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父子矛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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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張曉父母問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餘銳嚇得心髒驟停,他本以為張曉父母是相信了他的解釋,沒想到他們居然在這個場合裡提到了這件事情。

餘銳剛想阻止,可一切已經晚了,因為蘇晚晴的講述已經開始了,在她看來,紙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對於像張曉父母這種有錢有勢的人家來說,要想調查出餘生的事情簡直是易如反掌,所以除了坦白以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她想的是,餘生的事情不管怎麼算都不應該算到孩子們的頭上,更何況他還是被冤枉的。

餘銳頹喪地癱坐在了椅子上,而坐在對麵的張曉則用眼睛發著緊急無線電,希望餘銳能趕緊阻止,可是如今的餘銳早已不是張曉的機器貓了,之前,無論張曉遇到什麼困難,餘銳這個機器貓都會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錦囊妙計來幫她解困,可是現在,餘銳已經開始放棄了。

張曉的父母神經緊繃地聽完了蘇晚晴的敘述,末了,蘇晚晴還在試圖將餘生被冤枉的種種證據講給張曉父母聽,希望能讓張曉父母相信她丈夫的無辜。可話剛講到一半就被張曉的父母給打斷了,張父在冷冷地扔下一句「這婚我們是不可能結的」之後,就拉著張母以及張曉揚長而去。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張曉還試圖掙紮過,她用極度哀怨的眼神望向餘銳,隻要餘銳肯挽留她,那她就一定不會向父母屈服。可是餘銳就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像是個被嚇傻了的孩子一樣。

張家人走後,蘇晚晴愣了許久,她轉過臉來望向麵如死灰的餘銳,她問:「兒子,媽媽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餘銳認命般地笑著說:「沒有,你沒有說錯,但你錯就錯在說得太對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媽媽,你知道張曉曾經有一個妹妹嗎?」

蘇晚晴搖頭。

餘銳說:「張曉的妹妹在六歲的時候,就是因為吃了我爸爸公司的零食,最後中毒致死!」

蘇晚晴被震驚得啞口無言。

隔天,盡管餘銳已經認了命,不願再做任何無畏的抵抗,但最後還是被蘇晚晴拉著去了張曉的家。

張曉的父母冷著一張臉,默不作聲地聽著蘇晚晴替餘銳辯解:「張曉的爸爸媽媽,我事先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聽到後,我真的心裡很難受,我真的不知道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很抱歉,真的感到很抱歉,可是我丈夫他是個好人,他是不可能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的,他是被陷害的。」

「陷害?」張父冷笑,「是誰陷害了他?要是他真的被陷害,那為什麼他到現在都被關在大牢裡?嗯?」

張母也附和道:「你說陷害就是陷害?證據呢?嗯?要是你真的有證據,為什麼不把你丈夫從牢裡救出來?嗯?」

張曉插嘴道:「爸媽,你們能不能不要這麼跟伯母講話!」

張父吼道:「你給我閉嘴!這裡沒有你的事!」

張母也說:「張曉,你怎麼能為這一家人說話呢?你難道忘了你妹妹是怎麼死的嗎?」

張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一臉頹喪的餘銳,知道她和餘銳的事情恐怕是要黃了,像她父母這麼倔的人,說再多做再多都是徒勞,所以她隻能住了嘴,但一想到她和餘銳多年的感情就這麼戛然而止,她就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蘇晚晴還在做著最後的辯駁:「張曉的爸爸媽媽,我知道那件事情給你們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就算你們不肯相信我,也不肯相信我的丈夫,可這跟我兒子是沒有關係的呀!他身上的優點,你們應該已經看到了,更何況他和張曉已經在一起六年了,兩個孩子是很相愛的呀,過去的事情和他們是沒有關係的呀!」

張父皺著眉,不留情麵地吼道:「一個謀財害命自私貪婪的父親,怎麼可能教育出一個正常的孩子!還有你!如果你是個正常女人的話,又怎麼可能嫁給那樣的男人!」

張曉和張母被張父的話給驚呆了,她們沒有想到,張父居然會把話說得這麼狠。

蘇晚晴聽到後氣得渾身發抖,可她為了自己兒子的幸福,還是給忍住了,但是餘銳卻忍不了了,反正事情已經黃了,他也沒必要顧及什麼麵子不麵子的了。

餘銳騰地一下站起來,指著張父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烏龜王八蛋!你罵我和我爸爸都可以,憑什麼罵我媽媽!」

