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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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來了。

寧檬半夜胃疼得像有把生鏽的剪刀在裡麵一下下地絞,大概是昨天晚上和同事去吃了川味火鍋,辣吃多了,胃提意見。吞了幾顆藥也無劑於事。無奈爬起來強撐著出門,老天還算憐憫,在小區大門外攔了輛車。司機眼尖,看出她臉色像鬼似的,不等她開口,車開得飛快,把她送到了醫院-----成功理事和顧晨主任所在的醫院。

淚流滿麵!慶幸此刻是午夜,偶遇的概率很低。

掛了急診,說是胃絞痛。醫生問寧檬是不是常飲酒、三餐無常,寧檬耷拉著頭。

別以為年輕,資本厚,遲早你有一天會後悔的。大概是半夜被人叫醒,醫生語氣很不爽,開了幾瓶消炎的水,還開了張做胃鏡的單子。

胃鏡----一根細細的管子從嗓子口塞到胃裡,想象那個畫麵,寧檬都快癱軟了。「我不做胃鏡,做個別的。」

「那腸鏡或者ct?」醫生麵無表情,恨病人的討價還價。

這兩項都讓人寧檬聯想到「癌症」這個詞,「我做b超。」寧檬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

「你確定?」醫生皺了皺眉。

寧檬嗬嗬乾笑,「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和顧晨有多久沒聯係了?聖誕節過去了,新年過去了,春節過去了,情人節過去了,植樹節過去了,大街上綠意盎然,暖風習習,很快就是清明節。沒有電話,就連普天同慶時的短信祝福也沒有。前所未有的孤單。

小艾準備要孩子,被老公管理很緊,輕易不讓出門。諸航突然怎麼也聯係不上,問她家首長,首長說諸航有事。諸航的工作神神秘秘,她不好多問。又不想找工作上那些狐朋狗友,一時的狂歡,然後是像深穀般的寂寞。時間一下像多了許多,每天都不知如何打發。於是,一跺腳,重新換了份工作。新工作是一家涉外大酒店業務部經理,人家招聘條件是有公關部工作的經驗,還要懂電腦,簡直就是為寧檬特設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筆挺的深青製服,白色的蝴蝶結,看看鏡中的自己,寧檬眉宇飛揚,終於算半個專業人士了,再不要像花瓶似的,飛到這飛到那的應酬了。

寧檬先去輸液。針頭刺進手背,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身體裡。看看四周,不管老與少、男與女,身邊都有個陪的,就她孤零零地蜷在輸液的躺椅上。不敢睡覺,中途去衛生間,還得陪著笑臉,請護士幫忙。突然就覺得自己可憐得不行,淚,無聲地滑下臉頰。

淩晨四點,整個城市還在沉睡之中。點滴輸好了,絞痛減弱了點,還有幾瓶藥水,是明後天的。寧檬在急診大樓的走廊裡走了三個來回,咬咬牙,向放射科走去。門半掩著,有燈光從裡麵泄進來。她敲了一聲,有人應道:進來。

不是顧晨的聲音。寧檬鬆了口氣,他是主任,不會經常值班的。

是個青澀麵孔的男醫生,月匈牌上寫著「實習」的字樣,寧檬心裡打起鼓,懷疑他不夠專業。

「躺下,把衣服推上去。」實習醫生目光平和。

寧檬遲疑了半秒,躺上那張狹窄的床,撩起薄毛衫,推到月匈部。實習醫生在胃部位置塗上一層冰涼膠狀的黏液,她本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周,有病人嗎?」門從外麵被人推開了。

四目相對。

寧檬想死。快半年不見,重逢卻是這樣的一幕-----她向他裸露著白花花的肚皮。真想跳起來逃之夭夭,又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隻得緊閉著雙眼,假裝什麼都看不見。

顧晨也怔了下,隨即就正常了。「你去睡會吧,我來做!」他對實習醫生說。

實習醫生一走,氣氛很快就淪為一片可怕的寂靜,顧晨手腕上那隻手表走動的聲音,隱約都能聽得見。

「胃絞痛怎會來做b超?」顧晨拿著b超單,有點納悶,「這樣看不清楚的,應該去做」

寧檬慢慢地睜開眼睛,聲如蚊蠅,「我自己要求的。」

顧晨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做得非常仔細,時間也很長,有一會,寧檬都覺得時光停止了。

「好了!」他抽了幾張紙巾給寧檬,寧檬胡亂擦了下身子,跳下床,整理著衣服。「有什麼問題嗎?」她回過頭,看到他在紙上寫著什麼。

「胃還好,注意飲食,慢慢調理。到是膽囊上發現了個息肉。」

寧檬的心一瞬竄到了嗓子口,手腳冰涼,「是不是很可怕,要不要做手術?」

顧晨抬頭,閉了閉眼,「現在還很小,沒什麼大礙。如果它會長大,就需要做手術。」

寧檬一下心事沉重起來,勉強對顧晨笑著道了謝,然後轉身離開。多多少少有點恐懼,她要快快回家好好消化這件事。

天,放亮了。

醫院門口停了一排早餐車,每輛車前都擠滿了人。熱氣從人群中央泛上來,模糊了寧檬的視線。

她抬手準備打車,一輛車緩緩在她麵前停下,車玻璃降下,顧晨對她說道:「上車吧,我送你。」

有出息,就嚴詞拒絕。對於一個生病的人來,談不上出息。寧檬實在沒力氣矯情,身子發虛,頭發暈,心發慌。「麻煩你了。」她歪在後座上,頭低著。

「膽囊息肉是常見病,很多人都有,就是手術也是小手術,別自己嚇自己。這兩天請個假,好好休息。」顧晨說道。

「我剛換了工作。」

「那又怎樣,新工作必須二十四小時無休,像個機器一樣轉個不停?如果連生病請個假都不行,這份工作不要也罷。」

這麼維護、偏袒的語氣,莫名地,寧檬鼻子直發酸。她乖乖地打了電話請了兩天假,接受了顧晨在路上買給她的早餐。進樓梯時,她回了下頭,顧晨朝她揚揚手。清晨的陽光下,他的笑溫暖如掠過耳邊的微風。

睡了大半天,胃沒那麼痛。下午起床給自己煮了點粥,手機放在睡衣的口袋中,過一會,看一眼。鍋裡的粥沸騰了,旺火改成文火,慢慢地熬,直到粥變稠變糯,手機也沒響一聲。盛了半碗站在水池邊吃著,怎麼也咽不下一口。

第二天早晨,上班時間準時去醫院輸液。剛從藥房領了藥,一回身,顧晨站在身後。看著他,寧檬呆了呆。

顧晨特地找了護士長來給她輸液,紮針時,護士長說血管真細,不好找,顧晨說那別忙紮,換把光線好的椅子。護士長笑了,顧主任真是體貼呢,放心,我的技術沒那麼遜。一針下去,寧檬哆嗦了下。

