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禍水紅顏散姬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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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臘八節,梁劭都要攜女眷在相國寺施粥與民。今年,梁劭去許州賀壽,將此事交與岑夫人主持。

簡丹砂本想推脫,但岑夫人親自登門致歉,還攜了溫夫人廖美人一同前來。

「聽聞林大夫前日已給妹妹診過脈了,可有瞧出什麼?」

「多謝岑夫人和各位姐姐關心,沒什麼大礙。林大夫就是開了些養脾胃的方子。」

岑夫人顯見已經向林大夫探問過了,簡丹砂也不好以身子不適為借口。事實上,從昨天到現在她確實感到精神了許多,也沒有再食欲不振、惡心想吐的感覺。

在相國寺布施時,簡丹砂始終戴著帷帽,小心護著自己的麵容,不像岑夫人廖美人她們親和十足,連施粥都親力親為,伴著幾句體貼的溫言軟語,博得百姓交口稱贊。

布施了大半個下午,眾人都有些乏了,天也跟著下起了雪。再過半晌,風也漸漸大了。

相國寺的方丈道:「幾位夫人還是先行回府,剩下的交與相國寺處理就好。」

岑夫人思量片刻,點點頭:「也好,我再調撥幾人留下來相助方丈,豈能都丟給大師善後?」

岑夫人說了幾個留下的名字,說到「韓鈞」時,眉尾一挑:「疏影妹妹,不介意我將韓先生留下吧?」

岑夫人如此相問,簡丹砂自無話說。

回程的路上,風雪飄飄,車輪轆轆,馬車比來時走得慢了許多,在風雪裡行得吃力。簡丹砂初時還挑起簾子向外探看一番,到後來漸漸禁不住風雪的寒意,也就靜心安臥在馬車裡。

砰砰幾聲,車身一陣顛簸後傾向一邊,馬兒不停嘶鳴,將簡丹砂與繡璃駭了一跳。馬車跟著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車夫查看了一番後稟報:「夫人,剛才山路一個顛簸,軲轆鬆脫了。」又搗騰了好一會兒,見沒法恢復,「這車是用不了了。」

簡丹砂掀開車門簾,風雪立刻卷了進來,她的馬車走在最後,耽擱了這些工夫,其他馬車也未發現他們脫隊,早就走遠了。

「這可怎麼辦?」馬車行至半道,往來行者寥寥,離山上的相國寺已有一段路,可是前頭的市鎮更遠。

車夫道:「隻有把馬匹從車上卸下,趕上隊伍找人來幫忙。」

繡璃立刻抗議:「這怎麼行!你要把夫人和我留在這山道上不管麼?」

「那敢問你有何高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繡璃氣悶,扭頭看向簡丹砂。

「也隻有這樣了。」

車輪已壞,這馬匹一卸,馬車再無支撐如同一堆廢木,簡丹砂與繡璃也無法待在車上,氣得繡璃跺腳,「偏韓鈞又被留在了相國寺。」

簡丹砂將繡璃拉到一邊,耳語道:「你跟他一同去。」

「夫人?」

「你聽我說,這個人你在王府時可見過?」

「沒有。夫人你是在懷疑什麼?」

「現在懷疑再多也沒有用了。他若是故意不回王府求救或者有所拖延怎麼辦?隻有你去看著他。」

「可是留夫人一個人在這,我怎麼也不放心。」

「我記得山道上有個亭子,至少可以遮遮風雪,我在那裡等你。路上都是一些香客和老百姓,我身上也帶了防身的東西。應該沒有什麼大礙。除非……」除非有別的什麼埋伏。

繡璃一想到這個除非,哪還能離開。

簡丹砂卻堅持:「如果真是有什麼圈套,你在與不在都一樣。你跟著那個人,才可以看著他隨機應變。如果有什麼不對……」簡丹砂暗向車夫睇去,「就跳馬。做得到麼?」簡丹砂握了握繡璃的手。

繡璃咬咬唇,重重一點頭:「做得到。」

簡丹砂轉身喚住欲上馬的車夫。

車夫一怔:「夫人還有何吩咐?」

「我讓繡璃同你一道回去。」

「這……」車夫為難道,「這恐怕不太妥當。」

「有什麼不妥當?繡璃身上有些銀兩,我看趕上隊伍也沒有用,還不如直接在市鎮上雇輛新的馬車,更加穩妥。」

簡丹砂從發上抽下發簪,塞到繡璃手中,朗聲道:「你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凡事小心,如果有人要對你不利,就用這個別客氣。」

