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番外·深海(下)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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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書記要不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會懷疑眼前的卓紹華是被什麼附體了,不,準確地講,是這人的殼是卓紹華的,裡麵的囊被掉換了。

程書記當然也有過青蔥歲月,在年輕女子麵前臉紅、手腳不知怎麼擺布,講話結結巴巴,不敢正眼直視,都有過。他和妻子是相親認識的,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個長輩家,他先到的,妻子進來時,他手裡端著一杯熱茶,一抬頭,看到一對長辮子和一雙彎月般的眼睛,不知怎麼的,手突地一抖,一杯熱茶全倒在了身上,他燙得都跳了起來,茶杯也失手落在地上,砸得粉碎。他有足足一年,都選擇性地把那天的事給遺忘了,實在太丟人,沒勇氣再回憶一次。幸好妻子沒嫌棄,還是嫁給了他。他們之間很少把情呀愛的掛在嘴邊,但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麼?他們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都上高中了。他工作忙,妻子不僅把家裡所有的事包攬了,孩子的教育也一點不讓他操心,他對妻子很感激,很憐惜,覺得她是世間最好的女子,可是這些不應該是悄悄地放在心裡麵麼,哪裡能這樣肉麻而又帶有顯擺的隨隨隨便便說給外人聽,還是在這莊嚴肅穆的辦公室內。首長真的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嗎?

顯然,卓紹華很清醒。「程書記,你剛才那一番話是把我放在諸大校丈夫的位置,而不是你的上級,對不?」

對,也不對,這不是諸大校的情況有點特殊麼!程書記看著卓紹華似笑非笑的神情,欲言又止。

「作為丈夫,我對我的妻子諸航有著無條件的信任,也對自己對她的影響力有著絕對的自信。」這是看在程書記這一個月愁得額頭上的紋路都深了許多,他這才耐心地又強調了一番。

又來了,程書記默默淚流兩行,顯擺是不是一種治不好的病?「如果您隻是我的上級呢?」

卓紹華微翹的嘴角弧度變大,眼角飛揚:「如果她的丈夫不是我,依她勇於挑戰的能力,她自由不羈的個性,會如何,真不好講。你應該慶幸她嫁給了我,所以你擔心的事根本不會發生。我在意的,她比我更在意。我珍惜的,她比我更珍惜。」講得這麼中肯,該明白了吧?

程書記這回依稀明白了,什麼上級,什麼任務,都是奈何不了諸大校的,唯一讓她甘願被束縛的是麵前的這個男人,以及這個男人和她共同組成的家庭。他不知是該說聲萬幸,還是暗拭一把冷汗。總之,程書記從卓紹華辦公室出來時,腳步是淩亂的。

夏夜的天空,繁星閃爍,一彎新月悄然懸掛在天邊。

程書記默然地回過身,在一扇扇亮著燈光的窗口,一眼就看到卓紹華站在窗邊的身影,他在打電話。那放鬆的姿勢,電話的另一端,他猜得不錯的話,想必就是諸大校了。卓紹華的日程安排是精確到分鍾的,每天都會忙到深夜。給諸大校打電話,是不是他緩解疲倦的一種方式呢?他肯定不會提今晚和他的這一通談論,想必卓紹華不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質疑,真沒什麼好說的。他們會說什麼呢?孩子今天的表現,晚上吃了什麼,親朋好友有什麼事······程書記一邊想著這些家長裡短,一邊想著浩瀚的深海,一邊想著卓紹華所處的位置,他第一次認真而又嚴肅地深思愛情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魔力?魔力大概是沒有的,不過,倒是一件讓人不敢輕視的重型武器。

當天晚上,程書記就下達了取消對諸航24小時監控的命令。

諸航並沒有察覺到生活有什麼改變,欒逍卻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問了昔日同事,也是一頭霧水。同事悄悄問他,你說男人是不是也有那個更年期,不然這一出一出的搞什麼?欒逍默默同情了程書記幾秒,起身去上課。在教學樓的走廊上遇到諸航的研究生拿著試卷進教室。真快,又到期末考了。諸航的課偏實踐,理論全靠自己領會,也沒什麼作業,可是並不代表好過。每到期末考,用學生的話講,有如大軍壓境,不敢掉以輕心。欒逍朝教室裡瞟了一眼,這不,一個個屏氣凝神,眼睛直直地盯著研究生手裡的試卷。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特地去了學生食堂。他不是有惡趣味,不過看著學生被諸航虐得生無可戀的樣,他就是覺得讓他胃口好好。

