麵。司機朝諸航揮揮手,讓她從天橋過去,他在那邊等著。街上行人也多,諸航等於是橫沖直撞地殺出重圍,才從天橋下來。匪夷所思又令人義憤填膺的一件事發生了,就在她離出租車不到二十米時,一個人上了出租車,那個人-----應該是明晚才回來的卓紹華,行色匆匆。司機很沒職業操守地沒有拒絕,出租車嗖地從諸航身邊駛了過去。

諸航愣愣的,腦子像死機了,什麼反應都沒有。好不容易活過來,她立刻撥打卓紹華的手機。

通話中

她再撥。

又一輛出租車過來了,開車是個女孩,嚼著口香糖,一開口,吐出一個大泡泡,音樂聲開得很大。「幫我追上前麵那輛車。」諸航指著依稀還能看到的出租車車影。

「你確定?」又是一個大泡泡,女孩跟著音樂抖動著身子。

「是的!」

女孩朝諸航擠擠眼,「你也發現他很帥?」

諸航怔住。

女孩嗬嗬笑,「他和我一公司的,我想倒追他,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沒戲的。」

諸航暈倒,風馬牛不相及也。

手機仍然在通話中。

車流湍急,前麵的出租車很快就沒了車影,諸航看看女孩,女孩打了個響指,拿起一旁的對講機叫了幾句,有一個男聲回了過來。

卓紹華已經下車了,在文化街的一個叫做畫之聲的畫廊附近。諸航遲疑著要不要繼續追過去,女孩的車停了。

夜色中的文化街,華燈迷離,個性迥異的特式餐廳、酒吧、店鋪盡情地展現著各自曼妙的風情。不同膚色的男女或獨行或攜伴,腳步悠然。

畫之聲畫廊大門緊鎖,裝飾用的幾盞小燈,燈光索淡。緊挨的是家音響商店,寬大的玻璃櫥窗,可以清晰地數出裡麵除了老板就兩個顧客:一位中年女子,還有一個少年。再往前走,是上次買專業書的書店。這些地方,都不像是首長匆匆疾行該去的。

諸航左右張看,慢慢地向前走,不時側下身子,讓著行人。

肩膀被人從後麵輕輕拍了下,諸航回過頭。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子手裡拿著地圖,背著雙肩包,沖她笑著,問她去789藝術區怎麼走。「你北京話講得真好。」還兒話音呢,諸航脫口贊道。

「我喜歡中國,大學學的就是漢語專業。」

女子的眼眸藍如湖水,和西蒙很相似。其實,就像歐洲人看東方人,麵孔都差不多,東方人看歐洲人,也覺著像是同一張麵孔。諸航對著地圖講了好久,女子仍然一臉費解的樣子。

好不容易把女子講明白了,女子卻似乎不著急去了。「很抱歉打擾了你這麼久,哦,你是要去參加什麼聚會麼,這是禮物?」女子指著積木盒子。「我也好喜歡搭積木呢!那個聚會熱鬧麼,我可不可以去參觀下?」

「諸航!」卓紹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急步朝諸航走來。不遠處站著卓陽,那是一家日本料理店,穿著和服的店員徐徐拉上木框紙門,擋住卓陽譴責的目光。

「你怎會在這裡?」

這裡是文化街,不會有賣積木與睡衣這樣的店鋪,又不能說是跟蹤過來的,「我來買水果。」諸航一抬眼,看到眼前店鋪上方是一隻咬了一口的蘋果,急中生智。說完,覺得壞了,此水果不是彼水果。

「我不知道你還是果粉呢!」卓紹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金發碧眼女子。女子同樣也好奇地打量著他。

「現在全民是果粉,我不搞特殊化。」

卓紹華深深看她一眼,一手接過積木與睡衣,一手牽住她的,「正好不知該送什麼禮物給你,和你朋友道個別,我們去買水果。」

諸航朝女子揮了下手,就被卓紹華拉走了。「她不是我朋友,是個問路的遊客。為什麼送我禮物?」

「下次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你忘了,明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不該送你禮物?」

