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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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書房,阿殷回身掩了門,拉著定王到案後坐下,讓他稍待片刻。旋即轉到書架後麵,飛身躍起,踩著後頭的窗台,自書架頂上取了個二尺見方的檀木盒。

盒子瞧著平淡無奇,細密的紋路沉亮,沒半點多餘的裝飾,雖擱在書架頂端,卻不見半點灰塵。

定王原本氣定神閒的坐在圈椅中,瞧見那檀木盒時,目光微緊,脊背不自覺的繃直。

阿殷翹著唇角走過去,將盒子端端正正放在定王跟前,就勢靠著書案,垂首道:「殿下去南邊賑災安民時,我每日來書房同長史和司馬議事,閒來翻書,無意中發現了它。盒子並沒上鎖,所以我一時好奇就揭開瞧了瞧,沒想到——」她伸手入盒中,從中取出一摞紙箋,輕輕擱在定王跟前,目光卻柔和起來,「殿下要看看嗎?」

定王並沒去翻看,隻緩緩站起身來。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最初是前年的除夕,他赴宮宴回來後心煩意亂的練字,回過神卻隻有滿篇的陶殷。他當時稍作猶豫,沒舍得將這名字撕碎丟棄,便隨便尋個地方擱著。後來無數次從阿殷被斬的夢中驚醒,諸般情緒無可排解,便多執筆練字,寫滿她的名字。紙箋漸漸多了,遂尋了這檀木盒收著,擱在書架頂上,免得被誰翻出。

再後來殘夢珠連,愈來愈多的舊事從夢裡湧出,冥想思索推敲不透,就隻能付諸筆端,以理清思緒。因紙箋上有她的名字,也未丟棄,依舊收入盒中。

前後十數張紙箋,簡略寫著舊時的事,斷續而隱晦,旁人即便看了也未必能理解,而她……

書房裡十分安靜,窗外樹影晃動,似是起了微雨,沙沙的打在葉上。

阿殷眉目間淺笑依舊,卻漸漸添了朦朧水霧。她隨手取了那張早已看得熟稔的,低聲道:「這上麵寫,永初十年冬月,北庭。十一年三月,桃穀。四月,東襄。六月——」她抬頭與定王四目相對,看到他深沉的眼底終於翻起波瀾,終至波濤洶湧。

「阿殷。」定王驀然打斷,將她攬入懷中。

阿殷的臉埋在他的月匈膛,寬厚而溫暖。急驟的心跳清晰入耳,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她也漸漸收了笑意。

這些紙箋代表著什麼,兩人心照不宣。

淚珠滾出來,滲入他月匈前的衣裳。阿殷咬唇強忍,漸漸的,肩膀微微聳動,仿佛抽泣——原以為隻是她獨自帶著慘痛的記憶前行,卻原來他也記得。寫下這些舊事的時候,他是怎樣的心境呢?阿殷並不知道。然而此時此刻,曾在刑場的陌生人竟成夫妻,圓滿相伴,阿殷隻覺得眼眶酸澀溫熱,覺得悲傷,卻又歡喜。

定王手掌撫她如墨秀發,微微顫抖。

「原本不想讓你知道。」他緊緊箍她在懷中,低聲撫慰,「就當那是個離奇的夢,塵封久了,你就能忘記,不再被困擾。舊日的事雖苦,眼下咱們卻都很好,母妃、嶽父、舅兄、馮遠道他們都還在,咱們也有了孩子。路還很長,卻值得期待。」

阿殷「嗯」了聲,在他懷裡蹭了蹭,往他月要間抱得更緊。

窗外雨聲漸濃,淅淅瀝瀝的落在簷頭瓦上,風卻停了,天地間便隻有簌簌雨聲。

阿殷在定王懷裡許久,才抬起頭來,淚痕未乾,唇邊卻有了笑意,「殿下素日行事,這些東西本不該留著的。哼,這樣要緊的事卻瞞著我,真是可惡。」紅嫩的唇撅了起來,杏眼裡藏著不滿,「我做事太明顯,殿下必定早就猜了出來,卻隻將我蒙在鼓裡。不行,該怎麼罰你才好。」

定王口勿她,低沉的笑聲帶著無奈,「聽憑王妃吩咐。」

那寵溺的神態,跟初識時冷肅威儀的殺神迥異。

有什麼辦法呢?平常行事,他自然冷肅嚴謹,凡事都不留半點痕跡。

可碰著她,卻總有例外。

不肯丟棄她的名字,就隻能精心收著;不肯看她委屈不忿,就隻能曲意討好,博美人歡心,連他自己都意外。再往前回想,從那年她縱馬入北苑的馬球場,颯然英姿落入眼中開始,她便肆意闖了進來,處處令他破例——冷厲凶狠的殺神收了個美貌女侍衛在身邊,又將她娶進門捧在掌心,據說這故事在坊間傳開,聽者如雲。

這場雨纏綿斷續的下了數日,謀逆的皇後和太子喝下了永初帝賜的鴆酒,涉案的官員及家眷也都處置完畢。

永初帝單獨召見定王時,露出立他為太子的意思,被定王婉轉辭了——有太子玄仁的前車之鑒,永初帝必會長個教訓,對東宮的防備忌憚更甚。定王固然得永初帝其中,父子多年的隔閡防備仍未消除,他如今權位日重,朝堂的事大半付在他手上,實在沒必要去招那份忌憚。

