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執手相看隻一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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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過半,梁劭改陸路為水路,眾人分登上幾艘畫舫。興許是快要回到王府,又或許是碧空鏡水,沿途美景如畫,梁劭的心情很是不錯。斜躺在畫舫裡,梁劭將簡丹砂拉到懷裡,摩挲著她臉頰上的痣。

簡丹砂想把頭扭開,又被他扳正。

「這美人痣我越看越是歡喜。」梁劭傾身就是一口勿。

簡丹砂本能地瑟縮,讓梁劭隻是蜻蜓點水地啜了一下。他也不惱,重新撫上她的眼梢,從指腹換成指背,流連不去。

看梁劭自得而專注的表情,像是在欣賞自己的作品,一個念頭在簡丹砂腦中明晰起來。

「這顆痣是你故意留下的?」

「是啊,這種墨留得久了就再難弄掉了,我還用了一點刺青的方法。」

簡丹砂一震,難怪那時候有刺痛的感覺,她還以為隻是因為她太過緊張敏感反應過度了。

「如果是因為怕墨色容易褪而露出馬腳,王爺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沒必要做這樣的小動作。」她厭惡這種欺騙感,一而再再而三。不過這也再次印證梁劭從開始就沒有合作的誠意,防備、利用、欺騙,在她這個小人物身上耍盡手段。

「這個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我現在想想,我那個時候就有把你留下的念頭了,隻是沒有刻意讓自己明白過來。」

見簡丹砂眼神中露出不屑,顯然並不相信。梁劭輕輕一笑,攬了攬她的肩膀,主動說起他一直未說的一個秘密。

「你不是一直當初為什麼挑中你麼?」

曾經非常答案,如今已經無所謂了。簡丹砂目光一轉,被窗外一隻抄水的白鷺吸引了過去。

梁劭扳過簡丹砂的臉,捏了捏她的下巴,以示提醒。當初是他故意賣弄不說,現在卻執意讓她知道。

「你可還記得你那時候一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樣子,連頭都不敢抬一抬。可是沿途的血漬卻沾到了鞋尖的正中,你若真如你所演的這般一直垂頭小心,照理不該踩上地上的血,更不該是正中間的位置,說明你是直直地踩過了血跡。既然你刻意忽略,不怕鞋上留下血汙硌硬我,可見你不但不膽小,還有一點——」梁劭眯著眼湊近她,「有恃無恐。我說得可對?」

「你乍見我就演戲,豈非正中我的下懷?還裝出一副慢慢鬆懈下來的樣子,臨走居然還有點失落。我那時候就想著你若是到了王府會把戲演成什麼樣子,會演得多好?多精彩?」

「王爺也有走眼的時候,我把戲給演砸了,王爺可有後悔?」

「誰說砸了?你演得太好了,好得根本過頭了,」梁劭挑起眉尾,幽幽地說,「好到連我都入了戲,當了真,還失了一顆心。豈非是好過頭了?」

簡丹砂抬起眼,正對上梁劭黑黢黢的眼,那裡頭赤裸裸的情潮驚得簡丹砂幾乎坐不住,她扭過頭去:「王爺怎麼可能為我失了心,抑或是王爺與別人不同,這心也不止一顆,失了一顆還有一顆。」

梁劭聽出她的意指頓時惱怒,簡丹砂卻繼續道:「王爺莫要不承認,溫夫人才是您的最愛,難道不是麼?至於對其他人,不過是些倏爾的興起、微末的憐惜,實在不值一提。」

梁劭咬牙,一字字道:「當然,清雅始終是最重要的。」

又是一場不歡而散。梁劭將她冷冷棄在一邊,自己挑簾進了內艙中的臥室。

簡丹砂伏在船舷上,冷風吹得她頭痛,伸手揉撚著自己的額角,絲毫不抵事。簡丹砂暗自懊惱,不是說好要忍耐要溫馴,她順水推舟假裝動容就是了。就像梁劭說的,她會演戲,能演戲。

