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經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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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春光正好的星期天早上,七歲的周緹緹禮儀端莊地坐在餐桌前,用英語向對麵她的母親詢問這個暑假能否再去香港玩一趟。

去年這個時候一家兩口加上康宸三人正在香港。周緹緹在康宸的縱容下買了好吃好玩大批東西,又在迪士尼玩得不亦樂乎,以至於乘航班離港時抱著玩具熊仍然回頭遙望戀戀不舍。康宸向她允諾今年仍然會帶她來玩,杜若蘅當時沒有聽見,可是周緹緹已經心心念念地記得了一年。

周緹緹滿懷渴望地望著杜若蘅,後者卻咬著麵包有些神思不屬。周緹緹對母親的反應有小小不滿,可她仍然聽話地吃完了早餐,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然後自己換好衣服等著母親收整完畢帶她去逛街。

然而杜若蘅沒有如期行動。她坐在沙發上叫周緹緹過去,神情有點嚴肅,然後告訴女兒要跟她商量一件事情。

然後杜若蘅說:「緹緹,假如媽媽和康宸叔叔會結婚,你會不會同意?」

周緹緹猛然安靜了幾秒鍾。臉上出現的更多是有些詫異。然後說:「康宸叔叔向你求婚了嗎?」

「是的。」

「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

「你答應了?」

「媽媽還在考慮,沒有下最後決定。」

周緹緹抿著唇又安靜下去。她垂下眼睛,沒什麼表情。最後抬起臉,望著杜若蘅:「我的意見很重要嗎?」

「如果你反對的話,媽媽不會結婚。」

「那麼如果我不反對的話,你就要結婚了是嗎?」

杜若蘅柔聲說:「媽媽現在想先問你的意見。並不一定就答應。而且就算是真的結婚,也必須是你百分之百願意了才行。」

周緹緹良久沒有回應。她的一張小臉隨著年齡增長而越來越漂亮,眉眼之間也越來越像她的父親。脾氣秉性也是一樣。明明這三年來她與親生父親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兩個月,可仍然隱隱沿襲了他處世的態度,極富有主見,小孔雀一般的傲慢,並且執拗。

周緹緹最後抬起頭,她像個小大人一樣望著杜若蘅:「我不知道。我需要想一想。」

這條消息在幾天之後傳到t城時就走了樣。沈初受人之托請周晏持幫忙辦事,主客加上中間人三個一起打球,並且約定了一杆十萬起的賭注。沈初在開頭就輸了周晏持三杆,白花花的三十萬讓他肉疼不止,眼看周晏持又要揮杆,他清了清嗓子,說:「我聽說遠珩又要董事會換屆選舉了?」

周晏持隨口嗯了一聲。

沈初笑著道:「康宸進入董事會,還不如康在成那個老家夥好嚼吧?」

周晏持不想理會他,銀灰色球杆已經抵在高爾夫球的邊緣,正要揮出去,沈初袖著手,望著樹上一隻喜鵲鳥說:「我聽說杜若蘅跟康宸訂婚了哎。」

周晏持的白色小球滴溜溜滾了出去,在球洞旁邊打了幾個旋兒,最後不負所望地停在了草叢裡。

杜若蘅找了個時間約蘇裘喝咖啡。中間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告訴她康宸已經求婚。蘇裘一口咖啡嗆出來,咳嗽了半天才說你們倆至於多這一道程序麼,反正結不結婚不都是一樣過。

杜若蘅笑說:「於是你總算找著機會詮釋你的不婚主義了麼。」

蘇裘說:「這跟我沒關係好吧。主要是你們倆連情侶都不像,還夫妻呢。」停了停,問,「他怎麼會突然想起跟你求婚?」

杜若蘅也認為康宸的求婚有些突然。從心底說她並不準備迎接一場新的婚姻,這是從她離婚之初就隱隱有過的想法,在三年前變得更加堅定。她曾跟康宸聊過這個話題,那時候他們還沒成為男女朋友。

