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2)
演武場內,葉知川與彭菱正在帶武卒們演練新陣法。
鳳醉秋站在場邊回廊下,對葉知川招了招手。
他對彭菱說了一聲,便小步跑了過來。
見他安然無恙,鳳醉秋心情愉悅:「不必虛禮,平安回來就好。」
說話間,眼神上下打量他周身。
葉知川被她看得紅了臉,站姿僵硬,赧然撓頭,
「您別擔心,我真沒受傷。」
鳳醉秋噙笑頷首:「聽趙大人說,你在路上出了點事?」
說起這個事,葉知川的笑容淡了些。
「回來時,我在欽州的秀竹官驛落腳那夜,隔壁有群人打了起來……」
官驛不是什麼人都可入住,需憑官印或令牌。
大家都是擺明車馬的官身,無論因為什麼,在官驛打架都很失體統。
大半夜聽到打鬥聲,葉知川甚為詫異,便跑出去看熱鬧。
「……那群人一路往外,直到打到約莫兩三裡外的荒野小林。七個圍攻兩個,頗為激烈。」
鳳醉秋蹙眉:「是咱們利州府的人?」
出了利州官道,過界碑就是歸欽州管轄的秀竹鎮。
若有利州官員去外地辦差,往來時幾乎都會在此落腳過夜。
葉知川遲疑:「應該是。」
鳳醉秋眸底閃了閃:「中間有你認識的?
這幾年,葉知川時不時被派去州府跑腿傳話遞公函,認識的人也不少。
他先搖頭,跟著卻又點頭,「我沒跟太近,天又黑,不知是不是看錯了。」
鳳醉秋疑惑挑眉。
「被打的那兩人,其中有一個,」葉知川說得不太篤定,「連橋鎮遇刺那回,我好像見過他。」
連橋鎮遇刺時,與葉知川打過照麵的生人,除了刺客,也就是利州軍朔平營翊麾校尉章故手底下那些。
鳳醉秋半眯起眼。
「你瞧著是七個打兩個,覺得以多欺少,就意氣上頭,出手助拳?」
她語氣不善,再傻也聽得出不是在誇獎。
葉知川避開她的直視,訕訕道:「我隻丟了個暗器,從頭到尾沒露麵。鳳統領,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覺得呢?」
鳳醉秋抬手在他腦門上一拍。
「知道雙方身份嗎?知道鬥毆起因嗎?知道哪邊對哪邊錯嗎?想過你出手會不會給趙大人、給軍械研造司惹麻煩嗎?」
葉知川被訓得傻眼,捂著額頭啞口無言。
他骨子裡偏於少年意氣,見著以多欺少,便覺該偏幫弱者,並沒有想這麼多。
事情不該做也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補漏。
鳳醉秋問:「你那暗器,傷著人了嗎?」
「傷了。但不在要害,」葉知川下手倒也有分寸,「那人當時捂著肩喊痛。」
鳳醉秋沒好氣地掠他一眼:「什麼暗器?」
「『鐵鴛鴦』,趙大人給的。」
鳳醉秋不清楚「鐵鴛鴦」是什麼。
但她有一個不太妙的直覺。
「那東西是趙大人做的,外頭沒有,是嗎?!」
被她突如其來的嚴厲驚到,葉知川以極小的幅度點頭。
「你闖禍了,等著挨打吧。」
鳳醉秋麵色一沉
「立刻讓所有校尉到議事廳!再讓肖虎過來旁聽。」
*****
午後,起居院花廳內,趙渭與陳至軒對坐在棋盤兩邊。
趙渭眼眸半垂,目光雖盯著棋盤,心思卻不在棋局。
對麵的陳至軒偏頭笑望肖虎。
「你是說,早上鳳統領問了秀竹官驛之事,就立刻召齊五名校尉到議事廳?還叫了你去旁聽?」
肖虎頷首:「是。議事將近一個時辰,議事內容嚴禁傳至校尉以下人群,違者以泄密問罪。」
陳至軒拿棋子邊沿輕叩棋盤,笑得玩味。
「這鳳統領,還真是個人物。」
趙渭沒理他,直奔重點:「議事都說了些什麼?」
肖虎如實細稟:「鳳統領先讓幾名校尉指出葉知川此次的大意錯漏……」
