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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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皎潔,天色未亮,枕邊回看,是美人香絲纏繞,玉容清淡無妝,無限風情被闔於眼中,又懸在卷翹的美睫畔。

奚桓湊過去親一親,抬臂將花綢摟在懷裡,手在她後背輕拍著,「醒了,這時候,不是要往盧家去幫忙?」

「嗯……?」花綢朦朧夢間,似醒未醒,「什麼時辰了?」

「卯時末了。」

稍靜須臾,花綢驚坐起,波水溶溶往帳外瞧,綺窗已透著幽藍的光,半明半昧,照著她眉梢帶媚,眼角傳情,扭頭將奚桓的月匈膛推一推,「哎呀,你這時候才叫我,隻怕那頭都忙活開了。今日要請親友吊唁,我是幫著在記管帛禮的,親友們都到了,我還沒去,韞倩一人如何忙得過來呢?」

「這可不怨我,我叫你了,你沒醒,我就沒忍心再叫。」奚桓坐起來,兩手將她虛籠籠散亂的鴨髻攏一攏,「不急,真沒人也會叫下人先記管著。我今日出城接周乾,登封的案子辦完了,要交到刑部復核,等我與說他說完話,再到盧家去吊唁。」

「你慢慢來,又不是同他多深的交情。」花綢下床去叫了椿娘,又爬回帳中,偎在他懷裡,「你送什麼喪帛祭品?」

說到此節,奚桓枕著胳膊靠在床頭發笑,「我與他無甚親厚關係,不過送些蠟燭沉香並二十兩銀子也就是了。倒是有一樣,我得給他抬頭燒豬去,方不枉他死在這酒肉上頭。」

花綢被逗得一笑,「你這人,人都死了你還拿人取笑。」

「神鬼菩薩,我都笑得,如何就笑不得他?」

花綢忙捂他的嘴,隻怕觸犯神明,可當她的手罩著他的口鼻,看見上麵一對暗灰的瞳孔,不羈放縱。她才發現,她很愛他不受規束的模樣,仿佛他是她舉目晴空裡,那隻自由的鷹,從不向凡俗低頭。

她睫毛眨一眨,眼波便動了情,奚桓握下她的手,目光從她的臉下移到嬌柔一折出塵寰的月要,與小蠻無二,他便也動了情,環臂去摟著,貼著她的耳朵吹口氣,「我有件事要求你,隻怕你不答應,更怕你聽了生氣,一向不敢說。」

「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還有你不敢說的?」

奚桓歪著臉窺她麵色,復湊到耳廓,嘴巴有意無意地輕掃過,又故作懊惱,「算了,不說了,說了你一準生氣。」

「你說呀,」花綢耳廓一癢,一個激靈由耳朵透到心,臉上回泛出紅霞,嬌怯無力地嗔他,「你不說我可真生氣了。」

「這可是你逼我說的,我說了,你不許怨我。」奚桓高吊著眉,見花綢指著天,眼皮翻著起了誓,他才肯湊上去,嘴巴似啟未啟,一縷熱乎乎的氣吐在花綢耳蝸,就像他說的那些不要臉的話,將人從指尖燙到心。

這翻悄悄話,以他毫無廉恥地將下半截戳在她月要窩收尾。花綢紅著臉打他,「沒廉恥的東西!」

他又撞一下,「你說他,還是說我?」

花綢惱羞成怒,撲上去掐他,「要死!」

她掐他,他便饒她癢癢,兩個人嘻嘻哈哈扭做一團,窗外有霪霪的春雨落下來,又一年。

數不清是在一起的第幾年,每年都似奚桓見到她的第一麵,仿似看到春花秋月,她一直是他的夢裡蝴蝶。

雨乍晴,香滿近亭,綠滿遙山,花綢嗅嗅滿城的草木香,哪裡飛來一片紅粉落花,被她拈在指端,是一片桃旭,嬌嫵多姿,她撩開車簾子,又送它飛去。

馮照妝一齊並坐馬車裡,穿著件銀灰的長襟衫,素白的裙,頭上戴著金嵌寶石的鳳冠,左右兩隻東珠墜珥,淡雅又雍容,鳳眼一飛,拉著花綢問:「你瞧瞧我,還有哪裡不妥當?」

「二嫂嫂再雍容沒有了,」花綢心知她打扮得如此富貴葳蕤是為哪般,少不得恭維,「你放心,聽說莊大嫂子叫那衛嘉敲了筆銀子,有些經窮了,一會兒見了你,隻恐怕得低著頭走呢。」

「活了大該!」馮照妝又笑又啐,神采奕奕,不像是去吊唁的,倒像是去打擂台,「從前她那個女兒我就瞧不上,嬌滴滴的,就會裝樣子,哪比得了喬家的鬆琴,還非愛比。不是我說,範寶珠連大嫂嫂一個腳趾頭也比不上,還在我家裡頭充樣子,哼,如今範貞德雖到了太常寺,也算是到頭了,終究沒出息。」

