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阿挽,你怎麼不應我一聲?(1 / 2)
趙曦月生辰宴後第三日傍晚,顧岩廷便被曹恆樓帶人伏擊了。
事情鬧得比宋挽預料的要大得多,據城中百姓說,顧岩廷當時被七八個蒙麵殺手圍追堵截,身中數刀,一路狼狽逃竄,眼看快要抵擋不住,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突然出現,沖在最前麵的刺客一刀砍在車轅上,驚得馬車裡的大理寺少卿差點當場暈厥。
危急時刻,夜裡負責巡守的巡夜司差役及時趕到將殺手製服,幾人當場被押進大理寺,經過一夜審訊,口徑統一的供出幕後真凶是曹恆樓。
消息一出,別說瀚京,整個昭陵都一片嘩然。
普通百姓想的是,顧岩廷可是戍守邊關、驍勇善戰的英雄啊,駙馬怎麼能雇凶殺他呢?
而那些因為仰慕顧岩廷而立誌投軍保家衛國的寒門子弟想的卻是顧岩廷都立下了那樣的奇功了,怎麼陛下隻給他一個沒什麼實權的閒職?
這件事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廷尉府裡也是一片兵荒馬亂。
宋挽在聽說顧岩廷被伏擊之後就吩咐下人準備好了熱水,又讓白荷請了個大夫在府上候著,但真的看見顧岩廷一身是血的出現,心髒還是控製不住瑟縮了下。
「大人!」
宋挽快步上前扶住顧岩廷,顧岩廷順勢卸了大半重量壓在宋挽身上,在她耳邊低語:「怕什麼,不是你早就算計好了的麼?」
宋挽抿唇不語。
她是想過顧岩廷會受一點傷讓曹恆樓的處境變得更困難,但是沒想到顧岩廷會讓自己傷成這樣。
進屋坐下,白荷立刻帶著大夫進來,顧岩廷已自己脫了外衫。
顧岩廷身上一共有三處傷,一處在左臂,一處在右邊肩胛骨,天氣熱,這兩處傷口的血已經凝固變成深褐色,衣服黏在上麵,宋挽剛想拿剪刀幫顧岩廷把衣服剪爛,顧岩廷卻直接蠻力脫掉。
血痂掉落,傷口重新湧出血來,宋挽忙用絹帕幫忙按住傷口。
下一刻卻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顧岩廷最後一處傷在右側月要腹,這也是最嚴重的一處傷,衣服脫掉以後,傷口完全暴露在外麵,傷口很深,血肉翻飛,仍在涓涓的往外湧血。
宋挽怕疼的很,難以想象顧岩廷怎麼能帶著這樣的傷堅持這麼久都沒倒下。
大夫也被這道傷嚇了一跳,仔細檢查了會兒擦著汗說:「幸好沒有傷到內髒,不過現在天氣熱,傷口這麼深,這幾日還是要仔細些,萬萬不能讓傷口發炎感染。」
大夫說完讓白荷拿了一瓶酒來給顧岩廷的傷口消毒,動手之前說:「會很疼,大人還是咬著木塊吧,以免一會兒咬傷自己。」
「不用,」顧岩廷拒絕,對宋挽說,「把手給我。」
宋挽以為他要咬自己的手,毫不猶豫的把手腕送到顧岩廷嘴邊。
顧岩廷看了看送到嘴邊的白皙手腕,又看了看宋挽大義凜然的小臉,忍著笑意問:「做什麼?」
宋挽堅定的說:「大人隨便咬,奴婢不怕疼。」
傻子。
顧岩廷收回目光,抓住宋挽的手腕放在膝上,對大夫說:「開始吧。」
他神情堅毅,大夫也沒再多勸,開始清洗傷口。
清冽的酒將血水沖掉,傷口顯得越發猙獰可怖,宋挽偏過頭不敢再看,手腕卻被顧岩廷粗糲的指腹輕輕摩挲了下。
宋挽詫異的看向顧岩廷,他渾身肌肉緊繃,額頭和脖子的青筋都脹鼓鼓的像是馬上要炸裂,呼吸也重了些,但他一聲沒吭,隻是鬆鬆圈著宋挽的手腕,一下又一下的摩挲著,好像他並不是在忍受切膚之痛,而是在克製某種洶湧的、不能言說的欲念。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宋挽的臉瞬間變得滾燙,她試圖收回手,顧岩廷卻一下子把她的手腕圈緊,並掀眸給了她一個警示的眼神。
顧岩廷的掌心滾燙,手腕被圈死後,接觸到掌心的皮膚被灼得有點疼,宋挽不敢再亂動,垂下眸子努力將紛亂的思緒壓下。
大夫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才幫顧岩廷處理好傷口,又開了內服的方子,宋挽讓白荷送大夫出去,順便去抓藥,顧岩廷還抓著宋挽的手沒放,宋挽不大自在,小聲說:「奴婢打些水來幫大人擦下身子吧。」
顧岩廷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不必覺得愧疚,這件事,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言下之意,並不是宋挽的算計害他傷成這樣。
這……是在安慰她麼?
