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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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忙的季節,早上的天氣有一點涼爽,田裡有很多起大早的村民在乾活,麵朝黃土背朝天,忙得連口水都喝不上。

西邊卻出現了詭異的一幕,有群村民沒有下田,他們一個個的將農具丟在一旁,整齊的坐在田埂上,男女老少,揪著自己的頭發。

竟然全在給自己遍辮子!

就連其中一個皮包骨的老頭,都顫抖著乾瘦的手,揪著頭上為數不多的白發,一點一點的給自己編著麻花小辮。

沒有人交流,全都專注的編著辮子,隻是嘴裡喃喃的唱著:

「起早早,編辮子,麻花辮,等阿郎,阿郎沒回來……阿郎沒回來……」

村裡,向東坐在井蓋上麵喝稀飯,一大口下去,他的表情突然一僵。

稀飯裡麵有一隻螞蟻。

向東用筷子把它夾起來,它的六條小細腿濕漉漉亮晶晶,其中一條在半空蹬了一下,前麵的兩隻觸角也在輕輕動著。

活的。

???

他媽得!向東將螞蟻扔出去,手裡的碗重重往地上一摔。

「嘭」一聲響驚擾了周圍萎靡頹廢的隊友們,他們紛紛站起來,見是碗裂了,不是別的事就恍惚著坐下去。

白棠纖細的手指搭著碗口,他想去向東那,對方一個火爆煩躁的眼神殺過來,頓時讓他偃旗息鼓。

向東現在的心情差爆了,如果隊伍裡沒有那粒老鼠屎,說不定他早就已經出去了,躺在家裡喝啤酒吹空調,舒舒服服。

為什麼說是老鼠屎呢,因為那家夥獲得了這個任務的提示。

但他沒說。

媽批得,他沒說!

那個龜孫子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跟屁股按錯了位置,他自顧自的把任務提示當成是個人道具,偷偷隱瞞,直到第二天起來一看,隊伍裡死了十幾個人,他才拖著鼻涕發著抖透露。

這次的任務提示沒有隱喻,簡單粗暴地講述了死亡禁忌。

可是那龜孫子當天下午就死了,跟他一起死的還有另外幾個隊友。

他們明知禁忌是什麼,還是死了。

因為任務提示裡提醒的禁忌是——

【天黑不扌莫頭。】

對,就是這個,天黑不扌莫頭,天一黑就不能扌莫頭發了。

晚上扌莫了頭,也許當場就死,也許會在天亮後死,也許要到中午或下午死,不一定,看厲鬼的心情,反正在你扌莫頭的那一刻,你就中了詛咒。

越是日常化的禁忌,越可怕。

像扌莫頭這種,簡直了,喪心病狂,毫無人道。大家一到天黑就很慌,他們時刻自我警惕,生怕下意識地扌莫一下頭,而且還不敢睡覺,誰知道自己睡著了,會不會扌莫頭發,這可能性太大了。

白天雖然可以不用管禁忌,但他們也沒辦法休息。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前一夜有沒有扌莫頭,有沒有中詛咒,很怕自己毫無預兆地死掉,太慌了,根本睡不著。

所以還活著的一夥人已經三天三夜沒怎麼睡了,眼裡都是血絲,精神狀態也離臨界點越來越近。

向東沒有精神創傷,也不需要熏香,他算是精神力強大的了,這回也有點吃不消,死了的那些任務者不是被吃的坑坑窪窪,也沒生瘡流膿肢體扭曲,他們就是編辮子,死狀都是頭發編成了麻花辮。

