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遼東之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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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海帶來了紀衡最不願聽到的消息。

「皇上,據微臣所查,當年確實有一個殺手組織有可能參與季青雲之案,之後此殺手組織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微臣前幾日碰巧抓到一名此組織的舊部,經過一番拷問,此人已經招供。」

「都招了些什麼?」紀衡神色鎮定,手卻不自覺地握緊。

「他說,他們當年確實曾前去刺殺季青雲。主顧來頭很大,許的價錢很高,他們做完了這一票,便賺夠了一輩子的錢,於是都金盆洗手各自轉行了。該殺手組織也隨之解散,自此在江湖上消失。」

「來頭有多大?」

「可能是……先帝。」

紀衡深吸一口氣,語氣轉冷:「什麼是『可能』?有多可能?」

宋海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白紙,呈遞給紀衡說:「皇上,這是畫師根據那人的描述所畫,是當年與殺手接頭的人。」

紀衡接過來,展開一看,方才提起來的一顆心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終於跌了回去。畫上之人他認識,雖畫得並不逼真,但從那眉眼和胡子,以及臉上的痣,都可以辨認出那是他的舅爺爺,也就是先帝的親舅舅。當年雖貴為國舅,做的官並不大,是個閒散的皇親。此人從不摻和儲位紛爭,也不給陳無庸麵子,因是先帝長輩,且一直有先帝相護,陳無庸也不敢把他怎樣。先帝如果想背著陳無庸做點什麼,這個人當是最佳心腹。

「此外,」宋海繼續說道,「微臣查了當年先帝私庫的金銀出入情況,發現季青雲被害之前與之後,私庫分別有一大筆銀錢流出,不知去向。」

能使得一整個殺手組織賺得金盆洗手,這天底下能有幾人有這麼大的手筆?如此看來,此事的真相也八九不離十了。幕後黑手當真是先帝。他想殺季青雲,又不能被陳無庸知道,因此沒有派出宮中侍衛,而是花大價錢費盡周折從外麵雇請了一幫殺手。這事真是讓人無力評價,一個皇帝,被一個太監鉗製住了,想做什麼事情還得偷偷扌莫扌莫的,真不知誰才是皇帝。

可是紀衡又覺得此事十分荒誕。父皇為什麼要殺季先生?並且一定要背著陳無庸,又趕在陳無庸之前下手?多半是知道陳無庸的目的了。

也就是說,他父皇知道了他策劃奪宮的事情,至少是懷疑了。

但父皇什麼也沒說,一直假裝不知道。不僅如此,他還刻意掩蓋此事,為此不惜費盡周折地買凶滅口。

紀衡突然對自己這個以昏庸著稱的父皇有些陌生了。

他曾經以為父皇是討厭他的,一心想把皇位傳給阿征。他甚至為此怨恨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忠奸不辨,嫡庶不分。若非當皇帝的刻意縱容,奸宦與寵妃何以會囂張到那種地步?可是當麵前擺著大好的除掉他的機會時,父皇卻故意斬斷了這個契機。一個皇帝要心寬到怎樣的程度,才能無視掉自己兒子試圖逼宮的事實?

明明知道,卻不予追究,並且傾力把此事深埋於地下。因為一旦謀奪皇位的罪名坐實,兒子就會陷入萬劫不復。

紀衡心裡堵得慌,眼眶發熱。父皇是個公認的昏君,許多做法都讓他覺得荒唐。這麼多年來,紀衡第一次發現,父皇比他想象中的更在意他這個兒子。

可是季先生呢?季先生就活該枉死嗎?

不,不該是這樣的。季先生於他來說亦師亦父,是他最敬重的人。他怎麼能為了保全自己而把季先生一家搭進去?此事雖不是他做的,但確實是因他而起。

他害死了季先生。果然是他害死了季先生!

這個意識讓紀衡痛苦無比。他突然發現這世界真是荒唐。他辛辛苦苦追查了八年之久,查到最後,一切的冤孽都回到了他的頭上。

哈哈,哈哈哈哈!這他媽操蛋的世界!!!

