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哄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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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睿其實沒有在樓下太久,他隻是點燃了煙,聽不到黎簌腳步聲後,煙沒往唇間送。

黎簌上樓後,他忽覺大冷天的在樓下抽煙索然無味,按滅了,用紙巾包起來丟進垃圾桶。

走到6樓,邁出樓梯間,一眼看見了黎簌的身影。

過廊裡老舊的燈泡本就不算明亮,被燕子築巢占據了大半,擋得更加昏暗。

黎簌仍然拎著超市的購物袋,離門很近,垂著頭。

小姑娘性格活潑,臉上總是掛著笑的,哪怕鬧脾氣時,表情也靈動。

可她此刻站在自己家門外,好像靈魂被什麼東西抽走了,一臉安靜的沉默。

不隔音的房子裡傳出黎建國憤怒的責問,也傳出黎簌媽媽一聲高過一聲的對峙。

靳睿走過去,捂住她的耳朵。

別聽。

就像那年他家門外的那些喧囂,他也希望跳起來捂住媽媽的耳朵,告訴她別聽。

可浩劫來時,不是不聽,就能把所有悲傷擋掉的。

黎簌轉過頭,眼淚順著臉不斷滑落,她的目光似乎沒有焦距,聲音也沒有力氣。

冷靜地質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靳睿沒說話,把滿臉眼淚的黎簌帶到家門口。

翻出鑰匙,開門,帶她回家。

在這期間,黎簌一直很安靜,隻有眼淚一直沒停下過。

靳睿腦子裡也亂,這真不是城西大包子城南豆腐腦能哄好的。

北方暖氣足,屋子裡又乾又熱,靳睿把外套脫掉,想開燈時發現,黎簌就站在開關前,安靜得可怕。

女孩子傷心時該做點什麼?

靳睿沒有經驗,畢竟離開泠城的十年裡,他身邊僅有的朋友都是男生。男生們遇見煩心事,都是湊在一起沉默地抽煙。熬個夜,搓搓臉,想通了就好了。

也許該讓她自己捋清思路?

靳睿放棄開燈,拿了一盒抽紙過來,幫她擦掉眼淚,他嘗試著和黎簌對話:「外套脫麼?」

手裡紙瞬間洇濕,小姑娘源源不斷的眼淚,令他心慌。

黎簌站在靳睿家門口,腦海裡閃過無數個過去從未放在心上的細節——

難怪每次姥爺和她復述媽媽的電話內容時,語氣總是很像他自己,那些根本就不是媽媽說的,是姥爺說的

難怪姥爺的通話記錄裡,總也看不見媽媽的名字

難怪她給媽媽發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難怪那年她去帝都市,說以後想去陪媽媽時,媽媽沒回答

像蒙著霧氣的窗子被擦得明亮,才發現,窗外搖動的隻不過是乾枯樹枝,那些欣欣向榮、翠□□滴,統統是幻象。

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以為媽媽對她的愛,隻是自己的臆想。

媽媽沒有那麼愛她。

甚至隱隱覺得生活在泠城的姥爺和她,是巨大負擔。

黎簌下意識搖頭,不願承認。

她掛在下頜上的淚珠,隨之搖晃,落下,砸在鞋麵上。

難怪,收到媽媽寄來快遞那天,她和靳睿談起媽媽,他隻冷淡地反問一句,「她是那樣的人?」

屋子裡隻有窗外燈光,黎簌所有的委屈憤怒找到宣泄口:「你早就知道!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黎簌」

黎簌完全失去理智,隻順著情緒發泄:「靳睿,你就是在等著看我的笑話,知道我爸媽離婚時你是不是很開心?知道我媽媽不想要我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很開心!你討厭泠城,你討厭這裡的人,你巴不得所有人過得都不好!你就是覺得所有人都該像你一樣!既然那麼不喜歡泠城,為什麼你要回來」

喊到最後,黎簌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怨誰,「那麼不喜歡泠城,那麼不喜歡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為什麼生了我,又不愛我」

說不清,到底是在質問靳睿,還是隻是把他當成借口,在質問遠在帝都的人。

她覺得自己像個瘋子,手裡的超市購物袋早就不知道被丟在哪裡,幾次破音。

喊得累了,聲音越來越小。

靳睿把黎簌拉進懷裡,按著她的後腦勺,把她的頭按在他月匈口。

他身上沒有煙味,隻有青草香。

黎簌滿腔悲憤,一口咬在靳睿手臂上。感覺到被咬的人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硬化,但隨後,他放鬆下來,任她用盡全身力氣咬他,也隻是拍了拍她的頭,聲音溫柔:「委屈了,哭吧。」

