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這個皇帝,我是當得夠夠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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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上空的天穹轉暗, 又一個夜幕降臨。鼓樓方向傳出夜鼓之聲,皇宮的高牆之內,各宮太監聞聲而動, 用竹竿高高地挑著火,一一燃點宮燈。

蘭太後再次擺駕敦懿宮, 陪伴太皇太妃用膳。飯後,又親手替太妃奉茶。她最近常常如此侍奉。太妃接過茶, 喝了一口:「太後最近常來,可是有事?」

蘭太後便屏退了身邊的人,笑道:「今日我來, 確實是有一點事, 便是上回提過的和皇帝立後的那樁事體有關。」

太妃沒說話。蘭太後繼續笑說:「上回您這裡商量過後,回去這些時日, 我便一直照著您的意思物色人選, 這裡有個名單, 您過目,替我掌掌。」說著取出一份名冊,呈了上去。不料太妃卻沒接, 自顧靠在背後的一副軟墊上,道:「給我看甚?你相中了哪家, 說便是。」

蘭太後收起名冊賠笑道:「那我便說了。我仔細比對,最後相中了一位,品性貞靜, 容貌端莊, 家世家風, 無可挑剔,總之, 德言工容,沒一處可叫人挑的。唯一就是——」

她一頓,「就是年歲比皇帝略長些,今年十八歲。不過,陛下那樣的心性,您也知道,皇後穩重懂事些,於皇帝也是好事。 」

敦懿太皇太妃斜靠於榻,問:「是哪家的女兒?」

蘭太後上去一步,坐到近旁,替她捶著腿,覷著她的麵道:「不是別人,恰好是我兄弟蘭榮的女兒。我之所以最後如此定奪,也是有考慮的,那便是皇帝和他表姐從小相識,感情篤好,往後帝後同心,於後宮,於我大魏,都是莫大的裨益。自然了,這隻是我這邊的考量,皇帝立後非一般之事,須再三鄭重,所以今晚特意過問。」

太妃靠著半閉了眼,片刻後道:「天家事無小事。不過,你是皇帝的親母太後,便是天家也講人倫,立後之事,自然是你自己做主。你又看好了的,隻要是對大魏有好處,對皇帝有助力,我有什麼不可的地方?」

蘭太後早就想好要立自己的侄女為後,又擔心會受到阻力。敦懿宮裡的這位,雖不是明帝的親母,卻被明帝奉若親母,說話自然也是有些分量的,是她盤算中的重要助力。此刻得她如此發話,心中欣喜,陪著又坐片刻,見太妃麵露倦色,便告退,臨走前道:「那麼事情就這麼定了?過兩日便是朝議,賢王和方清他們都在,到時候,我知會他們,叫禮部把事情做起來!」

太妃不言,仿佛睡著,蘭太後便退出敦懿宮,回到自己的寢宮,思慮著心中之事,恨不得朝議快些到來才好。

她已得到消息,攝政王結束了南巡,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了,下月歸來。

兒子立後一事,她已下定了決心,不容許任何的旁人插手。與其再耽誤下去夜長夢多萬一橫生意外,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定下。如此,等他回了,即便存有異議也不能伸手了,除非他是要公然和皇帝的母家撕破臉。真若那樣做,意味著什麼,他自己應當也是有數。

蘭太後正越想越是興奮,忽然宮人傳話,道皇帝陛下來了,蘭太後抬起頭,就看見兒子走了進來。

蘭太後坐著,等兒子上來,朝自己行了禮,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兒子身上還穿著朝服,想是剛從禦書房回來,正想問他累不累,便聽他開口問道:「母後又去敦懿宮了?做什麼?」

蘭太後聽他口口勿略沖,笑意消失,道:「怎的如此和我說話?」

束戩先前已是有所耳聞,三皇叔出京後,太後暗中似忙起了給自己立後的事。一開始太後那邊的口風極緊,什麼消息都無,他不知她到底相中了何人,加上三皇叔走後,他每天的事情驟增,一時間也顧不上。上月,他留意到太後曾數次召蘭榮的女兒入宮,心中便開始懷疑,太後應當就是相中了她。

他的那位表姐,年紀比他大了好幾歲,容貌才情皆為普通不說,上回入宮,他也撞見了,唯唯諾諾,如同太後跟前的應聲蟲。

皇帝立後的標準,不是他個人的喜好,束戩自然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但他根本無法想象,若是這位表姐被立為皇後,自己和她結成夫妻的景象。他極是抵觸,但這種事,他也沒法和別的任何人講,眼見太後最近一天天地往敦懿宮跑,暗中焦心,亟盼三皇叔能早些回來,如此,自己也算是有個主心骨。他暗中給如今還在南巡路上的三皇叔去了一封信,道太後似乎要立蘭家女兒為後,請求他務必幫自己發聲,製止太後的意圖。算著時日,三皇叔的回信應該也快到了。他在焦急等待中,今日晚間,才在禦書房裡忙完事,就收到耳報,太後又去了敦懿宮,且今晚待得比平常要久,出來之時,神色喜悅。