到頭來還是前功盡棄。

簡丹砂張開眼,看著一隻隻白鷺在不遠的江麵處展翅戲水,飛濺起一顆顆的水珠,甚是歡鬧。她伸出一隻手,也把手探進江水裡,剛覺著被清涼感浸潤,就被人拽了起來。

簡丹砂被梁劭瞪得心頭一怵,才發現自己無意中把戴著護甲套的右手伸進水裡,剛要辯解,就被梁劭拉進了內艙。

她跌在床上,閉著眼攥緊被褥。不管麵對多少次,簡丹砂依然會害怕。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周圍都沒有響動。簡丹砂慢慢抬起頭來,梁劭並沒有在身邊,她下床查看,梁劭已然離開了這艘船。她鬆一口氣,惴惴不安地過了一夜。梁劭也沒有再上這艘船。

之後幾天都是如此。梁劭顯然有意避見她,簡丹砂實在不能明白這位王爺的喜怒無常。最後一行人由水路改回為陸路,梁劭也是與她分坐兩輛馬車。

舟車勞頓了一路,簡丹砂又回到永嘉王府。

梁劭將她丟到翩來軒後,就不再過問。臨走時,他丟給她一句話:「本王想予你真心,你視如草芥,本王欲予你憐愛,你棄如敝屣。我梁劭不是沒臉沒皮、曲意奉迎之人,從現在起本王再也不會強求你,就把你當作這王府的一件擺設,你也好自為之,安安分分做好你的江夫人,休想再有離開王府的念頭。」

那個時候,天空著飄著細蒙蒙的雨水,梁劭轉身的時候,帶起衣袖上的雨水,不意濺落在簡丹砂的臉上。指梢輕輕抹去,帶著濕漉漉的涼意。她望著梁劭一步步地走出翩來軒,他的右手附在月匈前,背脊挺得直直的,兩條金色的飄巾被風吹出飛揚的姿態,月要間垂掛的玉佩琤琮在雨裡作響。她並未從他的背影中看到受傷、孤寂,她看到的驕傲、自尊與冷漠,在氤氳的雨水中漸行漸遠。

心間有一塊地方空盪盪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但是簡丹砂並不後悔。梁劭的真心隻在他的口中,她看不真切。若真如梁劭所說,他欲予以愛情,也是在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索要她的回報。

也許她的一個展顏、一個點頭,真能換來梁劭的寵愛,換來下半生的榮華富貴。但也為她換來一個桎梏的牢籠,換來一個人與心都需要與別人分享的丈夫。這樣的夫君,她要不得,也要不起。何況,她已找到了執手相看一世的良人。隻有他,能讓她勇敢地伸出手,交付此生。

簡丹砂再見到繡璃與韓鈞,恍如隔世。梁劭依然派了他們來服侍她,翩來軒也還是那些丫頭那些下人,隻是看著略消瘦憔悴了些。

「夫人你沒事就好。」繡璃不敢握簡丹砂的手,隻是小心翼翼地捏著她的袖口,激動得差點要落下淚來,顯然不知道是簡丹砂自己要逃跑。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她入住了翩來軒,認識了韓鈞與繡璃。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好像都沒有變。

卻又分明物是人非。

薛妃依舊被禁足,但青檸已交還她撫養,岑夫人自請回了娘家美其名曰休養身子不易操勞,把蔻桐留了下來,溫清雅獲得獨寵,但是不喜歡小孩,廖美人又不夠身份,梁劭索性請了宮裡頭的嬤嬤來照顧蔻桐。

廖美人見到簡丹砂,還是一樣的和善,愛到翩來軒與她閒話家常。說到底,她和簡丹砂一樣都是受冷落的人。溫清雅縱然緊緊拽著梁劭的心,見簡丹砂的眼神卻已有了隔閡,還帶著一絲戒備,遠遠見著便掉頭避開,不復昔日的率真可愛。

