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舊夢前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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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力問:「你們?你還有誰?」紅紅被這一問,不知所措地看向隱秀。隱秀頓時紅了臉,立力沒多想,笑著說:「好!我帶你們去!」

說實話,初見那人時,隱秀便被他英俊的外表所吸引,盡管全程沒有說一句話,但飛紅著的臉卻已早說明了一切。離開祠堂後,隱秀的心依舊突突不止。

不多久,傷兵身上的傷好了,他對大家很是感激,開始幫著大家乾活表達謝意。他能說會道,又見多識廣,常在田間地頭、茶餘飯後和大家講些外頭的奇聞異事,這讓大家很是感興趣。有些人還特意丟下手中的活,跑到他那裡去聽,有他在的地方總是歡聲笑語。同時他也幫著村裡人去外頭置辦些桐花磥沒有的東西,偶爾帶回一些頂針、紅繩之類的東西送村裡的姑娘婆子,哄得大家很是高興,一時間,他的受歡迎程度比立力還要高。

他的到來,幾乎讓所有人都很開心,除了一個人例外。這天,一位鄰居火急火燎地跑到隱秀家,對正在織籮筐的阿公說:「不好了!你們立力從馬背上跌下來了,你們快去看一下。」阿公一聽,東西一丟,一家子都跟著鄰居跑出去了。

隱秀也怔住了,一時間不知是跟過去好,還是不過去好,她知道立力未必希望她看到他狼狽受傷的樣子。

不多時,周媽的兒子就把立力從外麵背了進來,讓他坐在椅子上。去請的大夫還沒到,大家隻能乾等。周媽見立力臉憋得通紅,額上青筋都爆了出來,心疼地說:「你要是疼,就叫出來吧,叫出來不丟人。我們都曉得你痛,造孽啊!骨頭都歪了。」

過了一會兒,大夫終於來了,大家都讓開道來。大夫一邊檢查傷勢,一邊叫大家不要圍觀,驗完傷後,大夫叫立力忍一忍,他要立力正骨。在眾人的屏息中,大夫完成了正骨,隻見立力牙齒都快要咬碎了,卻連一個疼字都沒喊。隨後大夫又開了一些草藥,叫阿公將草藥搗碎敷上。臨走時,阿公奉上紅包,送大夫出門。

送走大夫後,阿公回過頭來恨恨罵道,「偏要去騎什麼馬!會又不會!現在跌斷了腿!」一群人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有叫阿公不要在立力麵前說這話的。也有人說那馬是盤家新買的,認生。還有人說年輕人好得快,不要擔心之類的。

外麵人聲嘈雜,隻有隱秀怔怔發呆。她知道立力為什麼要去騎馬,那天立力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她說話,簡單攀談了幾句後,卻問了她一個問題,他問「你喜歡什麼樣的人?」隱秀說:「我不喜歡文文弱弱的書生,我喜歡將軍,坐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將軍!」立力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沒有說話。隱秀憑直覺知道,和這件事有關。大家對立力的遭遇同情了一番後,就散了,各自回了家。

一天那當兵的從外麵帶回了一盒胭脂,趁無人時悄悄送給隱秀,隱秀又驚又喜,心裡小鹿亂撞似地紅著臉跑開。又不多久,隱秀剪去了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因為那當兵的說外麵時髦的女學生都是一頭短發,現在已經不時興長長的辮子了,於是隱秀就當了真。她的這一行為在村裡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把她視為另類,隱秀母親第一個跳出來斥責,一家人把隱秀罵了個狗血臨頭。但事已至此,已無可奈何了。

自從和那當兵的越走越近後,隱秀心裡總是忐忑著,無比激動著,他似乎有說不完的故事,說不完的有趣,讓隱秀心裡癢癢的。他講的「紅佛夜奔」的故事,言尤在耳。在他的極力渲染下,隱秀對那名叫紅佛的女子無比崇敬、無比佩服,心裡也如他所說,生起一種要打破傳統,追尋愛情的想法。

舊夢前塵(2)

幾個月後,立力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天紅紅去看他,閒聊時,說起姐姐正在收東西。立力隨口問道:「收東西做什麼?」紅紅講:「姐姐說要出去看世界。」立力心裡重重一沉,覺得不好。問:「什麼時候?!」紅紅不知道,隻是搖頭。立力想要告訴周家二老,但苦於沒有證據,況且這一告發,肯定會引起隱秀不滿。於是他多留了個心眼,自己日夜盯著隱秀動向,待她有所行動時,再通知周家二老。