本來向東還覺得自己是板寸,這任務對他有利。

誰知規則很快就給了他一大嘴巴子,抽得他眼冒金星,讓他知道他有多天真。

有個兄弟跟他一個發型,死的時候頭發被自己揪掉了一大塊,使勁揪的,一個個發根鬆鬆地粘著頭皮的血肉,短短的發絲硬是繞在了一起,成了一截麻花形狀。

向東的思緒在一口煙之下收了回來,他搔幾下頭皮,這個鬼天氣,大家白天在外麵查找線索跑一天下來,頭都餿了,又癢又難聞,不洗沒辦法過夜。洗的話,得趕在天黑前。

天黑後是碰都不敢碰的。

任務難搞啊。

向東想到那龜孫子,他又氣得爆粗口,要是進來的當天對方就分享提示,隊伍裡不會死那麼多人。

在這種任務背景裡,人多一點,線索就能收集得快一點。

現在一片慘淡,局麵很被動。

向東朝天噴了口煙,如果老陳在這,他會怎麼做,他應該會做溝通工作,鼓勵消極的隊友們,跟個幼兒園老師似的,耐心十足,不厭其煩。

嘖,向東咂嘴,換他是乾不出那事的,一樣米養百樣人,老陳那做人的原則也是牛批。

不知道老陳現在怎麼樣了,向東的牙齒磨著煙蒂,肯定是出去了吧,不對,是回去了,回家了,向東扇自己,用詞都能錯。

老陳回家了,他呢,他們呢?感覺遙遙無期啊,操,向東叉著腿抽煙,腿漫不經心地抖動著。

白棠喝完了稀飯,用手背擦擦嘴,他不清楚自己重置前是不是向東的隊友,沒夢到過,怎麼都夢不到。

這是重置後的他第一次跟向東合作。

他熟悉的陳仰,朝簡,文青,鳳梨,畫家他們都不在這裡,隻有向東一個熟人。

白棠情不|自|禁地給他與向東貼上了相依為命的標簽。

不敢貼太緊,怕自己親手撕下來的時候,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撕掉。時間越長,心口就越疼。

眼前多了一片陰影,白棠先是聞到熟悉的濃苦煙草味,接著是熟悉的拖鞋跟精壯的,帶著幾條疤的小腿,他的視線緩慢往上移,桃花眼裡有一片剔透的水光,眼角紅紅的。

向東居高臨下地俯視白棠:「白教授,你在想什麼?」

白棠入神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向東蹲下來,大力掐住他細膩光滑的臉,將他往自己跟前一拖:「這他媽的是在做任務,人跟韭菜一樣一死死一茬,你還在這琢磨你的情情愛愛?」

「那玩意能有命重要?」向東不自覺地代入了老父親的心境,恨鐵不成鋼,「我真搞不懂你,名牌大學歷史係的白教授,你的智商餵狗了嗎?活著是一切的根基,這個道理還要我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大老粗跟你講?」

白棠垂下的眼睫被一圈溫熱的液體濡濕,鼻尖也紅了。

向東:「……」

他甩開手站起來,大步往外麵走。

周圍的隊友若有似無地投來打量的視線,白棠的腦袋耷拉著,樣子有些狼狽。

「出來啊,你還坐那乾什麼?要我用八抬大轎抬起啊?」門口傳來向東不耐煩的吼聲。

白棠的眼裡瞬間亮出一簇火光。

白棠追著向東出去以後,小院裡冒出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正在和齊北討論任務的江江耳朵動動,他不喜歡他欣賞的美人被議論,滿臉嗬嗬噠:「那也不關你的事吧!」

