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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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 趙渭與鳳醉秋抵達利城,去刑律院見桑采。

桑采雖指名要見趙渭與鳳醉秋,卻又要求分別見他們二人。

她一個階下囚,敢提這樣的要求, 無非也是因為手中還有籌碼。

都督趙縈急欲確定夏騫是否同謀通敵, 自是準了。

刑律院早早做好周全準備, 官員與差役陪同趙渭先行進了審訊房。

桑采已經在刑律院的牢房裡待了一個多月。

刑律院並未對她動過刑。

但她本就柔弱, 經歷了這一個多月的牢獄生涯, 動不動刑似乎區別不大。

此刻她坐在椅上, 雙手被反剪捆縛, 再無從前的精致柔美。

她的眼神略有些渙散飄忽,麵上慘白,唇色卻是不正常的紅。

她說話時氣息虛弱, 聲線微顫。

「我與夏騫並未向官府遞交婚書,也未宴請賓客,《戚姻律》中夫婦同責的法令對我們並不適用。這事, 他告訴你了嗎?」

趙渭驚訝挑眉:「沒有。」

桑采通敵叛國的案子查了這麼久, 至今沒有任何證據能明確指向夏騫。

若夏騫早說了與桑采之間是這樣的情形,就不會被關押至今。

「算他聰明。」

桑采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似笑非笑。

「我做的事,夏騫並不知情。你若答應放過他, 並且不牽連我的兩個孩子,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指名要見趙渭,居然是為談條件保夏騫,這真是誰也沒想到的。

「稚子無辜,本就沒誰要牽連你的兩個孩子。」

趙渭從容靠坐在椅中,十指交握。

「聽你這意思, 是因為夏騫沒有主動撇清與你的關係,你才下定決心要保他?」

「或許吧,」桑采有氣無力地揚唇,「女子總是容易心軟在細節上。」

「哦。」

趙渭不懂這是什麼道理,但也沒興趣再深究。

「你說夏騫不知情,他就真不知情了?我憑什麼相信你?」

桑采仰頭閉目,唇角扯起小小笑弧。

「你們查了這麼久,若有證據能坐實他與我同謀,你今日也不會來這裡聽我說話。」

桑采說夏騫並非她同謀,甚至不知道她替北狄人做事。

對此,趙渭其實是信的。

桑采和北狄人之間的聯絡渠道,主要是她身邊那位管事大娘。

據那位管事大娘的供述,事情都是避著夏騫做的。

夏騫極看重「承恩侯繼子」這身份,在大節上是斷不肯行差踏錯半步的。

對於這一點,桑采很是了解。

「我一開始就想過的,他若知曉是要為敵國做事,說不得轉臉就把我出賣了。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反而可以利用他的身份行事。」

