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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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濕漉漉的空氣裡浮動著丹桂清雅的香氣。

餐廳裡,呂姨失落地收拾著碗筷,她忙碌了一下午,精心準備的晚餐沒幾人動筷。西點店送來的蛋糕也沒切,帆帆不讓,他堅決地要等媽媽回來後,才插蠟燭,唱生日快樂歌。

呂姨偷偷地瞄了下牆上的掛鍾,再過十分鍾,就九點半,諸航去哪呢?

歐燦的臉色像夜色一樣的黑,她不屑於講太多,淩厲的眼神足已表達她的憤怒。一個連自己兒子生日都會缺席的女人,不知道卓明和卓紹華從哪一點覺得她很好。那一點,即使用高倍放大鏡,她也找不到。

沐佳暉在看卓紹華,薄涼的秋夜,他隻穿了件極簡單的白襯衣,高大的太湖石擋住了走廊上的燈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覺得整個人有著說不出的神秘感,細小的火光忽明忽暗在他的唇邊和手指間。她注意到,這是他今晚抽的第三支煙。這樣的卓紹華有幾份陌生,記憶裡,他一直都是舉止高貴,神情從容、淡定。

今晚,當著歐燦和她的麵,他失控了。頻繁地撥打手機,焦躁地跑進跑出。

沐佳暉仰起臉,對著漆黑的夜空突然笑起來,漂亮的杏眼裡染上了詭異的光澤。她向卓紹華走過去,「姐夫,我回去了!」

卓紹華摁滅了煙,「今天下午,海南衛星基地籌建指揮部開會?」

「嗯,突然通知的。」

「遇見諸航了嗎?」

「我倆坐在一塊。會議結束後,她就走了,趙彤喊住我說話,一聊就忘了時間。姐夫,是不是我來吃飯讓你為難了?上次聽卓陽姑姑說起帆帆快過生日,我本想請她把禮物帶過來,卓陽姑姑有事,我隻好拜托阿姨。傍晚和姐夫道別沒多久,阿姨給我打電話,邀請我過來吃飯,我嚇一跳,一直推卻,阿姨都生氣了,我隻好過來。」

「你這麼有心,請你是應該的,怎會是為難呢?」

沐佳暉苦澀地咬住嘴唇,「雖然姐夫、阿姨對我很好很好,但是不管怎樣,我在這裡,就是一個外人。姐夫不該太在意我的感受,諸中校才是你應重視的人。我會慢慢適應這樣的日子,會盡量不麻煩姐夫。」

卓紹華不置可否地動了動眉峰,目光出奇的平靜,看了她一會兒才輕笑道:「年長你幾歲,反倒要小暉來提醒,慚愧了。」

歐燦和沐佳暉一起走了,她多一秒也不想在這呆下去。

院裡漸漸安靜下來,一盞一盞的燈熄去。帆帆已經困得不能再困了,但兩隻眼睛頑強地盯著院門,一點聲響,他都跑過去看。唐嫂告訴他,那是屋簷上的積水滴落的聲音,媽媽的腳步聲不是這樣的。

帆帆撲進唐嫂懷裡,委屈的淚水溢滿了眼眶。

卓紹華看著帆帆,他很想編一個謊言來寬慰下帆帆,但是他編不出來。諸盈打電話過來,他沒給帆帆接。駱佳良今天出院,不能驚嚇他們。故作輕快地和諸盈聊著家常,沒說別的。小艾和寧檬的手機號,他有的,是上次請她們過來吃飯,特意要的,防止有什麼事方便聯係。寧檬在外麵陪客戶吃飯,聲音壓得很低。小艾在機場,她和師兄度完蜜月,又回了趟老家,一會將搭機回北京。卓紹華甚至給成功打了通電話,成功居然在床上,他說駱佳良住院,他操心操肺,今天終於能補下眠,剛合上眼,給卓紹華吵醒,從床上跳起,吼了一大通。

卓紹華開車去了北航,附近幾條街的網吧一家家的找過。諸航說過,心情好或好情壞,她都愛去網吧轉轉。

他想不出來發生了什麼,讓諸航夜不歸宿。

午夜的北京,燈光那麼明亮,他卻怎麼也找不著諸航。

淩晨兩點,卓紹華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四合院。帆帆和衣睡在床上,唐嫂在一邊打著盹,她說一給帆帆脫衣,帆帆就驚醒,要她抱著出去找媽媽。

他去書房看她的電腦,電腦不在。呂姨告訴他,下午,諸航是提著電腦包出門的。晚上,他打給衛星基地籌建部常務指揮,才知道下午有一個臨時會議。諸航給他打電話時,在國防大麼?她說她在外麵有事。

會不會又是一次的不辭而別?卓紹華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命令自己不再往下想去。

天是何時亮的,仿佛是一個世紀的漫長,又仿佛是一眨眼的瞬間。氣溫陡降,北風颯颯地吹著,窗玻璃上蒙了一層淺淺的水汽。

院門吱呀一聲,是風還是腳步聲?