很意外,諸航竟然也在那用餐。一個人占了一張長長的餐桌,方圓十米內,無人靠近。他不禁一哂,捧著餐盤坐了過去。

諸航抬起眼,沒看人,先看了下他的餐盤,撇嘴,食肉動物,無肉不歡。

欒逍輕笑,掃視了下四周,說道:「如果眼神能殺人,你這會怕是早已體無完膚了。」

諸航哼了聲:「未必,說不定殺不了我,反倒被我反噬。」

「你可真是······」欒逍笑得說不下去。

「不是我自大,是他們弱斃了。別以為考試就是紙上談兵,應付下就行。一次任務結束,不代表是真正的結束,你能總結出其中的進步與不足之處,這才能給任務畫個句號。」

欒逍頻頻點頭:「理論來源於實踐,實踐出真知。」不知為啥,看諸航一本正經地講話,就好像看一個孩子學著大人講著老實橫秋的話,總讓他忍俊不禁。「今天的菜不合你的口味嗎?」欒逍忍了好一會,才把笑憋下去,他看到諸航的餐盤裡好幾個菜都沒怎麼動,飯也隻動了幾筷子。

諸航朝打飯的櫥窗看了看,嘆了口氣:「和菜沒關係,是我有點擔憂。」

欒逍打趣道:「擔憂掛科的人很多嗎?」

諸航挑了下眉,不以為然道:「別被他們那副委屈樣給蒙騙了,他們打的什麼主意我一清二楚,掛科是不可能的,他們想的是能拿幾等獎學金。」

「那你擔憂什麼?帆帆又要跳級?戀兒又把隔壁哥哥的頭打破了?」說到這個,欒逍有點牙酸,自己比諸航還大幾歲呢,她都有兒有女,自己卻還單著。上次相親,他滿腦子都是諸航被監控的事。事後介紹人問他對女主的印象,他連女方是圓是方,一片空白。

諸航一揮手:「這樣的事要擔憂的話,我就甭活了。」

欒逍笑咪咪地端起湯喝了幾口,諸航家的那一兒一女,一靜一動,宛如兩個極端,真不像是一個媽生的。

「明天帆帆的美術老師要來我家家訪。」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諸航都有點佩服上了,「我擔憂我的表現不太像賢妻良母型。」

欒逍嘴裡的湯差點一口噴了出去,這是需要擔憂像不像的問題麼,明擺著就不是一個畫風。他含蓄道:「別委屈自己,保持自我就好。」

諸航點頭:「可是我不下點猛藥,那些人是不會死心的。」

欒逍的神情一怔,嘴角慢慢繃緊。現在的日子真是太平靜了,他都快忘了諸航的殺傷力有多強。「可以換一種別的方式。」他沉吟了下,建議道。

諸航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笑了:「行,那就曲線救國吧!」

美術老師選擇的是家訪時間是下午四點,他是坐公交過來的,警衛班的班長去公交站接的人,在門口接受了例行檢查,然後他便領進了院中,迎接他的是一屋子「鶯鶯燕燕」。

最先說話的是歐燦,帆帆的教育本來就歸她管,老師家訪她當然必須在場。她向美術老師解釋道:「我家卓逸帆再優秀,那也是個孩子。今天咱們要談論關於他的事,他聽著不太好,所以我就讓他去他爺爺那了。」

美術老師正要接話,臉上的眼鏡突然被一隻小手一把抓了過去,還戴到了自己的臉上。「咦,奶奶,老師的眼鏡不像奶奶的那樣頭暈,這是假眼鏡麼?戴假眼鏡的老師是不是假老師?」戀兒瞪大眼睛,嫩嫩地問道。

美術老師急出一頭的冷汗,忙不迭道:「我這眼鏡就是保護眼睛的,不是······」

「老師,待會再說正事,先吃點瓜解解暑。」從門外進來的唐嬸把一個偌大的果盤放在了茶幾上。

坐在對麵沙發上的諸盈笑吟吟地遞過來一根牙簽:「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老家哪裡的啊?家裡兄弟姐妹幾個呀?有女朋友麼?我們行裡剛進來幾個女大學生,要不要給你介紹下?」

美術老師死的心都有了,他瞅了眼從他進門就像小媳婦樣一直跟在歐燦後麵的諸航,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不多言不多語,誰說話,她都專注地聽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她是裝的還是裝的吧?