而最大的不同要數翠嬈入住了王府。溫清雅與廖美人都不善打點府裡事務,因此梁劭特請了翠嬈入府幫忙。

但變得更多的是人心。

之前因為簡丹砂的逃跑,繡璃與韓鈞他們受了重罰,一個去做了洗碗的粗活,一個被貶做了長工,直到有了簡丹砂的消息,確定與他們無關才被放了出來。經此一遭,兩人服侍簡丹砂變得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簡丹砂則對他們心有愧疚。如此一來,兩邊都小心對待,很是辛苦。好在,還有於墨揮。

梁劭把於墨揮也一並派到了翩來軒,解了其他所有職權,讓金蟬徹底取代了他。

「他這樣待你,你還要效忠於他麼?」簡丹砂深深看他。

於墨揮反而感到慶幸:「這次處理你與子修的事情,我確實沒盡全力,並非全然忠心於他。王爺如此已是寬待,我感激在心。王爺知道我來這我會高興一些,你也會高興一些。」

「你真的高興?那翠嬈呢?」簡丹砂從陸子修那了解了於墨揮和翠嬈的故事。翠嬈本是童養媳出身,丈夫未及圓房便病逝,她不久就被婆家賣到青樓。於墨揮為了贖翠嬈出青樓,曾舍下自尊長跪在陸老爺麵前,後來又因為翠嬈得罪了當地的權貴,為了不累及他人,最後與翠嬈一起離開了上元。陸子修當年年紀尚小,既恨自己無能,又恨翠嬈對墨揮的引誘,無力改變於墨揮的離開。

於墨揮沉默下來。

如今翠嬈已儼然成了府內半個總管,一襲綴著珠翠的六福裙招搖過府,出入都有五六個仆從跟隨,陣仗比起王府的侍妾有過之而不及。於墨揮雖是居高臨下從小樓望著她走過,兩人的地位卻儼然顛倒。於墨揮的眼裡有悲,也有喜。

簡丹砂明白這悲,卻不知喜從何來。

「梁劭將你冷落的同時,卻將翠嬈重用。可見他們平時甚有往來,翠嬈還深得梁劭信任。這個,你可知情?」

於墨揮避而不答,隻是道:「她高興就好。」

「你全然以她為喜,她待你又如何呢?我當初還不明白,你們倆在一起那麼久,你又愛她至深,怎會六年了都不成親,我現在明白了,她拽著你綁著你,卻不想嫁你,仍想著高枝,隨時振翅欲飛。昔日在王府,我真是小看了她。」

於墨揮嘆道:「她自有自己的想法,你與子修何必都要針對於她。」

簡丹砂昂聲道:「因為我們旁觀者清,不忍你當局者迷。我們看慣了世事洞達的於墨揮,看不得自欺欺人的於墨揮。我們想看瀟灑自若、遨遊在天的於墨揮,不想看為情自傷、龍困淺灘的於墨揮。」

「本就是你們高看了。」

「墨揮,你讓我說什麼好呢?」見於墨揮雙眼沉靜若潭水,簡丹砂垂下頭,泄了氣,聲音緩和下來,「我們的確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你,隻盼你別什麼都給了出去,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了。」

於墨揮望著簡丹砂,忽然綻出一抹笑容,如冬日裡的陽光讓人感到溫暖。

「今天不聽故事了麼?」

於墨揮來到翩來軒後每天跟簡丹砂講一點陸子修年少的事。昨天剛講到陸子修要與於墨揮比爬樹。

簡丹砂無法:「聽,當然要聽。」除了這個她還有什麼寄托?