「你睡吧,我今天休息,不會走開的。」顧晨在她身邊坐下,拿了份晨報翻著。

她低低哦了一聲,真的閉上了眼睛。其實沒有睡意,但不知如何麵對他。是不是昨晚又值夜班,今天才休息?不然是特地為她調了班,早晨一直在藥房那兒等著他?答案是哪一個呢,想問不敢問。

「冷不冷?」他扌莫了下她掛著藥液的那隻手。「這麼冷呀!」一聲輕嘆,溫熱的掌心包裹住那隻手。

過了一會,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帶著一絲僵硬。她睜開眼,看到他定定地看著門外。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到白袍的衣角一閃。

「剛剛過去的是成理事。」

寧檬黯然地咬住嘴唇,咬得那麼狠,嘴唇上立刻印出兩排牙痕。到輸液結束,她一句話都沒說。

顧晨讓她在路邊等著,他去停車場取車。「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她埋著頭往前走。

「你在生病。」顧晨拉住她的手臂。

「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寧檬恨死自己竟然哽咽了,仿佛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顧晨沒有鬆開她,反而用了力度,將她拉近。「想見我,才要求做b超的麼?」

「你在說什麼笑話,怎麼可能,我才不想見你」才不想你。他們分手了,快半年了,老死不相往來。

顧晨苦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對自己說,不要那麼小心眼、斤斤計較,哪個人戀愛時不吵不鬧,男人臉皮厚點、主動點。我想給你打電話,但實在沒有什麼自信。成理事那樣的家境、他的醫術、英俊的外表,即使再努力,我這輩子也超不過。你拿我和他比較,隻會讓你一次次失望,所以不要再打擾你了。」

「我是拿他和你比較,因為有了比較,才知道什麼最適合!」寧檬一字一句說道,眼睫濕濕的,神情認真。「他是很好,吸引著我。他沒有對我生氣過,臉上總是掛著迷人的微笑,談吐優雅風趣,一起出去,他對我照顧有加。我以為那是溫柔、是體貼,後來,才知,那實際是一種冷漠。因為不在意,才不屑計較。因為無所謂,才瀟灑從容。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我想遇到一個疼我愛我牽掛我、少了我會覺得地球就會停轉、娶了我以為得到了全世界的男人,我就覺得幸福了。這個要求高嗎?」

「很一般。」顧晨的聲音顫抖著,心情燦爛如一樹陽光,「你看我合適嗎?」

不等她回答,唇迫不及待地落下來,密密地裹著她的唇瓣。寧檬心中幽幽地嘆了聲,半年的糾結、徘徊、相思、寂寞,終於、終於沒有錯過,她守到了春天。花好柳綠,草長鶯飛。她抬起雙臂,抱緊他並不很寬闊也並不很結實卻讓她無比溫暖的後背。

兩個護士經過,忍不住駐足圍觀。

「咦,那是顧主任麼!」

「好像是哦,嗬,舌口勿呢,這是要上演限製級麼!」

寧檬沒臉見人了,拽著顧晨的衣角,埋在他懷中,死活不肯抬頭。顧晨臉也是漲得通紅,一時情不自禁,忘了地點。

自然,寧檬成了醫院的「常客」,毫無顧忌地和顧晨秀著恩愛。自然,也就時不時遇上成功。心情很平靜。大概是沒了那份心思,再看成功,也不是帥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不知誰惹到了他,整天拉著張臭臉,和他打招呼,他都麵無表情。有一個周日,顧晨值夜班,約了寧檬隔天過來兩人一塊吃早飯。寧檬剛把車停好,一抬頭,成功的車也進來了。車門一摔,像黑社會老大似的,戴了個大墨鏡,埋著頭疾步如飛,都沒看到一邊的寧檬。

時節是進入夏天了,早晨還是有一點涼意,今天還是個大陰天,有必要黑超蒙麵麼?寧檬把這事說給顧晨聽,顧晨也覺著有點奇怪。

成功是故意對寧檬視而不見的,原因是他這張臉有點嚇人。婦產科的小護士不留情麵地說就是一豬頭臉,讓他不要進病房,免得嚇著小嬰兒們。

成功咬牙,小嬰兒們在三個月內都沒什麼視力,看見他才怪呢!有很多人對他的這幅尊容表示了好奇與關心,他一律回答,撞到門了。小護士說,成理事這撞得還挺有技巧的。

其實,他是跑去和單惟天打了一架。

單惟一不見了,手機停機,微博關了。

成功對卓紹華說:我們哥倆真是難兄難弟。卓紹華冷著臉說,你別打腫臉充胖子,單小姐是你老婆嗎?

成功嗆得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沒見過老婆丟了的人嘴巴還這麼損,這是把他當出氣筒吧!他對卓紹華算是有情有義,那隻豬似乎杳無音訊了,卓紹華一人是帶不了帆帆的,他也不放心,於是,主動分擔一半奶爸的責任。一周七天,有五天,帆帆上早教班,晚上歸卓紹華管,周六周日,他帶著帆帆去學畫畫、逛公園、上遊樂場。逢到卓紹華出差,他就住到四合院去。

帆帆是個敏感而又懂事的孩子,在他和卓紹華麵前,隻字不提諸航,一幅無憂無慮的天真好兒童樣。諸盈一來,他會趴在諸盈的懷裡,半天不抬頭。分開後,諸盈衣服前襟潮濕一大片。他看著,心中也是滂沱大雨。

豬在哪裡呢?這件事,卓紹華被降了職。一個人呆著時,他抽煙非常狠。偶爾,成功會主動談起諸航,卓紹華說,有一天,會回來的。

哪一天?天知道!

單惟一的離開,成功的心空盪盪的。她沒在公寓住幾天,一回去,卻覺得她無處不在。

那個晚上,是被氣氛誘惑了還是被心情影響了,他不想分個清楚。清楚的是他和單惟一上了床。他沒有視若兒戲,也沒想很多很遠,心動如水,水到渠成。早晨,他發覺有點不太對,也許是做錯了。單惟一幾年執著地暗戀一個人,傻傻地付出,癡癡地等待。這樣的單惟一,上床於她來講,等於就是一輩子的承諾。她被嚇住了,但似乎整理好了心情,對他有所期待,明明很膽怯,卻鼓起勇氣問他我們以後他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事實上,他也不知道。但是就憑一夜和一個人綁在一起一生,他覺得這很不負責任。他不是那熱血青年,玩得起閃婚閃離。三十多年,心被裹在一個堅硬的殼裡,這麼急切,他也會緊張的。她不笨,懂了,沒有哭著要他負責任,也沒做出一幅灑脫樣,她隻是說需要一個理由。

然後,她就走出了他的生命。

她應該不會輕易忘記他,他算是傷害她的男人,會恨著的吧!半年了,對她的記憶沒多沒少,仿佛時光停止在那一刻,他依然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他在網上看到國考的公務員筆試、麵試已結束,現在已進入政審階段。

她現在南昌還是杭州?

