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三章(2 / 2)
可偏偏就是她動作太快,反而沒能躲過盒中小人兒的「暗算」。
那玩意兒潑出來的是花瓣碎屑。趙渭專門針對她準備的。
她直身站定時,恰好被那些碎花瓣撲了一臉。
黃燦燦的花瓣碎屑落在她的發間,沾在她的睫上。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定然有些狼狽。
趙渭仿佛大仇得報:「活該。還敢不敢丟下我偷跑了?」
他從昨天醒來就在等鳳醉秋給個說法。
結果這沒心沒肺的混蛋,不但躲到北麓書院,還徹夜不歸。
氣得他晚飯都吃不下,從珍寶閣裡翻出這個盒子,連夜為她量身打造了這個「驚喜」。
鳳醉秋將盒子拍回他懷中:「幼稚。」
趙渭也承認,這報仇泄憤的方式屬實幼稚。
這不是因為他舍不得打,又舍不得罵麼?!
他哼道:「也有不幼稚的。往後你要是再始亂終棄,我就把你塞進炮筒,從赫山轟到朔平。」
這就純屬吹牛了。
赫山到朔平幾百裡呢,若真有射程這麼遠的火炮,北境戍邊軍得有一半人能安安心心解甲歸田。
鳳醉秋並沒有戳穿他的大話。
她拂去睫毛上那片碎花瓣,鼓了鼓腮。
「你這盒子是什麼妖術?我明明躲過了,為什麼還會中招?」
趙渭伸手去幫她清理發間的碎花瓣,口中得意洋洋:「那就是個障眼法,你以為你能躲過而已。」
這語氣得意到欠揍,聽得鳳醉秋拳頭都硬了。
他的笑容越來越大,像成功扯住小姑娘發辮的頑劣小子。
「我粗略估算了你的身法速度,專門為你調整了綠衣小人彈起的角度。還有這些花瓣,也是我連夜用割圓法算好,用最精細的規尺比著,親手切的……」
這其中的諸多原理,鳳醉秋是聽不明白的。
總而言之,他針對鳳醉秋的身法習慣,特地將綠衣小人兒的機關做了調整,花瓣的大小也經過嚴格把控。
「暗算」成功,證明他這半年來對鳳醉秋的觀察很仔細,將她的身法速度估算得幾無偏差。
所以他才那麼得意。
鳳醉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伸手在他月要間掐了一記。「好吧,你這就算發過脾氣了啊。前天晚上的事,不許再翻舊賬!」
趙渭不太認真地躲了躲,替她清理滿頭碎花瓣的動作並未停下。
兩眼卻要笑不笑地覷著她。
「你說不許翻舊賬我就不翻?你知道我有多慘嗎?」
「知道……吧。」
鳳醉秋扭臉看向一邊,連聲悶笑。
「下次不會了,你信我。下次一定管殺又管埋,埋得服服帖帖。」
等她再把那小冊子精讀兩三遍,下次肯定不會再半途而廢。
「沒有下次了,」趙渭俊麵通紅,磨牙冷笑,「一輩子都不會再將上位讓給你。」
被撩個不上不下再丟到一邊的痛苦滋味,實在要命。
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鳳醉秋麵色微沉,習慣地脫口駁斥:「年紀輕輕,說什麼一輩子!」
趙渭愣了愣。
鳳醉秋也回過神,明白自己反應過激了。
於是她握住趙渭的指尖,緩聲解釋:「我們寨子裡的人都不愛聽這個。」
青梧寨人很少說到「一輩子」。
他們本能地抵觸這個詞,一聽就煩躁。
因為「一輩子」這個詞,對他們來說太過虛假縹緲。
甚至有點諷刺。
寨中家家皆兵戶,而兵戶的使命是隨時準備上陣赴死。
用他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話說:都是一群有今朝未必有明日的短命鬼罷了。
在這樣的人麵前講「一輩子」,那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鳳醉秋叮囑:「過些日子你隨我回去時,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要犯眾怒的。」
趙渭認真點頭:「好,我記住了。」
*****
雖說鳳醉秋帶趙渭回青梧寨是私事,但趙渭的身份畢竟特殊,出行總需提前做好周密準備。
他要離開數日,也有許多事要安排好。
於是兩人各自忙碌一番,終於確定四月十八啟程。
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四月十七中午,昭襄帝君蘇放的特派欽使抵達赫山。
欽使倒沒多說什麼,隻交給趙渭一封帝君的親筆密函。
趙渭看完這封密函,臉色頓時陰雲密布。
沉默許久後,他讓肖虎將鳳醉秋請到書房來。
鳳醉秋笑吟吟推門而入:「怎麼啦?是不是想到明早就要跟我回家,突然羞怯了?」
趙渭卻沒有調笑的心情。
他端坐在桌案後,低眉垂首:「問你個問題。」
聽出他聲音裡藏著心浮氣躁的不安,鳳醉秋斂笑蹙眉。