「聽說二哥哥要升順天府府丞了?」

說到此節,馮照妝障帕笑不住,片刻把笑臉要收不收,將月要端了一端,「算他有點出息,沒虧我的臉麵。噯,回頭張羅酒席,你幫著我些,我一個人隻怕忙不贏。」

「這是應該的,我在家住著,哪有白住的道理?」

未幾走到盧家,見客行叢脞,十幾個道士在靈堂繞棺念誦,建設齋壇,二人領了紙錢焚拜後,馮照妝便被請到內室吃茶。因花綢是長輩,盧家又沒了男人,兩個女婿還管著廳上應酬招呼男客,隻好請花綢帶著個管家兩個丫頭到前廳記賬。

到午晌歇下,內外設席答謝親友,外頭是盧家兩個女婿招呼,裡頭則是三房小妾招呼著。韞倩仍有不適,還在床上將息,花綢走到房裡陪她吃飯,說起:「我在外頭記了半日的賬,來來往往見好些人,都不認得,你家親朋也多。」

飯擺在炕桌上,韞倩好了許多,已不要人攙扶,自個兒拉著花綢到榻上對坐,「都是些五六門子的親戚,也有些官場上的朋友,多還是買賣上的人,有些連我也不認得。」

「怎的不見莊大嫂子與紗霧來?是來了已走了?」

「還沒來呢。」韞倩提著箸兒,把淡眉輕攢,「嘶……你不說我都沒留心,怎的不見她們來?這時候,她們也該來啊。」

正說話,便見丫頭進來秉說範家太太與衛家奶奶來了。丫頭話還沒說完,莊萃裊與紗霧已走了進來,外頭罩著素服,裡頭透著花紅柳綠,進門就要茶吃,也不大講客氣。

韞倩請了茶,見二人一身輕便,借故問起:「太太來,姑媽在裡頭,外頭是誰在記禮?回頭別把太太的禮記丟了。」

莊萃裊臉上一訕,岔了話頭,「亂糟糟的,我也沒留心。姑爺沒的突然,你又小產,如今家中是誰照管呢?那麼一大攤子事情,總要有個得力的,我心裡惦記你,叫你妹子來幫襯幫襯,你留她在家住兩日,給你喪事料理好了,再叫她回去。」

花綢韞倩心裡皆明了,這是非但不送禮,還在家中安插個眼線,盯上這份偌大的家業了。韞倩愈發懶得應酬她,帕子掃掃裙,冷眼笑著,「我雖病了,到底沒死,家中的事情自然該我操勞。我再不濟,還有三位姨娘,她們總是好胳膊好腿的,不敢勞動妹妹。」

說得紗霧臉上一陣白一陣紅,起身要走,「娘,走了,人家不稀罕你白費力。」

被莊萃裊一把拽下,狠剜她一眼,又扭頭望著韞倩笑,「一家門的人,這個艱難時候,不叫你妹子幫襯,倒請什麼外四路的人幫襯,這些人哪裡能為你盡心?」

說話,瞥了眼花綢,又笑,「況且你那三位姨娘,到底不是這家裡正經人,叫她們趁你病了操辦起來,愈發把自己主子,日後要欺到你頭上。如今可沒有姑爺為你做主,隻有娘家人為你做主了。」

到此節,韞倩徹底冷了臉,她如今有的是使不盡的銀子,還怕誰?半點好顏色也吝嗇給,「娘家人不來打我的歪主意就罷了,還敢勞煩做主?不敢勞駕,請收了這番『好意』吧,我家裡的事情自有家裡的人商議著辦,我家庫裡的銀子也自有家裡的人花。」

莊萃裊臉色驟變,兩個珍珠墜珥晃著一圈涼涼的光,「你打量我好心想著幫襯你,是為貪圖你幾個錢?真是不識好歹的性子不改,得,是我白費心,你隻把人心往壞了想。」

花綢暗笑不住,隻怕笑出聲,忙用帕子蘸蘸嘴。

她是不愛傷人體麵的人,那馮照妝卻不是,廊下走來,門外聽見,腳還沒跨進門檻,嘻嘻哈哈的笑聲先飄進來,「我道是誰,原來是莊太太,我聽風言風語說範家有些經窮,還當是沒道理的話。如今瞧來,倒是真的,要不然怎的打起女婿家的主意?嘖嘖,紅紅火火的日子過著,怎的就經窮了呢?」