成媽媽真的辟了半個花園來學種菜,不知為何,花草長得不錯的園子,卻不適合蔬菜,結出來的果實很怪異。成媽媽向爸爸嘀咕,爸爸嗯哈地應付,他在旁邊看著,心想要是單惟一在,媽媽就有個很好的說話對象。

這個想法把他自己都嚇出半身冷汗。是不是潛意識裡他已想得很深很遠?

有一天,他和帆帆從畫畫老師家出來,上了車,帆帆問他是不是很想惟一阿姨,他在帆帆烏黑烏黑的眸子裡看到自己慌亂的神情。帆帆說,你剛才在老師家喊惟一,回去了!

成功惡聲惡氣地說小孩子家別胡說。

帆帆說我上學了,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成叔叔這麼喜歡我,是拿我當試驗品,做實習奶爸。沒關係,我不介意。

他哭笑不得,那隻豬和紹華怎會生出這麼一個鬼靈精。

哪一天起,想她的次數多了起來。單惟一真不能算是美女,美女又怎樣,他見多了,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如果單惟一好好地打扮,也會光華照人。但他喜歡素顏,清清爽爽,隨時可以親口勿,不用擔心會吃到一嘴化妝品。單惟一也不是才女,豬應該是大才女吧,他瞧著紹華過得真辛苦,防這防那,還是丟了。他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無法形容單惟一,似乎普通,似乎特別。其實又何必要具體定義呢,單惟一就是單惟一,唯一讓他焦躁、混亂、不知該在心中如何擺布的單惟一。

這樣每天在心裡翻來覆去地思三想四,不是個事,見一麵吧,兩個人好好談談,這是做男人的擔當。

通過娛樂圈的朋友,他找到了單惟天。

單惟天在給人拍寫真,密雲水庫那邊,山林、河泊,風景很好。他把車停在路邊,走過去。正在拍的模特隻穿了三點式,是春天,溫度還沒高多少,臉上用厚厚的脂粉遮掩,嘴唇卻控製不住的哆嗦。單惟天到是很專業,又是側拍、斜拍,甚至都趴地上,一組拍完,他給模特披上大衣。明明看到他了,依然在那把模特逗得嬌笑不已。成功看著單惟天那樣,其實自己以前也常乾這事,這是男人的一種魅力,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別扭、刺眼。

「我有事找你。」他走過去,拍了單惟天一下。

單惟天斜睨著他,極不情願地隨他走到河邊。「我在工作,時間不多,你快點。」

成功哪裡受過這樣的冷落,眉頭立刻就擰著。「把惟一的號碼給我。」

「憑什麼,你誰呀?」單惟天長發一甩,那眼神凶巴巴的。「拿鏡子照照自已吧,大叔一個,纏人家小女生,好意思!」他向來討厭成功那幅自以為是的樣子。

成功幽黑的瞳眸射出一縷凶光,那模特瞧著不超過十八歲,他自己怎麼就下得了手?「現在就流行小女生倒追大叔,推都推不掉。」

「你是不是對我妹妹做了什麼?」單惟天頭上青筋直暴,跳起來揪住成功的衣領。成功沒閃躲,涼涼地回道,「你真聰明!沒錯,我做了,你想怎麼的?」

單惟天怒吼一聲,一拳就過來了,成功也不示弱,抬起一腳踢過去。兩個人扭打成一團,還是模特和助手把兩人硬扯開了。結果什麼都沒問到,成功還破了相。

「你就做夢去吧,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我妹妹。」成功上了車,單惟天追著車後麵叫,眼睛血紅,完全像一暴徒。

成功還真不服氣,他不信少了單惟天,就找不著單惟一。七拐八拐,找到南昌市公安局的領導,一下就查到了單惟一,人家提供了座機。打過去,是單惟一媽媽接的,成功說是單惟一以前的同事,單媽媽很和善,熱情地邀請他來南昌玩,告訴他單惟一去杭州了,原先的手機丟了,正準備申請一個新號碼。

好不容易接上的線又斷了。

難道這輩子就這麼失之交臂?

成功這輩子都沒這麼煩過,也沒這麼挫敗過。那氣焰,十米之內,無人敢近身。小護士們私下探討是不是成理事更年期到了。成功突然覺得單惟一很薄情,都上過床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怎麼可以說不聯係就不聯係,她對他沒半點留戀?

生氣,很生氣!

這天,又是專家門診的日子。不知哪國元首來訪,大清早去天壇祭拜,交通管製,成功被堵在路上,護士的電話火燒似的一個接著一個。成功氣得大叫:「你給我把街上的人全滅了,我五分鍾就到。」

護士吞吞口水,大氣都不敢吭。

成功煩悶地降下車玻璃窗,想吸點新鮮空氣。路邊一幢大樓前,男男女女排著長隊不知在乾嗎。驀地,成功心咚地漏了半拍,他看見單惟一了,排在女隊的末尾,手裡拿著一張紙,看得很認真。

想都沒想,拉開車門,成功大步流星走過去。排隊的女子們看著他,意外地眼睛一亮。他都站在單惟一麵前,她才發覺。

臉紅了,手不知放在哪裡,慌亂地把目光投向地麵。很好,他對她還是有影響的。「你在這裡乾什麼?」成功把嗓子壓了又壓,輕啞又低沉。

「麵試。」單惟一嘆氣,緊躲慢躲,為什麼還要遇上成醫生?