蘇晚晴想要阻止,所以她立馬用力地拽了拽餘銳的胳膊,想要讓他坐下,可是餘銳已經不在乎了。他甩開蘇晚晴的手說:「媽,你別攔著我,我發過誓,這輩子都不能讓人欺負你。」

餘銳看向張曉父母,繼續惡狠狠地罵道:「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賣的家具以次充好,欺騙廣大消費者,你們賺的才是黑心錢!你們才是自私貪婪謀財害命的奸商!媽!我們走!」

蘇晚晴不肯,她還想做最後的掙紮,但是看到張曉的父母氣得跳起來對她們母子破口大罵的時候便知道,一切真的已經結束了,隻是唯一讓她難受的是坐在角落裡痛哭的張曉,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麼白白地錯過了,她都替餘銳感到可惜。

從那以後,「張曉」這兩個字在他們的家裡成為了禁忌。如果說餘銳對於他和張曉的事情還抱有一絲絲的幻想,以為張曉會掙脫她父母的束縛,不管不顧地回到他的身邊,但當張曉把他給她買的所有的東西通過快遞寄還給他的時候他便終於意識到,他和張曉這次算是徹底地玩完了。

在和張曉的戀情結束之後,一向對相親百般抵觸的餘銳像是徹底放棄了自己一樣瘋狂地相親。一年的時間,他總共相了五十多個女孩,每一個女孩隻是軋了幾次馬路、看了幾場電影之後就分手,沒有接口勿也沒有擁抱。對於他來說,相親隻是在完成任務,他根本就沒打算喜歡任何女人。

在如行屍走肉地過了兩年之後,他認識了最後一個相親對象,也就是現在的妻子王琳。

王琳當然算不上是一個讓人心動的美人,她長相普通,如果硬是要給她的長相找一個優點的話,那就應該是耐看。但對於那個時候的餘銳來說,長相真的不再重要了,他又不是沒遇到過長得漂亮的女人。張曉不漂亮嗎?她可是他們大學裡的校花,她成為他女朋友的時候,甚至都成了學校裡的重磅新聞,他到現在還能記得全校男生對他的羨慕嫉妒恨,可結果呢?他現在不還是和她分道揚鑣了?所以長相有用嗎?相比於長相,女人還是要會過日子,一個長得漂亮但不會過日子的女人,娶回家裡來是擺在家裡當花瓶還是當老佛爺一樣地供著?再說了,現在有幾個女孩像王琳這麼會過日子?

餘銳越是這樣想,心裡就越是舒服。

和王琳結婚後,餘銳很滿意自己當初的決定,他安慰自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或許都是命中的定數,就算他真的娶了張曉,他和她就真的能幸福?張曉不會做飯,不會做家務,嬌生慣養,天天都得寵著哄著慣著,這日子還有法過?要是真的和張曉結了婚,他能像現在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這麼些年過來了,餘銳以為自己早就已經不介意過去的那些事情了,可直到此刻,當他在老無期的麵前對他進行清算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他的心裡其實對於自己和張曉的事情仍然很介懷,根本一點都沒有忘記,過去的點點滴滴依然印在他的腦海裡。

餘銳氣喘籲籲地講完了自己和張曉的悲慘愛情故事,並且以「你害我們害得還不夠慘嗎」為結束語。

餘生聽完後,愧疚得要命,他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的事情會害得餘銳和他最心愛的女孩分開,他能看得出餘銳是很喜歡那個姑娘的,如果沒有他這個無期徒刑的父親,這一對神仙眷侶也不會分開。

