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稀世異寶佛郎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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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梁劭的身影終於出現在翩來軒。

繡璃看到梁劭,喜不自禁地就要喚夫人,被梁劭以眼神阻止了。

梁劭走進去就見簡丹砂端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筆不停,案頭正中還有一本攤開的書,她不時抬頭看一眼又低下頭去,顯然是在抄書,抄寫的紙張比高得多。熒熒燭火照出她專注的神情,也給她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幾許柔和。

梁劭慢慢走近,見她寫到一處筆鋒凝頓了一下,微微抬起,停滯了好一會兒才復抄寫下去。他站在她身後凝目一瞧,原來是抄到了李頎的《緩歌行》:

小來托身攀貴遊,傾破財產無所憂。

暮擬經過石渠署,朝將出入銅龍樓。

結交杜陵輕薄子,謂言可生復可死。

一沉一浮會有時,棄我翻然如脫屣。

抄到此處,簡丹砂又停了下來,從他的角度似乎還看到她微揚起了唇。

梁劭輕輕一哂:「你是拿我比那些輕薄貴遊,所以自己在這『閉戶潁水陽』麼?」

簡丹砂微震,放下筆扭過頭來,向他屈身行禮。

「隻是剛好抄到這首詩,抄書也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梁劭嘆息了一聲:「你就那麼不相信本王麼。」

外頭韓鈞正要進來,被繡璃給緩了一緩,小聲道:「王爺來啦。」

梁劭聽到外麵的響動,側了側身:「進來吧。」見韓鈞端著一碗藥,不由揚起眉:「你什麼時候也做起這伺候人的事了?」

韓鈞微微有些窘迫,道:「王爺既讓小人保護好夫人,小人自然不該怠慢。何況為王爺夫人分憂,事無大小,不分貴賤。」自從簡丹砂落水後,他與繡璃就注意起簡丹砂的飲食用藥來,不輕易假手他人。

梁劭點點頭,示意韓鈞將藥碗端來:「那大夫說過夫人幾時能好?」說話的時候又習慣性地摩挲他的紅玉戒指。

「大夫說再服用個三四服,若沒有反復,便可停了。」

梁劭主動伸手拿藥,韓鈞一個愣神才遲疑著把藥碗送了出去。梁劭轉向簡丹砂,把藥碗湊過去。

「我自己來就行。」

梁劭挑高了眉。

簡丹砂不覺覷向繡璃,繡璃卻含笑拉著韓鈞退到外間。

「真是金口難開啊,」梁劭舀著藥汁,「怕是要麻煩韓鈞再去熱一趟了,嗯?」

簡丹砂隻有張開嘴,一口一口地就著,喝著急了被藥苦到,緊忍著不去皺眉,一頓藥下來,餵的人高高興興,喝的人不知如何自處。

梁劭欲為簡丹砂擦去唇角的藥漬,她卻急急忙忙先用絲帕抹了嘴。梁劭將藥碗一放,笑道:「本王難得伺候人一回,還看盡臉色。」

簡丹砂扌莫扌莫臉:「大病初愈,精神尚還委頓,不是有意沖撞王爺,還請王爺息怒。」

梁劭半眯著眼睛扯開嘴角:「你果然是在怨懟本王。」他占了整張臥榻,長手長腳一伸,都擱在了梁架子上,仰著腦袋,視線架得與簡丹砂的一般高。

「你走上一座橋,可是這橋柱子上盤著一條蛇,你若沒見著這一走也就過去了。要是給你瞧見了,你一步也邁不開,隻怕一輩子也走不到橋頭。所以,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若是我走到橋柱子時,蛇撲上來咬我呢?那恐怕就成了——我連死也不知道如何死的。」

「死?」把這個字在舌尖把玩了好一會兒,「死是這麼容易的事情麼?多少人在我麵前欲求一死而不成。」梁劭把簡丹砂拉過來,撫著她的臉龐說得輕描淡寫。死亡到了他的口中,不過是件可以施舍的禮物。

「那麼助我過一座橋於王爺而言,比死亡還難麼?我相信以王爺之能,隻要王爺想,沒什麼做不到。」

「嗬……」梁劭笑了,忽然握起她的手,偏頭端凝著她的食指間。指甲蓋上是一道長長的裂縫,暗紫的疤痕筆直劈下,讓人不忍相視。

「這樣的手,還抄什麼書。」

「早就不疼了,新的指甲也在慢慢地長出來。」簡丹砂淡淡應著。指甲可以再長,隻是內裡的傷疤是永遠都留下了。

梁劭從懷裡扌莫出個孔雀藍色的護甲套,套在簡丹砂的手指上,剛剛好。

「這是叫佛郎嵌的玩意做的,戴著吧。你既不喜歡塗蔻丹,用這個遮遮也好。」

第一次見這樣的玩意,那瑰麗的色澤和金絲的花紋實在讓人著迷。簡丹砂動動手指,這護甲套嵌合得恰到好處,頂端被磨得十分光滑圓潤,也不會傷到其他人。隻是手指上套這麼個東西,到底有些不習慣。一種奇怪的感覺從手指尖蔓延開,直淌到心裡,讓簡丹砂有想要當著梁劭的麵拔下的沖動,卻被梁劭一眼洞悉。