那陰陽怪氣的人是個男生,他譏笑:「我隻是看不慣舔狗,跟你有關係嗎?」

江江拳頭硬了,齊北攔住他,用大家都能聽見的音量說:「蠢逼才會在任務裡打嘴炮,我們不做蠢逼。」

「不做!」江江挺月匈抬頭。

齊北在他耳邊說:「那蠢逼看上白教授了,白教授沒給他好臉色。」

「噢~~這樣啊~~」江江沖那男生投過去一個鄙夷的眼神。

男生就跟一隻要鬥毆的公雞一樣,滑稽得很。

院裡還有幾個人,沒誰參與這個小插曲。江江咬著山楂條,眼珠轉轉,餘光從旁邊不遠的兩女一男那裡飄過。

那是三角戀,正主和小三是同桌,撕逼的時候進的任務世界,三人達成協議暫時和平相處,有什麼事等出去再說,實際上他們是在等機會。

兩個女生互相要對方出事,男生被她們撕煩了,再加上怕鬼,精神不太好,希望她們都死在這裡。

「愛情啊,」江江一口一口咬掉小半截山楂條,拍拍手上的碎渣,「北北,我們也出去吧。」

齊北起身,背上放著兩人用品的大背包。

江江說要試試站在村頭唱山歌。

齊北不同意。

「試試嘛。」江江說,「阿郎阿郎,說不定是什麼定情之歌,唱了能把厲鬼引出來。」

「就算厲鬼不出來,那村裡人聽了,沒準能有什麼異常。」

齊北還是不同意,堅決不同意:「你別找死。」

「總要嘗試啊,不然線索怎麼找。」江江嘆氣,「我好想睡覺,快撐不住了。」

齊北揪江江眼皮:「撐不住也要撐。」

見他撅起嘴,齊北冷笑:「誰在三連橋的任務裡說自己長記性了,以後一定聽我的呢,果然是放屁!」

「我以為你知道我撒謊,一個字都不會信。」江江弱弱地說完就掏了個山楂條,塞進齊北嘴裡。

兩人看看向東跟白棠的背影,他們從另一個方向打探村子,三連橋的任務做完以後,他們的狀態恢復成了平時的水準,接著走。

「北北,你說這個任務的禁忌會有漏洞讓我們鑽嗎?」

「會有。」

「那漏洞是什麼啊?」

「漏洞像腦筋急轉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太擅長。」

「哎,隊伍裡好像沒擅長的。」

「那就看運氣吧。」

「……」

另一邊,向東夾開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把煙咬住,就靠這玩意提神了。

「向東,真實世界和這裡的時間流速會不會不一樣?」白棠走在向東身邊,「對我們而言,陳仰跟朝簡才離開三個多月,但他們已經過了三四年?」

「老子哪知道。」向東叼著煙,手插在休閒褲的口袋裡,「噠拉——噠拉——」的腳步聲聽起來懶懶散散的,每次夏天進任務,他都穿的拖鞋,就沒一次例外,幸虧拖鞋質量好,耐磨。

白棠有點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麼。

「少在任務期間想些有的沒的。」向東自己做不到,還能厚著臉皮教訓白教授。

「出去了能想嗎?」白棠側過頭看向東,語氣有幾分哀怨,「你最近都不怎麼回我信息。」他今年做兩個任務了,這是第三個,頻率明顯比去年快多了,這似乎是某種預兆,他不敢深想,怕自己心神錯亂,出大錯。

向東一路走,一路觀望村子:「忙。」

「你是不是又後悔了,不想跟我做朋友了?」白棠輕咬唇。

「老子說忙,你聽不懂中文?」向東氣到了,他真想敲開白棠的腦殼,看看裡麵都有什麼。

白棠不信,這位撒過很多謊。

向東從白棠的眼神裡猜到他的想法,沒好氣道:「重置的事老陳都說了,十年前的記憶你還敢信?」

白棠的臉色一白,他茫然地望著向東。

向東皺皺眉,大掌在他單薄的背上拍了一下:「行了,久遠的記憶可能是重置後修改的,以後的肯定是真的,往前看。就拿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這一年來說,我在你心裡的信用度不低吧,不至於。」

「那你在忙什麼?」白棠壓下心頭翻湧的酸楚。

「年後我就有了辦車行的計劃,近期就在搞那個事。」向東罵罵咧咧地踢開腳前的半塊磚,走出了村裡一霸的風範。

白棠眨眼:「車行?」他平復下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你少給我發點矯情蛋疼的文字,就算是幫了我大忙了。」向東不假思索地說了句。

身後沒了聲音,向東後知後覺地說了不該說的,他低罵了一聲回頭,果不其然對上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白教授還在那倔強清傲地擰著眉不讓自己哭出來。

刀在頭上懸著,向東實在是沒心思在這個時候哄白棠,他瞪著眼睛,眼裡的血絲似乎又多了幾條,看起來既狠厲色又瘮人。

白棠不是小孩子,他隻在向東麵前脆弱情緒化,但他沒鬧,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世界,沒有讓其再度塌陷。