康宸在去年夏天晉升為杜若蘅的男友。但是按照蘇裘的話說,杜若蘅之所以同意,很大部分是覺得對康宸心有歉意,認為蹉跎了他的歲月太久才會答應。因為按照蘇裘的觀察,身為康宸女友的杜若蘅與自由單身的杜若蘅並沒有什麼不同。兩人的相處還是那麼微妙。

該獨立不該獨立的地方她都一樣獨立,有些需要商量的事她要理智告訴自己一遍之後才能想起要跟康宸提及。蘇裘常常說,康宸之於杜若蘅的作用就跟送貨員差不多,也就提一袋大米或者食用油的時候才能想起。

杜若蘅缺乏激情來點燃一段新的戀情。工作的忙碌與對周緹緹的照料給這種現象找到了借口,然而杜若蘅心知肚明這不是全部理由。她仍然留有陰影。不管康宸如何溫存體貼,她對待他的態度一直不溫不火。不會排斥,但也不想特別親近。康宸影響力一般,從一定程度上說他還不能改變她的某些習慣,比如遇到棘手問題時的第一反應不是求助而是自己解決。

杜若蘅為此對康宸心有愧疚。康宸越大度與表現得不在意,她就越愧疚。但無濟於事。杜若蘅已經離婚五年仍是這樣,蘇裘說她的精神潔癖愈演愈烈,已經達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杜若蘅撐著下巴笑著說:「你說他是不是看上我手裡的錢了?」

蘇裘挺正經地回答道:「比起你的姿色,那確實更有可能。」

杜若蘅笑而不語。蘇裘說:「那你究竟想不想答應給個準話嘛。」

隔了一會兒,杜若蘅才說:「我本來是以為周緹緹會喜歡這個變化。這兩年來她看起來對康宸很有好感。」

「但是?」

母親準確揣摩到了女兒的心理:「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但比起驚喜來說,她好像更驚訝。」

杜若蘅臨近傍晚的時候接到電話,曾經負責治療她抑鬱症的那位初中同學告訴她,現在她正在s城參加一項會議,正好住在景曼花園酒店附近,不知是否有空見上一麵。

杜若蘅趕到一樓大堂,對方正在休息區等著她。看到她後打量全身,最後笑著說:「看樣子氣色還不錯。」

杜若蘅說:「全是托你的福才對。」

兩人一起吃晚飯,聊了各自近況,對方突然問她:「你和周晏持還有聯係嗎?」

杜若蘅靜了靜,她已經有太久時間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需要回想才能說出答案:「沒有了。」

對方看了看她的臉色,沉吟著問道:「那你還的近況嗎?」

杜若蘅不假思索,笑著說:「都成路人了,哪還有這個必要。」

晚上杜若蘅回到景曼,在電梯口碰見了康宸。

他今天依然穿得妥帖,但不如昨晚燭光晚餐時那樣衣著精細。其實現在回想,昨晚的求婚有很多跡象,卻都被杜若蘅忽略掉。他們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很多,但真正浪漫而精致的晚餐卻通常是在某些節日的時候。昨天恰好是康宸的生日,但往年康宸不會在意這種時候,今年他卻特意將周緹緹避開,安排兩個大人在旋轉餐廳單獨相處。

他問她對未來的規劃,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中間夾雜講的笑話讓杜若蘅很放鬆。從某種意義上說,康宸對於杜若蘅最重要的意義便是這裡。在杜若蘅現今相處的人中,沒有人比得上康宸更能讓她心神輕鬆。他們在工作上很合拍,生活上互相幫助,康宸是除去周緹緹之外與杜若蘅相處最多的人,也隻有他最能把握住兩人之間那條不可捉扌莫的界限。

康宸求婚的時候有小提琴手在一旁的伴奏響起,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來一枚鑽戒,很耀眼,但他的眼神很溫柔,語意款款地問她,能否考慮嫁給他。