「夫人放心,我跟青戈還學過一點拳腳,對付一些下三爛肯定足夠了。」繡璃也跟著大聲說,就差嚷嚷了。她揚起手中的銀簪,在雪光的映照下,寒光銳銳,與她的眼神一般。

車夫悶哼了一聲,也未再多言。

「夫人小心,我一定會盡快回來。」

簡丹砂也不再浪費時間,立刻折返相國寺,費了好大的勁,折了些枯樹枝在手上,既防身又做支撐,便於山路行走。

為了防不測,她之前已經把自己的狐裘與繡璃的灰色鬥篷交換,那件狐裘實在太顯眼了。但是繡璃的鬥篷到底不比狐裘暖和。簡丹砂又自小在江南長大,對這裡的寒冬頗感不適。往日在王府裡尚好,一出王府才知天與地的區別。才走了幾步,風雪就大了起來,雪越積越厚,簡丹砂已覺得雙腿僵冷得邁不動步。亂舞的雪花迷了眼睛,隻有把頭埋得更低,一張臉仍不免如被風刀一遍遍地刮過。

山路上的香客比簡丹砂想得還要少,隻怕是見風雪甚大,都滯留在了相國寺。

簡丹砂隻有咬牙繼續向前,卻是越走越慢,越走越吃力,走三步停一步。冰雪浸濕了鞋襪,簡丹砂覺著雙腳都冷得沒了知覺,腳趾連屈一下都不行,拿樹枝的那隻手早就僵了,她卻不敢放開。

她終於停了下來,靠在一棵樹上微微喘息,這才發現天色晦暗,風雪阻隔了視線,連前路都看不清楚。

她到底走了多久,一個時辰?半個時辰?還是隻有一頓飯的工夫?怎麼那個本該很近的亭子就是瞧不見。

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簡丹砂冷得牙齒打架,連自嘲的笑容都扯不出來了。連個相國寺都走不到,她居然還生出過逃出王府的念頭。真是太自不量力了……簡丹砂仰靠著樹一動不動,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能走一點是一點,也能暖和一些。

可是她實在冷了累了。隻是一下下,隻是休息一下下。她能感到寒意浸沒了她的雙腳、她的四肢,抵不住倦意襲來。對了,她記得以前也有這種感覺。

又冷又餓,偏還要勉強支撐住自己,望著冰天雪地的世界,搖搖欲墜。

她十歲那會兒,常被大娘罰站雪地,一共三次,一罰就是兩三個時辰。到第三次,大娘更狠,讓她著內裡破敗的棉襖,還不準她著襪子。那個時候,她在心裡頭不斷默念著:來人,來人,來個什麼人救我。可是下人們來來往往,都隻是看一眼,就匆匆走開。沒人聽得到,沒有人。

直到那個人出現。

他隻是比其他下人多看了兩眼,那眼神卻是輕蔑的、冷峻的,比熟視無睹更加殘忍。她閉著眼,抖著身子,盼他快快走過,比起寒冷,她更受不住那種眼神。

他如她所願的走了。

可是又去而復返。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一道人影一點點地靠近,一點點、一點點……

很冷嗎?他問。

簡丹砂眨眨眼,眨去眼睛裡的雪霰,也是眨去眼前的回憶。神誌昏茫間,她竟真看到眼前影影綽綽,似乎有人。

青色的衣,雪白的氈毛。那個時候,他也是這般的衣裳。

子修,陸子修……

簡丹砂粗重地喘息著,搖搖頭。怎麼可能!號呼風雪中,那道影子時隱時現,還隱隱伴著馬的嘶鳴聲。

誰,到底是誰?

「夫——夫人——」那道人影終於沖出風雪,一個翻身,跳下馬來,向她奔來。

簡丹砂勉強張開眼睛,是誰!

可是怎麼也看不清,連聲音都是模模糊糊的。

「夫……夫人……好……聽……說話……咳咳……是……墨揮……」

墨揮?那天墨揮也在,就在他的身邊!

