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1 / 2)
其實趙渭近來很忙的。
要跟進桑采通敵案的後續事宜。
頻頻與都督府、州府公函來往磋商。
與上陽邑承恩侯府、京中信王府、金雲內衛的書信也未間斷。
本職也不能落下。
使用水車舂磨製出的火藥也已有成功樣品, 就等望嶽館的合金鐵。
但夏騫受桑采牽連被關押,望嶽館群龍無首,合金鐵冶煉在最後關頭遇到巨大難題。
陳至軒暫時接手望嶽館後, 也沒能立時攻克這難題,趙渭便不得不分些精力在這事上。
可就算忙成這樣, 他還是會見縫插針與鳳醉秋耍小孩脾氣。
幼稚又執拗。
所謂小作怡情,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
鳳醉秋沒覺得厭煩, 反而覺得這樣的趙渭挺可愛。
但兩人總不能一直這麼陰陽怪氣地僵著。
鳳醉秋試過去哄。
可惜她沒太多哄人的花樣, 又不知趙渭鬧這場脾氣的真正根源, 每次都不得其法。
反而將人越哄越惱。
進入四月,鳳醉秋心中總算起急。
再這麼僵下去就不叫小作怡情,兩人隻怕真要淡了散了。
必須想個法子將趙渭哄好。
她是個不太會哄人的。
有前幾次適得其反的挫敗為鑒, 她便想要找個高人請教一二。
可惜赫山人雖多,也各有所長,公事上都靠譜,在談情說愛上卻廢柴紮堆。
彭菱給的建議是:「這有什麼難的?一睡解千愁!」
可這法子是需兩心相悅的,總不能強行胡來。
自從開始鬧脾氣, 趙渭防鳳醉秋跟防賊似的, 將美人計的施展空間封得死死的,手都不給碰了。
眼看彭菱是指望不上的,鳳醉秋想,武人心思粗, 或許仁智院那幫人能出點合趙渭脾氣的主意。
於是巴巴去請教鬱繪。
近來鬱繪忙得要死。
她才從循化官學挑來第一批寒門小學童,接到赫山北麓最新落成的學館。
辦學向來是百年大計,初期有許多事都得在扌莫索中不斷查漏補缺。
她都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劈成八瓣用,實在擠不出什麼風花雪月的好法子。
她拿出好幾本自己珍藏的話本子:「鳳統領,讀書使人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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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醉秋是曾讀書受教過, 但她不愛讀書。
平日裡接到字太多的公函,都會看到發困起煩。
要她自行從話本子裡尋找解決問題之法,實在比打她一頓還叫她難受。
可為了向趙渭求和,她還是耐著性子、忍著瞌睡,仔仔細細翻閱鬱繪給的那些話本子。
聽肖虎說了此事後,趙渭心中鬱結散了大半,冷了一個月的俊臉終於融出點笑模樣。
「算她還有救,不是全然沒心沒肺。」
四月初九,肖虎前來向鳳醉秋帶話:「都督府來人說,關於夏騫是否涉案,桑采一直不鬆口,隻說見到趙大人和您才交代此事。趙大人請您點人準備,明日啟程前往利城。」
鳳醉秋頷首:「好。」
「哦,對了,趙大人還約您,今夜亥時,在崇義園外那涼亭內喝酒賞月。」
鳳醉秋一愣,旋即笑逐顏開:「好。」
趙渭早早讓肖虎清退閒雜人等,自戌時三刻起便不許誰在這亭子周圍逗留。
很顯然,這是趙渭無聲的讓步,打算要當麵將心結談開了。
鳳醉秋開懷暢意,難得生出幾分小女兒閒情。
雖懶得上什麼胭脂水粉,卻精心描眉、點唇、染香,認真將自己拾掇得光彩照人。
還翻箱倒櫃,尋出一套嶄新的梅子青天香絹春衫。
寬袖束月要大擺,裙擺綴繡緋色桃花。
襯得她愈發明媚恣意,正合春夜繾綣。
臨出門前,她特地拿上了曾讓趙渭很介懷的那枚小鳳凰簪花。
紀君望來赫山當差的條件,便將這小鳳凰簪花奉還。
他是元月中旬來的赫山。
也就是說,這枚「流落在外」多年的銀飾簪花,回到鳳醉秋手上已快四個月。
期間發生許多事,她便將這簪花給忘了。
今夜趙渭主動退步求和,她也該對兩人之間的事做個說法。
亥時,鳳醉秋雙手背在身後,踏上通往涼亭的碎石小徑。
遠遠瞧見亭中那抹頎長俊秀的月白身影,她攥在掌中的小鳳凰簪花好似突然活了。
熱騰騰燙著手,也燙亂了心跳。
紊亂的心跳一聲接一聲。
聲聲都是毫不遮掩的歡喜。