餘生還在心裡打著腹稿,他暫時還無法組織起語言來向自己的兒子表達他的歉疚,可是餘銳還沒有說完,因為他的清算還遠沒有結束,他說:「你以為就你冤枉嗎?我們比你更冤枉!你自己被警察抓走了,拍拍屁股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可是我們呢?你作的那些孽還不得我們替你還?你知道嗎?你被抓走之後,那些受害者家屬把別墅給圍了起來,他們往家裡扔東西,搞得家裡遍地都是垃圾,幾乎所有的窗戶都碎了。媽媽出麵想要安撫大家,可是卻被石頭給砸傷了,頭上流了一地的血,還有我和妹妹,我們當時在學校裡被所有的同學欺負,搞得媽媽不得不花錢給我們轉到學費超貴的私立學校。那個時候為了給你還債,媽媽賣掉了別墅、豪車以及所有值錢的東西,可依然還差很多。為了給你還債,我們三個人天天勒緊褲月要帶,省吃儉用,每天什麼菜便宜,媽媽就買什麼菜,有的時候,媽媽甚至會在市場關門之前去那裡撿一些別人不要的菜葉子。有一段時間,白菜便宜得要死,媽媽就天天讓我們吃白菜,直到現在,我看到白菜就覺得惡心!」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和妹妹的事情可以不提,要怪就隻能怪我們投錯了胎!但是媽媽呢?媽媽因為你吃了多少苦啊!」餘銳看向一臉木訥的蘇晚晴,見她沒反應,又轉過臉來繼續惡狠狠地逼視著老無期,「媽媽隻是一個普通的護士,要是失了業是很難再找到合適的工作的,可就是因為你,媽媽差點被醫院開除!這還不算,她為了能留在醫院養活我們,天天都要忍受別人異樣的目光,甚至還有同事當著她的麵說一些難聽的話!她在醫院裡如此不受人尊重,這一切都是誰害的?還不是你!還有,你被關進去之後,媽媽無數次想要看你,可是你都不肯,最後還和她離婚,你以為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就是對我們好?你以為你做的這些事情真的很偉大很了不起?我告訴你!在我眼裡,你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不合格的自私的父親!媽媽因為你不肯見她天天以淚洗麵,哭到最後,眼睛都差一點哭瞎了!既然你真的想跟我們斷絕關係,那也行啊,要斷就斷得乾脆點,直接連信也別接收啊,你口口聲聲地說,為了不拖累我們而要和我們斷絕關係,可你做到了嗎?你不還是每個月盼著我媽媽的信嗎?我媽媽就是因為你的這種藕斷絲連,天天晚上失眠,失眠到現在,弄成了老年癡呆!你滿意了嗎?你高興了嗎?你簡直就是個害人精!掃把星!」

餘生看著怒火沖天的餘銳,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他還能說什麼呢?他造的孽都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擺在了台麵上,他還能狡辯什麼呢?雖然餘銳的話有些難聽,但是他沒有說錯,他不是害人精又是什麼呢?當初,他既然真的想跟他們斷絕關係,那麼又為什麼要接收晚晴的信呢?要是連晚晴的信也一起拒絕,讓晚晴徹底斷了念想,那晚晴或許也不會因為他們之間的藕斷絲連而把她自己害成這副模樣。當然,他是真的不知道晚晴為他還錢的事情,他在裡麵的時候以為他名下的資產完全可以用來還債,而且他出來以後發現他身上僅剩的那張卡裡還剩有一筆錢,這就更加讓他篤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斷,他現在才明白,原來蘇晚晴是為了不讓他成為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所以才會給他留下了那筆錢,而她自己則扛起了還錢的重擔。

餘生流下了眼淚,隻聽餘銳冷冷地問他:「說啊!怎麼不說話了?你以前手底下不是有幾千號員工嗎?不是很有威望很能說嗎?」

就在餘銳因為餘生被自己的強烈攻勢徹底壓垮而得意的時候,一直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的蘇晚晴卻毫無征兆地爆發了。

「狗東西!你不要在這裡放臭屁!」蘇晚晴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像是罵街的潑婦一樣指著餘銳的鼻子罵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老餘,是我丈夫的好朋友!你憑什麼罵他!你有什麼資格罵他!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餘生和餘銳被蘇晚晴的反常表現給震住了,這還是他們認識的蘇晚晴嗎?還是那個溫文爾雅淑女了一輩子的蘇晚晴嗎?這麼粗俗的話怎麼可能從文明了一輩子的蘇晚晴的嘴裡說出來呢?

餘銳被蘇晚晴給罵蒙了,他結結巴巴地說:「媽,你、你、你怎麼了嘛,有什麼話好好說嘛。」

「誰是你媽?誰是你媽?你不要亂叫!我的兒子怎麼會是你這種敗類!」蘇晚晴將目瞪口呆的餘生拉到她身邊,「告訴你,我的兒子叫餘銳,他是大學的老師,他怎麼可能會是你這種敗類!」

「媽……你、你說什麼?」

「告訴你不要叫我媽!我不是你媽!不是!」蘇晚晴拿起茶幾上的一個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我是誰?」餘銳哭著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

「媽,我、我是銳銳啊,我是你的銳銳啊,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呀!」

「再說一遍!你不是我的兒子!不是!」蘇晚晴說完,氣呼呼地又從茶幾上抓起了一個杯子,再一次摔碎在餘銳的臉前。

這杯子三百塊一個,一共就買了五個,蘇晚晴這一摔,一下子就沒了六百塊,可餘銳現在已經沒有功夫心疼錢了,現在讓他心痛的是,他媽媽好像把他給忘了!