眼一瞥,原是八百年的老冤家,莊萃裊隻怕在她麵前丟了臉麵,忙揮帕子站起來,「你何時聽見我家艱難了?少渾說,隻怕是你壞心盼著我家道艱難!」

「既不不艱難,怎的跑到女婿家中,要操持女婿的家務?自家還忙不過來呢,上趕著幫忙,難道不是想趁機撈點油水?若不是,是我多心,我給你賠禮。」馮照妝不端正地福福身,冷眼斜她。

莊萃裊暗忖今日客多,免得鬧出來傷體麵,灰溜溜帶著紗霧走了,預備來日方長。

馮照妝這下得了意,吃了茶方才說要先回家去,「我坐了馬車去,等桓兒來了,你晚間坐他的馬車家去。」

客聲喧嚷,馮照妝辭去,簷外春陽正盛,暖洋洋照著遠黛青山,青山隱隱處,席酒成歡,舊友得聚。

周乾打登封功成而歸,奚桓遠道接了他,共回雲林館,邀了連朝施兆庵四人共聚。席上周乾說起在登封的經歷,跌宕驚險,幾番輾轉。

「不管怎樣,總算功成回京,」奚桓提杯相賀,「皇上前日召見,還說起你與欽點的任大人十分得力,聽那意思,少不得潘懋的事情辦法,要著意吏部升你。」

竹林簌簌,似流水沁人心脾,周乾滿麵春風地朝上打個拱手,「皇上天恩,也是托皇上洪福,才把登封的案子辦下來,如今那邊已經收押了布政使,隻等明日見過皇上,大約就要下旨押他回京受審,審出潘鳳,潘懋也難辭其咎。」

那連朝曲著膝,手腕洋洋地拍著案,「有登封這樁案子,還有荊州福建的案子,潘鳳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這回也難化險為夷。」

施兆庵吃盡一杯,些微僝僽地落下玉斝,磕得叮咣一聲,像一記警鍾,「還是當心些吧,如今各地官員的參潘家父子的疏本我隻收到兩三本,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他們還在觀望。」

「他們從前上的疏,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潘家父子以莫須有的罪名反參一本,如今心有餘悸也在所難免。」奚桓篩了盅酒敬他,「兆庵兄還得多費心。」

因周乾還要往薛家去拜見,幾人酒過七/八,便各自散了。奚桓與施兆庵一路騎馬回城,路上閒談,奚桓說起花綢在盧家幫忙,要往那裡去,順便去祭拜。

施兆庵拽著韁繩的手一緊,一顆心跳得驚天動地,「盧家誰死了?」

「盧正元,前日夜裡沒的。」

他暗暗籲一口氣,悠悠坐在馬上,「怎麼忽然死了?我前些時在、在街上撞見他,還好好的一個人。」

奚桓輕踢馬腹,並馬走到他旁邊,說來好笑,「真是天命,前日夜裡,我姑媽去探韞倩表姐的病,歇在那裡。夜裡那盧正元吃得醉醺醺回家,不留神磕了後腦勺,就倒在地上起不來。慌得我姑媽忙使人回家叫我,我帶了仵作去,說是月匈痹而亡。素日大魚大肉吃多了,又趕上吃那些酒,生了場大氣,人忽然就沒了。你說是不是他倒黴?」

風開綺陌,早上的雨潤了泥道,馬蹄踩出黏糊糊的聲音,幾如施兆庵此刻的心,有些拖泥帶水,「貴表姐,是怎麼病的?」

殘煙微障青山,奚桓忽地端起月要瞧他,心內暗疑,到底什麼也沒問,隻是倏然一笑,「她懷了身子,誰知前幾日小產滑胎,一直不好。」

郊林迂回的風低吟著某些黯然的神傷,施兆庵忽覺後背有些疼,那疼直鑽進心坎裡,在裡頭打了個洞,仿佛就有一場夢,落了空。

他不動聲色地將背挺得筆直,在短暫的窒息裡,有些雲淡風輕,「我與你一道去祭拜祭拜吧,雖然我與盧正元沒什麼交情,好歹也算是同朝為官,從前還幫他迎過親。」

不多時奚桓與施兆庵回家備了禮,一齊到了盧家,吩咐小廝抬了祭禮到到棚裡擺放,上前祭拜。奚桓抬了一座金山一座銀山,又備了些沉香白蠟,二十兩銀子,還有一頭烤香豬。

花綢出來記冊,瞧見那頭大搖大擺的豬,知道他暗裡打趣人家,眼裡連連嗔他,「我原是與二嫂嫂一道坐車來的,她先回去了,一會子我坐你的馬車一道走,你等等我。」

「曉得,不為接你,我騎馬就來了。」

他背著人,對她輕輕挑眉,有些輕狂放浪。花綢心裡像闖進來一隻迷路的兔,砰砰狂跳,臉上有些紅,四下裡瞧一眼,見無人注意,便推他一把,「快去廳上祭拜吧,又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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