宋挽有點被驚到,沒想到顧岩廷竟然也有這麼細膩的時候,正覺溫暖又聽到顧岩廷說:「況且,這些我都會記在賬上,以後都會討回來的。」
「……」
宋挽的表情有點難以言說,顧岩廷眼底染上笑意,鬆開宋挽,淡淡的說:「去吧。」
宋挽出門打水,回來的時候發現劉氏和許鶯鶯在屋裡,劉氏的聲音很大,活似顧岩廷馬上就要撒手人寰。
這大好的機會,劉氏必然要讓許鶯鶯在顧岩廷身邊好好表現一番,宋挽不想這個時候進去和劉氏吵架,轉身去下人院,讓她們這幾日都做些營養清淡的藥膳。
傍晚,劉禦醫帶著兩個留山羊胡的老頭進入廷尉府,宋挽前去迎接,遠遠的便看見三人臉上如初一轍的焦急。
一見到宋挽劉禦醫便迫不及待的問:「宋姑娘,顧廷尉可還清醒著?他的傷勢當真如外界宣揚的那麼重嗎?」
出宮之前劉禦醫是接了死令的,若是顧岩廷有個好歹,他們三個也不用回去了。
劉禦醫焦慮得上了火,一開口嗓子都啞了,宋挽立刻紅了眼眶,鼻音濃重的說:「三位大人一會兒見到我家大人便知曉嚴重還是不嚴重了。」
宋挽這話沒說透,劉禦醫的心高高懸起,恨不得立馬飛到顧岩廷身邊去。
到了主院,劉禦醫快步跨進屋裡,繞過屏風進入裡間,還沒看到顧岩廷便聽見劉氏不厭其煩的咒罵:「那些殺千刀的刺客真是沒良心啊,岩廷你在戰場上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卻被他們傷成這樣,他們和那些賣國賊有什麼區別?」
劉氏罵人的聲音很大,摻雜在其中的還有許鶯鶯傷心欲絕的啜泣,劉禦醫的臉色越發凝重。
顧岩廷難道真的傷重不治了?
「二位勞煩讓一讓,下官要為顧大人診治。」劉禦醫開口提醒,許鶯鶯扌莫索著往旁邊讓了讓,劉氏拉著劉禦醫說:「大人,你可以一定要治好岩廷啊,他可千萬不能出事!」
你拉著我讓我怎麼給他治?
劉禦醫把手抽回來,掀開床帳,然後就對上顧岩廷黑沉沉冷冰冰、風雨欲摧的眸。
劉禦醫:「……」
外麵的人都以為你要一命嗚呼了,你小子這眼神怎麼瞧著像是馬上要從床上躥起來揍人?
不過顧岩廷的眼神凶狠歸凶狠,臉色確實是蒼白的。
劉禦醫隔著紗布檢查了下傷勢,又從宋挽那裡要來之前那大夫開的方子與另外兩個禦醫細細商討。
大夫開的方子沒什麼問題,隻是藥材都比較普通,劉禦醫大手一揮,把其中幾位藥換成了更加名貴效用更好的,太醫院裡什麼天才地寶都有,又不要他們花錢,隻要顧岩廷能盡快好起來,一切都好說。
等劉禦醫改完方子,劉氏憂心忡忡的問:「大人,岩廷這傷不會落下什麼病根吧?」
確定顧岩廷暫時沒有性命危險,劉禦醫暗暗鬆了口氣,聽到劉氏的話頓覺不愉,這種時候說這話不嫌晦氣麼?
劉禦醫板著臉說:「顧廷尉受傷一事震驚朝堂,陛下命我等前來盡心救治,顧廷尉一日不痊愈,我等便一日不離開,自然不會讓顧廷尉落下什麼病症。」
聽到皇帝這麼用心,劉氏先是放心,而後心頭暗喜,陛下如此緊張必然是看重岩廷的本事,莫不是等他傷好就要重用於他?
