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謠言橫生疑生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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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日,陸家還是不曾有人來,外麵已經謠言滿天了,對於簡家來說,句句難堪,字字羞辱。

簡雪宛自從受驚後就得了懨症,食不下咽,寢不安枕,再加上陸子修的事情,整日愁容滿麵,毫無新娘子出嫁前的喜氣。即便新嫁衣即將趕製完工的消息也沒能讓她說話,她隻是怔怔望著窗外,分明是在翹首期盼陸家人的到來,或者該說是隻盼著那一人到來,眼中流淌著哀傷,喃喃自語說些自我厭棄的話。

眼下冬春交接,屋外寒意料峭,簡雪宛卻堅持要到風來亭賞景。簡丹砂與一眾丫環拗不過簡雪宛,隻能把該穿的都穿上、該暖上的都暖上。

去風來亭的路上,眾人怕簡雪宛觸景傷情,特意要避開了途經小梅園的道路,簡雪宛卻看出了眾人的心思,扭個身就往小梅園走去。

這年的梅花竟也敗得比往年早,園裡開得最盛的那幾株已萎了些許,輕風吹來,花蕊顫顫,一時間說不出的淒冷清孤。

簡雪宛撫著枝上的花瓣:「當初不該把杏花移了,現在正該是杏花開得最爛漫的時候,嫣紅的、淺粉的、荼白的,把園子開得熱熱鬧鬧,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清冷了。」

園子裡本來是有一株杏花的,隻是後來花匠的心思都用在打理梅花上,那株杏花也就漸漸蕭條了,加之陸家的梅花一年比一年多,這園子本來也局促,怕礙著梅花生長,大夫人就命人把杏花移了。說是移栽,卻再未在府裡看到過那株杏花——那株簡丹砂名字來源的杏花。

簡雪宛在一邊黯然嘆息,簡丹砂麵上卻清淡得很:「姐姐若是想看杏花,改日等身子好些,我們就到江邊走走。都說那裡的杏花總是開得特別好。」

「江邊……」簡雪宛的眸光撲閃,突然沉默了下來。

到了風來亭,簡雪宛又撇開眾人,隻挽著簡丹砂不放:「你們都下去吧,我和妹妹說些體己話。」說話時一張小臉被嫣紅的大氅襯著,蒼白得令人心驚。

簡丹砂忍不住握上她的手:「姐姐小心風大,還是往裡坐坐。」

姐妹閒話幾句,簡雪宛就精神不濟,望著池子裡的殘冰又發呆了好一會兒,忽然道:「不知那青樓裡的姑娘究竟是怎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可人兒?讓陸大哥這樣歡喜。」

「姐姐說什麼胡話。」

「哪是胡話,我清醒得很,我還真想見上一見,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好奇嗎?」

「姐姐休要理會外頭那些是非,都是流言,統統做不得準。」轉而對著外頭喊話,「又是哪個碎嘴不知輕重的,說了哪些不該說的混賬話。」

「與他們無關……有些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逃避不得,抹殺不得。一個人要是動了情變了心,就是他自己也掌控不了,這是沒有辦法的,真的沒有辦法……」簡雪宛按住她的手搖了搖,眼神中無限哀慟。

簡丹砂看得心悸:「姐姐怎麼這樣不信陸公子,難道是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

「我和他能有什麼呢,他那般好脾氣,待誰都和和氣氣的,待誰都一般好,我又有什麼不同呢……如果他待我略有些不同,也不會如此這般了。」

簡丹砂越聽越覺得奇怪:「姐姐究竟在想些什麼?可不要什麼都悶在心裡。是覺得妹妹不能分擔嗎?妹妹如若不行,還有爹娘,還有乳娘,青兒絳兒她們。」

「丹砂你不曾愛過什麼人,姐姐我原本也不知曉,現在算是明白過來,如果你真正愛一個人,就會為他患得患失,為他失了自己。」

簡丹砂忍不住想到她對陸子修的心意,如今她已不會患得患失,不會為他失了自我。是說她已經從對他的迷戀中走出來了嗎?

兩姐妹各懷了心事,眼前的景致更顯肅殺蕭冷。

簡丹砂隻感脖子微濕,再一瞧,簡雪宛已悶聲淌下淚來。

「姐姐?」

簡雪宛攀住她的肩頭隻是搖頭,淚珠瑩瑩,不停地往下掉,濕了一片肩頭。

「他不會來了,不會來了……也好,也好……」

「誰說他不會來了,會來的,陸少爺定會來的。」

簡雪宛還是搖頭:「丹砂,姐姐這些年對不住你。娘所做的許多事情,我不是不知曉,隻是我生性軟弱無能,不敢忤逆娘親,一味逃避,自己騙自己,我……我真恨我自己……」說著說著,忍不住哭出聲來,這下驚動了侍候在外的一乾奴仆,亂了手腳。被她們扶出亭外的時候,簡雪宛雙眼通紅,已哭得氣弱,卻還是止不住地抽噎。