「皇上?皇上?」宋海見皇上久久未說話,忍不住抬頭看他,卻發現皇上笑得一臉悲苦,眼神透著蒼涼和瘋狂。他壯著膽子說道:「那個殺手該如何處理?請皇上明示。」

紀衡被宋海喚醒。他看了宋海一眼,問道:「可逼問出季先生屍骨所在?」

「他招了,微臣尚未派人尋找。」

「先找到屍骨再說。」

「是。」

宋海退出去之後,紀衡心中煩悶難安,他想起身出去走走,剛站起來,卻眼前發黑,腳步踉蹌。

定了定心神,他端起桌上的一碗茶,也不管是涼是熱,咕咚咕咚灌了半碗。

放下茶碗,他邁著緩慢的步子,兩眼發直地走出書房。

他現在十分想找阿昭傾訴一下,告訴她這世道有多可笑,他有多可恨。

可是他不能。紀衡突然停下腳步,他不能把這事告訴阿昭。阿昭這輩子最大的心結就是家仇,倘若教她知道了他的父親是她的殺父仇人,而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那麼她會怎樣?

她一定會恨他,然後離開他。

紀衡突然感覺無比驚慌。

不,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他與阿昭必須是恩愛兩不離的,他已經做好了與她一輩子在一起的準備。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誰也不能!

可是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他就算有回天之術,也無法改變過去的事情。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

紀衡最後還是去找了田七。

田七見他神情恍惚,臉色灰敗,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問他,他卻隻是搖頭。

她以為是因為她的事情,他與太後又起了沖突,於是她一陣過意不去。

紀衡靠在她的肩膀上,垂著眼睛,看著院中飄落的星星點點的血紅色梅瓣,不語。

田七實在心疼他,寬慰道:「要不……嗯,我不做皇後也是可以的。」沒必要非鬧得母子不和。

紀衡閉上雙眼,輕聲道:「阿昭,倘若我做了一些無法挽回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那要看是什麼了……你不會寵幸其他女人了吧?」

「……沒有。」

「嗯,那就好。我與你說實話,我不是什麼賢良的人。你若與旁的女人有一點兒沾惹,我是萬萬不會開心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那樣做?」

「你放心,我這輩子隻愛你一個。我隻希望……你願意讓我一輩子愛你。」

田七笑道:「我自然是願意的。」

「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永遠不離開我?」

「好,我答應你。」

紀衡笑了笑,笑容裡透著一絲苦澀。他沒再睜開眼睛,呼吸平緩,像是睡著了一般。

田七知道他沒睡著,她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她反扣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她雖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現在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她是聰明人,有些事情該忘記就一個字都不能提,說出來對誰都沒好處。她知道他走到今天十分不易,即便做上皇帝,也並不是逍遙神仙,亦有許多難處。他近些天為她操碎了心,她實在不願看他這樣為難下去。

「阿衡,要不就算了吧,我隻要你一心待我就好。」她勸道。

我的阿昭這樣好,我卻害死了她的父親。紀衡心想。

「若說我一點兒不想做皇後,那肯定是虛偽之言。隻是……你這樣我真的很心疼。」田七鮮少說這種甜言蜜語,她臉有些紅,悄悄扭過頭去。

我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他心想。

見他沒有回應,田七一咬牙,又道:「無論怎樣,我還是那樣喜歡你,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的。我,我想一輩子與你相親相愛,不離不棄。」說到這裡,她的臉已經發熱了。

紀衡卻一直沒有回應她。她有些失落,剛想再搜刮點別的詞,卻突然感到手背上一陣熱燙,她低頭一看,那裡濺了一小片水漬。她有些訝異,抬頭看向他。

他依然緊閉著雙眼,眼角卻濕潤了。濃黑挺翹的睫毛掩映下,是兩道明顯的淚痕。一片指甲蓋大小的梅瓣被亂風送過來,停在眼睫之下,淚痕之上,鮮紅奪目,渾如哀哀泣血。

在與太後的對峙中,紀衡展現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太後掐指一算,兒子有近半年沒有召幸後宮了,她焦急無比,又跟紀衡抱怨。