直覺令束戩深覺不妙,實在忍不下去了,轉到太後宮中,開口便直接發問。聽到蘭太後的語氣帶著責備,便朝自己的母親行了一個告罪之禮:「敢問母後,方才去往敦懿宮,所為何事?」

蘭太後臉上方又露出笑容,示意兒子靠近些,見他不動,微微咳了一聲,「無事,不過是伺候用飯,又說了幾句閒話而已。聽說最近狄人又在大赫八部起事,打起了仗?戩兒你很是操心吧,母後瞧你臉都瘦了。你餓不餓,母後這就叫人給你上些吃食,正好,咱們母子也許久沒一道用飯了——」

她轉臉呼人備膳,束戩道自己方才在禦書房那邊吃過,盯了她一眼,告退而出,心事重重地回了寢宮。

幾名貼身服侍的太監和宮女迎他入內,為他更衣。解了衣帶,脫外袍時,束戩忽然留意到跟前那個替他捧衣的宮女臉生。原本做這事的,是另外一個。他問了一聲,得知那宮女今日被太後叫走了,道另外有用,重新派了人來替補。

從去年開始,他宮裡的宮女,那些頭麵但凡生得齊整些的,陸陸續續,後來皆是不見了人。起初他也沒在意,漸漸覺察後,知是蘭太後的意思,心中雖覺不悅,卻也忍了下去,他的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頭。

今日又被叫走了的那個小宮女,原先是在他禦書房那邊伺候的,他本也沒留意,是上個月,他無意獲悉,她竟是雁門人氏,當時他就想到了三皇嬸,看那小宮女便覺順眼,於是將人換到了寢宮,回來後,有時會和她閒談幾句,問些關於雁門的事。

他沒有想到,就這,蘭太後竟也伸手,把人給弄走了。

束戩勃然大怒,揮臂將剛脫下的朝衣一把擲在了地上,轉身大步而出。周圍的太監和宮女驚懼,紛紛跪地。

束戩沖到了寢宮的門口,一個太監正疾步奔入,撞見他怒氣沖沖地出來,急忙避讓到一旁,稟道:「陛下!攝政王殿下的信到了!」說完雙手呈上。

束戩最近天天都在焦急盼信,聞言眼睛一亮,急忙止了步,接過信,返身入內,立刻拆開。但等他讀完了信,大失所望。

他的三皇叔回信說,他已啟程踏上歸途,下月能到。關於束戩來信提及的事,安慰他,讓他稍安勿躁,更勿和太後等人沖突。最後他叫束戩放心,說等他回來之後,詳細再議。

束戩原本以為三皇叔會給他一個明確的表態,那就是反對立蘭榮的女兒為後,如此,自己便就有了底氣能和太後抗爭。他沒有想到,三皇叔的口氣竟也模棱兩可,隻在信裡叫自己放心。

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束戩愣怔了起來。

去年秋的護國寺裡,他愚昧無知,在根本不知女將軍到底是何許人時,口出妄言,加以詆毀。三皇叔和他講,他娶女將軍,是為大魏之計。

三皇叔便是如此的一個人。他自己的婚姻如此,如今輪到皇帝了,倘若三皇叔也認定自己娶蘭家之女有利朝廷,他一定會迫自己點頭。

束戩心中一陣絕望。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又想到了女將軍。

他記得清清楚楚,四月間,他送三皇叔和她出京,她答應過他,和他切磋武功。當時他滿心以為這趟南巡過後,她就會和三皇叔一道回來,卻沒有想到,原來她到了錢塘探過莊氏太皇太妃之後,人便直接走了,回往雁門,如今又去了八部作戰。

今夜或是情緒低落的緣故,當他此刻再想到當日送別的一幕,忽然倍感失落。

他終於明白了,三皇嬸當時應他的話,為何說的是「若有機會和他切磋」,而不是「這趟回來和他切磋」,可見她的計劃,是早就定好了的。

三皇嬸不和他講便罷,畢竟和他交情有限。但三皇叔必然是知道的。他竟也將事情瞞了自己,令他完全蒙在鼓裡。是直到八部戰事消息送入長安,他方知曉她已回往雁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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