餘銳往後退了幾步,本想坐在身後的椅子上,但卻坐空了,他整個人就這麼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蘇晚晴白了一眼麵色慘白的餘銳,然後對身旁同樣臉色煞白的餘生說:「老餘,我們走,不理他。」

蘇晚晴拉著餘生的手走出了門外,走出樓洞的時候,正巧碰到了下班回家的王琳。王琳笑著叫了一聲「爸媽」,但給出回應的隻有餘生那一抹慘笑,而蘇晚晴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直接與她擦肩而過。

王琳覺得有些奇怪,心裡想了想,看這老兩口的樣子,大概是和餘銳吵架了吧,所以她趕緊跑回了家,一進家門就看到了癱坐在地上的餘銳,她立刻尖叫一聲,飛奔過去,將餘銳從地上拉了起來。

「老公,你怎麼了?誰把你弄成這樣的?是爸爸?」

餘銳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是媽媽?」

「如果是媽媽,那倒還好了呢,我巴不得是媽媽把我推倒的呢!」餘銳說完就撲到王琳的懷裡嚎啕大哭。

「老公,老公,你怎麼了嘛,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啊,跟我說說,跟我說說呀!」

「媽媽……媽媽她好像不記得我了。」

「老公,你什麼意思啊,什麼叫不記得你了。」

「就是認不出我了,就像認不出老無期那樣認不出我了呀!」

王琳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蘇晚晴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和她擦肩而過,原來蘇晚晴不是因為生氣而故意不肯理她,她是把她這個人給忘記了。

正在嚎啕大哭的餘銳其實對這件事情的發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他以為這是好多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想到,蘇晚晴才發病不到一年,居然會惡化得這麼快!

同樣措手不及的還有此刻和蘇晚晴坐在咖啡館裡的餘生,他看著麵前安靜溫婉的蘇晚晴,怎麼也不可能將眼前的蘇晚晴和剛才那個歇斯底裡的蘇晚晴聯係在一起。

可事實是,蘇晚晴真的已經不記得餘銳了。他感到恐慌,除了替下一個即將被蘇晚晴忘記的餘然而恐慌以外,更為自己的未來而恐慌,這一次,他更加確定,蘇晚晴是真的不可能再認出他了。

可同時,他又在心裡暗自慶幸,雖然剛才的那件事情讓大家很不愉快,但是蘇晚晴對他明目張膽的袒護真的讓他感動。或許這就是命運吧,蘇晚晴即使認不出他,但她的心裡仍是愛他的。

咖啡館裡的服務員又跑過來騷擾他們了,很明顯,她對這對既不吃也不喝就隻是占座的老情侶很不滿意,所以她這次跑過來問的還是同一句話:「請問,需要點什麼嗎?」

餘生知道,要是依然繼續這麼乾坐著,雖然不會被攆走,但一定會遭白眼的,他餘生遭了二十年的白眼,所以他對這種事情很無所謂,可他怎麼能讓蘇晚晴遭白眼呢?他不要臉麵,蘇晚晴是要的呀!

餘生點了兩杯橙汁和兩塊冰激淩蛋糕,原本在服務員臉上消失的笑容,這才重新回到了臉上。

蘇晚晴嗔怪道:「老餘,這裡的東西老貴,不要這麼破費。」

「不貴的,這點錢我還是掏得起的,」餘生笑了笑,「我記得橙汁和冰激淩蛋糕你都是喜歡吃的,對吧?」

「你怎麼知道的?是餘生告訴你的吧。」

餘生心裡一痛,但最後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服務員將橙汁和蛋糕分別放到了餘生和蘇晚晴的麵前,餘生笑著說:「晚晴,吃,吃,再不吃,待會是要化掉的,不要客氣。」

蘇晚晴抿著嘴笑,她低下頭,用叉子小口小口地將冰激淩蛋糕送進了嘴裡。

餘生一邊吃一邊看著蘇晚晴,真沒想到,晚晴的衰老襯托出了她另一麵的美,這世間有幾個女子會像晚晴這樣優雅美麗啊!可是一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餘生嘴裡是甜的,心裡卻是一陣苦。餘銳對他本來就很有意見,今天這麼一鬧,往後還怎麼跟餘銳相處。