桑采倒也沒兜圈子,有一說一。

「他這幾年確實是去了幾次臨川,也確實越境去過北狄地界。但他隻是去找我父親當年想找的那種隕星礦,不是真心替我尋父,所以他根本沒與北狄人接觸。」

這事不是夏騫親口告訴她的,但她都知道。

她當初委身於夏騫,本來就是個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交易。

夏騫不但得到了她的人,還從她手裡得到了她父親留下的合金鐵冶煉之方。

以此為條件,夏騫答應親自去幫她探尋父親下落。

可惜,夏騫既非婚姻良人,也不是什麼有諾必踐的君子。

他從桑采這裡得到了他想要的,卻沒有真正履約幫她尋找父親。

他隻一心想著煉出那種合金鐵,為自己換得個錦繡前程。

看透這個真相後,桑采再無計可施,卻又不能輕易與夏騫撕破臉。

北狄人就在此時暗中找到桑采,她便答應了與他們合作。

「你們這是什麼表麵夫妻?」

趙渭嘖聲搖頭,倍感無趣。

不過,他並不關心桑采的心路歷程,隻想把條件談清楚。

「你要我『放過夏騫』,是指放到什麼程度?」

桑采說:「讓他回上陽邑吧。我的兩個孩子已沒了母親,有父親陪著他們長大,勉強也算我盡力補償了。」

對那兩個孩子,她心中是有愧的。

她生下他們,不是因為與他們的父親彼此深愛。

他們隻是她求夏騫救自己父親的籌碼之一。

好在孩子還小,不怎麼記事。

隻要將來沒人在他們耳邊嘴碎,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難堪的真相。

既趙渭承諾不牽連無辜稚子,她這做母親的在臨死前保全他們的父親,再有承恩侯府庇護,至少能換他們安穩長大。

她不是想保夏騫,而是保住夏騫,那兩個孩子才能一生無憂。

趙渭認真權衡片刻,冷靜點頭:「我可以和你談這筆交易。不過,你現在就隻保夏騫,不打算再管桑先生死活了?」

「我為我父親盡全力卻無功,或許天意如此,就這樣吧。師兄對我說過,金雲內衛派了暗樁潛入北狄,這幾年一直沒放棄尋找我父親。」

桑采扯了扯嘴角。

「這件事,我還沒當麵謝你。」

桑韓私自越境前往敵國尋礦,已屬於違律犯禁。

若被有心人翻出來,扣他個通敵的嫌疑都算有理有據的。

昭寧帝將這消息壓下,盡量保全桑韓身為鑄冶大家的名節,已是仁至義盡。

聖意默許金雲內衛派專人潛入北狄尋找桑韓下落,這就是給趙渭麵子。

趙渭卻不居此功,擺擺手,不受桑采的謝。

「桑先生於我有半師之誼,況且還有陳至軒的情分在。於公於私,我都不會無動於衷。這與你無關,不必你來謝。」

桑采哽了哽,神情古怪,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

「你這麼急於撇清,是怕鳳統領誤會你是為我才插手此事?」

趙渭嗤聲,淡淡翻了個白眼:「你以為她是你?」

以鳳醉秋的眼界和月匈襟,根本不會生出這麼小家子氣的誤會來。

對這一點,趙渭有著十足的信心。

他這副「以心愛姑娘為傲」的坦然模樣讓桑采愣了愣。

稍頃,她泄氣地軟下雙肩,仰頭靠向椅背,笑容發苦。

「是啊,她和我不一樣。」

她心中萬般感慨,趙渭卻懶得搭理,隻就事論事繼續談。

「你要保夏騫,得看你口中那個秘密有多大分量。」

桑采呆呆望著房梁上的積灰,弱聲弱氣。「古籍中記載的那種隕星礦,我父親和夏騫都沒有找到。但我知道哪裡有。別問我怎麼知道的,這我不會告訴你。我隻能說,千真萬確。」

這是她手中最重要的籌碼,她不會將消息來源告訴任何人。

趙渭歪頭,將信將疑地打量她。

「你若真知道哪裡有這隕星礦,為何不拿這消息與北狄人換你父親?」

「我父親被他們用提線香控製,他們已經得到了合金鐵的冶煉之方。若我再把隕星礦所在的真正地點告知他們,我父親才真活不成了。」

趙渭點點頭,頗為感慨:「從前沒留意,如今才知道你竟也有幾分聰明。隻可惜桑先生從前對你溺愛太過。或許真應了那句話,玉不琢,不成器。」

桑采閉上眼,自嘲輕笑:「是啊。我也不知道該怪誰,沒處說理去。」

人都說慈母多敗兒。其實慈父也不遑多讓。

從前桑采最引以為傲的,便是父親對她的偏疼嬌養。

桑采其實是有哥哥姐姐的。

哥哥不幸早夭,她並沒有見過。

姐姐比她大十來歲,性子風風火火,要強自立,是個不太會討父母歡心的倔姑娘。

而桑采自幼體弱,常在父母麵前哼哼唧唧撒嬌,輕易就得了所有的關愛。

姐姐被父母冷落多年,遠嫁淮南之前更是與父母爆發了激烈爭執,竟至於斷絕了關係。

後來母親因病過世,隻剩桑采與父親相依為命,父親就更將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桑韓是鑄冶上的學問大家,卻寧肯家學散佚,也不舍讓小女兒吃苦擔當傳承。