「什麼麵試?」又一個人來了,排在單惟一的後麵。

「江蘇台的《非誠勿擾》!」

成功無法淡定,他從來不看那種無聊的相親節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二十多個傻妞像樁似的立在那,對著一男人挑肥揀瘦。「你已經老得需要做這樣的事來推銷自己?」

「哥哥幫我報的名,他說這種節目真正的成功率很低,重在參預,可以鍛煉我的膽量,對我以後的工作有幫助。」

成功肺都氣炸了,單惟天,他記住了,出這樣的陰招,算計他的女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吐氣,吸氣三次,成功把心底的怒火好不容易壓下去,好聲好氣:「嗯,有道理。但是參加這個節目不是要求單身嗎,你把我塞哪呢?」

排在單惟一前麵的女子耳朵很尖,一驚一咋地叫著:「你結婚了還來報名?」

單惟一雙手直擺,「我沒有,他在說笑。」

「我像是說笑的樣子嗎?」成功板著臉,比什麼時候都正經。「除了差一張證,我們和結婚有什麼區別。」

單惟一抬起頭,眼中溢滿了無聲的譴責。她不會再為成功這樣曖昧不清的話而心亂、臉紅,這就是一句玩笑,當不了半點真。「成醫生,那是你的車嗎,快要被警察拖走了。」

成功沒有動彈,「我在等你的答復。」

「我想要這樣的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在眾人麵前,抬頭、挺月匈,自信地微笑。」

「你可以參加演講、競選去,機會多著呢,不是非得上這個節目。」成功耐心地說服教育。「一參加這個節目,你就成一透明人,毫無任何隱私。」

成功的口才,單惟一向來是難以招架,她不想再多說了,「你走吧,成醫生,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成功笑了,「好,你這麼想參加,那我陪你。」他就那麼大大方方地往她後麵一站,袋子裡的手機響個不停,他也像沒聽見。隻有單惟一沉不住氣,「你接下電話,說不定是急診。」

「要接你接。」他直接把手機甩給她。

單惟一抓著,像燙手的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手機固執地一直叫著,沒有罷休的意思,無奈,她按下通話鍵。

小護士聲音都帶著哭腔,「成理事,救命呀!病人要砸門啦,你快來!」

單惟一慌了,「出事了,你快回去。」

「不,陪你比較重要。」成功閒閒地插進口袋,朝她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單惟一手攥得發白,「你贏了,我不參加這個節目,你回醫院去。」

「嗯,聽你的!」成功邪邪地傾起嘴角,拽著她的手,走出隊伍。

單惟一回頭看看隊伍,無力地嘆息。

「你放手,我們不同一個方向。」單惟一想甩開他的手,卻沒得逞。

「哦,那你去哪,我陪你。」

單惟一徹底舉手投降,她相信成功說到做到。「車被拖走了。」看得見的,大拖車在前,成功的車一半在上麵,一半掛在後麵。

成功都沒皺下眉頭,笑得春風得意。

結果,單惟一認命地和他打車回了醫院,認命地坐在專家門診辦公室裡,看著一個病人接著一個病人進來、出去。看病時的成功像換了個人,冷著個臉,眉頭緊蹙,拒人於千裡之外,仿佛這才是一幅專家的樣子。替病人檢查時,他體貼地把簾子拉上,詢問病人感受,語氣溫和,檢查完畢,他出來,又把簾子拉實,給病人一個整理衣衫的私人空間。這樣的成功,輕易地就讓別人忽視他的年齡與性別,自然地依賴、信任。

寫好一張處方,他抬頭看她一眼,似乎防止她會逃跑似的。

單惟一很不自在。他是婦產科專家哎,病情等同於隱私,病人可以對醫生不加保留地坦白,讓一個外人聽到,即使對方也是女性,心情也會糾結。單惟一也很無奈,她隻要稍微流露出回避的意思,成功那張板著的臉,更加黑如包大人,明明好像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身上。小護士塞給她一本書,讓她湊合著打發時間。低頭一看,《懷孕十月必知》,單惟一咧嘴。

今天一共是三十個號,全部結束時,已是下午。成功稍微整理了下病歷資料,脫下白大褂,掛上。「我們走吧!」他對單惟一說。單惟一看看他,閉了下眼睛。出了門診大樓,向左是醫院大門,向右是去停車場。

「成醫生,再見!」單惟一朝成功看了一眼,轉身向左。

「你還來勁了!」成功拽住單惟一的手,「我可不喜歡矯情的女人,撒嬌也要有個度。」

「捉弄我就那麼好玩麼?」單惟一用力掙開他的手掌,往後退了一步,撞上後麵的一棵紫薇樹,幾片樹葉被震落下來,掉在她的頭發上。

成功真的很嘔,難得正經一回,別人還不買賬。「好吧,我告訴你,長這麼大,像早晨那樣愚蠢又幼稚的行為我是第一回做。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單惟一抿緊唇,不吭聲。

「你看我這一天挺累的,先去吃點東西,有話以後慢慢說。」他終於捉住了她,這次,想走,沒那麼容易。

單惟一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覺得,有點奇怪。「對於感情,成醫生總是這麼自信滿滿?」她問得很鎮定。

成功皺眉。

單惟一默默轉過身去,看向西方。下午四點多的夏日陽光,越過樹葉茂密的枝頭照過來,光線強烈得無法直視。「隻要你在意一個人,別人就應該歡喜雀躍、受寵若驚。隻有你喜歡不喜歡,別人是沒有選擇權的。這樣的自信來自於哪裡呢?成醫生高超的醫術、英俊的外表、成熟的閱歷?可是喜歡一個人,不都是喜歡對方的所有,而非取決於這些外在條件,不然,就不是真的喜歡。怎麼可以憑外在條件在感情裡分強和弱呢?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相同的,沒有高低之分。成醫生也許覺得對我這麼在意,我應該特別開心。可能我對成醫生沒同樣的心情,所以我開心不起來。」

一隻看不見的巴掌迎麵摑了下來,成功俊美的麵容火辣辣的。他被人甩了,甩得華麗麗的。

「我很敬重成醫生,雖然發生了那樣的事,但這份敬重之情依然。如果我拒絕的話,你不會為難我的,所以不需要內疚,沒有對不起我,也不要為我再做特別的事。」她轉過身來,不知是被陽光曬的還是出於緊張,瘦小的臉通紅。

「那個晚上你仍然覺得是個意外?」幾月不見,眼前的單惟一仿佛一株被注射了催熟劑的果子,強大得讓他心顫、動容。誰是那個罪魁禍首?

不然還能是什麼?單惟一記得自己是怎麼逃離北京的,那麼狼狽,那麼心碎。他們又不是戀人,她卻比從和眼鏡男中的癡戀中清醒時還要難受。好友因為單惟天自盡的那情景,她有好幾年都做惡夢。爸媽和她說,要是碰到像哥哥這樣的男人,無論如何要躲得遠遠的。與成功初見的那次航班,她好像是緊追慢趕自己撞上去的,命哦!

成功也有一種宿命的感覺,仿佛就是避不開了。沒有一雙慧目,卻一眼就把他看得無地自容;說的每一句話,都戳進他的心,就連她那一根筋的蠢個性,他居然也覺得不錯;那些小喜好,也投他的緣。他禍害人世三十五年,就這麼,不用漁夫撒網,他主動跳進船艙。上天造人,都是一手造倆,不是相像,而是契合。終於遇上了,何其艱難,何其幸運!

