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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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聿轉頭,看著穆遙。穆遙一滯,又笑起來,正色向田世銘道,「再不同齊中丞好生說話,回頭叫蘭台拿了去,沒得人與你送牢飯。」

田世銘久在北境,多少知道一點齊聿的病,後悔失言,又拉不下臉來道歉,訕訕地揀一塊烤好的肉,放在齊聿麵前盤子裡,「吃這個。」

齊聿慢慢拾箸,慢慢夾起,又慢慢塞入口中。穆遙大出意外,又覺欣慰,右手在案下尋著他左手。初初一碰,便被齊聿攥在掌心。

田世銘不知二人機鋒,仍舊悶頭烤肉,「你說的我怎能不知?京畿是朱青廬和秦觀的天下,不尋個靠得住的隱蔽處,怎麼來人?手中無人,朱青廬一倒台——」

「你當然不知。」齊聿打斷,「朱青廬和陛下都知道,案子是明擺的,以王土為私產已是辯無可辯,唯一有所懸念的便是定罪。不論他攀咬崔滬,還是陷害我,為的都是叫陛下難以定罪。如今黔驢技窮,你若是他,你當如何?」

田世銘一滯,「自己做下的事,一身做事一身當,殺不出去便伏法唄?」

穆遙記起趙硯提起「第三策問齊聿」,轉頭看他,「我也」她湊到如此近處,吐息掠在齊聿鬢邊。齊聿微不自在,定一定神才道,「法不責眾。」

穆遙二人齊齊愣住。

齊聿道,「我朝以食邑封賞是祖製。立朝時人口稀少田土廣闊,還算從容。如今天下,田土近半匯於門閥親貴之手,民生艱難,我恩師曾為此屢次上折——」

「楊太傅嗎?」是齊聿入闈那年主考。

從來主考批三甲,皇帝定官職。依例,楊太傅便是齊聿他們這一批學子之師。

齊聿低頭,「恩師為我所累,以六旬高齡入廷獄,不過十日便走了。」

田世銘皺一皺眉,「這同你有什麼乾係?恩師入獄原不過走一個過場,誰知染了風寒,年高體弱,都是沒法子的事。」

穆遙一向不關心文臣,以為楊太傅就是時運不濟,才連幾天班房都沒捱過。她原就冰雪聰明,聽了齊聿的話,前後一琢磨,立時神色一變,「齊聿,我一直以為危山大敗是那二人都要對付西州,原來有人一開始要對付的就你嗎?」

齊聿一抖,手中握著的箸便墜在火膛裡,牙箸瞬間灼得烏黑,一張臉白得跟鬼一樣。穆遙見狀不妙,一手將齊聿推往身後,「田世銘,你出去待一會兒。」

田世銘一滯,「我……他——」

「走!」

田世銘隻好往外走,臨出門忍不住回頭,齊聿被穆遙擋在身後,隻有無血色的一隻手搭在她肩上,神經質地發抖。他說不出憐憫還是難過,隻能合上門出去。

穆遙轉身,拿藥瓶取藥,餵他吃下。男人貼在她頸邊,抽了筋骨一樣,輕輕喘氣。穆遙抱著他,一隻手慢慢捋過緊繃的脊背。

男人漸漸緩過來,在她懷中輕輕一動,「我沒事了。」

「什麼沒事?」穆遙皺眉,「你這一日犯過幾回病了?我看這些事你也不用管了,朝裡不缺你一個人,明日告病,回家養病。」

男人沉默,許久動一下,「是我連累了西州,穆遙,你別怪我——」他默默等一時,不聞穆遙回應,指尖在她身後緊握成拳,「……你怪我,也是應當的。你——」

「閉上嘴。」

穆遙斥一句,硬推他起來,「現時就去寫折子,明日上朝告病。」

齊聿安靜地望住她。

穆遙抿唇,「那你不許再管這個田土案。」

「穆遙。」齊聿道,「你知道我家為什麼會入中京嗎?」

「為什麼?」

「我祖籍在邵州,那裡是天下魚米之鄉,無災無荒。」齊聿獨自坐著,隻覺無依無靠,身不由主搭在她肩上,「後來邵州做了秦王食邑,先時隻是稅賦歸秦,然而朝中缺銀,隻能又加一道稅,小民不堪重負,田土隻能盡數歸秦王以避朝稅。我一家過不下去,父親帶著老小逃荒至中京,做苦力養活我們,齊瓊和齊江從小跟著父親做活——隻我一個,因為年歲太幼躲過。齊瓊和齊江雖然不好,我沒有資格說他們,家裡的罪,他們受得遠比我多。」

穆遙沉默。

「穆遙,門閥食邑之禍,非我一人,禍及天下——恩師為此事殞命,你父兄也為此枉送性命。我不能不管。」

「你自己都性命難保了——」穆遙斥一句,「朱青廬已經跑不掉了,拿了他,以後自有改觀。」

齊聿搖頭,「朱青廬隻是一個開始。」

穆遙心下一凜。

「穆遙,明日你務必上書,就說西州不善農事,向朝廷交還京畿食邑。無論如何你不能受牽連。」

北穆王有西州封地,富甲天下,不缺這一處莊園——其他門閥親貴呢?穆遙肅然道,「審完朱青廬,你立刻告病,否則你——」

千夫所指,不病而亡——何況天下門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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