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祥瑞(2 / 2)
瑤姬出現的時機很完美,白孔雀死亡的時機更完美。
老天保佑,可千萬別再有什麼變動了。
太監誠心祈禱著,眼角滾下幾滴熱淚。
他們的這位王,著實活得太不易啊。
「你當真有把握?」回去的路上,顧楨悄聲問道。
因距離太近了些,兩人的衣袖不自覺卷在一起,單從背影看上去的話,倒和緊密相挽沒什麼分別。
獄卒顯然多少也誤會了兩人的關係,暗罵自己昨天不知死活。
這位新上任的國師大人,可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若是真開罪了他,怕是有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我自有分寸。」畢竟花了足足50個行動點呢,隻要她本人不做出主觀上的改變,結果必然跟卡牌顯現的無二般。
「當初在晴霧山莊時,怪不得你會知道我那麼多秘密,原來靠的是這個本事。」
之前縈繞在腦海中的迷霧逐漸消散,顧楨略微沉思了一會兒,問道:「此神技可有限製?」
「不可太過頻繁使用。」瑤姬模淩兩可地回答道,並未將所有底牌亮出來。
這顧楨的性格陰晴不定,按照以往的經驗判斷,他所做的事最終都有自己的目的。
表麵看上去像是在幫她,其實不然。
若真傻傻的信了,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也無妨,明天你被斬首的時間是午時三刻,總歸還是來得及的。」
顧楨想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卻被瑤姬預先躲過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嫌棄,顧楨隻是淡淡地笑著,動作自然地收回了手。
因方才靖煬王震怒,獄卒怕挨連累,不敢再私自放顧楨進天牢,隻讓他留在門口。
臨別時,顧楨倒也沒有什麼別的可囑咐她,隻說了「放心」二字。
聽著沉重的門在身後關上,瑤姬跟隨獄卒沉重的步伐,再次進入黑暗中。
先前使用的那張提示卡中,顯現出能從此困境逃出升天的答案,便是顧楨的身影。
不管未來出於何種目的,起碼眼前,他會救她。
即便明天的預言出了差錯。
對於瑤姬的去而復返,隔壁監牢裡的李玉顯得很高興。
「誒誒,反正你明天就要上刑場了,機會難得,不如咱們倆趁著這個機會義結金蘭怎麼樣?」
獄卒前腳剛走,李玉的嘴便又不閒著了:「不然黃泉路上那麼多鬼,咱倆連個血緣關係都沒有,認識的時間也短,到時候上哪找你去啊?」
「結拜就免了吧,我沒有到處認哥哥的習慣,不過當朋友倒是可以。」
剛才回來的時候,瑤姬想趁機看看隔壁的李玉究竟長什麼樣。
無奈那個時候,他正背對著欄杆躺著,身體因為寒冷也蜷縮成一團。
單看背影倒是挺削瘦的,長發跟她同樣披散。
可除此之外,甚至連身高都看不出。
「說起來,你那個貪汙案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我明天就要上斷頭台了,就當是講個故事給我聽吧。」
監牢裡的褥子由於陰潮的關係,即便躺上去也很不舒服。
尤其是那床薄被,入夜之後簡直越蓋越冷。
原本她還以為,開的那個小窗口是給囚犯透氣用的,昨夜才明白,分明也是折磨人的設計。
窗口正對著床鋪,不管是春夏秋冬,各種氣候都會直接反應在床上。
若是碰到下雨下雪天,估扌莫著裡麵的景況會更加「精彩」。
那些犯了重罪的人,大約要在天牢中服刑幾月,甚至幾年,才會被處死。
這絕不是什麼寬宏的做法,而是要在人死之前,讓他受盡各種折磨。
偶爾還會加以各種刑罰,即便受了再嚴重的傷,也會用醫藥勉強吊著性命。
與其坐在床鋪上受冷風吹,還不如靠著牆壁,跟這位嘴碎的鄰居多聊會天兒呢。
「哎,我歸屬禮部,原本跟賑糧救民之事扯不上關係,前陣子南方受蝗災,導致原本就極其稀少的稻田大片被損,百姓民不聊生。」
「陛下宅心仁厚,決定開啟國庫糧倉,救濟災民,好歹也要把這個即將到來的冬天給熬過去。」
「可經朝臣議論,若真行此舉,整個靖煬國就會落到極其危險的境地,甚至連次年軍隊的軍糧都保證不了。」
「自從六國分裂之後,農業發達的突狄國,便徹底斷了與我國的往來,畢竟戰亂時分,和寶貴的糧食比起來,翡翠玉石又有什麼可稀罕的呢?」
「恰逢綏廉那邊有私自提高關稅,通貿的條約及其不平等,便更給陛下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陛下之所以會同意國師的計策,孤注一擲地對綏廉發起進攻,也跟此有極大關聯。」
瑤姬靠坐在牆壁上,默默地聽著。
剛來靖煬國的時候,覺著連街頭的普通民眾,都穿著綾羅綢緞,便想當然地覺得其生活條件必然不錯。
沒想到越深入了解越心驚,靖煬的國力竟空虛到這個地步!