他知道,他和餘銳的父子關係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修復的了,所以餘銳的家他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那麼他又能去哪呢?總不能去女兒的家裡給她們添麻煩吧。

蘇晚晴吃完了碟子裡的冰激淩蛋糕,看到餘生愁眉苦臉的樣子,以為餘生還在因為剛才那個小敗類而生氣,她從包裡扌莫出了一塊手絹遞給了餘生。

餘生笑著將手絹接過來,擦了擦嘴角的奶油,然後又將手絹遞還回去,蘇晚晴笑著接下,疊了疊,又重新放回到包裡。

餘生問蘇晚晴:「吃好了嗎?」

「嗯。」

「好吃嗎?」

「蠻好的,」蘇晚晴說,「老餘,不要理那個小敗類,那種有娘生沒娘養的小東西,早晚會有人來收拾他的,你說是吧。」

餘生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蘇晚晴口中的小敗類指的是誰,他不禁苦澀地一笑,為蘇晚晴自己罵自己的可愛行為感到痛心,但他並不想再為餘銳辯駁什麼,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怎麼辯駁,餘銳永遠都會是蘇晚晴眼中的那個小敗類,所以餘生隻是笑,並沒有接蘇晚晴的話茬。

蘇晚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眼前的這個老頭有一種莫名的信賴感,這種信賴感讓她恐慌,但同時,又讓她重新獲得了久違了的安全感。她是想了解一下老餘的,當然,她沒有別的意思,主要是人家老餘對她和餘生的事情都這麼了解了,那麼讓她了解一下老餘又有什麼問題呢?

蘇晚晴糾結了一會,又喝了一大口冰鎮橙汁,這才鼓足勇氣問餘生:「老餘,你結婚了嗎?」

「啊?」餘生想了想,最後決定實話實說,反正晚晴第二天也會忘記,「是的,我結婚了。」

「哦。」蘇晚晴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

「但是我和她已經離婚了。」

「是嗎?」蘇晚晴心裡莫名地一喜,「那你現在在哪裡住呀。」

餘生糾結了一下,最後決定撒謊:「我一個人住。」

「那倒蠻好,一個人住自由,是吧?」

「對的呀。」

「那你為什麼和妻子離婚呢?」

「因為……因為我被警察抓進去了,所以不想拖累她。」

「你和餘生很像,你們都是好男人。」

「是嗎?」

「嗯,餘生也是為了不想拖累我才和我離的婚。」

「你和餘生離婚以後,過得一定很苦吧。」

「還好,還好,有些事情我都已經忘記了,不過都過去了,是吧。」

「嗯。」

「我現在其實也蠻好的,每個月都會給餘生寫一封信,他有的時候也會給我回信,我覺得這樣就蠻好的。」

「萬一他一輩子都出不來呢?」

「那我就一輩子等他呀。」蘇晚晴天真地笑著。

「你就那麼愛他嗎?」

「當然了,餘生等了我十年呢,遇到我的時候,他也沒有嫌棄我,反而更加愛我,」蘇晚晴幸福地笑了起來,「你呢?你和你的妻子見麵了嗎?」

「她……她不認識我了。」

「不認識?為什麼會不認識?」

「她得了一種病,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過,」餘生咽了一口唾沫,「阿爾茨海默症,你知道嗎?」

「阿爾茨海默症?」蘇晚晴覺得有些耳熟,但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就是老年癡呆症,你曉得吧。」

「哦。」蘇晚晴做出了恍然般的表情,但是沒有人能知道,她到底是否真的清楚。

「她現在已經不記得我了。」餘生汪著眼淚望向對麵的蘇晚晴,他的這些話其實是在對蘇晚晴說,可是蘇晚晴根本就不會聽懂,因為在她的眼裡,他隻是她的朋友老餘,而不是她的丈夫餘生。

「那你一定很難過吧。」

「難過,當然難過。」餘生的眼淚流了下來,一顆一顆地砸進了橙汁裡。

「不要哭,不要哭。」

蘇晚晴又從自己的包裡將那塊手絹遞給了餘生,餘生是多麼想將這隻遞給他手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裡,可是他不敢,他怕晚晴會害怕他,會把他當成壞人,他害怕他和晚晴之間連這點可憐的友誼都不能維持下去。