「惟一,」他叫她的名字,執起她的雙手,笑容迷人。「世界上那麼大,有一個人,明明沒有任何交集,你卻遇上了,隻有一次,是露水情緣,遇到兩次,是巧緣,遇到五次,是貴緣。我們遇到過多少次?」

單惟一沉默著,不知成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們遇到過十次,這是命中注定的金玉良緣。」

有十次麼?沒有,或者不止。隻是這麼熾熱滾燙令人耳紅心跳的話,他用輕笑的口口勿說出,怎麼看又是一句玩笑。夠了,看不懂他就不要再看了。她把目光挪開,成功卻不想放過,那麼自如地將雙手搭上她的月要,她驚得差點跳起來。「你本來就笨,戀愛的經驗又少得可憐,放過自己,別想這想那。看著我,聽我說。」他把她的臉扳過來,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所有的戀愛都沒有格式,不是非要先牽手再接口勿後上床,隻要喜歡,我們可以正著來倒著頭、掐頭掐尾從中間來,都可以。」

什麼意思?單惟一的腦子又像一團漿糊了。

腦門上輕輕被彈了下,「笨!單惟一,我們談個戀愛吧!」講得這麼直白,她總該明白了吧!

「不!」單惟一斷然拒絕。

「你說不?」成功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你不喜歡我?你既然不喜歡我,還和我上床。單惟一,你墜落了,竟然玩一夜情!」成功火大地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

「我沒有。」單惟一委屈得眼淚都出來了。雖然她對自己也說過把那個晚上當作是一夜情,可她的心裡怎麼也不肯承認。那是她的第一次,如果不是成醫生,她會迷亂麼?不會,絕對不會。因為是他,才任自己迷失。也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情不自禁喜歡上他。但他太晶亮,她總以為那是錯覺,也認為不可能有什麼發生。那個晚上,盡管迷亂,卻美得無法形容。他對她那麼的溫柔、那麼的珍惜,於是,她不禁生出了許許多多的觸覺,她問以後,我們他說還像從前一樣啊,她一下子驚醒。這樣的痛,承受不住第二次。她要是愛上一個人,則會比那個人愛她多,很傻,很固執。他愛她嗎?「我八月開始上班,要適應新環境新工作,估計會忙。北京太遠了。」

成功恍然大悟,「這個交給我來處理。」

「不麻煩了。」他聽不出那是她找的一個借口麼,她對他不會再做任何夢了。勇敢地抬起眼睛,再看他一眼,她生命裡的第一個男人。她轉身而去,走得那麼飛快,幾乎是在跑。當成功追過去時,她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的斑馬線。紅燈,人流熙熙攘攘。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輕易就會被忽視。他灼灼地看著,看得非常清楚,心裡也非常清楚,這一次,如果再讓她走開,估計就真的和她玩完了。

她要一個理由,好吧,他給。

他站在廣告牌下,玉樹臨風,俊美不輸廣告上的男模。

一雙雙眼睛看向他。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以從未有過的鄭重,以至於一出聲,嗓子有點沙啞。「單惟一,」他喊出來了。

黃燈閃過,綠燈亮起,人流向前挪動,她愕然回首。

「我愛你!」他越過繁花,越過人流,向她走去。「能為我留下嗎?」

她傻傻地張大嘴巴,他這樣的行徑,把她嚇住了,一時忘了反應。也不知如何反應,隻覺得這不是一句玩笑,他真的喜歡她,不,他說的是「我愛你」。

他沒指望她會像言情劇裡的女主,在聽到男主表白後,哽咽著向男主撲來,兩人相擁在一起,所以談不上失望。隻是拽著她手的力量有點大,然後,指著紅綠燈,吼道:「你到底有沒有交通常識,和人說話,要走到馬路邊上,怎麼能立在馬路中間?」

「我」她結巴了。

「我什麼,還敢強詞奪理。」

路人紛紛側目,心想道:這男人長得不錯,脾氣可不太好。

綠燈再次亮起,他牽著她回到路邊。大腦正常運轉,她冒出一句話:「公務員兩年之內不允許調動工作。」

他大步流星,像沒聽見。不允許調動,那就先放棄,讀兩年幼師,在北京找個幼兒園教師的工作不難吧!

「我們以後」她又問了句傻話。

對於單細胞,不可意會,隻能言傳。「不是以後,從現在起,我們以結婚為前提戀愛吧!」

沒了聲音。

真凶悍呀!

微風吹亂了細碎的額發,樹葉在枝頭輕輕搖動,初夏晚晴,溫度漸升,她突然覺得這一切像是夢一樣,飛機上的初識,醫院裡的重逢,一次又一次

不經意的眼角斜視過來,捕捉到她唇邊羞澀的笑意,細長的眉眼挑起來,眼裡光華流轉,唇角的弧度擴大了。

在人生的河流上,愛與被愛不知不覺編織成了一張網

就算難免有心傷,不要你償

因為我心甘情願與你糾纏

今生今世,清晨到夜晚

傍晚下了一陣雷陣雨,雨勢很猛,來不及排,很多路麵都有積水。汽車像在河中行駛,一路過來,水花高高濺起,很是壯觀。盡管雨刷忙個不停,仍然影響到視線,小喻對卓紹華說完全是靠感覺在開車。卓紹華讓他注意安全,開慢點沒關係,帆帆在成功那兒,不著急回家。

又是幾聲驚雷,天墨黑如子夜。路燈一盞盞亮起,那光澤也隻是星星一點。雨聲夾著汽車的喇叭聲,整個世界仿佛都焦躁不安起來。

和去年夏季的乾旱相比,這個夏天雨水很多,多得絕對挑戰這座都城的排水係統。從諸航離開之後的每個季節,卓紹華覺得和往年都像有所不同。然後,會想諸航那裡是什麼季節呢?他不知道諸航是在東半球還是西半球,但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諸航一失蹤,網絡奇兵這邊所有的係統運轉正常,沒有再收到突如其來的襲擊。超恆公司宣告倒閉,但是重新注冊了一家新網站,以高超的技術和服務質量迅速打開市場,很快,在同行業中遙遙領先。無可厚非,這是正當競爭,他追查過他們的技術支持,來自國外,很正規的大公司。所謂黑客,除了賺錢的手段見不得光,其他方麵,和各大公司也是一樣經營,說不定就有一件華麗的外衣。他無法追查下去。接著,好幾個國家的軍方和幾大高科技公司受到了黑客猛烈的襲擊,雖然他們閉口不談損失多大,但從稍後重金全球通緝,能猜測到黑客掀起的波瀾是巨大的。他研究了那幾次襲擊,有兩次,迅猛、利落,很像諸航的風格。

一個天才型的黑客,也許做不了多大的事,一旦被黑客組織招募,參預有計劃有目的行動,那破壞力太可怕。

通緝的獎額已經高到令人咂舌,但是,猶如石子投進了大海,海麵依然風平浪靜。各國的軍事專家們都在談論這個神秘的黑客組織,仿佛他們聚集了全球的it精英,什麼傳聞都有,卻無人知道他們的一點真實信息。隻能等待他們下一次行動時,捕捉點蛛絲馬跡。