平心而論,不管是誰坐在靖煬王的那個位置上,都是難辦的。
「陛下他愛民心切,頂著重重壓力還是決定救濟災民,並親自吩咐戶部尚書經手此事。」
「我素日與他交好,那些天閒著也無事可乾,又知這事至關重大,便主動提出要幫他攏賬冊。」
「欽差大臣領著糧浩浩盪盪去往南方,原本想著能救急救難,可誰知沒過多久,一封萬名聯名的血書,卻輾轉呈在了陛下眼前。」
「不知何故,原本數量足夠的糧食真正分發到當地時,竟連三成都不到。」
「百姓們苦苦期盼的援助,倒成了空歡喜一場,甚至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因飢餓而病亡。」
「陛下震怒,決定徹查此事,定要將趁機貪汙之人嚴懲不貸。」
說到這時,李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真的隻是幫忙整理賬冊而已,可不知為何會被數十位官員參奏,說我刻意製造假賬,與貪官狼狽為奸,暗受紅利。」
「此事牽連甚廣,朝中很多官員都受到了責難,可據我觀察,那些分明都是素日清廉的好官吶!」
「我不知暗中誣陷我的是誰,事發突然也沒能拿出佐證清白的證據,隻得跟那些倒黴的同僚一起,被打入天牢等死。」
「在這個鬼地方,死得早反而是一件好事,有些位高權重的老臣,甚至被判了兩年的刑期!嘖嘖,真不知要如何熬下去……」
說著說著,李玉的聲音也逐漸變輕,最後成了幾乎在夢中的呢喃。
作為土生土長的靖煬國人,大多數在被押入天牢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活著的希望。
因此各個精神全都萎靡不振,隻把自己當成了木雕泥塑的擺設。
盡量將情感從身體裡抽離出去,才能在欺騙和幻想中勉強度日。
像李玉這般思維清晰又感情充沛的,日子顯然會更難熬。
瑤姬不知道他說的這個故事,究竟幾分真假,可聽著他輕微的呼吸聲,卻總是移不開身子。
就那麼靜靜地坐在原處,望著小窗口透進來的月光,直至其變為晨曦。
一夜無眠。
當獄卒用木勺敲著飯盆,摔摔打打地進來時,周圍牢房才發出輕微的響動。
或是打哈欠,或是伸懶月要,這便是整座天牢蘇醒的開始。
李玉顯然也跟她用同一姿勢坐了整宿,不滿地大聲嚷嚷著渾身上下哪兒都酸痛。
被獄卒黑著臉警告一番,這才消停。
「我不餓,勞煩您將我的份給李玉吃吧。」
當稀得幾乎是米湯的粥巡到她這邊時,瑤姬下意識對獄卒道。
「哼,還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來頭呢,沒想到出去一遭又進來了!」
獄卒一改在顧楨麵前謹小甚微的奴才樣,又恢復成往日橫行霸道的常態:「你可想好了,這頓沒準就是你的斷頭飯,晌午砍頭前可是沒有東西吃的!」
畢竟天牢不是讓這些囚犯享受的地方,每天隻有早晚兩餐。
盡最大極限地維持囚犯的生命,好讓他們多遭點罪,便是獄卒們的拿手好戲了。
見瑤姬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獄卒冷嗤一聲,當著她的麵,把那碗米湯喝了個精光。
「你有心思救濟那活該千刀萬剮的貪汙犯,還不如可憐可憐我,老子早上起來的匆忙,現在還沒吃飽呢!」
隔壁的李玉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沒忍住說嘴了幾句,立刻挨了幾悶棍。
他是個直腸子的性格,即便懂得天牢裡的規矩,該忍不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
這種過分耿爽的人,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中,簡直就是現成的替罪羊。
瑤姬默然無語,看著遊戲麵板上的時間,安靜等待。
當獄卒再次打開她的門時,瑤姬知道,時機到了。
「走吧,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