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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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蘅又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我也沒有很對不住你。投票給誰本來就是個人自由。」

「我知道。我也沒有這麼想過。」周晏持柔聲說,「如果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當然我不鼓勵。但是從你的角度來說,我能理解。」

杜若蘅說話很少顛三倒四邏輯不通,如果變成這樣,總會有特別緣由。她隻要肯開口跟他搭話周晏持就有一定辦法,就像現在,他隱約能覺出她心裡在苦惱。

他讓她思考,等她開口,聽見那邊有樹梢隱隱拂動的聲音。周晏持說:「你在陽台上?」

杜若蘅恍若未聞,突然輕飄飄說道:「沒什麼好理解的,已經分手了。」

周晏持懷疑是自己沒聽清楚的緣故,下意識反問了一句,杜若蘅沒有回話。周晏持停了好半晌,仍然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你跟康宸分手了?」

杜若蘅無聲回應,表示默認。

「真的分手了?」周晏持問道,「怎麼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分手的?」

然後杜若蘅的口氣就又變得不耐煩:「你煩不煩啊這些你一個都不能提!」

「好好,不提,我們不提好吧。」周晏持這一天的心情簡直復雜到難以形容,忽上忽下就像欲揚先抑一樣,他過了良久才勉強平復心境,「分了也好。分了也好。」

周晏持想了想,又說:「景曼的工作以後打算怎麼辦?」

杜若蘅有些後悔跟他提這些話題,周晏持追問出的每一個問題都讓她有莫名惱火的感覺。她的回答冷淡下來:「已經辭了。」

周晏持半天沒回話。今天一晚上杜若蘅和他講的話比曾經一年都多,更何況她的每一個回答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有如一支支巨大煙花在眼前爆炸。很難找到合適的反應和言辭,周晏持最後斟酌著說出口:「可以趁這次機會好好出門散心。你之前工作很忙,還要照顧女兒,不如這回款待自己,緹緹由我來照顧。」

「她在s市上學你要怎麼照顧。」

周晏持說得溫柔而自然:「讓她轉學回來t市讀小學。等你散心完,也一起回來t城。」

杜若蘅反問:「我為什麼要回去t市?」

周晏持柔聲說:「工作哪裡都有,也不一定要在s市找。」

杜若蘅沉默了一下,忽然輕輕笑了一聲。她說:「你搞清楚一件事,我在五年前來到s市不是為了景曼跟康宸。」

話音落下的同時電話被掛斷。周緹緹正蹲在一旁蘑菇狀偷聽,聽見那邊很乾脆的哢嚓一聲。父女兩個麵麵相覷,最後周緹緹雙手托腮,一雙眼睛晶晶亮地自下而上望著他,嘴巴一開一合:「爸爸,你又把事情辦砸了,對不對?」

杜若蘅前一夜睡得晚,第二天醒來便有些遲。汪菲菲給她打電話,問她什麼時候能過來景曼一趟,有人給她寄了一封信。

汪菲菲說:「郵戳上蓋著的是甘肅那邊的地址。」

杜若蘅想了起來。前段時間沈初以周晏持代理律師的身份請她簽字財產轉讓協議,兩人說了幾句,第二天杜若蘅便當真開始尋覓捐贈的渠道,她往西部山區的幾所希望小學捐贈了課本,還資助了兩個山區的孩子讀書上學。

