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番外:舊夢(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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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祝野來看她的時候,丁費思忍耐再三,才不至於拔刀相向。

夜色漸深,她簡衣素服,不帶宮中任何一件華貴物事,到約定好的地方等鹿復來。

隻是鹿復剛落地,周遭火光四起,宮燈遍地。

鹿復握緊丁費思的手腕謹慎地後退,將她護在身後。

護衛擋在祝野身前,虎視眈眈地握刀盯著鹿復。

祝野的表情冰冷,燭火綏綏在他玉白的麵龐上跳動:「你還是選擇了她。」

君與所愛之間,鹿復選擇背叛君主。

丁費思知道,鹿復剛剛收復失地,民心所向,也是祝野唯一可用之人,祝野絕不會對鹿復下手。

她咬牙跪在了祝野麵前。

「陛下,是臣妾想出宮拜祭父母,重遊故地,並非兄長之過。」

祝野沒有理會她。

這樣的說辭,任誰也不會相信。

她也知道,卻隻是賭,賭祝野會順著台階下,給重臣一條活路。她已經失去了楚鈺,不能再失去鹿復了。

鹿復陡然抬眸與祝野對視:「收復東南十三城池,尚未向陛下討要賞賜。」

祝野寒聲道:「你第一次向朕要她,朕說過,再有一次,格殺勿論。」

鹿復毫無畏懼,無端多了肅然的殺氣,戰場將軍的威儀像開刃的劍:「那陛下便殺!」

兩相對峙,祝野從護衛手中拔劍,丁費思以為祝野不會舍得下手,卻沒想到電光火石之間,劍已刺入鹿復的心髒之中。

丁費思一驚:「鹿復!」

她忙扶住鹿復,鮮血不斷從他的傷口浸染而出。

他卻對她笑,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功成名就,失地盡收,也就代表著無用了,有過丁氏的隻手遮天,他怎麼再可能容忍外戚獨大,他想讓你當皇後,我就留不得。」

哪怕沒有今日這一遭,他也知道,皇帝要拔除他。

功高蓋主,又是外戚,祝野怎麼可能留他。

一步錯步步錯。

丁費思握緊鹿復的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零落。

他口中含著鮮血,卻仍在笑著和她開玩笑。

「壞人才能得到你,我下輩子就當個壞人吧,不想當你的義兄了。」

「隻是我從小就喜歡你,可惜了。」

那雙妖眸中卻從來都是少年的天真,他的眸子清亮,像個天真的孩子,長安眾人都說鹿小將軍玉樹臨風。

可這樣風華絕代的少年郎,卻要因她而死。

他含著鮮血,回憶著過去,斷斷續續道:「我們和阿鈺還在青州的時候,年紀還小,不如今日位高,你也不曾如此冷漠待我們,那時,我們總在一起說以後的事,說要當一輩子的朋友……」

他的話戛然而止,劍上淬毒,見血封喉,祝野來時,就做好萬全的準備。

丁費思無聲痛哭,周遭圍滿了侍衛與宮人,冷漠地看著她。

她顫抖著手替鹿復合上眼,抱著鹿復漸漸變涼的屍體,眼中沒了焦點,輕聲道,

「鹿復,下輩子別與我做朋友了,你和楚鈺一樣,都別和我做朋友。」

「做個壞人也好,哪怕你們下輩子遊手好閒,當個紈絝,都好過做好人,卻為我枉死。」

難怪他提前給她那封信。

原來是恐她再看不見,恐她沒有後路。

丁費思欲哭無淚,心髒脹得發疼,可是眼睛卻再流不出眼淚來。

原來悲傷到極致,真的是沒有眼淚的。

鹿復他明知道會死,依舊前來。

丁費思心痛得窒息,當場暈倒過去。

半個多月都未曾起榻。

而鹿復的猜測全然準確。

當初祝野娶皇後,全因皇後一族在他策反之時出力,現在,是過河拆橋,防止功臣居功,謀權生變的時候了。

有皇帝杯酒釋兵權,就有皇帝見血收權。

皇後如此強大的母家,必定為祝野所忌憚。

祝野他需要一個沒有母族,沒有依靠,難以成事的皇後。

丁費思,就是那個人選。

更何況,祝野真心喜歡她,之前不讓她進宮,也全是為了保護她。

而不久之後,皇後在丁費思的熏香中下毒的事情就敗露了,祝野借題發揮,重責皇後。

後族生變,宮中人人自危,生怕從前討好皇後也會被牽連。

隻是眾人卻轉而開始討好丁費思,丁費思靠在窗邊,看著還未綻放的花蕊,忽然就苦笑一聲。

原來他知道皇後在害她,隻是時機不成熟,他要布置好一切才敢借題發揮。

他從頭到尾都知道。

所以連這個孩子,他也是不顧的。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卻一日瘦過一日。

禦醫隻是一遍遍提醒她少思,切莫憂心。

做外室的時候,她還甜蜜幸福。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當皇後了,她卻隻有無盡的孤寂與冷漠。