哦哦哦,登記的日子,那天的陽光很淺很遠隻是諸航站住,質疑地瞪大眼睛,「首長,你不是說明天回來嗎,你怎會在這?」

「有點緊急狀況,我昨天就回來處理了。」

首長是二十一世紀的大禹,為了工作,三過家門而不入。「處理好了?」然後,約了卓陽姑姑來吃日本菜。

「是,處理好了。今晚,或者,明天,說不定又是一起緊急狀況。這兩個月,好像是被什麼人給盯上了,我從未遇到過,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痛不癢,卻又擾得你坐臥不安。」

「那麼強,網絡奇兵水平很一般麼?」

卓紹華神情凝重,「來者不善。」看著諸航糾結的神色,卓紹華心一柔,「不過,也有了點小收獲,我依稀猜出對方是什麼組織。」

組織?來勢很龐大,很凶猛。諸航咂咂嘴,她喜歡這樣的激戰。「卓陽姑姑還在等著你,我們是不是去打個招呼?」諸航回頭看看日本料理店,木製框門又拉開了,進去一個窈窕的身影,似曾相識。

「我們已經說完話了。現在,買水果!」卓紹華仿佛等不及,拽著她走進店中。

10月16日,deraterain----中雨。淩晨時開始下的雨,天亮後,雨點嘀答嘀答打在屋簷上,殘花、落葉灑了一院。雨霧蒙蒙,天空與大地,混沌成一體。

呂姨說好日子沒有個好天氣,唐嫂點頭,一場秋雨涼一場,明天不知冷成什麼樣。

帆帆的心情卻絲毫不受天氣的影響,他好像知道在這一天,提什麼要求都會被滿足。早晨醒來,纏著諸航在床上又是讀書又是唱歌,還爬上卓紹華的膝蓋,摟住脖子,要爸爸答應今天早早下班回家陪他玩。

呂姨給他做了碗麵條,上麵臥著一隻荷包蛋,他吃得碗底朝天。唐嫂給他準備了新衣,兩套,防止不小心弄髒了,立刻換上。諸航的積木已經在書房裡屬於他的五分之一領地裡鋪開了。成功送了遙控火車,諸盈送了金手鐲,希望帆帆能平安地長大。卓明打了通電話過來,爺孫倆嘰嘰咕咕不知說了什麼,半小時後才掛上。

「諸中校,真的不要我去預訂蛋糕嗎?」呂姨和勤務兵去農貿市場時,又來問諸航。今晚上,歐燦要過來吃飯,呂姨有點緊張。

「嗯,我等會帶帆帆去,讓他自己挑。」諸航在書房應了聲。

衛星基地的安全防護編程準備事項結束了,後麵就是開始編寫程序。一種職業習慣,在編寫前,她要對自己的電腦徹底掃描一遍,確定百分之百的不會受到偷窺、乾擾。很奇怪,連續開機兩次,掃描到三分之一時,程序都會卡一下,然後又會繼續工作。諸航皺起了眉頭,她的電腦被誰動過了?

「媽媽,走,買蛋糕!」帆帆顛顛跑過來,小臉上盡是期待。

諸航親親帆帆,等明天再研究這個問題吧,她把電腦關了。小喻送卓紹華上班,順便捎上他們。

一家三口都坐了後座。帆帆伸出小手指,與卓紹華拉勾勾。「爸爸不能騙帆帆的哦!」

卓紹華笑,親親帆帆的臉頰,「真希望帆帆能長快一點,那樣就能幫著爸爸一起保護媽媽。」

帆帆不太明白這句深奧的話,密密的睫毛眨了幾下,「有人要搶媽媽嗎?」

「如果有人搶,帆帆怎麼辦?」

帆帆張開雙臂,擋在諸航麵前,烏黑的眼睛瞪得溜圓,「媽媽別怕,帆帆吃了很多飯飯,長高個,有力氣保護媽媽。」

諸航抱住帆帆,幸福到冒泡。在鳳凰老家,隔壁鄰居有兩個兒子,諸媽媽好羨慕,常念叨說有子萬事足。真的是哎!