卓紹華從書房沖出去,打掃院子的勤務兵怔怔立在院中,呂姨僵在廚房門口。

諸航俏皮地吐了下舌,臉上寫著「被逮住了」的懊惱,短發淩亂地豎著,雙目精神得異常。「首長,早!」她揮了下手。

卓紹華心倏地一鬆,然後怦然一緊。「吃過早飯了嗎?」他伸手欲接她手中的電腦包。

她輕巧地避開了,越過他,走進書房,「嗯,吃了豆漿油條。」

他跟著進去,她舉起雙手,伸了個懶月要,抓抓頭,「不和你說話了,我得去補個眠。」捂著嘴巴,一個大大的嗬欠。

「昨晚你去哪了?」他微微皺起眉頭。

她突地激動起來,跳到他麵前,興奮得臉都發光了。「首長,你知道《魔獸》麼,最好玩最刺激最讓人熱血沸騰的網絡遊戲,沒有之一。我聽說最近升級了,就去動漫城玩了玩。果真名不虛傳,玩得好爽。下次找個機會,再去玩一次。再不瘋狂,人都老了。」

她笑嘻嘻地,揚起尖尖的下巴。

卓紹華心中狠狠地震盪了下,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孩子似乎在刻意激怒他。他更加確定,昨晚不是玩遊戲玩過頭了,她是故意不回家。她沒有忘了帆帆的生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他聽到自己鎮靜地說道。

「是,首長!」她繃著臉,正經八百地敬了個軍禮,然後,嘩地笑出聲,扮了個鬼臉。

書房外站著小帆帆。聽到諸航的聲音一躍從床上爬起來,都沒來得及穿鞋,光著兩隻小胖腳,彎過走廊,一溜跑過來。小嘴巴一會撅,一會扁,想笑又想哭。

「小帆帆,你腳髒了哦!」諸航彎下身,刮了下帆帆的鼻子。

「我沒切蛋糕。」帆帆大叫一聲,太委屈了。

諸航眨眨眼,拍拍頭,「啊,昨天是帆帆的生日呀,我忘了呢!給帆帆打一下吧,對不起!」她伸出手。

帆帆搖頭,牽住諸航的手,「我和媽媽現在切。」

「生日一年隻有一天,今天已不是帆帆的生日嘍,蛋糕放到今天也不新鮮了,扔了吧,以後讓爸爸給你再買。」

大顆的眼淚從帆帆的眼中湧了出來,小肩膀一顫一顫。

諸航笑了,「愛掉眼淚的男子漢,沒有女生會喜歡的。唐嫂,帶帆帆去穿鞋。」她蹲下,快速地抱了抱帆帆,鬆開。

「諸中校這是怎麼了?」唐嫂心疼地替帆帆擦著眼淚。帆帆哭成這樣,她都不哄一聲。

卓紹華沒有說話,書房的玻璃窗開著,風掀動白色窗簾像波浪般不住翻滾,而他挺直的身體卻始終一動不動,英挺的鼻梁內側落下濃重的陰影。

諸航睡了,蜷在帆帆的小床上,遠遠看,仿佛不比帆帆大多少。他替她掖好被,想親下她,她翻個身,拿背對著他,直嚷著困,仿佛嫌他煩。

他覺得非常難受,像是心髒病發作,又帶著前所未有的軟弱。明明近在咫尺,他卻察覺不到諸航的存在。

蛋糕還是切了,蠟燭也點了,他給帆帆唱生日快樂歌,願帆帆快樂茁壯成長。很少碰甜食的他,努力吃了兩大塊,帆帆破涕而樂。

「媽媽很累,讓她好好休息,帆帆乖哦!」換衣服去上班,他叮囑帆帆。

帆帆點頭,「我愛媽媽!」即使心裡很難過,他也能忍。

卓紹華動容地抱起帆帆,朝臥室看了看。此刻,諸航睡熟了麼?

秘書已經把一些緊要公文放在桌上,卓紹華批閱完,又開了個短會。吃過午飯,正想打電話給呂姨問問諸航醒了沒有,內線電話響了,機房監督處的小中尉慌亂地說道:「首長,您現在能上來一趟麼?」

頭皮一麻,最近的突發事情太多,以至於他都有點神經質。

「什麼情況?」他冷靜地走進監督處。

小中尉指著電腦屏幕,「我剛剛查收郵件,發覺有一封是諸中校的,淩晨發來的。」

「她寫了什麼?」她發現了,這是她生氣離家的症結嗎?

「她說這些日子辛苦了!在日子後麵標著我們對她監控的開始日期到今天發郵件的時間,精確到秒。我現在已經追蹤不到她的i地址了。」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來處理。」他顧不上多寬慰小中尉,給小喻打電話,讓他把車開到大門口。

小喻被他凝重的臉色給嚇住了,平時近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隻用了四十分鍾。

諸航起床了,煮了一大碗方便麵,坐在廚房裡吃得很香。呂姨小聲嘀咕:「我要給諸中校做點別的,她不讓。」

他讓呂姨去忙,帆帆被唐嫂抱去鄰居家串門。

「首長,你早退。」諸航拿出手機看時間,挽起的衣袖口沒有了月相表的蹤跡。從他替她戴上那塊月相表起,除了洗澡、睡覺,從沒離開過她的手腕。卓紹華嗓子口被堵得實實的,都無法順暢地呼吸了。那隻手機,也不是新買的「水果」,而是諸航以前一直用的,屏幕都花了,漆也有所掉落。