餘生用手絹擦掉眼淚,這一次,他並沒有將手絹立刻還給她,而是緊緊地攥在手裡,他現在隻能以這種方式來和晚晴親密接觸了。

蘇晚晴又問:「你有孩子嗎?」

「有的,我有……兩個女兒。」

「真好。」

「大女兒叫曉彤,小女兒叫餘然。」

蘇晚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陷進了某段回憶裡,隻是這回憶空空的,黑黑的,明裡有,暗中無。她隱隱約約好像記得什麼,可她記得的是什麼呢?她微微皺了皺眉,但最後還是沒有想起來。

餘生注意到了蘇晚晴臉上的掙紮,他之所以提到曉彤的名字,就是要看看蘇晚晴的反應,現在,他看到了,他發現蘇晚晴對於很久之前的那段記憶並沒有徹底忘卻,她是有印象的,雖然那印象淺淺的,若有似無的,但她至少是有印象的。

餘生趁熱打鐵,他說:「我的大女兒曉彤是個很漂亮很懂事的孩子,可是她在七歲那年就沒了。」

「沒了?什麼叫沒了?」

「就是去世了。」

「去世?為什麼?」

「白血病。」

「白血病?白血病……」

「我的妻子是海市市立醫院血液科的護士,我和她是因為曉彤才相愛的。」

「哦,護士……」

「晚晴,你以前不也是護士嗎?」

「是嗎?」

「你不記得了嗎?」

「哦,」蘇晚晴笑了笑,她是真的不記得了,「你的小女兒和我的女兒好像是同名同姓。」

「是嘛,」餘生苦笑,他知道蘇晚晴對他們在醫院裡的相遇已經徹底忘記了,「晚晴,喝掉橙汁之後我們就走吧,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去哪裡呀?」

「我想去看看我的女兒,你想去嗎?」

「去看你哪一個女兒呀?」

「曉彤。」

「曉彤?她不是去世了嗎?」

「去墓地,」餘生頓了頓,「你想去嗎?」

「可以的呀,」蘇晚晴笑了笑,「我不信鬼的。」

……

餘生帶著蘇晚晴來到了陵園,用了十多分鍾才找到曉彤的墓地。

他已經有二十年沒有來過了,但是晚晴曾經在信裡跟他說過,每年的春節、曉彤的生日以及清明,晚晴都會來給曉彤掃墓,隻是最近這一年的信裡,晚晴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晚晴大概是已經把曉彤給忘記了。

餘生在曉彤的墓地前跪下,淚眼婆娑地撫扌莫著曉彤墓碑上的遺照,那上麵是她六歲時的模樣,在那個時空裡,曉彤都已經長成了十七歲的姑娘了,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可能再見到曉彤了,因為曉彤已經去世了。

餘生捂著嘴哭了起來,他自責啊,太自責了,如果曉彤沒有采取保守治療,那她也不會那麼快就去世,如果能拖下去,那就一定能等到韓娜給她捐獻骨髓的那一天,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害了曉彤啊。

蘇晚晴不言不語地一會看看跪在地上痛哭的餘生,一會又看看墓碑上餘曉彤的遺照。她再一次陷入到了某種恍惚和迷茫中,她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這裡,又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但是照片中微笑著的女孩卻讓她無比的熟悉,耳邊還時不時地響起一個女孩絕望的聲音:「晚晴阿姨,我好痛,真的好痛。」

蘇晚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可眼淚在不知不覺中就這麼流了下來,她心裡好難過,卻又不知道因為什麼而難過,是因為老餘的難過而難過,還是因為老餘女兒的去世而難過?她不知道,也弄不清楚。

餘生哭著在心裡懺悔,他不停地對女兒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希望女兒能聽到,但是他知道女兒是不可能聽到的。即使女兒的在天之靈已經原諒了他,那他也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餘生跪在地上哭了好久,哭到眼淚流乾雙膝酸痛時才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回過頭,發現晚晴居然也在流淚。

晚晴說:「你女兒很可愛。」

「嗯。你能想象得出她十七歲時的樣子嗎?」

「想象不出。」

「十七歲時的她既漂亮又懂事,」餘生嘆了口氣,「可是回不去了,」餘生將臉轉向蘇晚晴,「晚晴,你哭了嗎?為什麼會哭呢?你是不是見過我女兒?」

餘生期待著他想要聽到的那個回答,可蘇晚晴卻說:「我怎麼可能認識你的女兒呢?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我隻是看到你哭得那麼傷心,所以我才會哭。」

說完之後,蘇晚晴也不禁在心裡問自己:真的是這個原因嗎?為什麼不告訴老餘她感覺自己仿佛真的來過這裡呢?

餘生點了點頭,他說:「晚晴,我們回去吧,天就要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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