接下來,在他例行公事般對卓逸帆做了一番家訪後,準備以閒聊的方式把話題轉向諸航的工作,歐燦提出為他表演一下她的插花手藝和茶藝,唐嬸則拿出十八盤武藝,為他做了一桌北京夏季的時令家常菜,諸盈在把他履歷上的人員關係扌莫清後,又把行裡的幾位女大學生的祖宗十八代都向他描述了一遍,戀兒見縫插針,用蠟筆在他的t恤上畫了一條又一條五顏六色的不知是蚯蚓還是蛇。

他和諸航自始至終就沒說上一句話,他幾乎相信了這個諸航真的已脫胎換骨,如果忽視卓紹華的工作,她就是普通人家的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媳婦,背靠大樹,沒什麼主張。一個人的變化真的可以這麼大麼?不,絕不可能。

晚飯吃完了,該聊的都聊了,歐燦的臉上現出一絲疲態,戀兒揉著眼睛,一個嗬欠接著一個嗬欠,美術老師不得不起身告辭。他破斧沉舟般對諸航說道:「諸大校,你是卓逸帆的母親,有幾句話我能私下和你聊一下麼?」

他已經準備好諸航拒絕的說辭,沒想到諸航很乾脆道:「行,那我們邊走邊聊吧!」

從卓家的大門到公交站台是一條綠色盎然的寬敞大道,車少得出奇。尋常人家的車哪有機會經過這裡,這片區域的警衛措施應該是世界一流的,如果他不是以家訪的名義過來,怕是踏進一步就會被荷槍實彈的士兵給抓起來。他知道家訪的名義很蠢,就像他以美術老師的名義接近卓逸帆,從而引起諸航的注意的這個行為也很蠢,但他卻還是要蠢下去,不然他實在看不清現在的諸航。諸航這樣的人,天賦異稟,光芒四射,不管她怎麼掩飾,總會露出一絲痕跡來。他沒奢望很多,這一絲就夠了。

他不知道此刻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他再蠢,也不可能對諸航做出什麼事,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他要說的話隻有一句:「諸大校,西蒙死了。」

諸大校,西蒙死了。

一共七個字,他一字一頓,說得極慢,似乎生怕諸航沒聽明白,或者會錯了意。

還是沒按捺得住啊!諸航在心裡輕輕搖頭,如果這是一場籃球賽,這樣的一號人物,連替補席都坐不上,最多算一個球隊的腦殘粉。

先不說西蒙會不會死,按諸航對西蒙的了解,貓有九條命,那麼,西蒙肯定有十條命。這個世界於他就是一個巨大的玩具,他現在玩得正嗨,興趣味很濃,怎麼舍得死?

再說西蒙死不死和她有關係麼,這個腦殘粉,不會以為她會因為這個消息驚得「花容失色」,內心掀起「萬丈狂瀾」?在她把周師兄的骨灰送回老家的那一刻時,在她心裡,西蒙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他現在也許正在某個地方喘著氣,那不過是一具軀殼,他沒有人的良知和柔軟,沒有善惡和悲憫,沒有極限和底線。諸航從不從人的角度去揣度他、分析他,你以為人不可能做的事,他卻樂此不疲。但他似乎也知道怕,這些年,他就像一個賺得盆滿缽滿的大明星,不想再在人前刷臉,轉做幕後了。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原來是「死」了呀!

美術老師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無法置信諸航怎麼可以這樣無動於衷。他想再說點什麼,上天沒給他機會,公交車來了。

車上沒幾個人,他慢慢走到最後排,從車窗裡看著站台下禮貌地目送著他的諸航。她的身影在夜色裡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他不由地攥緊拳頭,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午夜,電腦屏幕上的藍光映著諸航越來越嚴肅的臉。

好像,西蒙真的死了!