紀衡實在不想跟自己親娘鬧得太難看,隻好耐心解釋道:「母後,有些事情朕無法向您說清楚。總之季先生之死是因朕而起,朕欠他一家太多。」

「那也不一定非要娶她。」

「對您來說,給田七尋找一個家世好的夫家便是補償,但對朕來說,若不娶她,便是負她。朕今天把話說明了,朕寧可負天下人,也不會負了田七。」

「你……你氣死我了!」

「母後,孩兒隻問您一事,您認為朕與父皇相比,怎樣?」

「這種話還用說嗎?」太後對那死去的丈夫已經半點情分不剩,冷冷地說道。

「您認為朕會成為被美色誤國的昏君嗎?」

太後沒有回答。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女人對待丈夫和對待兒子完全是兩種態度:丈夫再好,在她們眼中也有無數缺點可以挑;兒子再差,在當娘的眼中也是完美的。客觀來講,她這兒子本身確實才智超群,基本不可能被女人左右。

「母後,以您識人的眼光,您認為田七會是妖顏諂媚、惑亂江山的女人嗎?」

「……」當婆婆的很難站在客觀的角度來回答這種問題。太後其實私下裡已經無數次把季昭跟死去的那位貴太妃放在一處比了,結果十分違和,田七跟那個人一點兒都不像。太後沉默了一下,終於提起了最讓她掛心的人:「可是如意怎麼辦?」

「如意的親娘死了,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朕為什麼不給他再找一個娘?如意喜歡田七,田七疼愛如意,兩人極其投緣,用佛法上的話講,那是前世修來的母子緣分。後宮這麼大,總不能一直讓您操持勞累,還是要立一個皇後才好。如意雖有您愛護,但小孩子還是需要一個娘親的,您說是不是?」

「你知道哀家擔心的不是這個。」

紀衡自然知道,他嘆了口氣,苦笑道:「朕曾經吃過的苦,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兒子再吃?」

太後聽到他這樣說,也有些放心。紀衡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見她態度鬆動了些,於是就此打住,不再進逼。軟磨硬泡是場持久戰,不能一蹴而就。其實紀衡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比如跟太後玩自殘,不怕她不答應。可是當兒子的總不好逼自己母親太過,不到萬不得已時,他不會用那種極端的方式,還是這樣慢慢勸著比較好。他相信母親並非不通情理之人,她最擔心的也不過是田七會成為第二個貴太妃。

次日,太後把田七傳進了慈寧宮,又是背著皇上。

田七以為太後娘娘又要給她亂點鴛鴦譜,她已經做好了來一場硬戰的準備。

不過等待她的是太後娘娘的沉默,沉默,以及沉默。

田七:「……」

她現在跪在慈寧宮裡,等了半天太後娘娘的訓示,卻不聞絲毫聲音。田七不知道太後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不過她於下跪一事戰鬥經驗相當豐富,這會兒不動如山,以不變應萬變。

太後其實一直在觀察田七。耗了這麼多天,她老人家其實也有點想通了。兒子死心塌地非此人不娶了,她乾嗎一定要當這個惡人,遭自己親兒子埋怨。她跟田七也沒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怨,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再者,她身邊的宮女蕊香說的一句話提醒了她:皇上寄情於季姑娘,總比被什麼狐媚子迷惑住要強太多。

再看看眼前的田七,在她麵前跪了半天,一直從容不迫,氣度倒還可以。

太後緩慢地摩挲著手爐,終於開口了:「你一人在府中住得可還好?有什麼缺短?是否有人敢找你麻煩?」

田七想不到太後會跟她拉起家常,她不太適應,不過還是鎮定地一一回答了。

太後讓她起了身,給賜了坐,兩人又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氣氛一時竟有些緩和。田七都快不認識太後了。當然了,她知道,太後把她叫過來,肯定不是為了說這些。

果然,太後話鋒一轉,說道:「哀家知道皇上對你用情甚深,就是不知道你是什麼想法。」

田七低了頭,答道:「太後娘娘明察秋毫,民女的心意,自是瞞不過您。」

「既然如此,哀家問你,倘若哀家同意你入主中宮,但前提是你不能給皇上生孩子,你可願意?」

田七猛地抬頭,驚訝地看著她。

「回答哀家,願意還是不願意?」

「民女鬥膽,請問太後,民女若是不做皇後,能……能留有皇上的血脈嗎?」

太後把臉一沉,說:「做不做皇後豈是你說了算的?你若是想跟皇上廝守,便不能懷龍種。你是否願意?」

田七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知道太後的考慮,無非是為了如意。她覺得太後的憂慮是完全沒必要的,如意是嫡長子,誰會吃飽了沒事乾跟他搶儲位?就因為這樣一個在她看來幾乎是不存在的可能,而剝奪她為阿衡生孩子的機會?真是荒唐。