她突然握緊簡丹砂的手:「丹砂,莫像我這樣,莫像我這樣。」

看姐姐這般光景,簡丹砂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恍惚間竟沒跟上隊伍。

緋兒一直跟隨在旁,這個時候走上前替簡丹砂暖了暖手:「別大小姐病了,姑娘你也跟著倒下。」

「緋兒,你可覺得姐姐有些奇怪?」

「我看大小姐是太過看重陸少爺,有些患得患失了。」

「平日裡那麼靈慧通透的一個人,突然間就鑽了死胡同,還淨說一些我不懂的話。」

「這兩年姑娘避忌大夫人,與大小姐來往得越發少了,看到的都是麵上的和樂,可是私下裡大小姐和陸少爺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我們又怎麼知道?光是對小姐不聞不問這點就做得過分了。」

「可能嗎?」姐姐與陸子修,一個有才有貌,一個出類拔萃,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積攢了十四年的情誼,那樣般配、那樣和睦,什麼天造地設、什麼神仙眷侶,在她心裡,不外如是。

簡丹砂突然煞住腳步:「不行,我要去一趟陸家,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要趕在爹前頭。」

緋兒驚呼一聲:「姑娘!你也別跟著犯糊塗。姑娘難道就這麼一個人跑到陸家去?」

「我可以以磋商婚事細節為由頭,或者說上次的彩禮哪裡出了點紕漏。」簡丹砂加快步伐。

緋兒張臂攔下簡丹砂的去路:「想想老爺、想想夫人、想想您現在的處境,姑娘!」緋兒這聲大叫讓簡丹砂回過神來。

緋兒籲一口氣:「姑娘也是累著了,這些天也為了大小姐的事情,睡不得安穩覺,還是回去休息會兒吧。」

不料簡丹砂麵上點著頭,轉個身便偷偷離開了簡府。等緋兒發現的時候隻剩一張交代的字條。

簡丹砂租了一頂轎輦,直奔陸家,不想被守門的告知陸子修不在府內,要再問陸子修身在何處,便搪塞不肯說了。

簡丹砂去陸家的茶鋪酒樓一一尋來,既不見陸子修的身影也探不出陸子修的消息,立時想到了那座輕紅樓,沒有遲疑半分,便命轎夫調轉了方向。

簡丹砂來時就做好了準備,若是見不到陸子修,至少也要探清陸子修流連青樓的流言是否屬實。隻是她無法待到入夜,不然趕不及當天回到簡家,是以在袖裡備了簡家雲錦坊緞麵的小樣,命轎夫叩開青樓,給裡頭的老鴇捎個話。

「雲錦坊想同我們合作?」

白日的陽光如同照妖鏡,讓老鴇春娘眼角嘴角橫斜的皺紋無所遁形,隨著一張開合的大嘴恣意招搖。

「正是。而貴樓在綢緞布匹的用量方麵相當可觀。雲錦坊的布料工藝不用我多說,整個江寧府都清楚。若是雲錦坊能與貴樓合作,定期定量供應最新的布匹,價格從優,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

春娘直接笑岔了氣,用絹帕捂著嘴:「我……我說姑娘,看你年紀輕輕,能做得了雲錦坊的主麼?這事還是與能做主的商量好再說吧。」

「隻要春娘有心合作,我回頭就與爹爹商議。」

「我就說嘛。春娘我說句實在話,小姑娘你別不中聽。一看就知道你是初涉商場,沒見過什麼世麵,更不通人情,你若是與簡老爺這般說了,他斷然大發雷霆。我們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雲錦坊又是什麼聲譽。若讓人知道了你們雲錦坊專供青樓的姑娘們穿在身上,那些名門貴婦、千金小姐哪個還願買雲錦坊的布?這不是自降身價麼?」

「若是中衣、褻衣這些呢?這些每月的耗損應該都不小吧?那些大老爺們可認不出是來自哪裡的布料,扌莫著柔軟絲滑就是。」

春娘張圓了眼,沒料到簡丹砂一個千金小姐居然能把這些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道理我自然懂,不然怎麼會孤身前來,連個仆從也不帶?」簡丹砂撚著手中的桌巾,「桌巾上的老漬看來是去不掉了,還有床幃、紗帳、被褥……隻怕也都陳舊了,是時候換一批新的了,趁著開春來一番新麵貌。雲錦坊可是什麼麵料都可以提供,價錢也好商量。不知嬤嬤以為如何?」