美國fbi與歐洲刑警組織聯手,在一周前逮捕了西蒙。逮捕他時,他不叫西蒙,而是叫卡茲,住在英國郊區的一幢別墅內。這事帶有一點偶然性,據說是別墅前的一棵大樹遮住了鄰居家的窗戶,鄰居要他砍掉那棵樹,他不肯,爭執中,他突然開槍打傷了鄰居。這下驚動了警方,一查,發現他屋內有幾台可疑電腦,再深入,發現他持有11國護照,在世界各地,有幾十個銀行賬戶和密碼兌換賬號,還有比特幣等多種電子貨幣資產。警方感覺到這次似乎抓獲了一條大魚,可惜沒有等到再深入,一周後,也就是昨天晚上,西蒙在關押地神秘地自縊身亡。而就在今天淩晨,深海的交易量陡然增大到正常值的十倍。

諸航從屏幕上挪開眼睛,一扭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首長坐在身後的沙發上,身子放鬆地微躺著,正靜靜地看著她。

她下意識地關掉顯示器,做完,才發覺自己這個動作有點多餘。難道她擔心首長會偷窺?她失笑。不過,她此時確實不願意首長知道這件事,因為她還沒搞清楚這到底是一件什麼事。

她湊過去口勿了口勿首長的嘴角:「什麼時候回來的?」

卓紹華拉過她的手:「諸航,這麼多年你······」他輕笑搖頭。

諸航也絕望了,這麼多年,隻要心虛,怕首長追問,她就會主動親口勿首長,等於是不打自招。「沒什麼,我自己能解決。」她悶聲悶氣地道,還瞪了首長一眼,大有「我是有事,但我就不告訴你,你能拿我怎樣」的蠻橫。

卓紹華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相信你。」他拍拍她的手,放下,一把將她擁進懷裡。「我相信你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把我和帆帆、戀兒放在第一位,我這樣的理解沒錯吧?」

諸航毫不猶豫地點頭:「沒錯!」

卓紹華閉上眼睛:「我是一個幸福的男人。」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帶有一點點喑啞,在深夜、靜夜裡聽來,有種抵擋不住的魅惑。諸航失神了不過兩秒,然後便同樣閉上眼晴,再一次湊過去,深深地口勿住了他。

這一次,可不是因為心虛。

西蒙死後的第一周,深海的交易量恢復到正常。

西蒙死後的第二周,深海依然風平浪靜。帆帆的暑假正式開始,他有自己的假期安排,還有首長給他的安排。諸航沒有過問,作為她和首長的孩子,還是男生,必須有著更高的要求,和更深沉的擔當,這也像是一種無法選擇的使命。至於戀兒,她天天是假期,每天都過得陽光燦爛,現在就隨她去吧!

西蒙死後的第三周,梓然也放假了。諸盈興奮地打來電話,讓諸航周末過去吃飯,說梓然談朋友了,是個南方的女生,兩人是大學同學。大三時,女生去美國交換,兩人之間一直郵件交往,漸漸有了好感。這個假期女生回國,梓然想帶她回家讓諸盈和駱佳良見見。

「梓然害羞呢,航航,你別打趣他,咱們就當那個女生是一普通同學。」諸盈叮囑道。

諸航對著首長感慨,她記得不久前,梓然還是和她搶吃薯片的小男生,怎麼一眨眼都談女朋友呢?

卓紹華笑:「珍惜點當下,說不定,你再眨一次眼,帆帆也帶著女朋友回來了。」

諸航咄咄地瞪著站在陽台上護著戀兒不要爬上去的帆帆,不會吧,這麼個壞家夥,這麼個小不點······有一天,他也會喜歡上一個陌生的女生?諸航把頭搖得像拔浪鼓:「不行,不行,時光可不能這樣的無情,我還沒淮備好,我才學會做一個媽媽,我的能力無限,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的變化。」

她還當真愁上了,卓紹華忍俊不禁。那一天······還要很久很久吧,久到諸航做好足夠的準備。其實也不需要準備,諸航沒想過那麼年輕做媽媽,但當有了帆帆,她很生疏,但很稱職。因為她是真心愛著帆帆的。

