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2 / 2)
鞭響之後長街寂無人聲,隻有馬蹄敲擊條石和車輪碾壓的轆轆聲響。穆遙略一抬頭,同馬上青年目光交擊,青年沖她微一頷首——
淨軍統領,蕭詠三,真是他。
馬車停在門口。
崔滬怔住。自來監軍與大將軍平級,二者相互節製,他到監軍駐蹕門口親迎,一多半是老祖宗的臉麵,一小半是天子劍皇權。做到這種程度,監軍不主動下車,難道還要車前相迎?
穆遙一眼看懂兩邊機鋒,樂得看熱鬧。
崔滬天人交戰,轉眼見蕭詠三不冷不熱地盯著自己,心下一凜,將臉麵嚼碎了咽下去,笑著迎到車前,「先說好酉時便到,竟延至亥時,北塞道路難行,監軍一路辛苦。」說著便要去打簾子。
一名淨軍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正正阻在他伸手的位置。崔滬訕訕地收手,全作不經意扌莫一下手腕。
車內一人不冷不熱道,「怎敢勞動崔將軍久候?」
穆遙本是悠然旁觀,耳聽這一聲目光一閃,疑惑地盯著車子厚重的門簾。
崔滬一開口便出錯,心裡咬牙,麵上卻不露,「應該,應該的,諸軍皆已久候,監軍見見大家吧。」
「夜色已深。」車內人道,「明日再見吧,讓大家回去休息。」
崔滬一聽脾氣就沖上來,「我等還不知道監軍是朝中哪位同僚,如何不見?」
「不知道?」車內人輕聲冷笑,「聖訓邸報三品以上大員應當隨到隨閱,至不濟也要當日翻閱,不許疏漏。崔將軍不知道嗎?」
崔滬一窒,才想起方才眾人喝茶時送來便被擲在一旁的邸報上,必定說了監軍事宜。一時尷尬,「今日事繁——」
「想必將軍昨日也是事繁。」
丘林清乞降,北塞無事。崔滬連日左擁右抱,不要說邸報了,老父親的家書都還沒拆封。穆遙回想一下自己不知所蹤的邸報,回憶齊聿坐在火膛邊出神的樣子——必是叫他燒火取暖了。
邸報軍中就他二人有,稀裡糊塗都沒派上用場。
崔滬理虧,又被他懟得頭大,尋不出話,退後一步向蕭詠三道,「日後親近的機會多,明日再見也使得。大家商量了請監軍在原崖州王府駐蹕,蕭統領,請吧。」
蕭詠三不冷不熱說一句,「有勞。」向穆遙點一點頭,兩腿一夾馬腹,緩步前行。
穆遙冷眼看著,叫一聲,「且慢!」
馬車初初走過一點,又停下。穆遙上前道,「我等在此枯等一日,監軍既然已經來了,見一見又何妨?邸報上不過是一行字,若是一行字便得用,監軍何需親至?從中京寫一封書寄與我等,強似連日奔波。」
場中人聲四起,俱各議論紛紛。崔滬從未有一日看穆遙如此順眼,簡直想擊節贊嘆。身體倒很老實,退後一步悶聲發大財。
車內悄無人聲,車簾掀起一點,蕭詠三湊到近前,聽一時點頭,大踏步走到穆遙身前站定,「監軍明日再見諸君。」不等穆遙說話,含笑道,「蕭某久不見穆王,還是如此年輕氣盛呀,連上官之命都敢當麵駁回。」
穆遙一句「你放屁」到口邊咽回去,皮笑肉不笑道,「蕭統領哪裡話?本將隻是迫不及待想與上官親近。」話到此處也不好再強人所難,退一步,「遵命。」
蕭詠三湊到穆遙耳邊,壓著聲音道,「臨來前老祖宗命我同穆王道一句恭喜。」
穆遙挑眉,也壓著聲音道,「喜從何來?」
蕭詠三不搭這一茬,抬頭向二人拱手,「監軍請二位明日巳時至駐蹕處說話。」
崔滬道,「監軍好生休息,我等明日必至。」一揮手,便有侍從軍校跑到前頭引路。
一群人立在原地看著淨軍入府,便有人小聲道,「嘿,今天開眼了,頭回見露個麵都難的長官大人。」
崔滬罵一句,「放什麼屁?都滾回去當差!」
一群人一哄而散。穆遙和崔滬散馬往回走。胡劍雄早早打馬回去拿邸報,一時舉著迎上來,遞給穆遙,穆遙不接,「給大將軍。」
胡劍雄這才知道犯錯,轉頭遞給崔滬,卻聽穆遙道,「我已經知道是何方神聖了。」胡劍雄脖子梗差點扭到,還沒問出口,身邊崔滬已經失聲大叫,「怎麼是他?」
穆遙冷笑,「人言狡兔三窟,齊聿此人,隻怕有七八十窟也說不定。」接過崔滬手中邸報隨意翻揀,「叛國之大罪臣一日變成牧羊之蘇武,變得可夠快的——難怪老祖宗跟藏什麼一樣,千夫所指,老祖宗竟然也有怕挨罵的時候。」
田世銘奪在手中,展開來看。胡劍雄按捺不住,湊到近前圍觀,邸報上七八行字,寥寥數語。大意齊聿蒙受奇冤,為奸人所害被俘,身陷北塞三年,忍辱負重,秘密繪製北塞五十州軍機圖獻與朝廷,為北境一戰立下頭功。現如今丘林清戰敗乞降,齊聿熟知北塞諸事,著為監軍,全權作主一任議降事宜。
田世銘脫口叫道,「北塞五十州軍機圖是齊聿手筆?」一時間目瞪口呆,「如此說來,與丘林清議降的事,以後咱們都要聽齊聿的?」
「豈止。」崔滬神色凝重,「你仔細看最後一句,齊聿主持的,是北境軍諸事。」
田世銘低頭,六個字紮得眼睛疼——節製北境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