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1 / 2)
天台寂靜,甚至能聽到針掉落的聲音。
南穗僵硬地抬頭,機械地張唇:「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傅景珩?」
男人站在那兒,壓迫性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他麵無表情,從鼻息中溢出來一個音節:「嗯。」
這個「嗯」字如同一把斧頭懸在她的頭頂,搖搖欲墜。
他的語調無波無瀾:「我就是你所說的,長得像猩猩,胳膊比大象腿粗,還把人姑娘的胳膊砍掉的一一」
「變態「二字未說出口,南穗已然知曉他要說什麼,內心一連串救命。她連忙挽回,強忍著鑽進牆縫裡的沖動:「我我我才是變態。」
南穗尷尬地難以呼吸,生怕他下一秒從旁邊的天台跳到她家裡,把她拎著吊打一頓讓她好好看看黑幫老大是怎樣煉成的。
「我還不是因為你嘛!」南穗解釋,「害怕你落入歧途。」
「什麼歧途?」傅景珩摘掉眼鏡,似是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南穗瞟了他一眼又小心瞄了他一眼,一字不差地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他:「賽馬場我看到他攬你的背了,他又是嗯嗯嗯嗯嗯……的那種人。你人好還幫了我那麼多次的忙,我不想讓你遭受那種不可描述的劇痛。」
「……」
他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神情像是被瘋狂蹂躪的黃花大姑娘。
南穗看到他這幅模樣,聲音愈發地低,腦袋彎成了鵪鶉:「我又聽說傅景珩性格有缺陷,你還開著他的車,我就,我就誤會他包養你。」
傅景珩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是氣笑了,「所以,我包養我自己?」
南穗立刻挺起月匈脯,否認:「當然不是!現在誤會解開了。我非常了解你、傅景珩,是一個怎樣的人。」
沉默片刻,傅景珩凝視她,用眼神質問。
這時候讓他轉變對自己的印象很簡單,那就是誇他!使勁誇他!往死裡誇!
南穗用盡畢生所學,將好詞好句從大腦裡翻出來:「你有權有勢,帥得讓人忍不住生出八匹馬都拉不回來想看你的心。人溫和紳士,單純善良,熱情得像把火將我灼灼燃燒,簡直就是人間瑰寶!世界頂級型男!」
如果能給她一晚上復習的時間,南穗覺得她可以說得更加完美。
任何人聽了這些誇獎贊美的話,肯定會消氣的吧。
南穗眼巴巴地對上男人的目光,不知是天台燈光昏暗的原因還是錯覺,她看到他的眼底幽深漆黑,像是牢牢地將她定在原地,可下一秒,他又恢復到原本的模樣。
仿佛她方才看到的,是一場錯覺。
傅景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唇角的笑弧微揚:「那你了解的可真深入。」
一一
「所以你鄰居是傅景珩?那個讓人敲了無數次酒店門的牛逼大佬傅景珩?」盛昭昭懷疑地用李佳琦直播的語氣,提高嗓門:「o!!g!!!」
南穗捂著將要聾了的耳朵:「真的,他親口對我說的,我騙你乾嘛。」
盛昭昭想到方才南穗的陳述,扶額:「聽完我都窒息了。」
「那個小女明星肯定害怕你學她敲傅景珩的門,所以騙你說傅景珩的壞話。」南穗猜測。
盛昭昭問一句她答一句,南穗的指尖折著耳機,看起來有些失神。
因為此時,她腦海裡驀地被那道身影以及男人最後輕飄飄的,帶著異樣低沉的「深入」二字充斥著,隻是在腦袋裡幻想一下便讓她耳尖泛紅。
這兩個字絕對令人遐想,南穗已經想到他單手扯掉領帶,朝著她走來,一步一步縮短距離,西裝褲筆挺地跪在她雙腿間,高大的身影以壓迫性地緩緩逼近……
耳邊忽地傳來盛昭昭的聲音,她無語道:「我都尷尬地替你摳出來一座珠穆朗瑪峰了好嘛。」
頓了一分鍾,南穗被迫拉回現實,她溫吞道:「好像是有那麼一點。」
她無法原諒自己在和朋友聊天的時候,她居然會想象那種不可描述的畫麵,更是玷汙了單純善良的傅景珩的清白。
南穗手撐著腦袋,羞恥地緊閉雙眼,捂著心口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拚命晃腦袋將那些畫麵晃出去。
過了會兒,盛昭昭「嘶」了聲:「那你覺得傅景珩還會是你哥南祁止嗎?」
南穗思忖半晌,說:「可能性從90%降到70%再降到50%。」
「長相是最大的證據,年齡也對上了,潔癖也對上了。」南穗說,「但是一一」
「我哥喜歡布丁甜食,傅景珩不喜歡;我哥陰鬱沉悶,傅景珩紳士體貼,性格完全相反。」
末了,南穗加了句,「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