每天早晨起來,他會先看手機,然後查看郵箱。一切如常,很平靜地合上手機、關上郵箱。他不意外,那種黑客組織的防護絕對是世界最頂尖,沒有之一。諸航即使想傳遞什麼消息,就是個想法,無法實施。也不能大張旗鼓尋找諸航,畢竟是軍方人員,她身上有不少秘密,會被其他不法組織盯上。

隻能等待曙光的出現。

最生氣的人是卓明,到他就黑臉,無法原諒他對密碼的擅自行動,可能也不能接受帆帆是代孕所生。不過,對帆帆,卓明疼愛比以前更甚。每周,不管多忙,都要抽個晚上來四合院看帆帆。爺孫倆坐在沙發上,有時卓明給帆帆講個歷史故事,有時帆帆給卓明畫張畫。有老師的指導,帆帆的畫進步很大,老師說,十歲就能開畫展。大概是隔代溺愛,他年幼時想學畫,卓明和歐燦極力反對。對於帆帆,則是無條件的支持。

最難過的人是諸盈,提到諸航,眼眶就泛紅。駱佳良化療結束了,又休息了一個月,已恢復上班。本來夏天準備和諸盈去麗江,現在,隻能延期。諸盈說,航航不回來,她哪也不去。

晏南飛還是沒忍住,回了趟北京。對著諸盈,是淚流滿麵。他在北京隻呆了三天,沒有見卓陽。後來,卓陽聽說了這件事,撕碎了一地的畫。

八個月發生的事,幾句話就說盡了,一夜一夜的思念,卻似江水,滔滔不絕。

一陣尖銳的喇叭中把卓紹華從沉思中拉回,小喻回過頭告訴他,前麵的車撞到人了,他要掉頭,從另一條道去成功公寓。那條道遠,要多半個小時的路程。

卓紹華點點頭,給成功打了通電話。成功說那就別來了,惟一和帆帆正玩著呢,晚上睡我這。

成功和惟一正熱戀,這份戀情,年齡、家庭背景懸殊都很大。不過,隻要成功當了真,一切都不是問題。成功半正半邪的性子,成書記和成夫人向來沒辦法。

「我一會就到。」卓紹華堅持過去,成功旁若無人的示愛,他怕帶壞帆帆。

下車時,雨小了,烏雲散了不少,空氣也不那麼悶得讓人窒息。

成功在健身,背心中褲,像從河裡撈出來的,都是汗。單惟一和帆帆在房間裡。聽到說話聲,房門拉開一點,帆帆從裡麵探出個頭,叫了聲爸爸,然後催著,單阿姨,快,快,別讓鴨媽媽受傷。

「玩什麼呢?」卓紹華問,瞧著餐桌上放著外送的披薩和可樂,挑了下眉。

成功拿毛巾擦擦汗,「遊戲!真是弱智,不知有啥好玩的,兩個人在裡麵呆一小時了,誰都不和我說話。」

卓紹華對帆帆玩電腦規定不能超過一小時,不然以後眼睛會看不見畫畫,帆帆很聽話的。

「別板臉了,那款遊戲,為五歲以下的孩童專寫的,帶有童話性質,很勵誌很向上,也能開發智力,畫麵色彩什麼的都很好。」成功說道。

「一般孩子坐不住,適合的遊戲最長不過二十分鍾。」

「這款遊戲像連續劇,分很多關的,你要闖過這關才能進入下一關。一關也就十多分鍾吧!聽說這款遊戲目前是市場上最火,很受父母們青睞。這是e時代,無法阻止孩子接觸網絡,那就挑最好的唄。」

「你似乎也喜歡?」不然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成功笑,「是惟一喜歡,她笨,總是卡在某一關,我受不了,就幫她玩。」

「你闖關成功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沒有。那一關是麵湖,鴨媽媽和黑天鵝來到了湖邊,湖裡麵種滿了荷花,鴨媽媽遊不開來,她又不會飛,就和黑天鵝散了。當時,天又黑,然後鴨媽媽睡著了,做了個夢,她在夢裡好像受到了啟迪,就是那個夢,我猜不出來。」

呃,確實像個童話。卓紹華不經意地問:「這遊戲叫什麼?」

「鴨媽媽尋子記,哦,就是根據《醜小鴨》改變的。」

電光火石之間,仿佛是曙光乍現。卓紹華手腕處的筋脈突突地跳,心尖子上像開出了一朵花,光芒萬丈。有這樣的可能麼?會麼?她不僅是編程高手,在遊戲領域,她也非常傑出。

「紹華你還好吧?」成功詫異地發覺卓紹華呼吸急促起來。

卓紹華站起來,推開房門。趴在屏幕前的兩人一起抬頭,單惟一滿臉羞窘,帆帆小小聲地請求:「爸爸,再玩半會兒。黑天鵝給鴨媽媽買巧克力,鴨媽媽說她不開心。巧克力很好吃呀,為什麼不開心呢?」

費列羅巧克力?

是她!

她從海南回京的那個月夜,她穿著睡衣,與他牽著手走出軍區大院,過門崗時,她不好意思地躲在他身後。那家便利店,他給她買了一支綠色心情,還有一盒巧克力。老板怎麼講的,費列羅巧克力----獻給最愛的人。

卓紹華笑了,看得成功心裡麵毛毛的。「餵,說說,咋回事?」

卓紹華抱起帆帆,親了又親。壞家夥,你知道你有多幸福,這是媽媽給你寫的遊戲。他鎮定地坐下來,讓帆帆坐著腿上,對單惟一說道:「我覺得這遊戲不錯,你可以重頭來起麼,我想看看!」

單惟一捂著嘴巴,震愕地去看成功。

成功捏著下巴,深究地打量著卓紹華,「我來吧,你去給我們做點吃的。」他推開單惟一。

帆帆拍著小手,爸爸和成叔叔都加入到遊戲隊伍裡,讓他覺得特別興奮。

開始的畫麵是一個美麗的農莊,牽牛花攀滿了柵欄,牛羊安靜地在草地上吃草,小白兔快樂地和同伴追逐,河邊,一群鴨子快樂地遊來遊去。一隻俏皮的鴨子先上岸回家,她在草叢裡看到了一隻蛋。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疑惑,然後,她恍然大悟,說,這一定是我睡著的時候生的。