「諸航!」他在她身邊坐下,扳過她的雙肩,把麵碗推開。「關於監控你電腦這件事,你聽我解釋」

一隻染上方便麵辣香的手指貼上了他的嘴唇,「噓,小喻和呂姨都在外麵呢!」諸航神秘地擠擠眼,音量壓得不能再低,「我知道,在軍事重要部門工作,相互監督都是工作安排。首長是例行公事,應該的。工作上,我是你的部下,軍人以服從為天職。」

她就這麼堵住了他的嘴,讓他啞口無言。其實,他想說的不是這些,但她不給他機會了。

從這天起,他們像背道而馳的兩列火車,漸行漸遠。

秋季新學期開始,諸航沒有再選修課,國防大的學業暫時是停下了,衛星基地的安全防護編程正式開始,她整日整夜地呆在書房裡,連飯都不出來吃。累得不行,就在清晨到午後的幾小時,上床睡一會。那時,卓紹華正在上班中。晚上,雖然兩個人同時呆在書房裡,他隻要開口和她說話,她就半撒嬌半請求地對他說:首長,編程也是靠的靈感,我現在狀態正好,我們等會再聊。這一等,便是一天就過去了。

深秋的晨曦,他看到她就那麼依在椅上,睡得沉沉的,小臉因為秋寒,凍得蒼白。他輕輕推開書房門,想抱她上床。手臂剛碰觸到她,她醒了。「啊,天都亮了呀!首長,早!」她站起來,睡意突然像蒸發了。她在院子裡舒展手臂,和小喻說著話,出去溜了一圈,順便在外麵把早飯給吃了。

他們不再同桌吃飯,不再同床共眠,沒有擁抱,沒有親口勿。雖然她什麼也沒說,笑起來像往常一樣俏俏的,但是他知他們之間已經有了質的變化。從前,她一定是喜歡他的,不然靠近她太難了。以她的智商,如果想疏遠一個人,太容易。

最最鬱悶的是小帆帆,媽媽睡覺時不能打擾,媽媽工作時更不能打擾。諸航偶爾休息,便是跑去看駱佳良。他隻看到媽媽身影一閃,追出去,諸航已不見了,一直呆到半夜回家,又鑽進書房。

睡前,帆帆自己抱著書,翻來覆去地看,書上的字,他想聽媽媽讀,書上的畫,她想聽媽媽講。抬頭看看書房,窗戶上映著媽媽的身影,他默默低下了頭。

帆帆很喜歡成叔叔送的自行車,唐嫂扶著讓他在院子裡騎了幾次,就能自如地繞圈。他扭頭看書房,想告訴媽媽,他聽到風的聲音了。砰,車輪撞上了太湖石,他從車上翻了下來,手流血了。他哭得很大聲,書房的門開了。諸航讓他自己爬起來,說勇敢的孩子應該學會獨立。

晚上,他問爸爸什麼叫獨立,卓紹華扌莫著他的頭,一聲嘆息。

帆帆告訴唐嫂,他不喜歡媽媽的電腦,媽媽陪它比陪他多。他不喜歡書房的門,總是把他和媽媽隔開。

有一天,諸航覺得口乾,開門出來倒水喝。水杯倒得太滿,必須兩手捧著,書房門沒有及時關上。在院中騎小自行車的帆帆看到了,跳下車,走了進去。諸航專注地盯著電腦,帆帆的腳步聲很輕,她沒有發覺。許久之後,等得天長地久的帆帆終於忍不住,輕輕扯了下諸航的手臂,小小聲地喊媽媽。

諸航僵在椅中,用了很大力氣才轉過頭。

「媽媽,你都不抱帆帆,不親帆帆了。」帆帆長高了,手臂能擱在桌子上,撐著小下巴,眉頭擰著。

諸航閉上眼睛,這張小臉,不能多看。這具小小的軟軟的身子,不能多抱。多看一眼,多抱一下,心就像撕裂一般的痛。

如果帆帆不屬於她,如果首長的心留在從前,她已找不到留下的理由。長痛不如短痛。她要提前習慣那一天的到來。

「媽媽在忙,以後吧!」她搪塞著,想把帆帆打發走。

帆帆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小腳,小手揪著衣擺,突地,又揚起小臉,雙臂張開:「媽媽就抱一下下,帆帆不胖的。」

諸航拚命地眨眼睛,不然沒出息的淚水就止不住要奔出來了。在帆帆期盼的目光下,堅硬的心一點點變軟,強抑了幾天的思念驀地暴發。她把椅子轉過來,抱起帆帆。帆帆開心地摟住她的脖頸,一聲聲地叫著媽媽,仿佛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我媽媽最漂亮,帆帆喜歡!」他小人精似地向諸航獻著媚。

過了一會,帆帆掙著要下地,「媽媽要工作了,帆帆自己看書。」

諸航沒有鬆開手臂,「還有半下下呢!」

「半下下?」帆帆不懂。

「兩個半下下加起來就是一下下。」

帆帆撅起小嘴,讓諸航親,笑得咯咯的,告訴媽媽他今天和狗狗玩了,狗狗從他手裡搶走了一塊餅乾。他在一棵樹上發現了一個鳥窩,那窩用許多許多樹枝搭的,沒有屋頂,離地很高,他聽到裡麵有小鳥在叫。