杜若蘅準備去一趟景曼,在樓下聽到有人輕咳一聲。她回過頭,周晏持站在不遠處正看著她。

兩人對視片刻,周晏持麵不改色地開口:「出差。路過。」

十分鍾後兩人坐在附近的快餐店內吃早餐。杜若蘅咬下一口漢堡,周晏持接到一個電話,他看了一眼,隨後掛斷。然後對著食物一臉嫌棄的神色。杜若蘅慢悠悠說:「不吃就走。」

周晏持閉著眼把東西吞下去。杜若蘅問他:「真的出差?」

周晏持看了她一會兒。「假的。」

杜若蘅哦了一聲。又說:「那為什麼騙人?」

「……」

「你都來了s市,怎麼不把緹緹一起帶過來?」

「……」

周晏持又看了她一會兒。說:「剛才是張雅然的電話。」

杜若蘅淡淡一記挑眉:「所以呢?」

「沒有所以。」周晏持說,「就是說一說。」

「不用。」

這回她倒是很和氣,連譏諷都沒有了,就隻是平鋪直敘地跟他說不用。如果換成另外一種表達方式,無非就是——我知道你是要跟我報備,雖然跟我沒什麼關係,但說不說是你的自由,你實在想說我也沒辦法。但真的無所謂。

這種態度就比對待個路人稍微好一點,純屬客套,沒摻雜什麼私人感情的跡象。這讓周晏持招架不住。盡管他在剛才做了很多準備,現在卻依然很難再把下麵的話題繼續下去。

他斟酌著說出口,從頭到尾仿佛都很艱難:「這三年裡,我沒有再找過別的女人。」

杜若蘅的動作停下來,抬頭看向他。

她不說話,僅僅是看著他,目光讓人很難看懂,仿佛帶著一點研究的意味,又像是在沉思。周晏持幾乎不知道應該再怎麼說下去。他的話說出口,莫名其妙就變了味。尤其現在是在快餐店,環境熱鬧而嘈雜,他不能保證杜若蘅真正明白了他的意思。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最後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杜若蘅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想的是什麼樣?」

周晏持從來沒覺得講話有這麼困難過。他又沉默了半天才開口:「我沒有別的意思,也沒有惡意,隻是想告訴你,這三年我在改變。」

杜若蘅垂目不語。周晏持過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如果你稍微打聽,可以知道現在我連緋聞都沒有。」

兩人都不再說話,各懷心思。對於周晏持而言,他很難再說出像「我們兩個重新開始」之類的話,就算可能已經在心裡演練了無數遍。杜若蘅的表情平淡如水,讓他不能不把大半的情緒都掩飾下去。

而且提起這樣的話題,杜若蘅注定也不會有多好的反應。在今天之前兩人還沒有正經聊過忠貞這兩個字。十年之前雙方各自都認為這毋庸置疑,三年之前這是禁忌,杜若蘅最血淋淋的一道傷疤,就算離婚兩年也沒能愈合的疙瘩。那個時候她見著他都要生氣,更不要想麵對麵互相坐下來探討這個話題。

更何況就算那時真的坐下來探討,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那個時候的周晏持還沒有什麼徹底悔改的跡象,如果他真的是旁人說錯就是錯,就會立刻改正的人,他們也不必離婚。同時杜若蘅也不必在跟他攤牌之後受到他兩個多月的冷落。那個時候他音信全無,之前所有的和好跡象都戛然而止,除了周晏持拒絕改變之外,不作他想。

杜若蘅突然有些食不知味,她把手上的食物放回到了餐盤裡。

她問:「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

「你指什麼?」

杜若蘅說得很平靜:「修身養性,忠貞不渝。」

周晏持對這八個字並不適應。隔了一會兒才說:「三年前。」

「三年前什麼時候?」

他又停頓,然後說:「車禍之後。」

「車禍之後怎麼會突然想起來這事?」

「……」

杜若蘅突然笑了笑:「不方便回答?不妨聽聽看我說得對不對。你出了車禍,人都要去了也沒人去醫院看你一眼。你醒過來以後一定覺得不好受。大概你本來並不覺得身心分離是多大的事,可是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你肯定不喜歡。這三年裡,你在繼續維持原貌跟做出改變之間權衡,最後可能覺得,周緹緹的分量,或者說,周緹緹跟我加起來的分量比藍玉柔溫懷之類的人要重那麼一點,所以你現在選擇了妥協——我有沒有說錯?」