想到這些,劉氏臉上的笑意便有些繃不住了,劉禦醫也不是傻子,一眼便猜出劉氏在想什麼,不想與劉氏多言,看向許鶯鶯問:「顧夫人,你的眼睛還是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麼?」
許鶯鶯搖頭,說:「我不要緊,大人隻要能治好顧郎就好。」
劉禦醫已經說了要留在這裡直到顧岩廷痊愈,但劉氏和許鶯鶯似乎都直接忽略了這句話,一直站在一旁的宋挽柔聲說:「主院還有房間,為了方便三位大人隨時觀察我家大人的傷勢,這些時日就先委屈三位大人在這裡住下,三位大人飲食上有什麼喜好忌諱都可告訴奴婢,需要添置什麼也可以盡管提出來,廷尉府一定盡量滿足。」
就你能說。
劉氏白了宋挽一眼,順著宋挽的話說:「對對對,你們有什麼雜活也都可以讓她去做,她都能辦好的。」
這話是完全把宋挽當丫鬟看待,宋挽沒有反駁,對劉禦醫說:「請三位大人先隨奴婢去休息。」
三人隨宋挽走出房間,劉氏正想說話,躺在床上的顧岩廷突然開口問:「誰告訴你她是乾雜活的?」
顧岩廷的語氣頗冷,哪怕這會兒受著傷躺在床上,也給人極強的壓迫感,劉氏不敢和顧岩廷唱反調,說:「也不是我說的,是她自己說的。」
「是嗎?我怎麼沒聽見,難道就你耳聰目明?」
顧岩廷的語氣帶了譏誚,眼神冷銳得叫人不敢直視,劉氏一張老臉有點掛不住,岔開話題說:「岩廷,你傷成這樣,身邊肯定離不了人,不如我和鶯鶯留下來照顧你吧,夜裡你要是傷口疼得睡不著覺,我們還能陪你說說話。」
「不用。」
顧岩廷果斷拒絕,劉氏自作多情的說:「岩廷,咱們現在都是一家人了,照顧你是應該的,你不用跟我們客氣。」
顧岩廷薄涼的看著劉氏,反問:「你覺得我是在跟你客氣?」
顧岩廷現在看劉氏的表情幾乎算得上是厭惡,劉氏訕訕的笑笑,剛要說話,許鶯鶯輕聲說:「舅媽,宋姑娘會照顧好顧郎的,我眼睛又看不見,就不要在這兒給顧郎添亂了。」
「傻丫頭,這怎麼能是添亂呢。」
劉氏暗罵許鶯鶯小氣,這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聽幾句不好聽的話怎麼了,又不會少塊肉,怎麼能把這大好的機會拱手讓人呢。
許鶯鶯沒有管劉氏在想什麼,站起身朝著顧岩廷的方向說:「顧郎,這些時日你好好休養身體,我眼睛看不見,就不來打攪你了。」
這是把自己的後路都斷絕了。
劉氏恨不得能縫上許鶯鶯的嘴,正要替許鶯鶯找補回來,許鶯鶯淡淡的說:「舅媽若是想留在這裡便留著吧。」
劉氏沒有耐心一直牽著許鶯鶯,讓映月找了根竹棍給她,許鶯鶯說完,拄著那根竹棍穩穩當當的向外走去。
劉氏和顧岩廷半點交情都沒有,哪裡會留在這裡挨懟,連忙追出去找許鶯鶯。
出了主院,劉氏便忍不住開口埋怨:「鶯鶯你可真行,這才當官夫人幾日,一點沒把官夫人的為人處世學會,倒是學了一身小姐病,都敢給你夫君甩臉子了。」
「舅媽,」許鶯鶯輕喚,劉氏翻了個白眼不想答應,許鶯鶯自顧自的說,「經歷了這麼多事,你難道還沒想明白顧郎為什麼會答應娶我嗎?」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當初你娘賣了鋪子給他籌了盤纏才讓他有機會投軍建功立業,他要是不娶你,那得被全天下的人戳脊梁骨。」
劉氏毫不猶豫地回答,許鶯鶯搖搖頭,說:「之前我也是這樣以為的,但最近我想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麼了?
一天天的除了胡思亂想,一點正事都不做。
劉氏不以為意,許鶯鶯自嘲的說:「顧郎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乎別人說什麼,報恩隻是借口,他娶我根本就是為了宋挽。」
「這都哪兒跟哪兒,這兩件事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瞎想什麼呢。」
劉氏不屑的嗤道,不想再理會許鶯鶯,正要大步朝前走去,胳膊被許鶯鶯挽住,許鶯鶯喃喃笑道:「宋家不在了,宋挽在這世上再無依仗,這不是天意,而是陛下的旨意,顧郎若是不娶我,哪能光明正大的將宋挽留在身邊呢?」
許鶯鶯這會兒的語氣和平時不大一樣,劉氏莫名打了個寒顫,又聽到許鶯鶯說:「從一開始,就是我想錯顧郎了,宋挽是他的天上星,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誰都比不上。」
劉氏沒念過書,也沒有許鶯鶯這麼敏感細膩的心思,聽到後麵就聽不大懂了,許鶯鶯也沒指望她能聽懂,恢復平時的語氣,柔柔的說:「舅媽,放心吧,隻要宋挽一日不死,我就一日都是顧夫人。」
劉氏以為許鶯鶯這是認命了,急切地說:「你才是正經的顧夫人,難道甘心讓那個小賤人永遠壓你一頭?就算你忍得,萬一那個小賤人恃寵而驕容不下你呢?」
許鶯鶯微微一笑,說:「舅媽,你說反了,是她宋挽這輩子都注定要被我壓著!」
……
府上空房間有不少,但棉被床單這些不夠多,這個季節蚊蟲比較多,驅蚊的熏香也要買些,宋挽列了清單讓小廝出門置辦,等安頓好劉禦醫他們,天已經全黑了。
宋挽有點累,正打算一會兒吃了飯早點休息,白荷找到她說:「姑娘,大人叫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