這天周家二老去親戚家赴宴還沒回來,立力半夜看到隱秀悄悄出了門,她手裡還拿著包袱。

待隱秀出了門,立力急忙去喊隱秀哥哥,奈何隱秀哥哥晚上跟人去喝了酒,回來時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怎麼喊怎麼推都無動於衷。立力擔心隱秀走遠,顧不得隱秀哥哥,一路小跑,跟在隱秀後麵。她果然去見那混小子了,兩人打算私奔,立力不敢高聲,怕驚動了村裡人,毀了隱秀名聲。私奔這種事傳了出去,女的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立力的突然出現,讓隱秀和那個當兵的有些意外,兩人都被嚇了一跳。那個當兵的先發製人,質問立力:「你跟蹤我們?」立力不理他,徑直朝隱秀走過去。當兵的攔住他,立力甩開對方胳膊。隱秀道:「立力哥,有什麼話,你就說吧。」立力問:「你真的要和他走?」隱秀點了點頭。立力又問,「你連父母都不要了?」隱秀說:「我對不起他們,但他們有哥哥照顧,不會有事的。」立力聲音發顫地說:「你實在要和他在一起,同家裡說便是,用得著這樣嗎?是他叫你不要告訴家裡是不是?」隱秀愣住了。立力盯住那當兵的,說:「你想和她在一起大可不必偷偷扌莫扌莫,向周家二老提親便是!你是心裡曉得二老肯定不同意,所以誘拐是不是?!」話音未落,一拳砸在立力臉上。兩人扭打起來,很明顯瘦肉無力的立力落於下風,被狂揍了一頓,隱秀怎麼也拉不住,直到那當兵的擔心引來其他人才作罷。

立力從地方爬起來,吐了口嘴裡的血水,鼻子發酸,哽咽著對隱秀說道:「哪怕你不跟我,你也不要隨隨便便跟了他。他是什麼人你都不知道!你跟了沈家的二少爺都好!至少沈二少爺不會虧待你。你是沒去過外麵,光以為外麵好,外麵亂成什麼樣你也不曉得。你別被他騙了!」

隱秀把這次私奔冠以紅佛夜奔的美好,聽到立力說的話,心裡雖然有些動搖,但始終不肯打破自己的幻想,況且都已經出門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說「你莫管我,這是我自己選的路。」立力苦留不住,失魂落魄看著隱秀消失在夜色裡。

當人們發現隱秀和那個當兵的同時不見了後,村子裡引起了軒然大波。周家二老回來後,一邊叫人去追,一邊盤問事情經過,陸續有人站出來說,早就覺得他們不正常了,好幾次撞見他們說悄悄話,見人來了就走開。隱秀父親罵隱秀哥哥是死人,喝尿喝到那麼大個人跑了都不曉得,哥哥埋頭不說話;罵完又罵隱秀母親沒有把女兒教好,隱秀母親本來又羞愧又擔心,聽到這麼說,更是哭得死去活來,一會說要上吊,一會說要投河,鄉裡姑嫂拖都拖不住,她們第一次看到隱秀媽這副撒潑打滾的樣子。

人自然是沒有追回來。不少人在背後議論,說都是小的時候沒有裹小腳的緣故。腳大了,心也大,所以跑了!要是裹了小腳,看她跑哪裡去!不少人覺得有道理。雖然大家都對周家表示同情,但更多的是看客心態,畢竟痛苦是不相通的,除了周家本人外,真正感同身受的少之又少。

與此同時,大家才發現一起跑了的還有同村的小隗,一個立誌跑江湖混社會、經常夜不歸宿的臭小子,和隱秀差不多大。他們家是後發現小隗不見了的,先前他媽還在隱秀家看熱鬧,後來過了一天一夜都沒看到人回來才著急。小隗媽以為小隗又和村裡人去山上打野豬了才沒回,直到看見野豬隊的人,問了才知道,小隗根本沒有去。又見小隗的衣服物件之類的,也一並沒了,這才醒悟。在鄰居的圍觀下哭天搶地了一番,末了,還是得收拾好鼻涕眼淚去砍柴。她們家不比周家,隱秀媽可以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三天,她們家一天不做事就沒飯吃。沒辦法,也隻好從地上爬起來該怎樣怎樣。