周晏持看著她,說:「阿蘅,不要低估你自己對我的影響力。」

「我不敢高估。」杜若蘅說得很誠實,「以前可能會,但現在早就沒了這個自信。」

這話讓周晏持沉默下來。杜若蘅看著窗外安靜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算了,是我不該太較真。」

她往外走,周晏持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杜若蘅要回景曼,周晏持也跟著她到了景曼附近的公園,然後停下腳步。杜若蘅下意識扭頭瞅了他一眼,他輕描淡寫地解釋:「你才和康宸分手,我和你一起出現,可能會對你的聲譽有影響。」

杜若蘅像是聽了一記笑話,忍不住挑眉打量他。然後嘴角往上彎了彎:「我居然能從你這裡聽到這句話,真是讓人吃驚。」

她的潛台詞意味明顯。離婚之前他與別的女人曖昧時,基本沒有考慮過她的聲譽問題。離婚五年之後他卻說出這樣的話。如果當時也能考慮到她的處境,大概他們也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

周晏持無言,對於她的指責他無話可說。

杜若蘅回了景曼,拿到信封,在大堂休息區用鋼筆一筆一劃工整地給山區的孩子回信。她寫得很仔細用心,也很慢,刻意拉長時間。一個半小時之後她跟汪菲菲一起去員工餐廳用午餐,兩人閒聊了一會兒。

當時康宸與杜若蘅確定交往關係,汪菲菲是第一批知情人中的一個。女人與女人之間往往通過分享品味建立友誼,繼而通過分享秘密鞏固關係。汪菲菲在這兩點上很是知情識趣,與杜若蘅的關係也一直算是不錯。兩人一起吃飯的空當,杜若蘅把跟康宸分手的事告訴了她。

汪菲菲發怔半天,才說話:「我就說你怎麼突然辭職……你們鬧了什麼矛盾?」

杜若蘅簡單回答:「性格不合。」

「不能挽回了?」

杜若蘅說:「應該是這樣。」

汪菲菲哎了一聲,有點兒感慨萬千的意思。她沒有再刨根究底,片刻後轉而問道:「以後有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杜若蘅其實也茫然。她發呆片刻,然後還是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在家認認真真照顧女兒可能也不錯。

汪菲菲替她想了一會兒,說:「你前夫不是在t城?要麼你帶緹緹回去住一段時間也好嘛。小姑娘在爸爸手心裡那麼受寵,這三年都沒怎麼見麵,嘴上不說,心裡一定很舍不得。」

「單親家庭的小孩都不容易。」汪菲菲接著說道,「我表姐之前離婚又結婚,以為女兒乖巧懂事能接納新的父親,對女兒的心理工作也就沒做好,結果隔了好幾年我表姐才發現她女兒得了兒童抑鬱。」

杜若蘅說:「讓我考慮考慮。」

汪菲菲察看她的臉色,最後試探著問:「你現在對前夫還是很厭惡?」

「沒有。」

汪菲菲有點兒不相信,目光一直在她的臉上琢磨。杜若蘅笑了笑:「是真的沒有。」

平心而論,她確實已經不怎麼恨周晏持。不管是因為他的態度,還是時間的磋磨,或者兩者皆有。總而言之,杜若蘅三年沒有提及周晏持這個人,三年後她發現,周晏持留給她的教訓遠比恨意要深刻。雖然提及往事的時候仍然還是忍不住想出口諷刺,但情緒與態度都已經比以前要溫和許多。

杜若蘅想,這應該算是好事。如果能更輕鬆一些活著,誰都不想負重前行。

不能不說兩人現在還能有關聯,全都是周晏持單方麵不肯放棄的結果。兩人離婚後五年,周晏持對待她還跟以前沒有區別,這樣的感情實話來說,比杜若蘅原本認為得要深一點點。這三年裡極為偶爾的夜深人靜時杜若蘅也曾夢到過周晏持,當然全都是噩夢,夢見他沒了她過得比以前更開心快活,一會兒是緋聞遍地,一會兒又是新的美人嬌妻。