「媽媽,我們去玩球!」

壞家夥這是在投其所好,諸航心疼得抽搐。「不,球不好玩,媽媽想看帆帆畫畫。」已經躲已所躲,猜無所猜,尊重所有發生過和正在發生的事實。

帆帆瞪大眼睛,「那帆帆可以在這兒畫嗎?」

諸航點點頭。

帆帆歡喜地把他的新畫筆和新畫紙都搬進了書房,一個下午,諸航在寫程序,他在畫畫,誰都不打擾誰。唐嫂喊他吃水果,他跑出去端著小碟子進來,爬上諸航的雙膝。一隻桔子,你一瓣我一瓣。

太陽快落山時,諸航牽著他的小手出去散步。客廳裡的山茶打苞了,綠油油的枝葉間露出一點點的紅。院子裡的花草徹底凋零了,荷花缸裡水乾涸了,睡蓮枯黃,不知來年還能不能復生。西天的雲彩絢麗如錦,帆帆小手指著,一會說雲像馬,一會說像魚。

晚上,諸航又出門了。再呆下去,心軟會泛濫成災。帆帆太厲害,她會忍不住和他摟著一團,在床上嬉鬧,唱歌、讀書。胖胖的小腳丫,軟軟的小屁屁,扌莫著,嘴角情不自禁彎起,整個人都柔了。不行,心軟要適可而止,不然前些日子的冷漠算什麼,不然以後怎麼轉身。

駱佳良已經能下床行走,隻是從臥室到陽台,襯衫都能濕透。諸盈讓他歇會兒,不要心急。駱佳良可不這樣想,堅持著走了兩個來回,虛脫地坐在沙發上,氣喘如牛。

梓然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諸航進去檢查了下,字跡整潔,正確率很高。這半年,梓然個竄得特別高,快趕上諸航了。諸航不能再扌莫他的頭,拍拍他的肩,問帥哥有沒追上那個畫畫不錯的女生。梓然耳朵、脖頸紅成一片。

剛過九點,諸盈催著諸航回家。諸航撒著嬌,「姐,我今晚睡沙發,明天再回去,好久沒和姐好好說話了。」

諸盈瞪她一眼,「你差不多天天來,我都厭煩你了。做媽媽的人,好好顧著自己的家去。」

諸航嗬嗬訕笑,無奈地向門口走去。

外麵有人敲門,諸盈去開門,卓紹華抱著帆帆站在外麵,帆帆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小嘴朝著諸盈直扁,一看到站在旁邊的諸航,扁著的小嘴一彎,咧得大大的。「媽媽!」手臂張開。

諸盈搶了過去,親了又親。「帆帆不喜歡大姨了?」

帆帆牢牢盯著諸航,小手直擺,「帆帆喜歡大姨,喜歡外公,也喜歡梓然。媽媽!」

諸盈和駱佳良對看一眼,嘆道:「再喜歡還是媽媽好!」

做完作業出來喘口氣的梓然冷哼道:「也喜歡梓然,原來把我排在最末。」

帆帆才不管呢,嗷嗷叫著,又朝諸航撲去。諸航心裡麵苦笑了下,把他抱過來,聽到帆帆長長地籲了口氣。

卓紹華的目光不像帆帆這般刻意,但有意無意都會落在諸航身上。他問了下駱佳良的情況,再過不久,駱佳良身體的各項指標達到標準,還要入院化療,時間不長。諸盈下周回銀行上班,領導們很有人情味,不要求她全天坐班,給予她充足的時間照顧駱佳良。

這裡一切都很好,隻是卓紹華嘴角溢出一絲悵然,從他進來到現在,諸航沒有看過他一眼。

駱佳良要睡了,帆帆也是一個嗬欠接著一個嗬欠。諸盈催著他們三人回家。

出來後,才覺得夜風微寒,呼的一下吹過來,把諸航吹得倒吸一口冷氣。她下意識地把懷裡的帆帆摟緊了。

車停在小區的花壇邊,小喻不在車上,卓紹華自己開的車。他打開副駕駛車門,諸航猶豫了下,坐了上去。他繞過車頭上了車,側身為諸航係安全帶。指尖撫過諸航的手臂,他看了諸航一眼,諸航笑,「謝謝首長!」     那笑,淡得如一抹諷刺。

過了兩個十字路口,帆帆睡著了。許久沒這樣抱著帆帆,諸航感到手臂又酸又麻,但她喜歡這樣的感覺,提醒著她這一切是真實的。

紅燈,卓紹華踩下剎車,「諸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他的聲音有點低,混雜在街頭的喧鬧中,顯得有些模糊,但諸航聽清了。她抿了下嘴唇,沒有說話。因為那不是個錯,首長沒有違反《婚姻法》,沒有違背一個男人做人的準則。他的心也沒亂給別人,那是佳汐----他曾經深愛的妻。她隻是有那麼一些酸一些痛一些如果真的要講錯,錯的人是她,她變得貪婪、無理取鬧,越來越沉不住氣,越來越撐不下去。