杜若蘅下意識用雙手捂住口,她一時回不過神來,但確實稱不上驚喜。最後她說,她需要時間考慮。

康宸風度尤佳地說好。

從情感上來說,杜若蘅無疑更偏向於現在兩人維持的狀態。然而從理智上講,似乎嫁給康宸也是一項不錯的選擇。他已經很有耐心地陪伴她三年多,從未給過她任何壓力。她對他也並非沒有好感,甚至在他麵前可以很坦白地直言心中某些愛恨。除此之外,周緹緹也喜歡他。

最後,假如再加上越發深厚的愧疚心理,杜若蘅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那確實可以以身相許了。

這兩天杜若蘅都繞著康宸可能出沒的地方走。因此在電梯口兩人碰上的時候她有一絲尷尬。

電梯門緩緩合上的時候,杜若蘅看著地麵說了句總經理晚上好。

康宸笑了一聲,說咱們不至於這樣吧。就算你拒絕了我,尷尬的人也該是我好麼。

隔了片刻杜若蘅終於抬起頭,望著康宸的眼神很真誠:「我還是覺得太快。」

康宸嗯了一句,苦笑一聲:「那看來我還是犯了跟表白那會兒一樣的毛病。」

杜若蘅愧疚心情愈甚,下意識給他微微欠身致歉:「哪裡。都是我的錯。」

康宸也跟著給她彎身,比她語氣更誠摯:「哪裡。是我考慮不周太心急。」

杜若蘅接著鞠躬:「不。是我太不爭氣了。」

康宸乾脆四十五度躬月要:「不。是我做得還不夠好。」

兩人此起彼伏這般客套,一直到頂樓電梯門緩緩打開才為止。除了當事人基本沒人知道這個過程,事後連蘇裘也不知曉。隻除了坐在監控室裡本來昏昏欲睡的保安,在攝像頭裡看到這一幕時瞬間清醒,並且差點沒被驚掉了下巴。

周晏持在打完高爾夫球的第二天上午,由老管家擔當司機,去了一家心理診所。

他已經到這種地方來過一次,連同這一次均不屬於他自願的行為。他會這樣做完全是由於沈初與老管家還有周家二老的強行勸說。他們一致認為,他這兩年寡言懶散與陰鬱的程度已經到了不太合理的階段,深切懷疑他得了抑鬱症之類的心理疾病,需要乾預治療才行。

周母為此在周晏持麵前心疼地哭了一天,周晏持隻有揉著眉心敷衍從命。但他認為他們的想法可笑。他看起來陰鬱一些隻是因為沒有遇上什麼太值得高興與太有成就感的事,他並不是真的情緒消沉。而所謂的寡言懶散則是因為他覺得跟這些人沒什麼可交流的東西,比起談天他寧可休息。他在商業談判中照樣娓娓而談才辯無雙,不曾有過半分沉默與退讓的跡象。

對於最後一點,身為首席秘書的張雅然體會最為深刻。三年前的周晏持就已經有本事把秘書室和董事會折磨得苦不堪言,三年之後這一情況變本加厲。

以前的周晏持有杜若蘅周緹緹以及環肥燕瘦的牽絆,總會在工作上有所分神。現在這幾樣全都不具備,尤其自從他的緋聞在一年半之前全部肅清之後,周晏持就全部目光關注在了遠珩的未來發展上。再加上他這兩年失眠嚴重,每天隻睡五六個小時,其他時候全在公司,也就直接導致了貼身助理張雅然如今一周工作的時間跟著延長到了九十個小時以上。

周晏持發給她再多的薪水也彌補不了她想為此嚎啕大哭的憂傷。

然而對於周晏持來說,不管遠珩近兩年的發展如何讓業界人士歆羨,他仍然沒覺到有什麼成就感。

三年前他在董事會上遭遇的一場變故,讓他至今都無法真正暢快。康在成趁著他因車禍休養在家的空當聯合了其他九名股東,成功將被提名的康宸選入董事會。等周晏持回到公司主持當天的董事會成員換屆選舉時,事情已經成為定局。