落座時忍不住歪頭打量他的神色。
「什麼問題?」
「假如,是我說假如。」
趙渭喉間滾了滾,沒敢看她。
「假如現今朝中有人提出要為青梧寨摘除兵籍,附議與反對的聲音幾乎對半。你,怎麼想?」
緊張成這樣,傻子才信他的「假如」。
八成是朝中真有這動靜。
鳳醉秋瞥了瞥桌上那封拆開的密函。
她腦中飛快權衡利弊後,含怒發出五連問。
「這是誰在發瘋?」
「又是哪些沒腦子的在附議?」
「單給青梧寨摘兵籍,舉國各地的兵戶不得氣到抱團造反嗎?!」
「眼下吐穀契和北狄虎視眈眈,沅城水師對茶梅等國也並無十足勝算。危機四伏,還這麼胡搞瞎搞、自亂陣腳,是想給敵國遞刀子麼?!」
她稍頓,平了平氣,眯眼睨向趙渭。
「昭寧陛下允許將這事翻上台麵,想必是備好後手,要借機推動軍務革新的最後一步了?」
她接連問了五個問題,趙渭卻一言未發,隻是眼神怔忪地望著她。
「摘除青梧寨兵籍」這件事,在朝中已暗暗發酵大半年了。
趙渭從始至終都是堅定站在反對陣營的。
這半年來,他先是忙於推進仁智院的事務,後來赫山又接連發生了不少狀況。
朝中也遲遲沒將摘除青梧寨兵籍的事徹底擺上台麵。
他便一直沒想起和鳳醉秋談這個。
現在帝君派人送來密函,是告訴趙渭時機已成熟,各方都得亮明旗幟站隊了。
趙渭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鳳醉秋也是青梧寨的人。
從平日的言談細節不難看出,鳳醉秋本心裡非常排斥殺戮。
所以她並不是真的多喜歡兵戶這身份。
隻因這身份裡包含著她祖祖輩輩的壯烈與光榮,她不舍得背棄,便認了這宿命。
趙渭原以為,當她知道他竟站在反對摘除青梧寨兵籍的那一派,沖冠怒目甚至劍拔弩張。
畢竟這姑娘從未真正觸及朝廷的權力核心,此事又與她利益相關。
突然得知這個消息,她應該很難保持冷靜的。
可她冷靜得出人意料。
*****
自昭寧帝開始推動軍務革新起,這幾年各軍陸續栽培扶持了許多年輕將領。
這些年輕將領不僅善戰,且頗具學識,絕非頭腦空空的莽將。
坦率地說,與這些同輩相比,鳳醉秋在學識、見解上是真不夠看的。
從前很多人都想不通,當年的鳳醉秋不過才十七,且出身尋常兵戶,受教經歷平平無奇,怎麼看都不算最優的主將人選。
那沐霽昀怎麼就敢那麼托大,將前鋒營將印交到她手上?
那可關乎數萬人生死啊!
此時此刻趙渭終於懂了,沐霽昀不是托大,那是慧眼識珠。
就像此時,無需趙渭解釋,她立刻就能明白,「整體摘除青梧寨兵籍」,雖對青梧寨人有利,於國之大局卻有巨大隱患。
更令趙渭驚訝的是,她甚至明白,各方之所以能將這事翻上台麵針鋒相對,是昭寧帝刻意放任的結果。
她甚至猜到昭寧帝打算以青梧寨為引線,完成軍務革新最艱難的收尾步驟。
縱然鳳醉秋讀書不多,但她絕不是池中之物。
哪怕事情與她自己的利益切身相關,她判斷局勢也沒有感情用事。
公私兩論,這四字說來容易,世上真正能做到的人卻並不多。
但鳳醉秋就是做到了。
她好像很少談及激昂大義,嘴上也不掛什麼兵法謀略。
顯得既無豪邁情懷,也無智慧城府,就是個「兵來將擋、打贏活下來就行」的混子。
可事實上,每到關鍵時刻,她總有種「迅速站到有利於大局一方」的本能。
這是天生的將才。
之所以沒能平步青雲、官運亨通,無非是因出身有所受限,她自己又無心於此罷了。
趙渭受到極大震撼,心中感慨良多,便沉默了許久。
他的沉默將鳳醉秋鬧得渾身毛刺刺:「怎麼?我說得不對?」
「很對,」趙渭眼中笑意漸漸擴大,「是我小看你了。」
他還擔心兩人會爭執,甚至發愁該怎麼安撫,才能使她冷靜下來,服從大局。
「你笑得好奇怪,」鳳醉秋警惕地後仰,脊骨緊貼著椅背,「你叫我來,到底是想說什麼的?」
「先前想你與細談青梧寨摘除兵籍的事,既你我的觀點一致,那就沒必要談了。」
趙渭含笑揚眉,神清氣爽。
「我現在想說,若我想求你祖母同意我們早些成婚,三書六禮容後再補,你看如何?」
「我看,你會被當場打斷腿。」
鳳醉秋瞠目瞪他,感覺活見鬼。
「我在跟你談朝堂大事,你跟我談三書六禮?」
趙渭笑如春風拂麵:「嗯。」
鳳醉秋茫然搖頭:「嘖,你變了。說好的情情愛愛沒意思呢?」
「情情愛愛本來就沒意思。因為是你,我就覺得有意思。」
趙渭站起來,傾身越過桌麵,在鳳醉秋唇上落下一口勿。
輕柔又莊重,仿佛蓋章落印。
「知道你不愛聽,但我還是想說……」
鳳醉秋沒防備他會突然親來,有些呆愣地抿了抿唇。
他笑音溫軟,似求似哄:「阿秋,既決定和我玩了,就得玩一輩子,不能反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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