愛,原來是一麵圓鏡,就是裂了一條縫,照出來的人像都失了真,容不得半點瑕疵。

不知不覺中,陷得如此深!嗬---

「一定是的,不僅是我做錯了,帆帆也做錯了,你在和我們生氣。帆帆的錯似乎不太大,你已經原諒他,所以帆帆今天豪言道,媽媽不在,他就不睡,還淚汪汪地哭給我看。我隻得硬著頭皮抱著他去找你。我知道你不太想見我。這種感覺讓我覺得非常挫敗,也很羞愧,我到底做了什麼,讓我的妻子如此厭惡我。這幾天,我過得並不好。諸航,告訴我,好嗎?」

這段話,像根刺,這麼突然地朝諸航紮過來,讓她的心倏然抽縮。諸盈告誡過她,她和首長之間相差十歲,距離是肯定有的,做任何事,不能一味孩子氣,要顧及首長的感受,要和首長好好溝通。是的,溝通,坦誠交流。她想過,可是對方是首長呀。她若把一切想法說出來,首長肯定會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給她一個溫柔的安慰,讓她以為自己是被愛的、幸福的。就像從醫院回來在公園兩人促膝談心的晚上,首長的話無瑕可擊,打消了她一切疑慮。事實上呢?沐佳暉殘忍地讓她看到了一個真實的首長,她如何再自欺欺人?還有i地址追蹤、監控,最親近的人也是最不設防的人,首長對她沒有真正信任過麼不能想下去了,心已碎裂了一地,所以,不再奢求,不再投入,一切打住,這樣子,每個人都會過得非常輕鬆。

「首長說什麼呢,像個文藝男,怪怪的!綠燈亮啦!」她揶揄道。

卓紹華鬆開剎車,車徐徐向前駛去,月匈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窒痛感,呼吸抑製不住輕顫了兩秒。

回到家,他抱著帆帆,諸航給帆帆洗了小腳、小屁屁,換了睡衣。帆帆中途眼睛撕開一條縫,然後又沉沉睡去。爸爸媽媽哎,小嘴又咧大了。

諸航在小床邊坐了會,確定帆帆不會醒來,偷偷抽出被他緊握的手指,去書房。

書房的燈已亮了,卓紹華坐在他的三分之二領地裡,她怔了怔,說道:「那我去客房吧!」

「為什麼?」她討厭他到無法容忍共處一室?

她聳聳肩,「首長是明知故問,我們不在同一個部門,各自的工作是保密性質。我現在編寫的程序,更是一級絕密。我這是為首長的形象著想,一旦出現泄露事情,首長可以全身而退。」

她是微笑著對他說的,他卻笑不起來,隻覺得心往下沉,沉入到一個寒冷的冰窖之中。他從來沒有這樣恐慌過,恐慌這樣的局麵一直持續下去,有一天,他們就成了兩個陌生的人。

「諸航!」他追上去。

客房的燈亮了,房門緊閉。

一瞬間,仿佛回到二年前的現在,她剛生下帆帆,從醫院搬進這裡。夜深時分,他常站在院中看著客房的燈光。隻是,那時,他的心中有著滿滿的希望,此刻心底黯然無光。

小艾回到北京的第一個周末,就約寧檬、諸航聚會。婚假、年假再加上調休,她這一次實實在在休息了一個多月。

聚會的地點是寧檬選的,天氣將寒還暖,吃火鍋又實惠又舒適。到了那兒,寧檬失了神,想起第一次見成功的情景。那天,和諸航混進高級俱樂部,想吊個金龜婿,不曾想撞上了成功和卓紹華。晚上,成功逼著諸航請客,諸航使壞,把他們帶到了這裡。這裡是她們三人的秘密地點,離北航近,價格經濟。

「發什麼呆,進去呀!」小艾在後麵推了她一下。寧檬喔了一聲,掀開塑料布簾。

這家火鍋店簡直是帝都的一個奇跡,幾年了,老板和夥計還是原先的老麵孔,桌椅還是看上去不太清潔,餐具也是依舊的粗劣,但是,客人仍然是絡繹不絕。

「真是親切。」小艾誇張地深吸一口氣。「今晚我們喝點酒吧!」

寧檬沒意見,她的酒量是三人中最好的,一般的是諸航,一瓶啤酒就能放倒。

「行!」諸航忙著點菜,頭都沒抬,感覺餓了很久似的,不住地咽著口水。

寧檬和小艾麵對麵坐著,寧檬打量小艾,撇嘴道:「你這蜜月怎麼度得麵黃肌瘦?」

小艾扌莫扌莫臉,訕訕乾笑,然後肩一耷拉,嘆了口氣:「說實話,我都後悔結婚了。」

諸航和寧檬不約而同地把眼瞪得溜圓。

「餵,你們別露出這種可怕的表情,我和師兄感情沒出問題。就是」小艾苦惱地皺起眉頭,「就是覺得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墳墓。雖然還是兩人一起生活,但是質量和性質不一樣。婚姻讓人覺得像跑了一萬米,好不容易到達終點,完成了任務,兩個人突然都放鬆下來,沒必要再努力了。以前,師兄早晨會給我買早餐,白天,電話打個不停,晚上會坐幾站的車來公司接我下班。周末我們總會安排這樣那樣的活動,不一定是花很多錢,但總能讓我特別快樂。現在,早晨他比我晚起,早餐是我做,白天,電話沒一個,除非是晚上和同事、哥們去喝酒,才會給我發條短信。我說他不再在意我了,他嗓門提得高高的,我不在意你,乾嗎娶你?我說娶我就是天大的恩情嗎?他說我不可理喻,一個男人答應娶你,就是把一輩子全交給你了,你應該滿足。寧檬,你笑什麼?」