而後便是祭天大典。

六月初一開始,永初帝與定王開始齋戒。至六月十五日,時辰一到,齋宮中鳴響太和鍾,定王著莊重蟒服出了宮城,代行天子之禮,在鼓樂聲中登上祭壇,祭祀天地。隨後,永初帝大赦天下,因身體時好時壞,朝堂上的事不能及時決斷,便予定王監國之權。

定王也非弄權之人,小事與中書令及諸位宰相尚書商議,大事報給永初帝裁決,得空時,則多陪著阿殷。

兩人去歲成婚沒幾天,就碰上東襄二十萬大軍南下,夫妻北上抗敵,在沙場烽煙中殺敵擒將。回京沒安生兩日,定王便南下賑災,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又是太子皇後謀逆,永初帝病臥在榻,將個爛攤子丟給定王。諸事繁瑣,至此時才算塵埃落定,定王遂趁著空暇時帶阿殷各處遊賞,夏日山泉綠溪,秋日古剎楓林,直至入冬,才算消停下來,安心待產。

十一月的京城已很冷了。

幾場雪連著降落,連夜的寒風吹過,將府中枯樹盤剝得隻剩光禿枝椏,銀裝素裹之下,滿目皆白。

至初十那日,天氣才算是放晴。陽光破雲而出,照在晶瑩積雪上,簷頭雪水消融,滴滴答答的落下。南邊的一叢修竹被雪水洗過,仿佛重煥生機,連嬤嬤養著的貓都在躲寒數日後竄了出來,臥在紅漆廊柱旁邊,慵懶曬太陽。

靜照堂內暖融如春,接產的人自月初便入府候著,隨時待命。

諸事既已備齊,阿殷又調理得當,痛了兩個時辰,清亮的嬰兒啼哭便響徹屋內外。

定王站在院中,原本緊繃的眉目舒展,下令厚賞闔府上下。隨後跟阿殷商議,為孩子取名湛兒——是京城連日陰雲後,終於放晴的湛藍碧空。

消息送到宮裡去,永初帝和謹貴妃自然高興,聽得阿殷誕下的是個男胎,不待定王府請封,便先降旨封他為世子,連封號都擬好了,在滿月那日同慶。朝堂上下百官宗親幾乎都送來賀禮,謹貴妃還親自命人做了長命鎖,在滿月那日出宮看望孩子,將長命鎖戴在湛兒頸間。

嘉德公主不知是從哪裡尋了一整套孩子用的肚兜、虎頭鞋、虎頭帽,彩繡織錦襯著孩子臉頰,格外顯得柔嫩。

她愛極了這孩子,握著那又嫩又小的手,親他柔嫩臉頰,眼珠子都不舍得挪開,「嬤嬤說湛兒頭發生得比旁的孩子濃密,眉眼又像定王兄,長大了肯定英俊。就是這臉蛋,還以為嫂嫂這樣好的容色,他也能很白呢。不過男孩子,這樣也很好了!」

阿殷在旁瞧著她那模樣發笑,「還這麼小,哪就能看出來了?」卻還是湊過去,將繈褓裡的眉眼細細摹畫。

指尖勾勒出輪廓,還真是跟定王很像,她忍不住低頭親了親臉蛋,「咱們湛兒其實很白了。奶娘說孩子剛出生都這樣,如今才滿月,過陣子再來看,必定更加漂亮。」

「再過幾個月,湛兒是不是就能說話了?我還等著他叫姑姑!」

「就算說話,也是先叫阿殷和我,你這姑姑等明年再說。」定王自外麵走進來,先將帶寒的外罩脫去,往火盆旁站了會兒,才走到孩子跟前。他今日應酬賓客,稍微喝了點酒,怕熏著孩子,也不敢湊太近,隻將撲在澹兒繈褓上的嘉德往後拉了拉,「有椅子不坐,蹲著做什麼。」

嘉德公主不滿,回頭瞪他,「我就喜歡蹲著跟湛兒玩,皇兄難道還要逐客?」

「馮遠道已經在外等著了。」定王果然逐客。

嘉德公主一噎,旋即道:「那就繼續等著。」說罷,回身又去逗湛兒,片刻之後到底站起身來,「嫂嫂好生養著,我過幾天再來看你。湛兒要乖,下回帶好看的瓷老虎給你玩。還有,別跟你父王學,他這臭脾氣沒人喜歡。要學你舅舅,長得好看脾氣也好,招人喜歡。」又將那嫩嫩的臉蛋親了一口,才戀戀不舍的走了。

定王待她離開,才到榻邊坐了,隨手將旁邊備著的糕點遞給阿殷,「累嗎?」

「陪著說說話,哪會累著。」阿殷等定王將湛兒逗得開心了,將湛兒抱到裡側,笑嗔定王,「嘉德喜歡孩子,多玩會兒就是,你故意趕她做什麼。」

「怕她累著你。」定王搶了阿殷掰好的糕點吃,「再說,他喜歡湛兒的舅舅不喜歡我,留著做什麼。」

「她又不知道表哥的身份。況且我兄長本來就溫潤如玉,招人喜歡,你還不服氣?」

定王今日應酬有些勞累,順勢將阿殷摟在懷裡,靠著後頭軟枕,湊在她頸間偷香,「我有你喜歡就夠了。」

溫熱的呼吸混同酒氣撲過來,亂而重,癢癢的落在阿殷頸間月匈前。連著數月分床而睡,借著薄酒擁抱,他的情動可想而知。阿殷隻能往旁邊搡了搡,麵上微紅,「說了還得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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