她提起手,抓住身前人的鬥篷,感覺真真實實。是真的,她不是在做夢,不是幻覺!

「子……子修……」

果然是你。每一次都是你。隻有你。

簡丹砂栽在那人懷裡,強撐的意誌一鬆,昏死過去。

「夫人!」於墨揮果斷將鬥篷卸下裹在簡丹砂的身上,將她扶上馬,也顧不得男女之嫌,把人緊緊摟在懷裡,自己還咳嗽個不停。

今日於墨揮入府時聽聞簡丹砂隨眾女眷同去施粥,就略感不妙,當下就往相國寺趕,半途遇到岑夫人等人的馬車,搭載簡丹砂那輛的卻不知所終。他雖在府中數年極得梁劭信賴,可是馬車隊伍中卻一個可使喚的人也沒有。

岑夫人先是皺眉嘀咕了一通:「這麻煩事情怎麼都出在江夫人身上。」轉而對著於墨揮,「沒看今日佛道日遊街的人特別多麼?於先生把人要了去,誰把我們安然送回府呢?興許隻是車夫不熟路,或是人潮阻隔有所耽擱了。」

姚美人也從馬車裡發了話:「想來,於先生是覺著我們的安危不是安危,她江夫人的才是。」

「於先生不妨先去查探一番,若真有什麼問題再回府要人,相信沒人會阻攔。」廖美人說得委婉,卻是語帶機鋒。

「幾位夫人訓誡得是。」於墨揮也不再央告,當機立斷折返王府,撥了自己治下的五人,在去相國寺的路上留心尋找,後來在市鎮遇到正為找馬車急得滿頭大汗的繡璃,聽了事情經過,將人馬一分為三,兩個身手較好的隨他繼續前行,一人隨繡璃返回王府,既為了保護繡璃也為了助她回王府打點,剩下兩人去雇新的馬車。

因為天色與風雪之故,馬匹感到危險也不願往前行了。隻有於墨揮的坐騎平日訓練得宜,還能勉強上山。

發現簡丹砂昏厥過去,於墨揮卻是半鬆了一口氣,他已準備過最壞的打算,眼下人尚且安然,已是萬幸。

於墨揮支撐到幾方人馬會合後,把簡丹砂扶上馬車,自己也倒了下去,醒來後也不問時辰地方,抓著眼前的人影就問:「江,江夫人……咳咳……如何了?」

翠嬈拍拍他的手掌:「她好得很,你放心。」

「是麼……」安然吐出這一句,又昏昏睡去。

翠嬈嘆息一聲,對著身後還站著的人道:「我一直惱他。惱他對王爺太過忠心,忠心得舍了自己,也舍了我。」

「怎麼,你是要攛掇他離開本王麼?」梁劭拂了拂茶蓋,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

「我有這個本事麼?」

「你沒這個本事,誰還能有?」

翠嬈輕笑出聲:「難得王爺如此瞧得起小女子。」

梁劭悠悠道:「我可以小覷這世上任何女子,唯獨你,我不敢,也不能。」

「王爺言重了。」這話說的謙遜,眉宇間卻不掩得意驕矜。

待大夫替於墨揮診治完,梁劭跟著起身。

「王爺不喝完這盞茶?」

「既然知道墨揮無礙,本王也就不多做逗留了,還有許多事要等著本王處理。」

「王爺這一回去,恐怕王府又是要鬧個天翻地覆吧,不知這次哪位愛姬要遭殃呢?」

「所以本王才說不能小覷於你。我王府裡的那些女人,若有翠嬈你一半通透,本王可就省心了。」

翠嬈笑道:「王爺說的是真心話?」

梁劭但笑不語,轉身離開。

梁劭回府後並未如眾人所想地動怒,隻是在翩來軒陪了還昏沉的簡丹砂一日一夜。

簡丹砂神誌清明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與身側的梁劭,禁不住咳嗽幾聲,又默默扭回頭去。