西點店前不好停車,小喻把車停車一家銀行門口,卓紹華撐著雨傘送諸航和帆帆過去。沉重的玻璃門一推開,帆帆激動地撲上櫃台。卓紹華拉了下諸航,怕帆帆淋到雨,她半個肩露在外麵,微微有點潮濕。

諸航回過身,卓紹華的眼中仿佛盛滿了許多話,幽幽盪盪。

「兩年前的這一刻,你進了手術室,我站在外麵,心情很復雜,仿佛有很多的期待,卻又不敢期待太深,怕自己太貪心會令你討厭。這兩年,我」他看看諸航,看看裡麵圍著櫃台繞圈的帆帆,看看雨,抬手扌莫了下諸航的臉,聲音一沉,「晚上見!」

雨太大了,每邁一腳都會濺出一串水花。一把把雨傘,很快就分不清哪一把是首長的。

帆帆在玻璃門裡叫媽媽,蛋糕那麼多,他不知選擇哪個好。最後,帆帆決定定製一隻水果蛋糕,草莓、芒果、奇異果拚湊出來的顏色很美,帆帆喜歡。果真還是喜歡畫畫,對顏色如此敏感。諸航寫地址時,心中一絲絲酸溜溜。

今天的晚飯不會早,唐嫂怕帆帆會發困,吃完午飯,便哄著他午睡。諸航準備進書房再檢查下電腦,海南衛星基地籌建指揮部打來電話,常務指揮要聽各處匯報工作進展情況,指揮部成員務必到會。諸航匆匆收拾了下資料,和呂姨說了聲,打車去了國防大。

遇見沐佳暉是意料之中的事,意料之外,是成員裡多了張新麵孔----趙彤。諸航的血液突然提速了,像過山車左沖右撞,把平靜的軀體撞擊得顫動不已,血液沖到麵部,幾乎要沖破那層皮膚。

趙彤是那麼的激動,那麼的興奮,她感謝首長們對她的重視,她原先有酒泉衛星發射基地工作的經驗,在國防大進修兩年,她會努力在新的崗位上奉獻自己的每一分光每一點熱。說到最後,熱淚盈眶。

趙彤熱烈地看向沐佳暉,沐佳暉翻看著麵前的工作日誌,仿佛和趙彤並不很熟。

因為和諸航合作安全防護的加密,她的位置和諸航安排在一起。她非常低調,對於自己做的工作,幾乎是由諸航代言的,她隻在最後補充了幾句。自始至終,她沒有和諸航說一句工作之外的話。

會議結束,雨依然沒有減弱的樣子,看得人心情萎萎的,提不起精神來。諸航還是在暈眩之中,暈眩使她像墜入了雲團,輕飄飄地柔弱地捧著她,使她失去了方向,無法思考。她去了趟辦公室,放文件時,看到了那隻科比簽名的籃球。幾天不見,上麵蒙了一層灰塵,諸航用紙巾細心地擦了擦。

手機響了,是家中的座機。帆帆嗚嗚地撒著嬌,說做了個夢,媽媽給壞人抓走了,他要找媽媽。壞家夥真的大了,學會婉轉,其實是想她快快回家。

「好,媽媽現在就去坐車,一會見。」

「我要等媽媽回來切蛋糕。」

指揮部裡已經沒幾個人了,電梯很快從下麵上來,諸航準備進電梯時,沐佳暉在後麵喊住了她。隻有沐佳暉,趙彤不在。

沐佳暉問道:「敢不敢和我打個賭?」淺淡的暮色裡,那幅漂亮的麵容怎麼看都透著挑釁的意味。

「不敢!」諸航皺了皺眉,帆帆仰著脖子在家等她,她沒時間和沐佳暉玩。而且鬥來鬥去就那麼幾招,很無趣。

沐佳暉沒有一點訝異,「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天在醫院裡,姐夫當著我的麵維護了你,你認為我就像個跳梁小醜,碰了一鼻子灰,該知難而退。」

