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祥瑞(1 / 2)
時近晌午,獄卒忽來開鎖,給瑤姬謹慎戴上手腳銬鏈,急得隔壁李玉直嚷:「老爺,這三天還沒到呢,怎的就提前行刑了?」
「閉嘴!你,跟我來!」獄卒凶神惡煞虛踢了隔壁一腳,將瑤姬提走,也不說個緣由。
李玉心裡難受,彼此雖未蒙麵,淪落成獄友也算緣分,便冒著挨揍的風險向她告別:「別害怕哈,一刀都過去了,黃泉路上等等我,咱們到時候搭個伴兒走!」
瑤姬哭笑不得地回了個「好」字,被鐐銬墜著邁開沉重步伐,離開陰冷潮濕的囚室。
每走兩步便能聽見犯人被拷打時發出的鬼哭狼嚎,據李玉說,他進來時,也是受過不少刑的。
時限未到,莫非她也要有此劫難?
獄卒徑直越過那些充滿血腥氣的牢房,領她一路向上,直至牆角濃鬱的黴味愈來愈輕,光也透了進來,連壁架火把的光亮都省去了。
二人拾階來到天牢的大門前,待邁步出去,外麵的強光刺得瑤姬幾乎睜不開眼。
待雙眸適應後,一抹青色身影隨即出現在眼前。
顧楨靜靜站在庭內鬆下,蔭鬱枝叢隔斷大片光,隻在透下斑駁的影。
瞧見瑤姬望向自己,顧楨這才動起來,乾淨的麵龐由影至亮。
許是初秋的日頭太過怡人,一些金被揉碎在竹月色的眸中,為原本的清冷,平添了絲說不出的柔暖。
瑤姬努力眨眨眼,不知這家夥為何突然自帶起柔光特效。
一定是錯覺,遊戲出bug了。
果然,待再回神,來到近前的顧楨,仍是平日那副捉扌莫不透的模樣。
說話的調子懶散,近乎於淡漠,卻似乎蘊含著其獨有的興致。
「難得出來,要不要吃豆腐?」
瑤姬:……
出獄的人吃豆腐是民間習俗,預示洗清身上汙穢,從此過上清清白白的生活。
她吃倒也沒毛病,可這話從顧楨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別扭。
「嗬,吃你的豆腐?」瑤姬抿著嘴往他背在身後的手上看了看,發現他並未提食盒。
瞧著顧楨失笑的神態和周圍獄卒被口水嗆到的模樣,瑤姬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的話似乎有點歧義。
「隻要你喜歡,也可。」顧楨將拳抵在唇邊,側首應道。
這家夥,美個什麼勁兒呢?
獄卒原本跟得很緊,可在接到顧楨的眼神示意後,便抓著耳朵搖頭晃腦地走快了點,稍微拉開些距離。
顧楨唇角仍掛著笑,目視前方,極低極低的聲音卻從喉中湧出,隻有她能聽見。
「我為你爭取到了再次麵見靖煬王的資格,聽玄行說,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瑤姬不置可否地「嗯」了聲,這兩個家夥在戰場上那麼短的會麵中,還真沒少聊。
「殺白孔雀的真凶可日後慢慢查,眼下要做的,是先保住你自己的命。」顧楨將頭微微偏向她,垂著眸,聲音輕得似在脆弱的花蕾劃過:「瑤姬,成為靖煬國新的祥瑞吧。」
幾隻灰雀嘰喳著飛過,振翅聲讓人忍不住側目。
望著那飛向天邊,另尋枝頭歇腳的鳥兒,瑤姬思緒縹緲了片刻。
待吹動古樹枝葉搖曳的風停下,她的心也重新歸於寧靜。
是啊,祥瑞。
她的出現,就是靖煬國最大的祥瑞。
隻不過隔了一天,再見到靖煬王時,他的形容都憔悴了很多。
頭頂上的心動值增而不減,甚至有點躲閃瑤姬的目光。
瑤姬雖然心裡有懷疑,卻也沒有確鑿的證據,拿不準他究竟是心虛還是內疚。
「國師說你有重要的話對孤講,可是打算交代自己的罪行了?」靖煬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似乎頭痛得很。
顧貞閒站在旁,並沒有幫她說話的打算,仿佛隻是個傳聲筒。
看著賬戶中220點的行動值,瑤姬下定了決心。
隻能兌換四張卡,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
「啟稟陛下,敢問現如今靖煬與綏廉的戰況如何?」瑤姬抬起頭,朗聲問道。
「上次探子來報,目前還處於膠著期。」靖煬王似乎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第一張,預言卡,賬戶餘額:170。
閉目沉吟片刻後,瑤姬豁然開口:「午時一刻,戰場上最新回來的探子,會帶來不祥的消息:靖煬軍大敗綏廉軍,退守20裡處紮寨,且軍中糧草亦被敵軍燒毀大半。」
「大膽!」還未等靖煬王開口,站在旁邊的太監倒先怒斥起來:「你竟敢公然詛咒,區區斬首,還真是便宜了你這妖女!」
原本他還想再罵幾句,可在接收到靖煬王不滿的眼神後,隻得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他繞過龍案,一步一步走到瑤姬麵前,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你,此話何意?」
「準與不準,明日陛下便會知曉。」瑤姬沖他恭敬地施了一禮,不卑不亢道:「瑤姬的話說完了,請陛下送瑤姬回天牢。」
「你、你真的不為自己辯解半句?」靖煬王被她弄得有點扌莫不清頭腦,下意識問道。
「清者自清,況且區區一隻鳥畜,其價值與瑤姬相比,遠不足並論。」
瞥了眼臉已氣成了豬肝色的太監,又見周圍的人都不動彈,瑤姬索性率先轉身離開。
「瑤姬,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孤的機會,卻不懂珍惜,口出狂言,還侮辱國寶祥瑞!你,你當真以為孤不敢殺你嗎?」
靖煬王積攢於腹中的怒氣,在瑤姬轉身的瞬間噴薄而出。
有些事情他無可奈何,那如果瑤姬肯放下身段,苦苦哀求的話,他也不是不能動用一些手段,讓她詐死偷生。
雖以後便不可以本名本姓存活於世間,還要永遠躲藏於幽宮中,但好歹也能撿回一條性命來。
更何況若想做成此事,也並非半點風險都沒有。
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揭露於朝堂之上,連他這個九五至尊,都會被口誅筆伐。
明明生死就在一念之間,和瑤姬究竟在做些什麼?