「在離開王府前戴著它,你哪一天離開王府,再把它摘下來。」

轉眼已是冬至,梁劭進宮祭祖逗留數日,返回王府時帶回一位客人——新任通進司給事中的汪少帆。這位汪大人年紀輕輕就官拜四品,一半是靠著他是靜瑤公主屬意的駙馬人選,另一半靠著汪少帆背後的身份,其父汪天麟官拜禮部尚書,朝中溫和派勢力的領頭羊,其兄平戈將軍文武雙全在沙場上屢建戰功,其姐又是聖眷正盛的淑妃。

如此身份,加之汪少帆與梁劭少時曾一同讀書,情誼不淺,岑夫人更不敢怠慢,上上下下張羅開,設宴款待這位準駙馬。溫江二位夫人都不管事,岑夫人儼然已頂替了薛妃,操持起了府上大小內務。薛妃的禁令雖並未撤銷,但是允她每天都可有一個時辰探望青檸。

王府的女眷們除了薛妃悉數出席,就連溫清雅也特意妝容了一番,獨獨缺了那位新夫人,眾人心裡都犯起了嘀咕。趁梁劭與汪少帆還未入席,廖美人探身詢問岑夫人:「江夫人沒有請麼?」

岑夫人皺了皺眉頭:「她要故意拿喬,有什麼辦法」。

「在這時候,故意拿喬惹王爺不高興?」廖美人可不覺著江疏影是那麼沒頭腦的人。

姚美人輕哼一聲:「作死。」

「岑夫人還是再去請一次吧,若是王爺問罪,江夫人卻答是有人故意不去相請……」

「說得也是,我可不能白擔了這個黑鍋,你們還不快去請。」

這宴還沒開始,就有人開始期待起好戲。尤其是當梁劭與汪少帆入席,汪少帆有意無意的一句「幾位夫人都已到了麼」,這氣氛就微妙到了極致。

趁下人們布菜施酒之際,岑夫人在一個婆子耳邊道:「再去請江夫人,不管她鬧什麼脾氣,無論如何,也要過來。」

婆子會意,還領走了兩個護衛。

岑夫人本來不在意江疏影是不是故意拿喬,有人自己作踐要得罪王爺,她攔也攔不住。隻是眼下大局為重,聽汪少帆的弦外之音,怕就是沖著梁劭艷福無邊的名聲來的。若是少了江疏影,惹得汪少帆不快,隻怕王爺怪她辦事不力。

果然一一介紹完梁劭的女眷,汪少帆問:「聽聞王爺又新納了一位新夫人,又是哪位呀?」

岑夫人此番是真猜中了汪少帆的心意。

這汪少帆也是個慣會在蜂群蝶舞中打滾之人,有酒有宴,原是少不得美人作陪,但無奈被招為駙馬,也不好在王府裡太過放肆。他把梁劭原本屬意的私宴改成了家宴,就是聽聞梁劭被新納的夫人迷個神魂顛倒,實在心癢難耐,又生怕被梁劭敷衍過去,借此機會正大光明地瞧上一瞧。

沒想到這一個個都不是:「王爺這是故意要把美人藏著掖著呀,怎地如此小氣。」汪少帆之前飲了不少酒,已有些醉意,這話也就放肆了一些。

眾人都看著梁劭的反應,梁劭撥弄著手中的酒杯,笑著反問:「我是這樣的人麼?」

岑夫人見汪少帆著惱,立刻打圓場說:「汪大人誤會了。想必是因為疏影妹妹大病初愈,有所耽擱,妾身已派人再去請了。」

汪少帆剛展顏說了個「好」字,就被梁劭給打斷:「是本王讓她不要赴宴的。」

眾人都是一怔。

「雪晴說的那些都是場麵話,其實是她恃寵生嬌,脾氣見長,我不過冷落了她幾天,她倒與我置起氣來。離開王府前,我去看了她一次,她反倒給我吃了個閉門羹。少帆,你說這樣的女人可慣得?」