在人生裡,誰都不敢妄言經驗豐富。有愛,一切就迎刃而解。

卓紹華日程太滿,沒辦法陪諸航過去。諸航不在意地拂拂手,讓首長快去上班。又不是去別處,是大姨家,沒什麼可擔心的。一般是,從進了門,就沒她任何事了。

帆帆看看諸航,擰擰眉:「媽媽,我和戀兒怎麼稱呼梓然的女朋友?」他們家啊,一扯到稱呼就有點亂。

「叫名字或者叫姐姐,其實也可以叫舅媽,就怕把她給嚇趴下。」諸航想象了一下那畫麵,咯咯樂了。

帆帆默默轉過身,蹲下對戀兒說:「一會兒見到梓然的女朋友,要叫姐姐,好不好?」

「好!」戀兒大聲回道,隨即,鼓了鼓臉頰,「哥哥,我也想要女朋友。」她大概把女朋友當成什麼好玩的玩具了。

「你想要也隻能是男朋友。」諸航更正道。

戀兒不恥下問:「那哥哥呢?」

「你哥哥······」

帆帆嘆了口氣:「媽媽,你手機響了。」

是諸盈打來的,諸航按下通話鍵:「姐,我們就準備出門了,你別催哈!」

諸盈的聲音很慌亂:「航航,梓然說······他在機場沒接著小魚,手機也打不通,查了航班名單,裡麵沒有她······」

「小魚?」

「就是梓然的女朋友,她姓餘,她的同學們都叫她小魚兒,我也跟著這樣叫。」

諸航不知怎麼的想到昨晚在深海裡看到有人發的一個小訂單,因為名稱起得奇怪,她掃了一眼。訂單叫「深海釣魚」,有人問:什麼魚?發布訂單的人回:美人魚。她啪地關了網頁,說了聲:無聊。

諸航握著手機的手一哆嗦,頭皮倏地一麻。

她有種預感,似乎有一股氣流正在深海上空逐步形成一個巨大風團。

台風將至!

曾經有人問過,台風和颶風,哪個殺傷力更強?

多麼無知的問題啊!台風和颶風都是指風速達到33米每秒以上的熱帶風旋,隻是發生的地域不同,才有了不同的名稱。

生成於西北太平洋和我國南海的強烈熱帶氣旋,叫台風。

生成於大西洋、加勒比海以及北太平洋東部的,叫颶風。

生成於印度洋、阿拉伯海、孟加拉灣的,則叫旋風。

一個個,多麼飈多麼颯的名字。永遠不要被它們所折服,當它們迎麵襲來時,你是怎麼消失的都不知道。

深海如蛛網,遍及世界上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每一個角落,它沒有區域之分,但在諸航這,她說是一場台風就是台風。

該死的直覺,從來都是這麼的精準。

小魚兒最後一次出現的畫麵,是在公寓前的馬路上,路邊的攝像頭拍攝到她上了一輛黑色小轎車。橋車的車牌很模糊,兩天後倒也查清了,是小魚兒大學與之合作的一家研究所的研究員的。他承認他那天捎了小魚兒一段路,然後她下車了。他沒有劣跡斑斑的前科,有正常納稅,有交往幾年的女友,兩人感情很穩定,甚至他還擁有兩項專利發明。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是不可能做出什麼有悖常規的事的。這是所有認識的同事和朋友、鄰居們的一致認為,於是他被撤銷嫌疑,至於小魚兒的失蹤,他聳聳肩,表示自己非常的遺憾。

在美國,像這樣無故失蹤的人有很多,小魚兒不過是其中一個,除了家人和朋友,別的人在開始時關注一下,然後又被其他更新奇的消息轉移了視線。

諸盈和駱佳良已經被這個消息擊倒了,梓然倒沒有崩潰,他有條不紊的和小魚兒的父母聯係,一起向大使館申請簽證,接著訂機票、訂酒店,收拾行李。他的神情很堅絕,任何人都別想阻止他的決定。他不相信小魚兒就這樣消失的,她一定在什麼地方留下了某些痕跡,他要過去尋找。他現在不相信任何人,他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諸航一直沉默著,隻在梓然出發前,她提出送他去機場。快要安檢時,她低著頭,沒有看梓然的眼睛,輕聲道:「對不起,梓然。」