等到眾人把能想到的都說了,她才開口點破問題所在。
葉知川在秀竹官驛貿然卷入不明身份者的私鬥。
還使用了出自趙渭之手的獨特暗器。
需知千裡之堤上可毀於蟻穴。
看似葉知川個人一次小小沖動,卻極有可能將趙渭卷進利州布政司與軍府的矛盾中。
趙渭對下向來護短。
赫山任何人在外惹出風波,最終或多或少都會落在他這主官頭上。
長此以往,他早晚被手底下的人拖進大坑。
鳳醉秋剖明這番利害後,勒令所有校尉各自反省,點檢數年來對外的隨心散漫之處。
葉知川如大夢方醒,後怕到滿腦門子冒冷汗,當場認錯認罰。
另幾名校尉也被敲山震虎,觸動頗大。
「最後,鳳統領讓他們各自徹查,看有多少武卒知道『鐵鴛鴦』,逐個叮囑封口。」
肖虎本以為這事就此了結,沒想到午飯後還有下文。
「半個時辰前,鳳統領讓我來稟您,葉知川將被帶到後山罰十杖。彭菱校尉親手執行,鳳統領帶方叔、張成燁、潘英一同監刑。」
趙渭唇角微挑,若有所思。
「除了幾個校尉,其他人知道葉知川為何被罰嗎?」
肖虎搖頭:「對校尉以下,隻稱他在出外辦差時有大意貪玩之舉,所以受罰。」
按鳳醉秋的意思,此事目前雖有隱患,但未必一定會爆發。
念其初犯,小懲十杖讓葉知川長記性,也讓其餘校尉引以為戒。
但不能當眾執行,以免破壞葉知川在下屬心中的威信,否則將來恐難服眾。
*****
軍械研造司為皇屬,趙渭也有權直接向昭寧帝上奏稟事,地位超然。
可赫山的一切日常所需,由京中戶部撥款四成、皇家少府三成。
剩下三成則是利州財庫承擔。
仁智院文官和趙渭本人的行蹤,皆受都利州都督監管約束。
利州軍府也在為赫山提供必要支援。
因這種種乾係,趙渭必須與利州政壇幾方主要勢力保持某種微妙平衡。
他是信王府三公子,又年少登高,獨當一麵。
雖不愛惹事,卻也從不怕事。
為維護手底下的人,他這幾年與利州官員正麵沖突不是一兩次。
赫山所有人都被他保護得太好。
大家有種「天塌下來也有趙大人頂著」的感覺,私下裡在對外關係上過於隨心。
許多時候甚至有點孩子氣的小任性。
對政局裡那些彎彎繞繞更是毫無嗅覺。
前幾年趙渭還沒成太大氣候,重心在仁智院,顧不上這事。
如今他即將帶領軍械研造司邁上新台階。
設法改造這群足夠忠誠,但跟不上他步伐的下屬,就迫在眉睫。
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一旦形成某種定勢,若無外力介入,很難打破局麵。
若他親自出手整肅此事,難免給人「兔死狗烹」之感。
秀竹官驛那事,趙渭今日故意什麼都沒說,隻讓鳳醉秋自己去問葉知川。
她沒讓趙渭失望。
問清秀竹官驛之事後,迅速察覺隱患,果斷做出了最正確的處置。
從這事可以看出,隻要鳳醉秋有心整肅,她就是趙渭最想要、最需要的那股外力。
「趙玉衡,我真是服了你。」
陳至軒笑得眼角起皺。
「終於知道你在算計鳳統領什麼了。」
當初趙渭選鳳醉秋接手近衛,大家都說他隻是隨手一指。
趙渭也不解釋,仿佛默認。
但陳至軒從沒信過。
幼時在欽州,他倆是童年玩伴。
又曾一起接受鑄冶、匠作、籌算等術的啟蒙。
所以他對趙渭的了解非同一般。
趙渭指定近衛統領這樣關鍵的人選,必有周密且長遠的考量,怎可能隨意?
「什麼叫算計她?」趙渭將黑子丟回瑪瑙棋盒裡,「你就不會說我是知人善用?」
陳至軒皮笑肉不笑:「行,那就知人善用。」
他這人平素寡言,除匠作圖紙外,好像什麼都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