「笑你想一輩子做公主,讓師兄把你捧在掌心裡。男人也會累的。追了你那麼多年,現在心願得逞,你就讓他歇口氣,有點個人空間。」寧檬回道。

「你沒結婚你不懂,豬,你說呢?」小艾朝寧檬翻了個白眼,側過身抓住諸航的手臂,尋找同盟。

諸航今天點了一堆的菜,底鍋要重辣,無辣不成歡。「你們繼續,我保持中立。」她一心一意等著吃。

「豬,你今天話好少。」寧檬問道。

「是你們話太多。」小艾這樣的感受,她沒體驗過,沒話可說,不如沉默。就這樣看著兩人鬥嘴,也是開心的。

「對了,豬,那天晚上去哪了,接到你家首長的電話,我的小心兒直抖,緊張的。」寧檬弱弱地捂著心口,仿佛到現在還餘驚未消。

「在外麵打遊戲。」

寧檬和小艾倒吸一口冷氣,「豬,你是有夫之婦,有子之母。」兩人一起拿指頭戳諸航,戳完,不放心地問,「回家有沒挨打?」

「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要不要看?」

「活該!」寧檬和小艾異口同聲。然後,寧檬又苦口婆心叮囑:「豬,你真的該收斂收斂,這樣子真不對。」

小艾附和地把頭點得像小雞吃米。

諸航受不了地昂著頭,「澀果子,你少拿探照燈照別人,老實交待,最近對誰下手了?」

寧檬緊張得聲音都在發抖,「你聽誰說什麼了?」

「猜的!」

寧檬緩緩吐出一口氣,突然又覺得月匈悶,豬也許不知她和顧晨約會的事,成功必然是知道的。還在意他什麼呢,難道指望他月要佩長劍、騎著白馬,和顧晨來一場決鬥,將自己奪回去。

和顧晨約會,寧檬是矛盾的。

那個晚上,顧晨到公司接她。他的車停在離公司五十米的地方,這樣,可以避開同事們八卦的目光。她欣慰他的體貼,確實,她的心裡暫時不想太多人看見她和顧晨在一起。

顧晨一身乾淨寬鬆的休閒裝,襯衫雪白,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眼睛含著笑意,整個人隨和從容。隻是他的個子不夠高,她穿了高跟鞋,差不多和他平肩。天天泡在放射科的人,不經風不經雨,不懂皮膚怎會那樣黑。

寧檬咬了咬唇,口中像嚼了黃連,她這是拿他在和誰比較?

像所有小資約會一樣,他們點了紅酒。從端酒和喝酒的姿勢來看,顧晨是個有情調的人。他熟練地使用著刀叉,吃相斯文但不做作。

吃飯時,顧晨聊自己的工作和個人興趣,也聊正在熱映的電影、暢銷書和聽來的奇聞異事。寧檬仔細地觀察,顧晨修養極好,舉止得體,不說曖味令人臉紅的話,說話時專注地看著她,麵帶微笑,每一秒都讓她覺得自己被尊重、被珍視。這和成功在一起時是兩種感覺,成功風趣又讓女伴臉上非常有光,可是她分辯不出那是一種紳士風度還是她獨享的權利。

寧檬換工作的事已經在進行中,上甜點時,隨意講了一句。

「現在的工作環境不舒心?」顧晨問道。

「還行。」她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如果是工作環境或者是薪水方麵,可以嘗試婉轉地和主管溝通。溝通不成功,先辭職,休息一陣子,調整好心態,給自己一個新的定位。你目前的工作和你學的專業是兩個領域,想找一份稱心的工作,要等待機遇。一直換工作,心會累。」

她愣愣的,這些話讓她莫名的鼻子發酸。為什麼說的人是他?

「真有情況?」小艾狠狠地拍了下寧檬的肩膀,把寧檬從沉思中驚醒。

顧晨讓她溫暖、寧靜,卻不會心如小鹿亂撞。這算什麼情況呢,寧檬也說不清。

「現在想想,在北航的那四年,大概是一生中最美的時光。」無憂無慮,單純的喜歡,不含雜質,心是窄的,不會想很多。

「哈,說到北航,你猜我這次在外麵遇見誰了?」小艾興奮地拍了下手。

「誰?」

「送你望遠鏡的小教官,他轉業了,在機場工作,交了個空姐女友,比你漂亮,比你有氣質。」小艾不遺餘力地擠兌著寧檬。

寧檬不生氣,「他送我望遠鏡,我卻我用它來看周師兄」寧檬戛然噤聲,內疚地看向諸航。

諸航看著她,眯眯笑,手邊的一瓶啤酒已經見底。今天的啤酒不像平時喝著澀澀的,細品有點甘甜,諸航又拿了一瓶,給自己倒上。

小艾和寧檬麵麵相覷,下一刻,兩人互相指著對方的鼻子,「你送豬回家。」

「乾嗎送我,我自己會打車。」諸航有點不明白。

小艾跳起來,上前奪下杯子。諸航橫眉冷對,「你發神經呀,晃來晃去的。」

小艾對著寧檬哭喪著臉,「完了,豬已經胡言亂語了。要不,我倆一起送,我挺怕那位首長。」

「怕?首長他不凶,他很溫柔,你想和他吵都吵不起來。」大人會和孩子計較嗎?不管她如何任性、無理,做出什麼樣出格的事,他都寬容對待,讓你自己反省、改正。所以很鬱悶,很鬱悶。

諸航也懷念北航四年的時光天空比現在藍,空氣比現在清明,楓樹林,籃球場,長長的跑道,站在圖書館樓頂仰望的星光,秋天像火燒般的晚霞,冬日電教室裡溫暖的夜,和周師兄的你追我逐

為什麼時光要老,人要變?