鴨媽媽每天都來捂蛋,開開心心地期待小鴨的出生。突然,有一天,她從夢裡醒來,看到散了一地的蛋殼,小鴨不見了。從這裡開始,鴨媽媽開始了尋子之旅。

前五關很好過,路上遇到的一些陌生動物。鴨媽媽根據自己兒時的記憶,向他們描述小鴨的模樣,他們提供了這樣那樣的答案,鴨媽媽經歷了一些小磨難。在第六關,黑天鵝出現了,他也在找失蹤的孩子----一隻天鵝蛋。那隻蛋的模樣,和小鴨很像。他們爭執起來,都堅持說那是自己的孩子。兩人商量,一起去找小鴨,讓小鴨自己選擇。

帆帆困了,揉揉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打嗬欠。單惟一要抱他上床,他搖頭,說我喜歡鴨媽媽,我要看鴨媽媽。最終沒敵得住睡意,歪在卓紹華懷裡睡著了,單惟一悄悄把他抱了過來。

後麵每一關,對於孩子來講,難度係數有所增加。成功在卓紹華的指點下,如閒庭漫步。鴨媽媽和黑天鵝經歷了誤會、分離、各式各樣的考驗。有一次,兩人差點分道揚鑣。黑天鵝說,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隻有我們倆,我有很多話對你說。

「等會!」卓紹華突然像承受不住,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麵對夜色,久久站立。

滿心滿懷,都在嘶喊著:諸航!

在那個陌生的地方,鴨媽媽看懂了黑天鵝,兩人繼續向前進。

最後,他們看到了小鴨---一隻俊逸的黑天鵝。這時,小鴨是誰的孩子已不重要,三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天空中,出現了燦爛美麗的光輝,它輕盈地飄盪,忽明忽暗,發出藍的、紅的、紫的、綠的光芒。遠處,海浪聲不絕於耳。

「這是極光!」成功失聲驚呼。

「家裡有沒有地圖?」卓紹華問成功,指尖輕微地顫抖。

「有一隻地球儀。」成功從書架上拿下地球儀。

卓紹華轉動著地球儀,「地球上有一個極光帶,在這個環帶上的城市,容易看到極光。美國的阿拉斯加,丹麥的格陵蘭,挪威的特羅姆瑟」他的指尖不再下移,仿佛「特羅姆瑟」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將他的手指牢牢地粘住。

特羅姆瑟的夏天到了。

一年之中,這裡有五個月在零度以下。整個冬季,要經歷一段漫長的極夜。每到陽光出來時,都恨不得舉臂歡呼。而夏季,不管你來自哪裡,隻要是白天出發,到了特羅姆瑟,不會感覺到時差。無論白天還是黑夜,迎接你的都是燦爛的陽光。

北極天主教堂前,每個晚上有午夜太陽音樂會。一個歌手,兩個樂手,他們演唱很多北歐和愛爾蘭地區的民歌。觀眾都很專注,沒任何雜音。直到演出結束,觀眾才鼓掌。

諸航去看過一次,搭鄰居的便車過去的。她和島上的鄰居已經很熟稔了,她似乎是島上唯一的一張東方麵孔。周文瑾變化太大,他留了胡子,頭發也長了。濃密的毛發遮住了原先清俊的麵容。北歐的食物,讓人很容易壯碩。早晨起來,諸航從樓梯下來,周文瑾在廚房裡煮咖啡,那寬闊的背影,諸航都會一愣,陡然想不起這人是誰。

歌手在人群中看到諸航,特地為她唱一曲英文版的《剪愛》。

滿天流星,無窮無盡

我的眼淚,擦不乾淨

把愛,剪碎了吹向大海

有多少事,讓淚水洗過更明白

天真如我,張開雙手以為撐住未來

而誰擔保愛永遠不會惹上塵埃

諸航隨著節拍點著頭,點著點著,眼眶紅了。

諸航很瘦,在碼頭看船時,附近有家雜貨店的店主總叮囑:小姐,不要靠近海。海風大,會把你吹走的。

每個月,周文瑾要離開特羅姆瑟一周,梅娜送他去機場。他在黑客組織裡應是委以重任,從他忙碌的情況可以看出來。回來時,不管諸航是否在睡覺,他都要敲開諸航的門,和諸航說幾句話。

諸航似乎已經完全融入了特羅姆瑟的空氣之中,從她臉上的笑可以感覺到她喜歡這裡,也接受了新的工作,可是她依然甚至是固執地拒絕他的感情。

八個多月了,他們之間一點進展都沒有。諸航對他,若有若無地保持著不著痕跡的距離。沉重的無力感都會讓周文瑾喘不過氣來。諸航,似乎讓他捉扌莫不透。

夏日島上的夏日節目很多,出海、燒烤、放煙花。周文瑾喝醉了,諸航扶著他回家。他借著酒意,抱著她,兩人倒在地板上。壓抑太久的情意像火山一般的噴發,他親口勿她的唇,她閃躲、掙紮。糾纏中,他撕裂了她的t恤,她抬起手打了他一記耳光。酒醒了,他一個人在露台呆坐到陽光被海水淹沒。皮膚都曬傷了,沖涼時刺刺地疼痛。

「如果對我沒有半點情意,我失蹤的時候,你乾嗎要那樣傷心?給了我希望,又讓我這樣絕望。你是想我死嗎?」他扭曲著嘴角,發出嚎叫一樣的笑聲,笑得涕泗橫流。笑聲喑啞,終於隻剩下喘息。

諸航平視著他,清澈的眸中沒有任何情意。

他甩門而去。

第二天,諸航在睡夢中聽到劈哩啪啦的聲音,下樓一看,周文瑾提著行李站在客廳裡。「我要出一趟門,這次時間比較久。我不是為了和卓紹華爭一口氣,我是真的愛你。如果你不愛我,就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會離開特羅姆瑟,搬去別的地方。你就在我眼前,這麼近,卻不能愛,實在太痛苦。」

諸航張了張嘴巴,他抬起手,「現在什麼也不要說,等我回來。」

他擱下行李,走近她,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裡,在她耳邊低語:「天涯海角,萬丈懸崖,我們一起走到這了。不要對我太殘酷。」

諸航握緊拳頭,僵硬如石柱。

他緩緩走向汽車,失望又失意。梅娜替他開車,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正午的陽光叫人炫目,諸航在門廊下站了很久,才回屋。電腦裡有西蒙發來的郵件,這次的目標是以色列軍方。據說以色列密訓了一批勇士,潛進伊朗,準備發動一起大的行動。西蒙要諸航找到這份資料。諸航撇了下嘴,關上郵件。今天情緒低落,不想做事。樓上樓下走了幾個來回,她走進周文瑾的房間。走得匆忙,衣櫃的門大敞著。幾件髒衣扔在床上,她撿起放進洗衣籃。床頭櫃上有一台筆記本,是他瀏覽網頁、聽聽音樂用的,不用於工作,也就沒設密碼。她打開看了看,文檔裡除了音樂,就是他們來特羅姆瑟後一起生活的照片。她挺不上照的,抓拍的還好,特意對著鏡頭,表情就木木的。到是梅娜對著周文瑾笑得非常甜蜜。