汪少帆哈哈大笑:「也要看是什麼樣的女人了。」

「又不是天上的星,水中的月。女人再美也不過是女人,何愁找不到新的。她既不要見我,還要她赴宴作甚,由她鬧去,看她能鬧到什麼時候。這如今倒好……」梁劭覷向岑夫人,「你這又心急火燎地去請她,她還以為本王拉不下臉,拿你做由頭,又漲了她的氣焰。」這語氣裡是滿滿的不悅。

「是妾身錯了,妾身自作主張,還請王爺贖罪。」岑夫人心中惴惴,也不知道這梁劭說的是真是假。

「那還不快派人去追。」

「是。」

「哎,王爺這又是何必呢?」汪少帆剛戲謔了一句,就聽下人們通傳:「江夫人到了。」汪少帆眼前一亮,就見個穿著杏色宮裝的女子攜著一名侍婢,款步走來,夜風卷起她寬大的衣袂,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她躬身行禮,半綰的長發垂落到月匈前。

梁劭冷冷道:「本王何時叫你來赴宴了?」

簡丹砂微怔,這目光自然就轉向了岑夫人。

「是……」

「還不快退下。」梁劭不待她開口,先駁了下來。

簡丹砂垂下頭來,應了聲「是」。

「慢著!」汪少帆阻下簡丹砂的離開,「王爺可知要讓一個女人不要恃寵生嬌,最好的法子是什麼?」

汪少帆乍見簡丹砂,隻覺這確是個嬌媚的美人,但也說不上是風華絕代美貌無雙,氣色也不怎麼好,想來真是大病初愈。

簡丹砂眉頭輕輕一攢時,眼梢上的美人痣跟著一動,卻莫名地挑動了汪少帆的神經。再定睛一瞧,便看出了門道。眼前這一雙明眸大眼,明明不假辭色,可是就是水汪汪地隨時要淌出水來。若是稍假辭色呢?可不是滿目春情,媚到骨子裡麼。

一時間口乾舌燥,酒意迷蒙了雙眼,汪少帆起了攬美人入懷的沖動。

梁劭不輕不重地應了句:「是什麼?」

見梁劭果然上鈎,汪少帆按捺著心頭的喜悅:「就是不要讓她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非她不可』。」

「不就是要多多冷落麼。」

「對付有些女人,冷落幾番就夠了,不過——對付一些自視甚高的,可就不僅僅如此了。」汪少帆晃動著手中的酒杯,一口飲盡,身子一斜,側出了半邊的位子,一瞬不瞬地望著簡丹砂。

「這杯酒,可否讓夫人替我斟滿?」

汪少帆的弦外之音,梁劭豈會不明白。

「疏影,聽到梁大人的吩咐沒,還不上來?」

所有人都未想到梁劭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幾乎沒有一絲遲疑。親抱入府、怒罰薛妃、十日陪遊,引得多少嫉恨多少怨懟,而如今……侯門王孫的榮寵,難道真是煙花一瞬,眨眼即逝麼。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簡丹砂蒼白的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能牽動出人類最世俗的暢快、厭惡、憐憫、輕忽和無奈。

偏偏此刻,她什麼表情也沒有。

在這樣的注視中,簡丹砂慢慢地走向汪少帆,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要停頓一下才能接續下一步,仿佛要這每一步都要費上好大的氣力。

終於她在汪少帆的麵前站定,雙手捧起酒壺,向汪少帆的杯子傾去。她臉上雖沒有表情,可是顫抖的手泄露了她惶惑不安的心緒。一杯酒斟得顫顫巍巍,潑得汪少帆身上星星點點。

「這算是斟完了麼?夫人這酒斟得略糟糕哪!」汪少帆轉向梁劭,「替王爺斟酒也這般麼?」

「當然不是。」

「那何以對我這般失禮,嗯——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還望汪大人息怒,我等無知婦孺,養於深閨,不曾見過什麼場麵,冒犯了大人。」

「那還不快擦去我這一身的酒。」

眾人心頭都一凜,簡丹砂也遲疑地向梁劭看去,他依然含笑自若,瞧的不是簡丹砂,而是汪少帆。

簡丹砂咬咬牙,明白汪少帆不會輕易罷休,抽出了隨身的絲帕。

就是這麼個動作,讓汪少帆終於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上的護甲套,不由得瞪大了眼。

他一把抓住簡丹砂的手:「這……這是佛郎嵌麼?」

這佛郎嵌別人不識得,他可是識得的。就在靜瑤公主的寢宮裡,當今太後的尾指尖上。那可是大食國進貢獻給太後的國寶,僅有一對。太後喜愛得緊,從不輕易示人,還囑咐皇上一定要尋人好好研究這佛郎嵌如何染色、如何燒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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