更重要的是南祁止對她的占有欲令人窒息。
而傅景珩並不是,相反地,給予她很大的空間,她很喜歡和他相處的方式。
他們像是兩個極端的人,如同盛夏裡的陽光與冬日裡深陷黑暗角落裡的沼澤。
盛昭昭聽後,說:「那也許真的不是南祁止吧。」
「我再確認一下。」南穗雙手合十,「上天保佑,請給我一次扒了他衣服的機會吧!」
盛昭昭瞪大了眼:「我可算是發現了啊,南穗你是看上人家了吧!」
南穗:「我隻是想看看傅景珩月要上有沒有和我哥哥一樣的胎記。」
「……」
-
掛了電話,臥室再次歸於寂靜。台燈的光照亮一隅,鋪滿在床。
南穗抿唇,眼睛沒有焦距,慢慢地看到了某處,她失神地看著被她擺放在床上的那隻洗地泛白的小熊玩偶。
這隻小熊玩偶陪伴了她八年,是南祁止送給她的禮物。
她忽地想起幾年前發生的那場事,在發生那件事之前,南穗對他滿心的依賴與親昵,而後渾身的心緒被抗拒、害怕和恐懼占據。
可是,如果上天有幸聽見她的話,或者能夠聽到她的願望。
她希望南祁止還活著。
他還那麼的年輕,他應該在這個世界上光芒萬丈。
***
許是在深夜裡和盛昭昭談起南祁止,以至於南穗久違地夢到了以前的事情。
那時她剛升初中,南祁止比她大六歲。考上京大意味著他不會同往常那般天天回南家。
這是南穗第一次和他分開,猛地失去南祁止的陪伴,她心裡空落落的,幾乎每天都會給他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家,纏著他可不可以來學校接她去海洋館玩。
在電話裡,她看不見南祁止的輪廓,從聲音中卻能聽出來他的疲倦。
南穗躲在學校裡的廁所喃喃道:「哥哥,你現在在乾什麼呀?」
南祁止那邊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在敲鍵盤,他嗓音沙啞:「七七聽話,哥哥在忙工作。」
「等這段時間結束,哥哥給你買禮物,好不好?」他似乎說話不方便,刻意地壓低了嗓音。
「好」
南穗抿著唇,鼻尖酸澀,眼圈漸漸泛紅。
哪怕心裡的小人大聲地吼著不好不好不好甚至一萬個不好,可也抵不過他的一句話。
她明白,他又去編代碼賺錢了。
她不懂。
明明家裡很有錢,為什麼南祁止不接受而是拚命的去打工。
哪怕他一天打工賺來的錢僅僅隻能夠給她買一隻玩偶。
可她又清晰的知道,他始終不是南家人。
他永遠也不會去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不要禮物了。」南穗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和以往的語氣,「哥哥你少打幾份工,多和朋友出去玩。」
南祁止停下手裡的工作,半張臉浸在落日的餘暉中:「七七。」
他眼睛落在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五十一分,你上課已經遲到了。」
察覺到語氣過於冷漠沉鬱,南祁止眉宇間流露出淺淺的無奈之色,嘆息:「哥哥錯了,不該對七七這麼凶。」
南祁止翻看日歷:「下周,下周五哥哥就去學校接你回家,好不好?」
南穗抬起胳膊抹著眼眶溢出來的眼淚,咬著唇,重重地點頭:「嗯!」
可誰也沒能想到,在周四下午的第二堂課上,兩個人提前見了麵。
原因是班主任發現南穗在上課期間寫的一張紙條。
不是普普通通的紙條,而是在小賣鋪買的嶄新的、粉色的小信封,這種信封在學校裡格外受男生女生們的歡迎。
店家老板會在每個信封裡噴一點淡淡的奶油香水味,還會在裡麵存放著一張紅色心形的貼畫。
班主任王兆君是南穗班裡的數學老師。和遊戲裡的王昭君不同,他是一個大約四十歲的中年微胖男人。
他給家長名單留下的聯係方式打電話,卻發現這孩子的家長均以國外出差的借口推辭,最後,是南穗的爸爸南宏遠給王兆君一則南祁止電話號碼,說是南穗的哥哥會代替他們來學校。
當南穗站在班級門口外的走廊罰站了半節課時,她看到南祁止從樓梯拐角處朝著她走來。
直到現在,她依稀能記得那一幕。
初冬時分,傍晚來的早,南祁止過來時正是落日。
夕陽的餘暉浸透在他身上,將他的側臉分割明與暗兩部分。紅燒雲伴著紫暈打在他的睫毛,遮掩他此時的情緒。
他烏黑的頭發被映襯下顯得蓬鬆,許是急匆匆趕來,額前的發梢略微有些淩亂,臉龐是病態的白,半空中是他因呼吸漂浮的霧氣。
透著朦朧白霧,南穗呆呆地看著他。
他逆著光摘下圍巾,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南祁止挺拔頎長的身軀徹底折彎,蹲在她的麵前,伸手將還殘留著他體溫的圍巾一層又一層地係在她脖間。
隻露出她兩顆烏溜溜的眼睛和光潔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