簡丹砂坐下來的時候,於墨揮繼續講下去:「我問子修為什麼非要比爬樹?他說你什麼都會,什麼都好,我總得找出一樣你不會你不擅長的。」

「原來他小時候那麼好勝。」

「哪有少年不好勝的,我本來也以為這麼想。我說,我的確不會爬樹,一點也不會。他當時樂壞了。然後自己噌噌地爬到樹上。我以為這樣就可以結束了,可是他從樹上溜下來說,好了接下來我來教你爬樹。」

於墨揮說時一直保持著笑意:「我以為他是要繼續享受他的優越感,看看我出糗的樣子,沒想到他說你教了我這麼多東西,我也想教你些什麼,可惜你會得實在太多,總算這爬樹是你不會而我正好會的。」

「那你後來真的和他學爬樹了麼?」簡丹砂好奇極了。

於墨揮扌莫扌莫鼻子:「嗯,學了。」

十六歲的於墨揮跟著十一歲的陸子修,毫無形象地學著爬了一遍又一遍。

狼狽,滑稽,無憂無慮。

簡丹砂知道於墨揮是用這樣的方式給她鼓勵,讓她展顏。她確實也笑了,笑得很開心。隻是笑過之後,思念更深。

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牢房,平不平安,安慶王有沒有幫忙。然而於墨揮如今也無法得知任何消息。日復一日的思念與擔憂,泛濫得已將她淹沒快呼吸不下去。

陸子修還被關在大牢裡,陸家並沒有如猜想的那樣為了他奔波勞碌,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官家送。

這其實是陸子修自己的意思。當日陸子修回到上元,向雙親長輩稟報了他與簡丹砂的婚事,將能說的地方都說了個明白。堂上眾人聽完這般曲折的故事都沉默了許久。

陸子修突然撩開衣擺,跪在堂上。

陸老夫人忙起身拉他:「你這是做什麼?」

「爹娘,聽完所有事情的經過,相信你們二老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這場婚事過得去便是喜,若是過不去……也許會給陸家帶來一連串的麻煩,甚至於是一場災難。」

之前陸子修意誌消沉,婚事一樁樁被他推拒掉,多少從天而降的好婚事拒得一旁看的人都覺著可惜。陸家也隻有盼著子修早點開了心竅,完成婚事。

如今他主動要求成婚,一家人還不及高興,就被告知對象還是那個簡二小姐。光是未來兒媳逃離匪窩死而復生,就會給這場婚事帶來多少是非,休說後頭又牽扯到了當今的兩位王爺。自家孩子又這般癡迷,硬是要一意孤行,實在是不祥之兆。

陸老夫人先皺眉沉聲:「你既知道會給陸家帶來災難,又何必去蹚這渾水,何況這簡家的二小姐又是勾上強盜,又是搭上王爺,真正是禍水一枚。天涯何處無芳草,又何必執於這一個。」

陸子修道:「當年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私奔前,何嘗不知前路坎坷,偏要義無反顧。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如今孩兒也是。」

「可是後來司馬相如平步青雲,卓文君卻險些被棄,算不得圓滿。」陸子銘口中沒有好話,卻是為了提醒陸子修。

「如若不為,就不知道結果。我不願為了還沒發生的事情就畏手畏腳,退縮不前。」

「你們還勸個什麼勁,他什麼都已經決斷好了才來告訴我們,也不過是周知一聲,怕到時候喜堂上沒半個長輩,難堪得很。」一直未開口的陸老爺終於打破沉默,鼻中哼哼,麵色言語皆是不滿。

陸子銘接上陸子修剛才的話:「你也說了,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我們都是商人,以你的閱歷眼光,該知道什麼樣的買賣賠本的風險大,你之所以急著給我們陳情跪堂求諒解,就是因為你也估量到了這件婚事贏麵小,賠本大。是也不是?」

「是。」陸子修垂著頭,答得乾脆利落。

「既是如此,我們何以要做這個賠本買賣?」

「若以買賣去衡量,買賣做成了,最大得利的是我,若買賣不成,累及的是整個陸家。確實不是一樁好買賣。我本不該為了一己之私使整個陸家遭難,可是婚姻大事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新娘我要明媒正娶,告訴所有的人,她是清清白白出走出簡家,堂堂正正地進我們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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