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香幽不知處(1 / 2)
皇帝是在戌時三刻之後駕臨丞相府的。
因他來得突然,府中沒有準備,唯有冥淵等人在前庭跪了一片。
「你們家主呢?」赫連元決問道。
「家主已早早睡下了,」冥淵依言答道,「小人即刻著人去請。」
赫連元決不置可否,啟步向府內走去,來到鬱惟攝的臥房,由著隨侍敲了兩聲門,便推門進去。
房內有孤燈幾豆,微微弱弱地,鬱惟攝並未就寢,而是披衣束發,在琴案前隨意落坐。
赫連元決隻一人入內,隨行人等將門掩閉,像關起了房內凝滯的夜。
「皇上駕臨,有失遠迎,望恕罪。」鬱惟攝先開口,人並未起身。
赫連元決在夜色裡勾出一抹笑意,言語親近有加,「惟攝負傷不便,朕怎會怪罪呢?不過……以這種環境待客,還不請人入座的主人,可有些失禮了。」
鬱惟攝的聲音聽來有些飄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欲坐,何須人請呢?」
赫連元決搖了搖頭,不知玩味還是感慨,隻道,「你如今講話,倒像她幾分了。」
鬱惟攝困惑,卻沒有問,房內像是被掐斷了音,在兩人之間拉起長久的沉默。
赫連元決隻站在剛進門的位置,嚴整的玄青色外袍自他身上垂順下來,鬱惟攝也覆衣緩坐,不動琴,也不動念。
窗口陣陣徐徐的夜風掠入堂中,那幾盞燈火開始跳動掙紮起來。
鬱惟攝抬起衣袖,滅掉了手邊的一盞,聽有低低笑音入耳,又如江水湯湯遠漫而去。
「青燈隻堪燃盡夜,幽浮是疑暗香來。」語尾未散的笑意在赫連元決此時吟念的句子裡竟生出一絲莫名的調笑意味。
鬱惟攝微微蹙眉,並無過多迎合,「皇上的詩倒有閨粉氣。」
赫連元決搖頭,「朕隻是詫異,從來不見半點粉靡之色的丞相府,今兒是怎麼了。」
鬱惟攝順著他目光看去,落在書案旁的一株蘭草上。
蘭草的枝葉展入夜色幾不可見,頂上的花蕾卻盈盈有光。那花生得珍奇,玉瓣如荷蓮,清幽著月色。
「素冠荷鼎。」赫連元決遠遠地說,「品種上乘,可是稀有。」
鬱惟攝微一沉吟,「但有一日絕隱山林,想著尋來奇異花草植滿山園,聊作排遣,也是好的。」
赫連元決輕笑,「朕可不信。」
他也隱約笑了笑,「那,皇上相信或許不存在的記憶麼?」
「哦?」
「我不知道……近來竟覺恍惚,一種香氣莫名地熟悉……太奇怪了。」他沒有邏輯地說,也不管對方是否聽懂,「心中分明知道,這香是不曾存在過的……可,就像在自己的前世縈紆徘徊。我要知道這香是什麼,我要知道,為何……有如宿世的記憶。因果循回,冥冥定數,萬般皆是……」
赫連元決霎時就有一股血氣悶在月匈口。
這、這可還是堂堂大盈丞相鬱惟攝?這根本是神魂附體抑或魂不附體,眼前這——怕不是幻象吧?
他驚極反笑,「惟攝,你……」
鬱惟攝睜開眸子,夜已近滿了,「皇上就當作是妄言吧。」
「妄言……未必虛妄。」
赫連元決啟開步子,向屋子深處走去。他順手擷起架上的一盞燈火,站到鬱惟攝麵前。
琴案前的人抬頭,縹緲火光在他眸中微弱地燃燒著。
赫連元決伸手探向他頸邊,忽然抓住他的前襟,慢慢拉開。
鬱惟攝眼中的燈火有些淩厲起來。
已經過去多日了,白色細布將他月匈前傷口層層包裹,看不出當時的深淺。
「血氣是不祥之物,皇上不應染指。」鬱惟攝淡然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