門外有人在喊,鄰居太太烤了草莓派送給諸航。諸航跑出去,鄰居家的小狗先朝她撲來,胖胖的鄰居太太笑得特別慈詳。

「我看到你先生又出遠門了。」

諸航含糊地嗯了聲。鄰居們一直都認為她和周文瑾是一對新婚夫妻,來特羅姆瑟度蜜月,愛上這裡,於是便住了下來。很浪漫的情節,諸航聽了,忍俊不禁。

「今天有船出海,要不要跟著去海釣?」鄰居太太熱情邀請。

「方便嗎?」諸航很想去大海上肆意地吹吹海風。

「當然方便。要記得塗防曬霜哦,親愛的,你現在可不太白。」

諸航嗬嗬直笑,入夏不久,她就曬黑了。

「把門鎖好,島上最近陌生人挺多。」

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戴了頂帽子,她跑去碼頭。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碼頭邊,幾個漁夫圍著車,打量著車邊四張陌生麵孔。

「是度假的遊客嗎?」諸航也湊了過去。四個大男人,身著黑衣,看著不太像。

其中一個大塊頭聽到諸航的聲音,目光一束,淩厲地看過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掃了一眼。「諸航?」他用中文問,帶著一點疑惑。

眼前的女子又黑又瘦,和照片中笑得飛揚的俏麗女子有幾份相似。

諸航用手指拂了拂被海風吹得亂蓬蓬的頭發,心,緩緩地加速。「你們到底找誰?」她也用中文問。

大塊頭和同伴交換了下眼神,警覺地看看四周,走向諸航,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大概是海風太大,漁夫們看到諸航身子站立不住地搖晃了幾下。大塊頭扶住了她,打開車門。「小姐,你好像不太舒服,我們送你去醫院。」

諸航真的像病了,手腳不能動彈,頭暈目眩。這是真實的嗎?諸航揪著車門的把手,有點不敢相信。

四個男人都跳上了車,車頭一個急轉,迅速地向跨海大橋駛去。大海、帆船、樹木一一急退。

「我們來特羅姆瑟已一周了。雖說是小城,人卻不好找。幸好東方麵孔不多。」大塊頭說。

他沒有要諸航回答,似乎隻是向諸航交待一下。然後他們用一種諸航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四個人的神情都非常嚴峻。

「我們要去哪?」車向特羅姆瑟機場駛去,諸航強作鎮靜。

大塊頭短促地彎了下嘴角。「北京!」

北京!諸航咬著嘴唇,疼痛的知覺告訴她這不是錯覺。參天的古木、擁擠的街道,熱如桑拿一樣的夏日,四四方方的院落,帆帆清脆的嗓音,首長突然一陣暈眩,諸航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了。

醒來時,是在飛機上,窗外大片大片的雲朵,機艙內冷氣開得很足,她怕冷似的環了環肩。左右兩邊的座位上,換了兩位麵無表情的男子,其中一個清了清嗓子,對諸航說道:「諸航中校,還有兩小時飛機就將降落在北京機場。北京今天三十七度,中雨。」

沒關係,三十九度也沒關係,她都能適應。

回來了,她終於可以真實在走在這片土地上,而非在夢中。諸航吸了吸鼻子,壓下滿腔的澎湃。

八個月不見,首長,你好嗎?

特羅姆瑟。

周文瑾剛下飛機就接到了電話,他立刻返回,西蒙也趕了過來。書房內,她的電腦還開著,一室的海風,陽台上她的衣衫隨風飄動。消息已經證實了,她現在回北京的飛機上。

西蒙深沉地蹙著眉頭:「消息從哪裡泄露出去的,這裡是北緯69度,是北極,他們不可能找得到。」

說這些還有何用,他們找到了她,帶走了她。周文瑾抓狂地錘向桌子。

西蒙痛惜不已,「花了那麼大力氣,隻呆了八個月,我簡直要瘋了,誰這麼討厭?這一回去,wing要上軍事法庭了,叛國罪?」

周文瑾苦笑:「這事容不得你我操心,卓紹華深愛著她。」他一直都明白這點的。

西蒙同情地拍拍周文瑾的肩,寬慰道:「頭們都很欣賞wing,後麵我們再想辦法。這一次,是大意了。」原來世上並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

「不必了。組織也沒多少損失,她對內部的秘密和人員都不清楚。」所有的籌碼都已用盡,卓紹華不會再給他們任何機會。周文瑾雙手捂著臉,慢慢坐下。老天用這樣的方式,來代替她給他的回答嗎?

西蒙一怔,莫非她早為這一天做了預防?狡猾的wing!

午夜了,陽光還那麼強烈,讓悲傷無處躲藏。

喝了一瓶酒,讓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無法麵對一屋子的空落。沒有她,一切都沒有了意義。醒來後,頭痛欲裂,習慣地先開電腦,再去洗漱。開機聲音響過之後,突地跳出一個文檔。

「沒有勇氣看著周師兄的眼睛說出這些,就在這裡請你聆聽吧!或許是我們都太年輕,經歷太淺,我們都憑著各自的喜好去對待對方,從來沒有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過,這也注定了我們的命運是兩條沒有相交的平行線。很慶幸生命裡有周師兄的存在,你的存在,讓我的生命有了光彩、價值。周師兄,接受我的挑戰,做我的對手吧!人生,有一個能與自己抗衡,令你尊重、敬重的對手,也是一種幸福。因為周師兄,我要變得更強。我會一直關注你、伺機打敗你,請好好努力。」

像在北航時一樣麼,他設計防火牆,她來攻擊。那段日子,緊張、充實又愉悅。

做不了愛人,就成為你強有力的對手,一輩子。

她許下了她的承諾!

不接受,又如何?

周文瑾對著屏幕失笑,爾後,默默流下了眼淚。

那麼慧黠、俏麗的女子,就此,從他的身邊徹底消失。

北京機場!

看到了!俊挺的臉龐,清逸的眉宇,眼眸深邃,月要背筆直。

她諸航無論走到哪裡,是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卓紹華了。

那時,怎麼舍得從他身邊離開,跑得遠遠的?怎麼舍得對他說和他一起,她遲早一天會崩潰?怎麼舍得責問他是否愛她?

「回來了!」他朝她微笑,淺淺的。很快把目光轉開,對與她同行的兩人輕輕頷首。

沒有久別重逢的擁抱,沒有溫柔的問長問短,諸航低下頭,長途飛行的疲憊與心理上的驚險,讓她身子發軟。「首長!」她抓住他的手臂。

首長-----她在夢中無數次輕柔低吟的稱呼,仿佛是幸福的代名詞。

這是首長的體溫,她不禁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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