所以今天上午周晏持坦白這三年的處境時,杜若蘅其實有點驚奇。

下午兩點杜若蘅才離開景曼。遠遠就看見周晏持還等在公園外麵,手裡握著一杯咖啡坐在長椅上。

杜若蘅等走得近了,問他什麼時候回t城。

她跟他晃了晃手裡的電話:「張雅然給你打電話,一直都是關機狀態,剛才催問到了我這裡,她可能確實很著急。」

周晏持直接說沒什麼事,不用理會她。

杜若蘅瞧了他一眼:「知不知道有時候你的作為還挺讓人受不了的?」

周晏持說:「我什麼作為你說說看。「

杜若蘅說得很乾脆:「目中無人,剛愎自用,狂妄,傲慢。獨裁,暴政。」

這幾個詞匯讓周晏持消化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如果你想讓我改的話,我可以改。」

杜若蘅詫異看他:「跟我有什麼關係。這都是你自己的毛病。」

她去超市買了幾瓶酸奶,到了傍晚時分回家。周晏持一直跟在她身後,代為結賬的時候被杜若蘅冷淡地盯了一會兒,然後他收了手。他跟著她一路到了家門口,杜若蘅開了門之後把他擋在外麵:「你今天回不回t城?」

周晏持表示不回。

「那就去住酒店。」

他微微低頭看著她,背著走廊的光線,勾勒出一個成熟男子的身形輪廓。目光很平和,泄露出一絲溫柔意味,輕聲問她:「我住在這裡行不行?」

杜若蘅說:「你想得美。」門已經砰地在他眼前關上。

杜若蘅給自己煎了塊牛排,這是她最近的拿手菜色。房間中全都是食物的香氣,等她品嘗完是在兩個小時之後,外麵早就沒了聲響。杜若蘅走過去,從貓眼往外看了看,周晏持仍然等在外麵,一直沒走。

他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偏過頭來,隔著門板跟她對視。然後叫了她一聲蘅蘅,聲線緩緩低回。

杜若蘅說:「你直接走好了,我不會開門的。」

他說:「我有點兒頭暈。」

「別使苦肉計,你知道沒什麼用。」

「我是真的頭暈。」

「你還不如直接說你胃疼更真實一點兒。」

周晏持靜了一會兒,有幾分無奈:「你回想一遍,這些年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謊話。」

過了幾分鍾,門被從裡麵打開。杜若蘅站在門口問:「你這回來s市做什麼?」

他輕聲開口:「我不想讓我們兩個之間再產生什麼誤會。」

「你放心,我沒什麼誤會。」

周晏持看了她一會兒:「還想來看一看你。」

杜若蘅突然說道:「你是不是還希望能復合?」

她問得很直接,讓人沒法防備。反應過來的周晏持很輕易便點頭承認:「是。」

杜若蘅想了片刻,回過神之後說:「這是不可能的。」

周晏持沒有回應。看她的眼神包含很多意味。

杜若蘅冷著臉:「你不應該這樣。這不是最優選擇。」

周晏持開口:「沒有什麼選擇。你最重要就是。」

這話被他說得像呼吸一樣很自然,也沒有包含什麼百轉千回的柔情蜜意在裡麵。周晏持不懂情話,隔了這幾年仍然不懂。以前他翻來覆去跟她講過的也隻有寥寥那麼幾句,並且很少說得款款甜蜜,杜若蘅想聽的時候他也會配合氣氛地講一些,但大多數時候都不加渲染,隻是行雲流水一般地說出來,往往反而是眼神與肢體動作裡的感情比言語之間要更濃一些。

杜若蘅不知想到了些什麼,她沒再開口,側身讓他進屋。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進了臥室,反鎖上門,把周晏持一人晾在客廳,過了很久都沒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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