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絹花(1 / 2)
鼓下爭執的三人這才看清,原來那要命的毒水,竟是柳輕卿潑下的!
瑤姬早就對她有所提防,因此站位一直刻意遠離她一些,如今瞧出事態不好,連忙快步後退,同時用袖子遮住麵孔。
另外兩人就沒這麼好的運氣的,被劈頭淋了個正著,頓時慘叫哀嚎起來,臉上、手上乃至脖頸處,都起了或多或少的爛疤。
柳輕卿沒料到施遲遲的反應竟然會這般快,見二擊又不得手,心中難免也焦急起來。
車夫看得心驚肉跳,下意識跳下馬背想勸阻,可擅自停下花車或隨意攀爬,都是違反禁令,甚至會被緝拿入獄。
因此也別無他法,隻得讓馬暫時自行往前溜達,追在車旁不住高聲勸著:「這鬧得是什麼事兒啊!肆意攪亂花車巡城,還當眾扭打,真以為待會兒能得什麼好果子嘛?你們作死不要緊,可別連累我呀!」
周圍原本百無聊賴的民眾這下可來了興趣,一個兩個的都抄著手往花車邊圍過來。
由於這邊動靜太大,引得前方的樂隊也頻頻回頭,傳來傳去的,竟連不遠處那三輛花車旁邊的看客也給驚動了。
說實話,再美的佳人瞪眼瞧一整夜,也總有膩煩的時候,跳來舞去的總歸隻有那麼幾個動作。
如今有了新的熱鬧可瞧,便都烏泱烏泱湊往這湊。
「柳輕卿,你瘋了是不是!」
「來人吶,柳輕卿她要殺人!有沒有人管啊!」
無辜遭殃的兩位佳人傷處劇痛難忍,碰又不敢碰,氣到極致恨不得活活撕碎了柳輕卿。
可瞧她捏著那瓷瓶從巨鼓跳下,快步朝這邊走來,卻又嚇得頭皮發麻,生怕再被那毒藥潑到,連忙尖叫著在花車上來回逃躥。
「柳輕卿,你想好自己的處境!就算真能毀我容貌又如何?那老鴇最是個見利忘義的主,如今鬧將起來隻怕跑得比誰都快,哪兒還會再花錢買你的平安!」
瑤姬繞著巨鼓來回躲閃,尋到空隙厲聲喝道。
「嗬,你以為我還有別條路可選麼?」柳輕卿眸中半是血紅半是淚:「反正我悔也無用了,施遲遲,你毀了我的未來,能拽著你一起下地獄,我柳輕卿這輩子,也算沒白來世上走一遭!」
瘋了,這女人徹底瘋了。
瑤姬見與她說不通,乾脆跳起去夠巨鼓上的胡琴,拿在手中權當武器揮打,亂擊之下,還當真將柳輕卿逼退了幾分。
如此招架了數回合,當柳輕卿再度潑藥時,那小小的瓷瓶卻以變空。
她沒藥了。
瑤姬喘著粗氣,剛想暫歇片刻,卻不料柳輕卿竟癲狂笑著,長發蓬亂地朝沖過來,忍著胡琴的擊打,兩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施遲遲,我就不信你的運氣永遠都這麼好!今夜你我二人便從這花車上一同栽下去,看看到底是誰的腦袋先被車輪碾碎!」
千嬌會開了這麼多屆,還從未有佳人打成這副模樣,可比什麼舞和曲兒都有趣多了!
台下都是群看出殯不嫌殯大的,甚至還在那兒起哄架秧子,將車夫可憐的勸和聲早就給淹沒了。
恰逢花車正巡到陽賓閣下,因二樓未燃燈,無人注意一盆混含著劇毒的水,就這麼對準花車上糾纏中的二人潑了下去。
「啊!」柳輕卿率先發出一聲慘叫,整張臉上的皮肉以驚悚的速度消解,毒水混合著瞬間流下的血水,將她整個衣衫都染成了讓人頭皮發麻的殷紅。
這回旁邊看熱鬧的可樂不出來了,紛紛驚叫著閃遠了些,生怕被那要命的毒水給沾到一星半點。
花車上其餘受傷的兩位姑娘再也受不了,拚著違抗皇命跳下花車,摔在地上碰到傷處,又是哀嚎不止。
唯獨剩下位膽小善良的靈兒,瑟縮在花車的角落,用胳膊拚命護著臉,恨不得將身子窩成個團。
瑤姬震驚地看著柳輕卿連站都站不住,隻疼得躺倒在地嚎啕不止,嚇得頭皮發麻,甚至都不敢繼續盯著她的傷處瞧。
沒過多久,柳輕卿便停下掙紮,雙手無力地垂下,徹底失去意識。
她……死了嗎?