可是……田七想到紀衡那天的痛苦。他為了她的事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她又怎麼能一直坐等著他的回護呢?如果隻有不能生孩子他們才能在一起,那要不就這樣吧,至少他們還是能在一起的。

再說了,如意那麼可愛,她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挺好的。

想到這裡,田七點了點頭。

太後向身邊的蕊香揮了揮手,蕊香立刻出門,端了一碗藥汁走進來。

「把這碗藥喝下去,哀家就答應你和皇上的婚事,絕不再阻攔。」

藥是新熬的,還冒著熱氣。藥汁濃得發黑,藥味濃鬱,不用嘗,光是聞一聞,就知道它得有多苦。

田七接過那碗藥,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要是王猛,一定能聞出這裡麵都放了什麼玩意兒。

太後見她遲遲未動,說道:「不想喝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我不會後悔。」田七搖了搖頭。她看著那碗藥,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她其實很後悔,後悔沒早點為紀衡懷個孩子。現在好了,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她把藥碗送到嘴邊,剛要張口,卻突然聽到外麵一陣「哎哎喲喲」的驚呼,像是有人跌倒了,緊接著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知有什麼東西被踢到了。

這也太破壞氣氛了。太後大怒,責問道:「何人喧——」

「嘩」字還沒脫口,卻見花廳門口早已出現一個人,玄冠黃袍,身形挺拔如鬆,正是她的好兒子。

紀衡麵色焦急,也來不及跟太後打招呼。他顯然是跑過來的,到了花廳時腳步幾乎不曾放緩,看到田七淚流滿麵地端著一碗東西要喝,他想也不想地沖過去,一下打翻了她手中的藥碗。

「你怎麼什麼東西都敢吃!」難得的,他朝她發火了。他得了信就跑過來,生怕田七被太後為難,剛才看到她那樣,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田七一驚,抬頭看到是他,她眼淚掉得更凶了。

紀衡的心跟著揪疼。他看向太後,目光中透著痛苦與怨恨,質問道:「母後,您想給阿昭吃什麼?不如給朕也來一碗?」

他的眼神讓太後感覺有些心虛,又有點惱怒。她哼了一聲道:「那是滋陰補血的,對女人身體有大大的好處,你真想嘗嘗?」

「……」紀衡錯愕,看看田七,又看看地上的藥,最後目光回到太後身上,一臉的不信。

田七也驚訝地看著太後。

這時,一旁的蕊香幫忙解釋道:「皇上,這藥確實是補藥。您若是不信,可傳太醫查看,藥渣還未倒掉,煎出來的藥是分三次服用的,還剩兩次的藥汁未動。」

太後沒好氣道:「不用說了,他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這老婆子必然是心腸歹毒至極。」

紀衡聽她如此說,頓感慚愧。田七卻是早已跪在地上,認罪道:「民女一時糊塗,錯會了太後娘娘美意,實在罪該萬死。」

太後把田七玩了,心中有那麼一種不可言說的嘚瑟感,她擺了擺手說:「萬死倒不用。你死了,誰給哀家做兒媳婦?」

紀衡喜出望外,連忙把田七扶起來,說:「多謝母後成全。」

田七也道:「謝太後娘娘成全。」

「行了,哀家也乏了,你們走吧。剩下的藥拿回去繼續喝,我這裡用不著。那都是費了不少好藥材熬出來的,免得糟蹋東西,被佛祖怪罪。」

怕糟蹋東西是假,怕兒子不相信才是真。太後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用不著因為這點事使母子生隙。她今兒這樣做也是對田七的試探和考驗,聽其言,觀其行,這姑娘待她兒子是真心的,也沒那麼大野心。

這就行了,為了兒子,她也懶得再折騰下去了。

這邊紀衡與田七離開慈寧宮後,果然不放心,傳來太醫查驗那餘藥,得出的結論確實是補藥,這才讓田七帶回去。

大年三十,宋海趕回了京城。他連家都沒來得及回,直接進了皇宮麵聖。因為是過年罷朝,紀衡已經不處理政事了,他一年到頭也就這幾天輕省些。不過宋海還是很快得到了皇上的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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