欲替她拭汗的手頓在半空,梁劭把手收回:「你放心,我會替你討個公道。」

青戈同梁劭耳語幾句,梁劭點點頭:「把該叫的人都叫到前廳去。」

梁劭在前頭大擺陣仗興師問罪,這後頭的下人們往來穿梭不斷,互相碎嘴說著偷聽來的真相。

繡璃聽了個大概,迫不及待地傳給簡丹砂。

那次岑夫人前來做客,見簡丹砂乏力食欲不振,疑心她有了身孕而不自知,故意攛掇青檸將她推下水,想著不能落了胎兒,也好借著機會探探她到底有無身孕,還收買了林大夫若真是有了也權作沒有,不得向外聲張。這林大夫也貪心得很,想要在岑夫人身上多撈些好處,就順水推舟說您有了身孕,給您的藥裡放了些會有類似懷孕症狀的藥。就等到岑夫人授意他打胎,他隻需把那些藥撤了,到時候說是自己醫術了得,這胎兒又未成形,胎落得神不知鬼不覺。岑夫人對此半信半疑,遲疑未決。宴請汪大人那次,岑夫人當眾難堪,更加怨恨,後來知曉梁劭並不是真的復寵簡丹砂,終於下了決心,設計這場布局,想讓簡丹砂再大病一場,讓林大夫借此機會流掉孩子。又或者雪天路滑,不須他們動手,簡丹砂就能意外流產。這馬車夫見狀不妙,在半道就逃跑了。

「這岑夫人人前與夫人親厚,背地裡居然搞這種勾當,差點就要了夫人性命!當真是蛇蠍心腸!比薛妃娘娘還要壞上百倍。」繡璃越說越是恚忿,這聲調一次比一次高揚。

「岑夫人承認了?」

「沒有,可是這人證物證俱在,她能抵賴得了?青檸是誰在照管著?讓夫人施粥又是誰的主意?刻意把韓鈞支走的又是誰?這不王爺還在前廳審著呢,還讓我服侍完夫人用藥,也要去前廳。不知道要問我些什麼。」

繡璃未料到岑夫人還真賴得了。

廳內,岑夫人正厲聲質問林大夫:「林大夫,你敢說,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我親自授意的麼?我何時見過你,你何時見過我?」

林大夫氣弱道:「這倒沒有,都是那個叫書香的丫環代為傳話。」

岑夫人冷笑道:「我何時有個叫書香的丫環了。」

林大夫抹了抹額上的汗:「就是那個眼兒圓圓,臉兒圓圓,笑起來還缺了半顆牙的那個。」

岑夫人繼續笑著,召來管事的:「林大夫說的這個丫環,我房裡可有?」

「不曾有過。」

「那府裡頭可有?」

管事細細想著:「也沒有。」

「王爺,您可聽到了。這不是栽贓嫁禍是什麼?妾身根本不知道江夫人到底有沒有身孕,王府女眷施粥本就是年年的慣例,不帶江夫人去,反倒壞了規矩。至於這半道車子壞了我又如何能知道,這一件件地累起來,怎麼就成了環環布局?怎麼就讓人百口莫辯了?」說著說著,便低聲哭訴起來,說起當年如何嫁入王府,如何受薛妃欺淩,眼下又如何含辛茹苦地照顧永嘉王妃留下的孩子,辛苦操持王府上下,越說越哭得淒慘。

林大夫連滾帶爬地撲到梁劭腳下:「王爺,我也說的句句屬實啊。那個書香我真不知道不是岑夫人的人。我也是一時貪財,在賭桌上輸光了家當,這才豬油蒙了心,乾起了這齷齪事,我……求王爺饒命啊。」

梁劭淡淡看著伏在地上的二人,麵上不辨喜怒,轉向其他幾位姬妾:「你們怎麼看這件事?」

眾姬妾麵麵相覷,都沒了聲響,最後還是廖美人跪在梁劭麵前:「我相信岑夫人所言,還請王爺明察。」

姚美人也道:「我也相信不是岑夫人所為。」

見廖姚二人起了頭,其他幾個也跟著附和。

「清雅,你說呢?」

溫清雅環顧四下,沉思了片刻才道:「我與岑夫人非但不熟,還曾互有嫌隙。可是我也覺著岑夫人不是這樣的人。不管這件事是誰害的江夫人、是誰布的局,這個人都很壞,王爺一定要把人揪出來。」

「你們都認為不是岑夫人,那會是誰?難道平白無故地就會去害疏影麼?」梁劭眼中的銳光一一掃過眾人,懾得每個人心頭都是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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