她步上亭前石階時,負手而立的趙渭回眸,恰恰好望進她眼底。
兩人在這個瞬間都有些拘謹無措。
隻因一個對視就雙雙紅了臉,各自錯開眼去。
這實在有點好笑,又有點……
說不出的微妙滋味。
鳳醉秋仰頭看向穹頂,含笑美眸與星辰交相輝映。
進了亭中,她佯裝自然地大步走到趙渭身旁站定。
她的身材已算高挑,在趙渭身旁卻矮著一頭。
莫名有點小鳥依人的味道。
方才最後那步跨得猛了些,兩人挨得極近。
鳳醉秋稍一轉頭,肩膀便若有似無擦過趙渭的上臂。
兩人都著薄薄春衫,許多秘密是藏不住的。
譬如趙渭那突然緊繃凸起的臂間肌理。
譬如雙方於瞬間同時升溫的體熱。
譬如,媚悅馨甜的「迎蝶粉」與端雅清冽的「鬆上雪」兩種染身香混作一氣。
他倆之前明明有過更大膽、更親密的接觸,卻都被今夜這些小秘密攪得心湖不寧。
說出去隻怕都沒人信。
鳳醉秋清了清嗓子:「今夜這月色,還真不錯。」
趙渭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天上那細弱如鈎的月牙,唇角悄然微揚:「嗯。」
月旁的星星都在眨眼調侃:快瞧這對癡兒女,睜眼說瞎話呢。
大概是僵持疏淡了快一個月的緣故,兩人一時都不知該如何話歸正題。
——「你今夜怎麼沒戴小鈴鐺?」
——「你今夜竟不忙了?」
兩道聲音驀地相纏,話尾絞著話尾,無端端令人耳熱心亂。
雙雙抿了笑唇,各自將紅臉撇向一邊。
鳳醉秋再度清了清嗓,佯裝鎮定。
「早跟你說過啊,那是震獸鈴。我今夜又不打算出去巡山,戴它做什麼?」
「你還說過,那也叫『馴心鈴』,震獸也震人。」
趙渭這話讓鳳醉秋愣了愣。
去年剛來赫山時,因後山有狼群出沒,擾得仁智院眾人入夜不寧,鳳醉秋便與彭菱換了祖製衣衫,戴了小鈴鐺去林間驅獸。
關於家傳小鈴鐺的這些事,也是在那時候說的。
事情都過去大半年了,趙渭居然還記得。
鳳醉秋彎了彎眉眼:「你記性可真好。」
「是啊,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趙渭笑了笑,轉身帶著她走到石桌前坐下,執壺斟酒。
「可惜你的記性卻不太好。」
鳳醉秋抬手握住七分滿的青瓷小酒杯:「我怎麼了?」
「我說過的話,你全當耳旁風。」趙渭輕飄飄白她一眼,舉杯淺啄。
鳳醉秋肩膀微微垮下去,小聲嘟囔:「還以為你今夜約我出來,便是氣消了。」
語畢扁了扁嘴,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趙渭輕聲哼道:「一碼歸一碼。約你出來,是要好生與你談談。你知道我想談的是什麼吧?」
這亭子,是三月十三那天下午,桑采約鳳醉秋見麵畫畫的地方。
鳳醉秋就是在這裡中了「攝魂提線香」。
也是在這裡將三根袖中針釘進自己的指尖。
她雖不是聰明絕頂之輩,卻也不傻。
即便來時還不清楚趙渭想談什麼,這會兒也知了。
「情情愛愛,好麻煩啊!」
這語氣之柔軟嬌嗔,連鳳醉秋自己都嚇了半跳。
頓了頓,她將左手舉到趙渭眼前搖了搖。
「咳,好啦,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事情都過去一個月了!看,我的傷早就全好了。」
趙渭握住她的指尖,目光幽幽攫著她:「鳳醉秋,你答應過我不會受傷的。」
「唔,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
鳳醉秋指尖無意識地輕摩他的指腹。
「誰能保證這種事?」
人若走了背運,喝水都可能被嗆死呢。
「你當日來這亭中,事前明知桑采有異,就不該吃她給你的東西。」
趙渭知道,以鳳醉秋的聰慧,當日要不動聲色地避過桑采給的吃食飲品,並非難事。
「在中了詭藥後,你明明可以中止行動,向等在外頭的同伴發出求救訊號。就不該繼續一意孤行。」
鳳醉秋無奈地撇撇嘴,指尖在他掌心勾了勾:「我以為,這個事早就解釋清楚了。」
趙渭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猛地使力,將她扯過來抱進自己懷中。
她跌在趙渭腿上,茫然看著他灼灼發狠的目光。
他忿忿哼聲:「到現在,你還是堅持認為,你當日的做法沒有不妥?嗯?」
「那當然。」
鳳醉秋真沒覺得自己當日的做法有哪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