梓然一下子就哽咽了。他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愛和諸航抬槓的小男生了,他比諸航高了大半個頭,肩膀很寬,新長出的胡茬很濃黑,他的眼神很深邃。他猛吸了一下鼻子,先是安慰地拍了下諸航的肩,突地,一把抱住諸航,緊緊地,他將頭埋在諸航的頸窩處。

他顫聲說道:「諸航,沒事的,我挺得住。」

「可是······」

「諸航不要亂說話,我們是家人,你記住了嗎?你沒有做錯什麼,但是你也隻是一個普通的人,總有些意外,是你防不勝防、無力阻擋的。」梓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諸航的臉,眼眶慢慢地潮濕的。

諸航咬住嘴唇。梓然向來聰明,他意識到了嗎?

「我很渴望奇跡的存在,但不代表我就很天真。諸航,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知道有可能······最壞,最壞······可是,我不能讓她孤零零地飄盪在異國,我得帶她回家。」梓然鬆開諸航,猛拭了下眼睛,「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會讓你和爸媽擔心。」

梓然走了。安檢時的背挺得筆直,仿佛在向諸航告知他的堅強和決心。

這天晚上,首長回來得很早,以至於戀兒不敢相信,問了幾遍「爸爸,你在家和們一起吃晚飯嗎」,每問一次,首長都憐愛地扌莫扌莫她的頭,說「是啊,戀兒開心嗎」。戀兒開心地跑到廚房,讓唐嬸多做點好吃的。唐嬸問她做些什麼,她掰著指頭,說了幾道,都是她愛吃的。

帆帆到底大了戀兒幾歲,他敏感地察覺到空氣中流淌著的一絲異常,雖然爸爸和媽媽努力表現出一切都很正常的樣。他拿著書來到諸航的書房,諸航從機場回來後就一直呆在裡麵。她在看小說,看一本《帶我回家》的小說。那本書,有點舊了,就放在電腦邊,媽媽偶爾讓眼睛休息的時候,就會把這本書拿起,翻一翻,好像從沒有認真看過。今天,媽媽看得很投入,仿佛已被裡麵的故事所吸引了。

帆帆的心突突地加速了,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眼前的媽媽很像很多孩子想要的那種恬靜、溫柔、安寧的媽媽,他還是喜歡媽媽不像媽媽時的樣子。

門被輕輕叩了兩下,首長站在門邊,視線落在諸航身上,笑道:「吃飯啦!」

諸航放下書,站起身,和帆帆一同出去。坐下時,還叮囑戀兒不可以挑食。戀兒側著個小腦袋:「我又不是哥哥,我從不挑食。」

帆帆白了她一眼:「我什麼時候挑食過?」

戀兒舉例說明:「上次,我給你吃蛋糕,你就沒吃。」

「那隻蛋糕能吃嗎?你抓蛋糕的爪子不知在哪扌莫過,黑乎乎的,況且又被啃了一大半,上麵都是你口水。」

帆帆一臉嫌棄的樣,戀兒受傷了,委屈地看向首長:「爸爸,那個蛋糕很好吃,所以我才留了一塊給哥哥。」

「嗯嗯,戀兒是個好孩子。不過,留給別人的食物,最好是整個的。」

戀兒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不吃一下,怎麼知道好吃不好吃呢?」

唐嬸端著一鍋湯進來:「你少在那瞎扯啊,那塊蛋糕,明明是你吃不下,你怕我說你浪費,才說要留給哥哥的。」

「唐嬸,你不是說你最喜歡我麼?」戀兒噘起了嘴。

「喜歡也不能為虎作悵。」唐嬸刮了下戀兒的鼻子,「也不知像誰,話多得不得了。」

「我像······」戀兒眼珠轉了幾轉,她大概以為像誰,就是誰的莫大榮耀,今天,她絕對把這個榮耀賞給諸航,因為她發現,爸爸一直看著媽媽。「我像媽媽!」

「像媽媽有什麼好的。」諸航努力擠出一絲笑。

「我媽媽又漂亮又帥,又高又長,又會玩電腦,還會······」戀兒還沒正經八百上過學,幾個詞一說完,她詞窮了。「反正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戀兒向哥哥尋求肯定。

帆帆輕輕哼了聲,這是明擺的事實,需要特地說明嗎?