「最美的風景在路上,最好的愛情未曾發生時!」諸航伸出雙手,張開五指,現在還留下什麼呢?唯有回憶。

寧檬在叫什麼,小艾又在晃,煩死了,就不能好好吃個飯,難得她今天胃口好!諸航怒了,雙手撐住桌子,要對兩人吼一通。

不好,帝都地震了嗎,房子、桌椅都浮在了空中,腳下像踩著雲朵。她努力想站穩,前麵飛來的是什麼,這麼黑,這麼沉!

又是什麼聲音,好吵!諸航睜開眼,驚嚇地跳起來。沒成功,身子像被坦克輾過,頭有千斤重,肌膚滾燙。熟悉的鏤花窗簾、明淨的天花板,床頭櫃上的銀色台燈。哦,是臥室的大床!

吵鬧的聲音沒有停息的跡象,諸航費力地撐坐起,尋找聲音來源,是手機。

「你一大早發什麼瘋?」諸航沒好氣地朝寧檬吼著。

「都快十點了,還一大早,別告訴我你才醒。」

諸航朝外看看,有這麼晚?依稀聽到小帆帆在外麵騎車的笑聲。「有事?」

「你家首長還好吧?」寧檬鬼鬼祟祟地問。

呃?「乾嗎問他?」

「昨晚你家首長來接你,你不僅吐了他一身,還抱著他哭著喊周師兄。豬,這次我真的救不了你,你還是主動投案認罪,爭取寬大處理。」

「靈芝切片,加入清水,用文火燉煮兩個小時後,取其汁,加入適量蜂蜜即可。」

卓紹華從書上收回目光,專注地攪拌著杯中的蜂蜜。靈芝醒酒是目前最安全的,蜂蜜可以緩解宿醉後的頭痛。他幾乎沒喝醉過,僅有的幾次,別人也沒發覺。他的意誌能讓他撐到家,脫衣上床,睡一覺,就緩過來了。成功評價他屬於酒品良好的人。想不到諸航喝醉了是那樣,吐得臉發白,輕易不掉淚的人,嗚嗚咽咽,哭得那麼淒楚。是痛苦漫出了邊,無法抑製了?

「卓將,湯快涼了。」呂姨把一碗粥和兩碟小菜放入托盤裡,看看卓紹華,欲言又止。卓將和諸中校沒吵沒鬧,她和唐嫂都看出來了,兩人在冷戰。卓將處處讓著諸中校,而諸中校沒有和解的意思。昨天晚上,卓將抱著一身酒臭的諸中校回來,給她擦洗、換衣,夜裡倒茶餵水,一大早還起來親自給她熬醒酒湯,她看著,都有點憤憤不平。

卓紹華嘗了下,確定溫度差不多了,端著托盤向臥室走去。

諸航半靠著床背,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從窗簾的縫隙中漏進來的一點光線在她臉上打出濃淡不一的陰影,眉心還微微蹙著。

卓紹華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她慢慢睜開眼。「首長,你怎麼沒去上班?」

「今天是周六。」

對,昨天是周末,今天是周六,她變傻了,不知時光的流逝。

「你現在一點都不關心我了。」卓紹華半真半假地埋怨,把杯子端過來湊到她嘴邊。

「我沒刷牙。」她偏了下頭,把杯子接了過來,雙手捧著。

卓紹華起身把窗簾拉開,窗戶打開,帶著陽光味的清冷氣息瞬刻劃開了房間的緘默。他沒有立刻轉身,在窗戶邊站了會,看帆帆吃力地想把自行車搬上走廊,小臉漲得通紅,一會兒抬車籠頭,一會兒搬後輪,嘴唇抿得緊緊的。他笑了,這性格真像諸航,愛逞強。

突然逼入眼簾的光亮讓諸航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她笑了笑。不用照鏡子,她可以想象自己現在是一幅什麼樣的狼狽像。從前,也許會羞窘,忙不迭地沖進洗手間,希望能挽救點形象。此刻,她從容而又淡定,風霜雨雪,雷霆萬鈞,她已無所謂。久違的放鬆!