一直以來,桑采什麼都不必學,什麼都不必做。

隻需當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無憂無慮依賴著父親就行。

到父親出事時她才明白,一個人沒有自己的立身之本,是多麼淒涼又無助。

身邊連個可以全心信任、商量主意的人都沒有。

遇事根本沒章法,簡直就是無頭蒼蠅。

最初她以為自己與趙渭有婚約,趙渭便理當接替父親成為她的依靠。

可趙渭沒理她,趙渭的父親趙誠銳又閉門謝客,她自覺被辜負、被悔婚,便含著憤恨與報復的心思,咬牙與夏騫走到了一處。

可惜夏騫對她沒幾分真心,更不是重諾君子,並非她想象中能給她依靠的良人。

她絕望到病急亂投醫,便選擇了與北狄人合作。

開始為北狄人做事後,她才逐漸發現,自己似乎也算個可造之材。

雖比不得趙渭那般天縱英華,至少還有聰明、鎮定、機敏、縝密這幾項優點。

隨夏騫到了赫山以後,她時常在想,若她也和師兄一樣,自幼在父親跟前勤勉受教,紮紮實實擁有一技之長,如今或許也能小有成就。

那樣的話,她或許就不必走上叛國通敵這條不歸路。

可惜可嘆,世上沒有後悔藥。

她一步走錯,十步難回,這輩子就這麼稀裡糊塗到了頭。

「想想我也真夠倒黴的。咬牙走上歪路,對手卻偏偏是鳳醉秋。到頭來什麼都沒做成,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除了苦笑,桑采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表情。

她真心覺得鳳醉秋是她的劫數。

不過,這與趙渭無關。

她覺得,趙渭大概也沒興趣聽她多廢話。

「我告訴你隕星礦所在的地點,你放夏騫回上陽邑,成交嗎?」

趙渭頷首:「好。反正我拿夏騫的命也沒用。」

既夏騫並未同謀通敵,放他回上陽邑也無妨。

交由承恩侯府約束看管,讓那兩個小孩兒不至於幼失雙親,權當積德行善了。

得了他的承諾,桑采放下心來,閉目仰頭,有淚自眼角滑落。

「原州,槐陵,見龍峰北山。那裡就有隕星礦。」

「原州?!」趙渭蹙眉震驚,「吐穀契人這些年頻頻攻擊鬆原崔巍山,莫非就是為了這礦?」

趙渭到底是信王府的公子,國境堪輿圖是自幼便爛熟於心的。

鳳醉秋駐守北國門時的主防區在鬆原郡崔巍山。

崔巍山中,是有隱秘山路可通原州槐陵縣的。

「這也能猜到?不愧是你啊,」桑采低聲笑笑,眉目懨懨,「好了,我沒什麼要和你說的了。請幫我喚鳳統領來吧。」

*****

桑采很清楚,自己這事快結案了。

通敵叛國,人贓並獲,注定難逃一死,神仙也救不了。

人在快死的時候,總想說點平日沒機會說的心裡話。

可惜她在利州沒什麼親人朋友。

想來想去,也就隻能和鳳醉秋說幾句了。

「鳳醉秋,我真的很佩服你。」

有一縷陽光自高高的小窗透進來,許多細小塵埃在光柱中旋轉輕揚。

桑采定定望著這處,淺笑喃聲。

「管事大娘應該已經招了吧?北狄人最初的計劃,本是想讓我在赫山的飲水裡投進攝魂提線香,待我控製了所有人,然後他們再自北麓發起攻擊。」

可惜,鳳醉秋治下的赫山防務貌粗實細,飲水進廚院這麼細節的瑣事,居然要經過四道檢驗。

且四道檢驗全通過以後,飲水進了廚院,還會有近衛日夜守著,片刻不離視線。

防得這麼嚴,桑采根本沒有機會下手,那些人隻能臨時調整了計劃。

倉促行事破綻便多,北麓行刺的局被鳳醉秋隨手破得個七零八落,鬧那麼大動靜卻無果。

「原來你常去廚院為夏騫做吃食,竟是在找機會接近飲水?」

鳳醉秋忍不住笑了。

「真對不住,我無論坐鎮何處,都習慣嚴守飲水。」

她畢竟曾是戍守國門的領軍之將,對食物和飲水保持高度警惕算是基本功。

想在廚院有所動作,根本就是一腳踢在鐵板上。

桑采也跟著發笑,孱弱的雙肩微微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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