「驕傲不?」首長含笑輕問諸航,給諸航盛了碗湯。

「他們還太小,不知道所謂的好都是相對的。」

首長的眼眸募地一深。

吃完飯,首長陪戀兒在花園裡散了會步,和帆帆聊了聊最近的學習。諸航又去了書房,繼續看那本《帶我回家》。

「我們談談吧!」把門掩好,首長在諸航的身邊坐下。

諸航把書拿上,轉過身,深深地看著首長,眼中有茫然,有糾結,有痛楚,有無助,還有果斷。「不要說話,首長,抱我一下,好嗎?」

卓紹華皺了皺眉,莞爾道:「什麼話,我不抱你,難道還去抱別人?」

「就當我說了句胡話吧!」諸航閉上眼睛,任由首長將自己擁入懷中。「首長,別人說,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美好的,這話大錯特錯,有些相遇其實是錯誤的。」

「這個結論應該問對方,也許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呢!」

「這個對方是有多傻啊!」

「傻麼?他隻不過是順從了本心。」

諸航不再說話,眼睫顫顫的,像是睡著了,又像是醒著。許久之後,她狀似呢喃道:「首長,我接下來可能要闖一個大禍,請你做好準備。」

上了年歲的人,睡眠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又是這樣的一個位置,一天能睡上四個小時,程書記就謝天謝地了。

當秘書剛把門推開了一條縫,程書記忽地就睜開了眼睛,一躍坐了起來。淩晨三點,這個時間,不是重要事情,警衛員是不會驚動他的。

「首長,你暫時不要下床,其實這事······」秘書搓搓手,撓了撓眉角,一臉糾結。「這事好像不算是什麼事,但我考慮再三,還是告知你一聲。」

「什麼事?」程書記目光犀利如劍。

秘書組織了下語言:「一個小時前,諸大校發出一封郵件,郵件內容是她向組織申請退役。」

「諸大校?哪個諸大校?」程書記腦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秘書努了下嘴,還能是誰,別的諸大校退役,他會這麼緊張麼?

「諸航?」程書記倒吸一口冷氣。

秘書點點頭:「申請退役的同時,她還向校方提出了辭職。她指導的幾個研究生、手邊的工作,她都一一作出了安排。」

「她這是『蓄謀已久』?」這個詞用在諸航身上顯然不合適,可是程書記卻覺著很是妥貼。這般的有條不紊,顯然她不是一時的沖動。可是她到底要謀啥呢?

唉,她這樣的「蓄謀」,不知道卓紹華首長知道不?攤上這麼個媳婦,估計心很累吧!

退役的審批,需要時間,程書記對此倒不很著急,但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見一下首長。

去之前,他和首長的秘書確定了下時間。當他按照約定時間過去時,接待他的卻是秘書。

秘書臉上的表情有點復雜:「不好意思,程書記,請您再稍等會,首長此刻在見一位重要的客人。」

程書記一怔,如果是什麼重要客人,他應該有所耳聞啊!「可以透露下是哪個行業的客人麼?」他和秘書很熟,隻要和工作無關,私下講話很隨意。

「法律界。」秘書齜牙,有點想吐槽的樣子。

程書記感覺到他那顆老心髒跳得有點不規律了,今天似乎有點魔幻啊!「民事還是刑事?」

秘書重重嘆了口氣:「程書記,你別旁敲側擊了,我實話告訴你吧,這個律師是受諸航大校的委托,來向首長提出離婚的。」

程書記耳朵嗡地一聲,人呆若木雞。

律師估計是鼓起勇氣走進這幢大樓的,他是抱著探試的心態,沒想到首長竟然真的和他見了麵。他局促不安地坐在卓紹華麵前,結結巴巴地把諸航的要求說完,襯衫就被冷汗浸透了。

其實首長很親和,一直保持著微笑,可他就是緊張,說不出來的緊張。卓紹華聽他說完,點點頭:「這事我知道了。」他如蒙大赦,轉身就逃。在門口差點和程書記撞上。

「這是談完了?」程書記打量著卓紹華,心下嘆服,自己比首長虛長了不少歲,可這定力、沉穩,真是高下立見啊!