「哪裡,你比跳梁小醜美多了。」諸航中肯地覺得。

沐佳暉捏了捏秀美的鼻梁,「別含譏帶諷,其實真正可憐的人、悲哀的人是你。姐夫給你建了座象牙塔,你在塔裡呆久了,根本不知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如果那天你不在場,你的大姐、大姐夫也不在,你覺得姐夫他會那樣冷落我麼?」

「你指望他怎樣對你,憐香惜玉?」如果諸航曾對沐佳暉有一絲尊重之意,此刻徹底盪然無存。

「想不想親眼見見?」

諸航牢牢地瞪著沐佳暉,她很吃驚沐佳暉竟然說得這麼自信這麼從容。

「你不要害怕,姐夫絕不會背叛你,絕不會做出違背原則的事。隻是,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在不需要理智掌控自己的空間裡,他允許自己真實麵對自己的心,麵對自己的真愛。」

有那樣的一個空間麼?諸航腦子又出現了死機狀態,她唯一能做的,唯一會做的,也隻是這樣瞪著這個美得可怕的冰山天女,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讓你多了解了解姐夫,以便於更好的相處,畢竟你們是夫妻!敢打賭麼?」

諸航點了下頭,似乎不賭不行了。

「認賭服輸,這是我倆的事,不得讓姐夫知道。他並沒有做錯,也沒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必須承認,他是合格的丈夫。我想你也不會哭的,姐夫的大部分給了你,他隻有心是姐姐的,你已經太幸福了」沐佳暉說道。

「怎麼賭?」諸航不耐煩地打斷沐佳暉。

沐佳暉走到窗邊,看著滿天的雨,深吸一口氣,「真不喜歡北京的秋天。我們各自給姐夫打一通電話,讓他來接,看他會答應誰。我不介意你先打。」

諸航想,真的是閒得無聊麼,這樣的遊戲簡直是對自己智商的嘲諷,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首長和帆帆拉過勾勾了。「不,你先打!」

沐佳暉哦了一聲,她並沒有走開,當著諸航的麵撥通了卓紹華的號碼。「姐夫,我是小暉。雨好大,我在國防大趙彤這,和她聊天忘了時間,回不去了,你能來接我麼前天路上堵車,讓你在日本料理店等了很久,沒遇上姐夫,有許多事要和你講半個小時到?好的,姐夫開車慢點,我會等你的。」

沐佳暉慢慢抬起頭,看著諸航,「該你了。」

諸航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她沒有翻找號話簿,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數字。

「諸航,是不是帆帆在煩你了?」卓紹華笑語親和,一派溫柔。

諸航覺得嗓子有點乾,她用力咽了咽口水,「我在外麵有事,雨太大了,車不好打,你回家時彎下帶我回家。」

似乎這是一道難題,卓紹華卡住了,沉默了足足十秒,他抱歉地對諸航說:「待會還有個會,不知要開到幾點。我讓小喻去接你。」

首長在撒謊了,說得這麼自然,說得這麼堂而皇之。是否這並不是第一次說謊?是否卓陽的話、沐佳暉的話並不僅僅是因為怨恨而編的謊言,其實有幾份真實?