有時夢見楚鈺推她下樓,孩子掉了,她流了滿地的血。

有時夢見鹿復闖進宮中塞給她荷包。

藕荷色的香囊,是她還在青州時最喜歡的樣式。

隻是後來父親高升,坐上宰相之位,她便不再用那種所有人都說小家子氣的顏色。

近日宮中給她選緞子裁衣,丁費思身邊的大宮女獨獨挑出一匹藕荷色的布匹,說顏色小家子氣,不配娘娘。

大宮女頤指氣使地指了繡牡丹滿繡的朱紅錦緞,說那樣的才行。

丁費思卻輕聲打斷她,

「就用那匹粉色吧。」

大宮女錯愕,被指責的小內監連忙感激涕零地跪拜。

丁費思看著那匹粉色的緙絲錦,卻仿佛在透過它看什麼人。

祝野給了鹿復一個救駕而亡的說法,外人當真以為鹿大將軍被刺客所害,民間惋惜不已,編出不少歌謠歌功頌德。

鹿復亦是厚葬,享太廟香火供奉。

隻是人已死,這些又有什麼用。

而因為丁姓不能再出現在明麵上,宮中都開始叫丁費思費美人。

往後就是費後。

費後,廢後。

丁費思覺得可笑的時候,祝野卻滿目憐愛地看著她凸起的肚子,說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好。

丁費思蒼白地彎了彎嘴角:「我覺得延字很好。」

祝野問她為何,她隻是撫扌莫著肚子道:「願陛下福祚延綿。」

延之一字,孩子就算生下來,也不過是延續她的痛苦,算是恰如其分。

祝野卻眉眼含笑,說延字極好。

而丁費思知道,這個孩子生不下來。

本就孕中虧損,她氣血兩虧,生育之時她自己都未必能活,何況是這個孩子。

沒了外戚獨大的可能,祝野一天比一天要傾注心思在她身上。

他對她體貼入微,連帶著闔宮的人對她都小心謹慎起來。

她有時會想起鹿復,平白無故地落淚,有時也許是在磨著墨,有時是在發著呆,一行清淚就毫無征兆地落下。

明知她在難過什麼,他也會攬她入懷,溫聲安撫,向她承諾以後。

她有時也會想起姨母,姨母那麼希望丁氏繼續做皇後,若她在九泉之下看見這一幕,不知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她突然開始喜歡藕荷色,宮中簾帳床幔一應換成藕色,似乎要把這些年缺的都補回來,而祝野也都縱著她,從未說過一句皇後不宜微賤之色。

宮中的嬪妃都圍在未央宮,笑語捧誇說娘娘宮裡看起來溫綣寧靜,格外舒心。

在歡笑與吵鬧的人聲中,她捧著逐漸變冷的茶盞,卻想起簪花遊街那天,楚鈺也是被一群人圍著,笑著時的模樣。

她看起來那麼開心,燦爛,不知道在碧落黃泉之中,又過得怎樣。

丁費思甚至還會想起那個總是對她笑的庶兄,無論丁費思怎麼嫌棄他,他總是笑著,用寬厚的手掌扌莫扌莫她的頭說沒關係,誇她說我們家姑娘是長安最漂亮的姑娘。

可是他死了,俊秀溫厚的少年死在了二十三歲。

還有她多情又思慮良多的父親,總是嘆氣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太過繁盛未必是好事,果然丁氏就被滅族了。

以及那個管得很寬的胖奶娘,明明丁費思才是主子,奶娘卻總是指手畫腳,連她喝不喝冷茶都要管。

還有她那個唯唯諾諾,卻蠢得可愛的丫鬟,每次她正眼瞧那個小丫鬟一下,小丫鬟就被嚇得一哆嗦。

但他們全都死了。

丁費思想著,眼淚又不自覺落下來,宮人惶恐不安,她卻隻是溫聲道孕中難受,難免傷心,宮人才狠狠鬆了一口氣。

與從前一點小事也要挑剔的性子全然不同。

她好似越活越回去了,總是想以前的事,也和很久以前一樣隨和。

又是一年初春。

她肚子裡的孩子發動了,闔宮忙中有序,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隻是丁費思卻知道,這一遭是有去無回,她根本沒有力氣生這一個孩子。

但她低估了自己,等這個孩子真的要降生的時候,她忽然不舍得讓它和自己一同送命了,幾乎是拚死生下了這個孩子。

她聽見第一聲啼哭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要不行了。

祝野不顧宮人阻攔,沖進來握住了她的手。

丁費思看著床幔,卻仿佛看見兩年前。

那時萬國來朝,她衣著華貴行於眾人之間,滿殿聲響齊齊一滯,眾人看她的目光中充滿了驚艷,使臣贊嘆她是盛世之榮,皇帝姨夫和皇後姨母難得麵上含笑,她走過鹿復,走過太子表哥,坐在父親身邊。

她的麵前,是泱泱的人群,推杯換盞,歡笑暢飲。

一行眼淚自她眸中流下。

丁費思忍著劇痛,死死攥緊祝野的衣袖,纖瘦的手骨節盡突,眼前已然是一片模糊。

她咬牙切齒道:「我死了之後,要奉茗替我收屍,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對我說過假話的人,算是我留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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