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離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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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輕不重地砸在地上,也砸在她懶得挪動的身體上。

雨水混雜著泥土,散發出說不上難聞,但也讓人眉頭一皺的塵土味。

白鳥閉著眼睛,薄薄的家居服很快就濕透了,吸水後的棉質布料沉沉地黏在身上,就連沙土也變得黏稠起來。

糟糕透了。

這個遊戲、這個時代、這裡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全部都糟糕透了。

心情和陰沉沉的天穹一樣,黑壓壓地,綴滿了厚重的烏雲。

多久了呢?

她來到這個鬼地方多久了呢?

盡管身體一成不變,但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太太,暮靄沉沉,將行就木。

她睜開眼睛,任由雨水滲進眼睛裡,澀澀的不適感提醒著她——

一切尚未結束。

但沒關係。

偏離的劇本即將回到原有的軌跡。

這是沒來由的預感,也是自從她看到愈發清晰的大變態後得知的必然。

帶著即將解脫的快樂,她不復平靜,在雨中肆意地笑了起來。

眼角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滑過,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直到笑累了,嗓子又乾又澀,笑聲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嘶啞為止。

拖著沉重的身體,她找了顆樹,對曾經牢記的安全隱患不甚在意,懶洋洋地貼著粗壯的樹乾坐了下來。

宿儺找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渾身濕漉漉的、仿佛被遺棄的家寵一般低垂著腦袋的女人。

卷曲濃密的長發濕成了一綹一綹的,貼著臉頰,白色的上衣除了濕之外,還髒兮兮的,光裸的腿上沾滿泥土,腳上還踩著一雙看不出原樣的鞋子。

注意到他的到來,白鳥打起精神,抬頭看了看,忽然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下雨了。」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笑容——之所以稱之為奇怪,是因為他一般隻會在裡梅烹煮的『人食』依稀可辨的麵孔上看到些許殘存的痕跡。

但,這個笑容卻又讓他心底升騰起難以言喻的愉悅。

或許是因為那雙如同新月一般彎起的眼睛,或許是因為那個不太明顯的、形單影隻的小梨渦,也或許是因為——這是以往從未出現過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宿儺突然失去了殺她的欲望,他注視著那張蒼白的麵容,僅僅隻是一場無傷大雅的雨,就能讓她看起來狼狽不堪……且脆弱。

那個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彎彎的眼睛恢復平靜,波瀾不驚,翹起的嘴角抿成直線,看上去有些疏離。

他想,不過是一個賭約而已,隻要他允許她的存在就可以了,不是麼?

術式什麼的,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不是他感興趣的對象了。

那麼,隻要他稍微克製住殺她的欲望,哪怕不能再看到那張臉上流淌的痛苦,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吧。

——就允許她用剛剛那種笑彌補他的損失好了。

他的一言不發並不能減少白鳥的交談欲,她的視線掠過他的身影,注視著飄搖的雨幕。

「雨能沖刷掉許多東西,也能掩蓋一些無法暴露在陽光下的痕跡。」

「就像此刻,我不需要再忍受你身上刻入骨髓的血腥味。」

「這可真是一個讓人心情愉悅的發現啊。」

比起平日的不言不語,她的話語顯然尖銳了許多。

宿儺皺了皺眉,被冒犯的不悅陡然升起,按耐住蠢蠢欲動的殺意,他俯視著她。

如同神明漠視挑釁的異教徒,大人縱容不懂事的孩童,屠夫教導不聽話的狗。

白鳥渾不在意。

她靠在樹乾上,頭抵著濕潤粗糲的樹皮,微微仰著臉。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那雙眼睛低垂的眼尾,似乎他才是被俯視的那一個。

這沒來由的認知讓他厭煩,眼前女人的挑釁更是讓他難忍暴虐。

但他忍住了,壓低聲音警告道:「不要試圖惹怒我。」

白鳥垂眸一笑,似是不屑,又似臣服,「我的能力——你口中所謂的『術式』,你想讓我『公開』它嗎,詛咒先生?」

她好心的詢問,甚至用上了此世的說法。

「哦?」宿儺對此並不感到奇怪,不如說,術式的主人——也就是俗稱的『咒術師』本人不清楚自己的術式原理,那才是一件奇怪又可恥的事情。

「說說看。」

「居然還沒有察覺到嗎?」白鳥說,指腹摩挲刀柄的紋路,「——又或者,否決了自己的猜想嗎?」

宿儺不置可否。

她卻笑了起來,不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淺淺暖暖的笑,眼角眉梢之間都醞釀著即將到來的風暴,「因為,」

「我是因你而存在的啊,詛咒先生。」她說,唇畔的梨渦藏了起來。

伴隨著呢喃一般的話語,雷霆自天際隱現,紫黑色的光輝照亮大地,也照亮了她慘白的麵容。

將那朵綻開的笑容映照地格外扭曲。

——我是因你而存在的。

不可否認,這樣的話語,不論真假,當它從某一個人的口中說出時,總能帶給聽者難以言喻的快感。

仿佛手握生殺予奪的權柄,也知道自己不做多想的一句話就能讓對方陷入掙紮的泥潭。

惡意的、扭曲的、高高在上的掌控欲。

白鳥卻還嫌不夠,輕笑著繼續說道:「我從遙遠的、不可觸及的彼端來到此岸,我的『能力』,復活的能力,不正是為了你的惡趣味而存在的嗎,詛咒先生。」

這是闡述事實的陳述句,而非問詢。

她就那樣平靜地、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講述著自己,「看,」她伸出濕潤的、蒼白的手,「這具身體,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的身體,多可笑的能力呀,擁有令人趨之若鶩的能力,卻僅僅為了你而存在。」

「為了濫殺的、扭曲又變態的詛咒先生你,而存在。」

「我這麼說,會不會讓你感到愉悅呢?」

與其說完全沒有過這種想法,倒不如說,就像這女人說的那樣,他自己就先否決了那種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但是,這種事情由當事人親口說出來,卻又與他猜測時的心情截然不同。

不隻是愉悅。

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高大身影笑了起來,興奮地身體裡的力量都仿佛隨時會爆裂,就連瞳孔都縮成了細細的小點,「嗯,很愉悅。」

「也就是說,你是因我而誕生的『詛咒』嗎——弱小的、搖尾乞憐的人類對我的詛咒?」他毫不掩飾地說。

「詛咒?」白鳥下意識重復,細細咀嚼著這個對她來說算不上熟悉的詞組,「算是吧。」

她神色淡淡,「這樣說倒也沒錯。隻不過,比起對你的『詛咒』,那應該說是對我的『詛咒』才對。」

「是麼。」宿儺緩緩走到她麵前,垂眸,注視著被雨水打濕的殘花,「那樣倒是也不錯。」

「與其當我的獵物,不如成為我的附屬品——這比必敗的賭約有趣多了,不是麼?」

「誰知道呢。」白鳥沒有看他,望著陰鬱厚重的蒼穹,像一隻渴望飛走的鳥兒。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天空。

卻被冰冷的大手扼住,禁錮。

白鳥這才看向他,迷霧在眼前層層散去,她第一次看清了眼前這個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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