她用旁觀者的目光欣賞著窗邊的首長,單是背影,都透著氣宇不凡的英朗、俊逸。嗯,首長很帥,但是帆帆長大後,會比他更帥。因為帆帆比首長可愛。

那杯用心熬製的醒酒湯,一點點涼掉了。

卓紹華沒有催促,隻是問道:「要不要再睡會?」

「不,再等會就起床,下午還要出門。首長,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諸航不自覺地坐直了。來吧,暴風驟雨。

卓紹華抬手把她頭上豎起來的幾根發絲壓壓平,「下次別喝醉了,太傷身體。」

「首長你對我真的很寬容、大度,沒事,我皮厚,你有什麼想法,盡管批評。」想笑著和他說的,那笑擠出來,卻多了點諷刺。

「你錯了,我並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男人,我很自私,也很貪心,甚至非常斤斤計較。隻是我已不是肆意妄為的年紀。」卓紹華坦坦盪盪凝視著她。

「這不太像首長的風格,我一直都認為首長虛懷若穀、海納百川。」

「諸航,你有認真看過我嗎?」卓紹華淡然的目光一凜,在那一瞬間,諸航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一束極強烈的光焰,在他眼底倏然跳動了一下,那火焰混雜了太多的東西,繼而又沉沉地消逝。

她確實不太看得懂首長。

卓紹華把冷掉的粥和醒酒湯端走了。素色的床幔隨風幽幽飄動,諸航把被子拉高,緊緊地包裹著自己,繼續發著呆。

帆帆看到臥室門開著,喊著媽媽,一直撲到床邊。搬自行車出了一身的汗,後背都濕了。諸航下床給他換了身衣服,兩人一起去洗手間梳洗了下。帆帆嘴裡念叨著一首兒歌,說是爸爸教他的。

首長會是帆帆永遠的百分百好父親,從帆帆出生起,諸航就堅信。

午後,諸航與卓紹華一前一後出了門。諸航提著電腦包,卓紹華是和小喻、帆帆一同出去的。汽車經過站台,小喻看見諸航站在那裡,自然地想踩剎車。卓紹華說:「不要停了,走吧!」他捂著帆帆的眼睛,沒讓帆帆看到諸航。

今天是帆帆第一次去老師家學畫畫,他想和諸航說,剛開了口,諸航就把話題岔開了,急匆匆搶著出了門。

這孩子仿佛在她的四周築起了高高的圍牆,拒絕他入內。她要把心騰給誰?

老師見過帆帆一次,前麵為了開畫展,上課就耽擱了。老師家的畫室非常大,帆帆新奇地扌莫扌莫這扌莫扌莫那。第一堂課,老師讓帆帆隨意在畫紙上塗鴉,在塗鴉中教帆帆如何調色,然後問帆帆最喜歡什麼。帆帆高聲回答是魚。老師家恰好養了一缸魚,於是老師就讓帆帆觀察魚,再在紙上畫下來。小半天的時間,帆帆畫得很來勁,一點都沒厭倦之意。告辭時,和老師約好下個周六再來。

「卓將,你是大忙人,下次讓帆帆媽媽陪他過來。」老師說道。

帆帆搶著回答:「我媽媽比爸爸還忙。」

「啊,帆帆媽媽是做什麼工作的?」

「玩電腦。」

老師笑了,蹲下親親他,對卓紹華說:「難怪帆帆這麼聰明,原來你們兩位都是高智商。遺傳基因太好了。」

從老師家出來,卓紹華帶帆帆去肯德基吃上校雞塊和薯條。他不贊成帆帆吃這種快餐食品,但是周六肯德基裡的氛圍很適合孩子。帆帆聽話地在椅中等著,他過來時,帆帆湊到他耳邊,小小聲地說,左邊的小朋友要媽媽餵,右邊的小朋友對媽媽說,她想吃冰淇淋。「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不忙呀?」帆帆小小的失落。

他無法回答帆帆。衛星基地籌建指揮部的事,不在他的工作範圍內,他不好過問。何況編程這種事,不是下命令,說能完成就能完成。諸航的時間應該是很寬裕,不應當這麼急促。

但是,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那孩子不再與他分享了。

回家的路上,很意外接到卓明的電話,聽說他陪帆帆去上課,卓明樂得哈哈大笑。「老師誇沒誇我家的小畫家?」

「誇了,這是他收的最小的學生,也會是最得意的。」

「那是當然。紹華,讓呂姨這一陣給諸航多補補身子。」

心狠狠地咯了一下,他沒出聲。

「呂姨手藝不夠,我讓家裡的阿姨燉點什麼湯送去。簡直是讓我太驕傲了,下午的安全防護演示非常完美,這次的程序設計完全體現出航航與眾不同的才智。不僅如此,而且時間超短,她足足提前了四個月,是各部門裡第一個完成任務的。」

是嗎,不奇怪,她沒日沒夜趴在電腦前,先前的準備工作又充足,又是那麼天賦驚人的奇才。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覺得高興,隻想嘆氣。

「接下來她有什麼工作安排?」

「編程的掃尾工作結束後,給她一個月的假期,後麵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她。」

這個晚上,諸航沒有晚歸,她好像也是高興的,和帆帆在院子裡玩起了躲貓貓。晚飯一起吃的,飯後,給帆帆講了個《醜小鴨》的故事。

「那個鴨媽媽真的沒發覺天鵝不是她的孩子?」帆帆有點不明白。

「嗯,鴨媽媽和天鵝媽媽都是生的蛋,看不出來的。就是小寶寶剛出生,也是一樣的哦。」皮膚皺皺,像隻小猴子。

「媽媽沒有認錯帆帆嗎?」帆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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