因心中焦急,他忍不住沖顧楨輕咳了兩聲,指望這位擅長籌謀的國師,能站出來好言相勸。
誰知,他仿佛領會錯了靖煬王的意思,竟直接將瑤姬帶出殿去!
望著兩人相繼離開的背影,靖煬王隻覺得頭暈目眩,連頭頂的王冠都快要撐不住了。
「陛下,依老奴之見,還是莫要跟著妖女扯上關係為妙。」太監端著乳白色的拂塵靠近,滿臉皆是憂愁:「原本陛下肯給她三日之限,已經招惹諸多不滿的口舌了。」
「哼,難不成他們敢逼朕至此,連區區一個姑娘的性命都左右不了嗎?」靖煬王猛揮袍袖,險些打到了太監的臉上。
自古忠言都逆耳,可即便主子再不愛聽,做臣子的也得咬牙繼續勸諫。
「此次與綏廉國假意聯盟,本就頂了很大的壓力,畢竟朝中的絕大多數老臣,還是不想破壞兩國的和氣。」
太監跟在靖煬王身後,走一步停一步,像一條甩不掉的尾巴。
「你整日跟在孤的身邊,難道沒聽過那邊開的苛刻條件?長此以往下去,就算通貿的路不斷,靖煬的國庫也早晚會被他們掏空挖乾!」
靖煬王的聲音中,帶著無法隱藏的怒氣。
也許那些臣子能得過且過,隻看重眼前的平和,可他不能!
每每做出一個重要決定,數以萬計百姓的生活,便會出現天翻地覆的改變。
現在國內食物的價格,已經被哄抬得不成樣子了,即便朝廷明令禁止飄高價,還是抵擋不住大勢所趨。
再這麼鬧下去,過不了多久,市麵上甚至會出現易子而食的殘酷景象。
屆時靖煬的軍隊,同樣會因營養缺乏不堪一擊。
到時又有什麼手段能保證,如狼似虎的綏廉不會趁機進攻呢?
太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裡也跟著翻個兒的難受:「話雖然是這個理兒,可如今國內的現狀,的確是偏安派居多呀,若此次戰時再不利的話,恐怕您的威信就……」
「絕不可能!這次孤派去的,是全靖煬最凶猛的精兵良將!且出擊迅速,勢不可擋!」
靖煬王忽然提高聲量,表麵是在怒斥屬下,實則也是寬慰自己。
「更何況,綏廉國內還有早已策反的接應,不隻是七王爺這一支,如今事已起,正好裡應外合,形成夾角之勢,即便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和尚再手眼通天,也扭轉不了乾坤!」
此番話說得振聾發聵,周圍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宮人,接口呼陛下英明。
唯獨那位老太監,仍是滿臉的愁苦。
他看見了靖煬王藏在寬袖下,微微顫抖的雙拳。
紙上談兵,終究隻是理想狀態而已。
他們策反的那些內應,自從會鹿台開戰之後,報回來的消息就越來越少。
皆言自身的處境不妙,那和尚也不知嗅到了什麼風吹草動,在坐鎮統兵同時,竟還著手調查起了奸細之事。
眼瞧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消失,內應皆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下一刻就會輪到自己。
此番情景持續到前天,明明到了約定好的報信時間,靖煬這邊卻未收到一封飛鴿傳書。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恰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白孔雀突然死亡之事,那些原本義憤填膺的大臣,才暫時將注意力放在了瑤姬身上。
之前所有的倒黴事,瞬間都有了可推諉的對象。
即便日後真的戰敗,遺臭萬年的罪魁禍首,也不會是親口下令開戰的靖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