「嗯,完了。」卓紹華仿佛一點也沒受什麼影響,親自起身給程書記倒了茶,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諸大校提了什麼要求?」程書記狀似閒聊道。

卓紹華失笑搖頭:「除了離婚,沒有其他要求。她淨身出戶,兩個孩子歸我,家裡的房子和存款也歸我······我們家有多少存款?哈,我猜她也不清楚。」

「這麼大方?」

「確實一點都不小氣。」卓紹華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那你·······」接下來的話,程書記問不出口了,感覺向在往首長的傷口上撒鹽。

卓紹華看向窗外,眼神幽遠:「諸航這個人吧,在她的專業領域,目前來講,差不多是獨孤求敗,難遇對手,但在其他方麵,我覺得她都不及我家帆帆,戀兒耍起小心計來,也比她強。她是一個率真的人,坦盪、直白,做事不迂回,不會說謊。這次真是難為她了,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才想出這個她自以為對我和孩子們最好的法子,我可不能拖她的後腿。」

程書記懷疑自己的聽力出現了故障,要不然就是首長魔障了。「首長,要不我們今天不談事了,你先冷靜會。」

「哈,不需要。我們談正事吧!」卓紹華一擺手,那樣子絕對不像是強撐。程書記咂咂嘴,和離婚一比,退役和辭職好像都不能算事了。雙方一聯,離婚估計也是「蓄謀」計劃中的一項了。

「不錯,這些都是序。」卓紹華沒有吃驚,也沒否定。

「那正文是什麼?」

卓紹華笑得高深莫測:「在審批手續下來前,她還算是你的兵,這是你職責範圍內的事,我可不能隨意插手。」

程書記沒想到卓紹華竟然敢這麼理直氣壯的推卸:「你現在還是她丈夫呢!」

「是呀,可是丈夫能拿妻子怎麼樣呢?不能打,不能罵。她現在還要和我離婚,我可更不敢得罪她了。」

程書記徹底無語、無力、無緒了。首長不僅比他有定力,比他沉穩,就連鍋都比他甩得好!

程書記很無奈地約談諸航。諸航來得有點晚,她說正忙著搬家,一時間租到心儀的房子,她先搬去姐姐家。

程書記心道:這是個人來瘋吧,還來真的呢!

「你就沒考慮下孩子們的感受?」程書記責備地看著一口氣喝下一大杯茶的諸航。

「他們都很理解我。」

這要怎麼談下去,說的是同一國語言麼,簡直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程書記清咳了兩聲:「諸大校,退役和辭職,我什麼促使你下了這兩個決定?」

諸航很端正地在他麵前坐下,神情很嚴肅。

「程書記,很多人喜歡冒險、刺激,那隻不過是增添下生活的趣味,沒有人喜歡那成為生活的日常。就像沒人喜歡顛沛流離,沒有人喜歡終年打打殺殺,刻骨銘心可以掛在嘴邊嚷嚷,但沒人真的願意去嘗試。歲月安然,時光靜好,才是很多人向往的生活。可是人生有時候是不容你選擇的,它給你安排了什麼,你就得接受什麼。」

這很無奈!

她也想出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爸爸媽媽在最好的年紀生下她,他們可以很普通,日子過得很清貧,但家是溫馨的,和鄰裡關係是好的。她走在街上,沒有人用很詭異的目光看著她。事實是,她喊的爸爸媽媽是她的外公外婆,她的媽媽是她的姐姐,她的爸爸是晏南飛。

她也想同學們那樣,和同齡的人戀愛,然後結婚、生子,為買套房可能要奮鬥半輩子。事實是,她喜歡的周師兄離她而去,她沖動之下,為人代孕,然後遇見首長,成了一對驚世駭俗的夫妻。

她也想其他女生樣,雖然不能嫁給初戀,那就希望初戀過得比她好。可是她的初戀在香港機場被擊斃,她捧著他的骨灰,帶他回家。而這一切的總指揮,是她的丈夫。

你以為人生很復雜了,不,她會繼續復雜下去。她也覺著自己的心髒很強壯了,可是再強壯,也是肉長的,不能一直用刀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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