白棠看著天邊的晨光,突然道:「向東,這次要是能出去,你跟我一起去參加車先生的畫展吧。」

「畫展?」向東謾罵,「靠,他怎麼沒告訴老子?」下一刻向東的注意力就換到了別的事上麵,「你去乾嘛?」

「展覽的畫裡麵有我。」白棠的食指指腹在脖子的紅包上麵蹭了蹭,他長得白,蚊子叮一口會很明顯,而且紅白相稱,有點欲。

向東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白教授,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走這麼近了?你給他當過幾次模特?兩次?三次?還是說,隨叫隨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棠覺得向東有點陰陽怪氣,他呆呆道:「向東,你是不是……」白棠輕頓,很小聲地說,「吃醋了?」

「吃個屁的醋!老子從來不吃那東西,怕酸!」向東一腳踩到了牛粑粑上麵。

白棠帶向東去了一戶人家,那裡住的是全村年紀最大的老太太。

向東不太想來,他不喜歡老人氣。

白棠硬拉著他進屋:「我感覺老太太能給我們提供關鍵性的線索,活那麼大歲數了,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村裡人誰好誰壞,誰心裡有神明,誰心裡有鬼,她更是一清二楚。」

向東不報任何希望:「人都糊塗了,能清楚什麼?你這幾天在她床前給她擦臉擦手,就差端屎尿盆了,她有對你說一個字嗎?我看你是不懂什麼叫老了,老了就是,聽力視力記憶力各方麵全部衰退,進入了黃泉路口,聽不見管不了陽間的聲音。」

白棠不那麼想,人的潛力無窮大:「生命是很偉大的,我們要敬之愛之。」

向東不置可否,他是個混混,隻知道防衛和主動出擊,不知道什麼叫敬重生命,更談不上有多愛。向東隻在乎身邊的兄弟朋友,他的愛很小,跟博愛不沾邊。

這是他的世界。

白棠站在屋門口敲門,聽到應聲才進去。

屋裡有一股子渾濁的氣味,老太太躺在床上,牙齒都沒了,嘴一癟一癟的,她的生活不能自理,兒子早跑了,全靠兒媳照顧她。

兒媳做成了女兒。

「白先生,你來了啊。」老太太的兒媳正在給她餵稀飯,餵一勺流掉一半。

白棠問老太太身體怎麼樣。

「老樣子。」兒媳說,「白先生,待會我要去地裡,你能不能幫我照看一下我媽?」

「可以,」白棠道。

「謝謝謝謝!」麵容滄桑粗糙的中年女人疊聲道謝。

白棠等她忙去了,就湊到床前,跟昨天一樣問老太太,知不知道阿郎是誰。

村長跟村民們都說村裡沒有叫「阿郎」的人,沒有姓阿的。

老太太的反應也和昨天沒區別。

「起早早,編辮子,麻花辮,等阿郎,阿郎沒回來……阿郎沒回來……」白棠輕聲說著,一遍又一遍。

房裡的氣氛漸漸變得詭異。

過了會,老太太乾癟的嘴張樂一下,向東見白棠將耳朵往她嘴邊湊,手就伸了過去,拽住他。

「荷……花……」老太太模糊不清地喊。

「荷花?」白棠聽清了,村裡有個荷花池,阿郎在那裡?正當他激動地去看向東的時候,老太太又說話了。

「老頭,給我摘荷花……」

後半句比前半句要利索不少,似乎那是她的執念。

可是老太太的老伴早就死了。

白棠直起身看著向東:「我去幫她摘一朵荷花,你留在這看著她。」

「摘什麼荷花。」向東不情願地丟掉煙頭,鞋底碾碾,徑自走出屋子,他又回來,讓白棠跟他一起去。

白棠說:「那老太太怎麼辦?」

「行了別跟我廢話,荷花池離這不遠,我們速度點,很快就能返回,她一時半會出不了事。」向東拉著他就走。

不多時,白棠站在池塘邊,一隻手拽著向東,看他用另一隻手去夠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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