黎簌終於大哭出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斷斷續續說,我以後我再再也不、不吃不吃黎麥你也也不許吃

靳睿說:「嗯,不吃。」

黎簌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不記得靳睿哄她時答應了多少她無理的要求,有那麼一瞬間,她其實感覺到安慰。

這麼多年,她從來都不敢和媽媽任性,更不敢無理取鬧。

有時候看著楚一涵和家裡吵架,吵完晚上回去又一起吃火鍋,她也是羨慕的。

還好靳睿回來了。

生活裡多了一個,可以無理由包容她的人。

外套是什麼時候被脫掉的,她也不知道,隻坐在沙發前,斷斷續續地嗚咽著。

靳睿倒了杯溫水給她,打開一盞光線柔和的地燈。

他沒坐在沙發上,蹲在她麵前,輕拭她不斷流出來的眼淚。

黎簌停不下來。

她已經沒有爸爸了。

從來不敢和媽媽說,自己有時候會做夢,夢到小時候爸爸讓她騎在他脖子上,擠在人山人海裡,帶她去看元宵節的花燈。

可即便她小心翼翼,她還是失去了另一個至親。

手機在兜裡響起來,是姥爺。

她忍著哭腔接起電話,聽見姥爺早已經換成了歡快的語氣,笑著逗她:「還讓我做好吃的,怎麼這麼晚沒回來?是不是你們又下館子去了?」

黎簌沒忍住,哭著對電話裡說:「我在靳睿家,我都知道了」

黎建國匆匆忙忙從隔壁跑過來時,手裡還驚慌地舉著手機貼在耳邊,過廊有融雪,老人滑了一下,被靳睿扶住。

「黎簌啊,小簌,你聽姥爺說,沒事兒啊別哭,還有姥爺呢」

老人笨拙地安慰著,「姥爺在呢,別哭啊,別哭。」

黎簌站起來撲進黎建國懷裡:「姥爺。」

靳睿拎著超市買回來的吃的,送他們回家。

那碗早晨封了保鮮膜、精心存留下來的藜麥粥,被黎建國倒進了下水道,黎簌看見了,沉默地坐在桌前,沒有阻攔。

再也不覺得黎麥是可愛的糧食。

再也不覺得那是一份特殊的愛。

她沒胃口,吃了幾口,自己回房間去了,說想要早點睡,今天玩得累了。

黎簌關上臥室門後,黎建國也放下筷子,重重嘆氣。

他和靳睿說:「她媽媽怨的不是她,是我。」

黎簌的媽媽是難產出生,生她的時候,黎建國的妻子已經比其他已婚女人生育年齡大了不少,也飽受非議。

她是妻子35歲那年才生產,兩個人把黎麗看得格外重要。

黎建國的妻子在黎簌媽媽3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隻有黎建國自己拉扯孩子,但更是悉心照料,又當爹又當媽。

隻會乾粗活的糙老爺們兒,也是在那時候才學會了做飯學會了家務。

黎麗是黎建國寵著慣著長大的,到了她上學時,黎建國哪怕一宿一宿不睡覺去做兼職,也不肯委屈孩子。黎麗從小吃的用的都比別人好,漸漸的,也養成了心高氣傲的性格。

張斌是黎麗自己談的男朋友,對她好,也來過家裡幾次。黎建國也喜歡張斌,覺得他老實本分會照顧人。

但有一天晚上,黎麗忽然和黎建國說:「爸,我想去大城市。」

那之後,黎麗和張斌時常吵架,張斌是機械廠裡的普通工人,有著最普通的家庭和最普通的生活理念,他不會丟下家裡人去大城市,他也從未想過去大城市,去那裡乾什麼呢?

可黎麗要去。

吵了一個多月,黎麗發現自己懷孕了,一心要把孩子打掉出去發展。

有一天,黎建國把兩個孩子叫到身邊,語重心長,勸說他們先結婚把孩子生下來,穩定了再想以後。

那時候的老人們都有一樣的觀點,孩子到了年紀要結婚,姑娘大了不結婚是要被人說閒話多。

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

「黎簌的姥姥身體不好,她年輕時生了病」

黎建國像是觸及到什麼沉痛往事,蒼老的手揉了揉眼瞼,才開口,「她嫁給我時已經30歲,不能生育,我們本來都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後來有了黎簌媽媽,我們就覺得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我生怕我的女兒有一點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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