瑤姬下意識用袖子擦了擦臉,她方才與柳輕卿一同被那盆毒水給潑個正著,可如今卻安然無恙,甚至皮膚沾水處,連半點癢意都沒有。
意識發懵了片刻,她才猛然想起,應是霞液丹的功效。
隻要不是嚴重的外傷,世上不管何種樣式的劇毒,都傷不到她分毫。
「天爺呀,這回可真出人命了!報官,快叫夜巡隊的來啊!」
「毒水是從陽賓閣潑下來的,凶手應該就藏在那裡,快,快將門口堵住!」
「施姑娘,靈兒姑娘,你們沒事吧?」
原本幸災樂禍的看客,紛紛起了惻隱之心,甚至勸馬夫趕緊將車停下,別再管什麼規矩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有得是人出麵作證,綏廉王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昏君,怎麼著都不會為難他的。
車夫拚命朝周遭的人作揖:「各位老爺行行好,眼瞧著前麵那條街就是羽仙樓了,巡城的終點近在眼前,與其停下,還不如直接拉過去,也好讓主理事和嬤嬤決斷吶!」
瑤姬眯眼向陽賓閣二樓看去,那裡已瞧不見半個人影。
真是怪事,她來綏廉的時間並不長,除了風春樓這幫人外,也不曾遇到過什麼仇家。
毒藥應是老鴇方才傳給柳輕卿的,能指示她二人動手,還對她恨之入骨,莫非……
瑤姬腦海中,驀然浮現出張楚楚可憐的臉來。
那個在吉祥客棧內,苦苦哀求她出手相救的楚思亦。
如今她已是十八王爺的人,若肯潛心運營的話……
瑤姬想得出神,默默擰乾衣裙上沾染的毒液,用袖子擦擦濕發和臉頰。
不期然轉身,卻發現花車下的人,全都目定口呆地看著自己。
眸中的目光或驚艷、或詫異,更多的,是無法控製的癡迷和神往。
「施、施姑娘臉上的紅斑……」
「這,世上真有此等絕色?」
「哎,我莫不是眼花了,你快掐我一下……天吶,施遲遲、施遲遲……」
自己隨口編造的名字,頻繁出現在那些看客口中,似夢囈般細細咀嚼著,仿佛單念念這三個字,便唇齒留香。
瑤姬猛然驚醒,掏出隨身攜帶的小花鏡仔細瞧瞧,發現臉上用胭脂畫的那些紅斑,不知何時竟然全都不見了!
該死,方才注意力全被柳輕卿的慘狀吸引,讓她一時忘記遮掩麵容!
瑤姬慌忙找回麵紗重新戴好,也顧不得此舉究竟和不和規矩。
周圍的看客也不勸阻,目光隻隨著她的行舉而動,仿佛追逐螢火的飛蛾。
原本冷冷清清的第四輛花車周遭,不知何時竟擠得滿滿登登,甚至連馬兒都無處下腳。
瑤姬避無可避,這花車專門讓佳人展示風采的絕妙舞台,燈火照光的明暗、玉欄巨鼓的設計,讓置身其中的美人每個顧盼流離的瞬間,都光彩奪目。
況且麵紗方才也被那潑下的藥水打濕,瑤姬不管如何擦拭,都改變不了身上衣物被淋個透徹,隻得緊貼曼妙身軀的事實。
猶如出水洛神,帶著初到人世間的迷茫和困惑,俯瞰芸芸眾生。
花車巨輪碌碌壓過,留下的,是滿地被撕掉的絹花花瓣,上麵寫的,原是其他姑娘的芳名。
而今,數不清的看客皆重新掏出筆墨,在細細的花瓣上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寫下了那三個字。
財寶或許動人心,可在今夜,再惑人的富貴也暫時失去了魔力。
施遲遲,施遲遲。
單是寫下這三個字,便仿佛踏實了自己的心,能令人由衷地長舒一口氣。
或許千嬌會的骯髒規矩,真是到了該做出改變的時候。
便是做一夜遊夢又如何呢?
今夜的魁首,應屬於那位羞於展露真容的靈動佳人。
施遲遲。
「七哥,今夜可能穩妥?」褚守盛與七王爺碰杯對坐,笑著問道。
自打與楚思亦分開後,他越發覺得長夜無趣,索性真過來尋七王爺。
「差不多,盧相那邊也派出不少人走動,不過按賬房方才報給我的數量來看,孫筱筱的支持者,還是比蕭嬌娘要高出一些的。」
七王爺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寒聲道:「那老狐狸許是也聽到了什麼風聲,偏偏要橫插一隻腳進來,著實晦氣。」
「嗐,皇城哪兒有不透風的牆呢?聖上究竟有何打算,明白人那都是看在眼裡的。」褚守盛搖搖頭,為七王爺又斟了杯酒:「往年的魁首可安樂一方,偏偏今年的,嘖嘖……」
「時也命也,若能操作得當,今後的富貴,也豈是區區一個魁首能比得了的?」七王爺冷哼道:「孫筱筱雖姿色了得,無奈秉性著實差了些,若非事出突然,我也不至於草草尋她去推。」
褚守盛見他愁眉不展,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嗨呀,七哥多慮了,那靖煬王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男人,美色在前,定會隻顧著往溫柔鄉裡醉,即便心生警惕假正經,也維持不了多久的。」
「哼,你當誰都跟你似的,瞧見個皮相不錯的女子就走不動道……聽說你又跟風春樓的楚思亦扯上關係,還私自調動了夜巡隊?」七王爺提起這事,臉上不悅的神色又加重了幾分。
「別怪七哥沒提醒你,這次的千嬌會可事關重大,若真鬧出了什麼紕漏,怕是我也保不住你了。」
褚守盛一耳朵聽一耳朵冒,隻管打哈哈,推說如今時候差不多了,還是趕快前往羽仙樓入位的好。
花車巡城,是給百姓看的熱鬧,皇族貴胄怎會追著佳人滿城跑。
待到子時,四輛車巡城三周後,便會在羽仙樓前停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