「那算了,我再等等,會打到車的。」

諸航抬起頭,平靜地直視著沐佳暉。心中一塊堅固的磐石,遭遇到了十級強烈地震,晃動著,岌岌可危。

沐佳暉沒有洋洋得意地炫耀,她對諸航充滿了同情。「沒必要吃醋、妒忌,姐夫對我僅僅是愛屋及烏。你別對他苛求。不過,這就是姐夫真實的內心,他過得非常辛苦,一般人是撐不住的,他意誌力驚人。」

諸航沒有反駁這句話。在帆帆很小很小的時候,為了哄帆帆入睡,他裝睡。隻是頃刻之間,他的表情放鬆了,睫毛安寧地覆蓋著眼簾,好像睡得極熟。那天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在那之前幾分鍾,他們親口勿、擁抱,房間裡春意盎然。她心情起伏得不能自己,好佩服他的意誌力堅韌。

如果首長真的想騙她,那麼應該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這樣一說,首長真的很不容易。

因為她生了帆帆,要給帆帆一個完整的家,所以珍視她,疼愛她,給予她溫柔、甜蜜,那隻不過是責任和義務?他是合格的丈夫,稱職的老公,這樣的首長,是否覺得太委屈?

那兩缸的荷花,是否讓他觸景生情,是否讓他心中淚如雨飛?細想想,執意生下帆帆,其實也是完成佳汐的遺願。為了帆帆,佳汐等於付出了生命,他怎舍得放棄?

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佳汐?!

費列羅----獻給最愛的人。

那天,在醫院,其實自己才是跳梁小醜,首長與佳暉是否有默契地對視,冷眼看她自娛自樂?

那些數字短信,那些在咖啡館度過的時光,那些在畫廊裡相伴的身影

愛屋及烏

亂了,寧靜才幾日的心湖波濤翻湧,暗潮滾動。很多事不敢確定了。

無法埋怨,不能指責。

半小時後,卓紹華的車來了。他打著傘,那把傘,是早晨送她和帆帆去西點店的傘,現在為沐佳暉擋去了一天的秋雨。

她就站在窗戶後麵,她可以清晰地看著他,他卻看不到她。車門關上,水花飛揚,消失在茫茫的雨簾中。

操場上積水很深了,走幾步,褲管濕透。站台上停著一輛公交,她沒看方向,上了車。去哪都好,隻要不呆在國防大。雨讓暮色提前深沉了,潮濕的褲管貼著腿,冰冰涼。

手機在響,是帆帆打來的嗎?

人生的路不管曲折,還是筆直,都是向前延伸,無法轉身,隻是她的腿像是折斷了,前麵的路該怎麼走?

終究還是回家了,帆帆一周歲的生日,她錯過了,不能再錯過兩周歲的。

雨水潮濕了院門,推開時,吱吱作響。這麼大的聲響,一客廳的人都沒發覺。

首長還是盡職的父親,他沒有食言,回來了,坐在沙發上,驕傲地看著趴在畫架上畫畫的帆帆。新的畫架,新的畫筆,新的畫紙,誰送的禮物?

歐燦也來了,定型發膠用得太多,頭發和她的表情一樣是僵硬的。

那是誰,正在指點帆帆畫畫的眼花了麼,沐佳暉!!呂姨今天做杏仁豆腐還是做壽司了?

帆帆作好了一幅畫,激動地展示給歐燦看。歐燦扌莫扌莫他的頭,這是她最奢侈的獎賞。

沐佳暉彎月要口勿了口勿帆帆的左臉頰,帆帆羞羞的,把右臉頰貼向卓紹華,要爸爸也親一下。

卓紹華含笑看向沐佳暉,既短又長的對視,深邃、悠遠。

黑暗將諸航籠罩住,她站著,呆呆地看著這幅畫麵,雨水洗滌了她的神智,她仿佛有點兒恍然,身上湧起一陣一陣莫名的寒意。她終於知道,這是佳汐回來了,她曾經從佳汐那裡奪走的,包括首長,包括帆帆,包括這所院子,所有的所有,佳汐要拿回去了。

心,好痛!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都市相关阅读: 葉小姐追妻火葬場 深情男配罷工後[重生] 建設星球從經營遊戲開始 [綜英美]咒術師的混亂日常直播 我靠經營飯館續命[係統] 科技手劄 我比隊友跑得快 快穿之炮灰不傷悲 禦書房和我穿七零 鬥羅之修羅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