票選結果出來後周晏持跟康宸握手表示祝賀。他神情冷淡,兩人握手的時間很長,康宸的指關節差點沒被他當場捏斷。

盡管康宸長居s市,缺席董事會會議的次數卻很少。這也就意味著周晏持時常能見到他。他的出沒無疑讓周晏持橫豎看不順眼,但他偶爾告假不出現又讓周晏持更加心情不悅。在s市居住的不止康宸一人,他是死是活周晏持都沒興趣,卻無法對另外兩人做到真正不在意。

去年夏天康宸缺席董事會三個月一次的例行會議,康在成代為請假,說他去了港澳地區。等到再出現的時候康宸心情好得出奇,眉眼之間都是清淺笑意。有董事在會前多嘴詢問,他笑著答:「因為最近脫單了啊。」

很快周晏持得到了更為確定的答案。康宸的電話在散會之後適時響起,他正走過周晏持的旁邊,因而也就能輕易看見他手機上的照片。那裡麵晴光大好,海水碧藍,有輕風拂麵的模樣。康宸把周緹緹托在肩膀上,杜若蘅將吹散的頭發攏在耳後,微微歪頭依在身旁。照片上三張麵孔皆是帶笑,再溫馨不過的一個場麵。

周晏持對康宸的印象全是負麵。盡管他性情傲慢專斷,但很少對人全部予以否定。唯獨康宸令他百般不順眼。

他比周晏持年輕兩歲,因為自小的生活經歷而城府深厚。在康家那種家庭成長出來的人,不是太懦弱,就是心思足夠縝密。康宸在三年前能哄得祖父最後改遺囑,將遺產全數轉移給他,這樣的人無疑屬於後一種。而他在遠珩換屆選舉中又成功脅迫康在成幫他進入董事會,此外還把兄長踢出國外,這個人的手段遠遠比他表麵看起來更婉轉玲瓏。

周晏持在遠珩執掌多年,因為總是一手把持最後決斷而讓董事會形同虛設,早已引起諸多董事背地不滿。康宸的出現就像是一泓清泉,他在例會上的發言往往敏銳周到,處事也妥帖,最重要的是肯聽取他人意見。單是這最後一點,就已經讓許多董事會成員感激涕零,巴不得他立刻取代周晏持坐在例會的主席位置上。

幾個月之後再次董事會換屆選舉,周晏持想都不用想也能知道那群牆頭草們在打什麼主意。

但讓他最在意的不是這些。康宸每次所流露出的幸福感才真切讓周晏持如鯁在喉。前兩個月幾個董事在一家私人會館聚餐,臨別的時候康宸走在最後,問服務生額外打包了一份黑森林的甜品。其他人沒有多加在意,唯獨周晏持知道他的目的。他也曾做過同樣的事,在他和杜若蘅的相處還算和睦的時候,每次路過這家會館,他也總會記得買一份相同的甜品帶回家。

如果說周晏持沒有產生過「你擁有的一切都曾是我的」想法,那必定是假話。

他簡直妒忌死了康宸。

沈初差不多每回碰見他都要問一句是否後悔,周晏持從未給予回答。但他的日常行為無疑泄露了他的想法——如果他能心安,就不會這三年來一直失眠。

周晏持進了診所,坐在沙發上。上一次他來這裡的時候在同樣的位置隻坐了五分鍾就睡著,這一次還未等他采取動作,對方先開口:「周先生,不如這次我們各自做一個自我介紹。」

周晏持盯了對方一會兒,眼神和姿態都很強勢,對方不避不讓。他最後問:「你叫什麼名字?」

「聶立薇。」

「哪裡人?」

「我是本地人。」對方微笑說,「既然周先生這麼喜歡審問戶口,我直接坦白不是更方便?我的小學是t市一小,初中就讀閱水中學,高中是……」

她還未說完,已經被周晏持打斷。他的眼神收斂了一些銳利,平鋪直敘道:「我的前妻初中也是在閱水中學。」

「事實上我與若蘅是曾經的初中同學,我們兩個還做過一年的同桌。」聶立薇說,「你們決定結婚的時候我知道後很高興,隻可惜當時還在國外讀博,沒能趕上你們的婚禮。」

周晏持有稍微失神。隔了片刻才說:「那你們應該有兩三年沒有見過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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