「看來簡老爺找自家閨女打理生意不是沒道理,倒是春娘我小覷你了。成啊,回頭我找人列張清單,你們給合計下能供什麼料、什麼價,再看是不是能談下去。」

「不知道春娘趁這個當口能否清點好?我回去也好有交代。」

「這倒也可以,隻是再晚些客人就多了,簡小姐回去多有不便。」未上色的禿眉上挑,善意的表情也帶了幾分猙獰。

「無妨。春娘隻須派人護送我從後門出去就行。」

「那簡小姐稍待,我去吩咐一下。」

春娘一走,簡丹砂就與奉茶的小丫頭閒話起來,希望能探出陸子修的事情。偏這奉茶的丫頭愣頭愣腦,樓裡的姑娘們如數家珍,這客人們倒是一個沒記住。聽得簡丹砂乾著急。

恰這時春娘已計議好了數量,將清單交給了簡丹砂。簡丹砂隻得再尋借口,「眼下還未入夜,樓裡的空房間應該還有不少。不知道春娘能不能找個人帶我去瞧一瞧,我也好有個數,看到底什麼樣質地、什麼樣花樣的合適,屆時再推薦些合宜的布料。」

「姑娘可真是用心了,就由我親自帶你吧。」

簡丹砂本想是另找人探口風,不想春娘甚是熱情,簡丹砂客套了幾句見推拒不掉,也隻有遂了春娘。

春娘帶著簡丹砂從大堂看起,至各品第的廂房參觀,有青樓的姐妹們在道上嬉笑打鬧,白日裡不顧衣容,讓簡丹砂頻頻低頭轉目,也有不識相的客人用言行調戲丹砂,都被春娘擋了回去。見簡丹砂狼狽躲閃,春娘笑問:「談這種買賣何必小姐親自上門?」

簡丹砂鎮定道:「要博爹爹的歡心,親力親為總是好些。」

「看來千金小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簡丹砂略作苦笑。

行經一間廂房前,有婉轉玲瓏的琴聲傳出。

「你們家的姑娘真是彈得一手好琴。」

「映秀姑娘可是我們這的頭牌之一,她的琴藝可比上元教坊裡任何一位琴師的都要好。」

簡丹砂不通琴藝不過隨口恭維,隻是直覺姐姐雪宛的琴聲落日流風,要遠勝於這位映秀姑娘。

她應酬一笑,這門後的琴聲突然在這個時候變了調,忽急如驟雨,忽亂如狂風,可一點不像風雅之樂。

簡丹砂不禁遲滯了腳步,門恰好在這時候打了開來,走出個高個的年輕男子,同簡丹砂視線一碰。兩人皆是一怔。

這男子正是陸子修身邊的侍從玉珩。

玉珩也認出她來,眼神微驚:「簡二小姐?」

簡丹砂眉一擰:「陸公子可是在這間房裡?」

玉珩登時明白了簡丹砂何以會出現在這裡,一時無措,不知該承認還是否認。

錚錚的琴聲忽然一停:「玉珩,先帶簡二小姐去秋水房,我稍後就來。」

其聲雅淡和柔,說得不疾不徐,是陸子修的聲音無疑。

簡丹砂的心一緊,一雙眼盯著屋門半晌,終於向後退了一步,對玉珩道:「我與春娘還有些事情要談。」

「哦,還有麼?」春娘故作疑惑,繼而一笑,「我想這該看的都已看了,簡二小姐心中應該已有定數。就是不知這買賣還成是不成?」

見春娘已拆穿自己,簡丹砂也坦然道:「雲錦坊既然打開門做生意,歡迎每一位客人,尤其是像春娘這樣的貴客。」

「簡二小姐高抬了。好,我等著。」

簡丹砂等人一去,映秀姑娘屋內的琴聲又起。這一回,又復剛才的旖旎。

正在彈琴的映秀輕輕一笑,「看來陸公子是有了麻煩。」

陸子修淡淡道:「若非映秀姑娘,在下也不會有這麼大的麻煩。」他的聲音混著如流水般的琴音,若不是屋子裡的人根本聽不真切。

「可是陸公子不讓映秀離開的。」映秀把眼波橫向陸子修侍衛已出鞘的利劍。

「姑娘浪費了在下這麼多天的時間,如今讓映秀姑娘等上一時半刻,不為過吧。」陸子修啜一口茶,還是一貫溫溫的語氣。

半炷香的工夫後,有人回報:「公子,無誤,東西已送往二老爺處。」

映秀笑著停了彈奏。

陸子修使了個眼色,持劍的侍從將劍回鞘,將一遝銀票推到映秀麵前。

映秀抽出一半:「還請公子替映秀贖身。公子若是出麵,春娘斷然會爽快許多。」

「這個恕在下難以辦到。」

映秀眼波流轉:「是因為陸公子與簡家的婚事吧?」

「姑娘既是知道,又何必為難在下。若再替你贖身,不是更坐實了流言?春娘雖輕義但也重利,斷不會與錢為難。」

映秀點點頭:「還是多謝陸公子如此爽快,讓映秀得以恢復自由之身。」

「若你真心謝我,不妨贈我兩件東西。」

映秀一怔,挑起青黛細長的眉:「映秀這裡有什麼能入得了公子法眼?」

「在下想向姑娘索一件鬥篷和一隻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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