不到半年,同隱秀一同逃走的小隗又逃了回來,拖著一條殘廢了的腿,像叫花子一樣回來了。回到桐花傫時已經是晚上了,第一件事就是吃了三盆大飯,是餓狠了。

有人問他這一路的遭遇,小隗一邊咽著小隗媽遞過來的飯,一邊高談這一路的遭遇。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問起了隱秀,「隱秀怎麼樣了?怎麼不和你一起回來?」這也是其他人想問而不好意思問的。隻聽得小隗說:「死了!」眾人驚訝道:「怎麼會死了?你給說說。」「外麵在打仗,那個狗日的哪裡還管她?先前個把月還帶著我們,說是去他老家,後來聽說他老家那邊也在打仗,就不敢去了。那狗日的運氣好,路上碰著了他自己的部隊,從那開始就不管我們了。我們身上錢花光了,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沒辦法,隻能跟在隊伍後麵走。先前那些當兵的還不讓我們跟,那個狗日的連個屁都不敢放,更別說替我們講好話了!還是那個當長官的,過來跟我們說實在不能帶著我們,他們不方便。等過了這個山,那邊有個村子,就讓我們留在那村裡。二姑娘也答應了,我估計她也早就後悔了,已經走了那麼多天的路,從小到大哪裡吃過這個苦?也是實在走不動了。本來都說好了,就在下個村子落腳,哪裡曉得,敵人那麼快就殺了過來,兵荒馬亂地被一炮給轟死了!炮彈就落在我們旁邊幾丈遠的地方。二姑娘當場就沒了,我這條腿也是那時給炸沒的。還是一路討飯回來的,能撿回來一條命算不錯了。」

人群外的立力聽到這裡,心中一陣撕裂,他默然無聲地走開了。出了門,漫無目的地走著,刺骨的寒風刮在他臉上,他也沒有一點知覺,就那麼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著,不知怎的,他腿變得軟綿無力,一步也挪不開,不禁「哇」地一聲蹲下來,痛苦地用手蓋住臉哭了起來。他在寒風裡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苦澀的眼淚咬在在乾澀的臉上有些刺痛,他擤了擤鼻涕,站起身來。自言自語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隱秀父親堅決不肯給隱秀辦白事,私奔已經是奇恥大辱,更別說還死在外麵。隻把衣物什麼的拿去後山埋了,燒了兩片紙,周家從此再也不提隱秀這個人,而隱秀也成為桐花磥教育不聽話的女孩子的反麵教材。

立力自從隱秀走後,就一直重病不愈,天天咳嗽,久而久之成了肺病。本來身體就弱,後來又吹了冷風,病情就更重了。這天紅紅又來找立力哥玩,立力臉色蒼白躺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你以後不要來了,他們都說我是肺癆,會傳染的。」紅紅卻不怕,說:「哥哥喝過藥就會好的。」立力看了眼桌上剛喝完的空藥碗,沒有說話。紅紅接著說道:「秀秀姐不在,姨娘也不理我,沒人和我說話。」立力安慰紅紅道:「你姨娘不是不理你,她是心情不好。」紅紅說:「是了,我總看到她一個人在家裡哭。」立力沉默了。紅紅繼續說:「我天天和我們家門口的雞說話,還有荷花塘裡的鴨。他們都不搭我話,我就想和哥哥你說。」立力說:「那你以後站在門口說就可以了,不要到挨我太近。」紅紅很高興地答應了,於是隔三差五來找立力。可總有時,紅紅說著說著,就跑到立力跟前。立力說了她幾次,看到紅紅委屈的樣子,也不忍心總是趕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想著應該也不要什麼緊,就放鬆了警惕。

這天,立力見紅紅足足有十來天沒有找他,靠著床頭的立力忍不住問阿公道:「紅紅這幾天怎麼不過來了?」阿公道:「紅紅生了病,這幾天出不了門。」「是什麼病?」「總是咳嗽。」立力心下一陣發慌,覺得不好,總覺得是自己傳染了紅紅。

到了秋天,山上的樹葉落了。屋裡的人也仿佛和樹葉一樣,落葉歸根,隨了泥土。那一年,立力才二十出頭。後來不久,紅紅也跟在一起去了,也是肺癆,她的年齡永遠被定格在了七歲。

沈二少爺最終娶了盤家的小姐,兩人倒也和和睦睦。隔年就添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隱秀母親想起來就傷感,常常一個人自言自語說:「沒福氣的人,非要出去找死。」

小山村裡的人生活太過平淡,圍繞隱秀的這些「緋聞」令村子「沸騰」了許久,但凡有三五成群的地方,必會討論這件事,小山村就是這樣,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晃數年過去,曾經人們的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在反復咀嚼中沒了味道,每天都是同樣的談資,同樣的話題,久而久之也都食之無味。但隱秀的故事並沒有湮滅在歷史的塵埃裡,她的故事,成為歷代桐花磥人教導女孩的反麵教材,在一代又一代人中口口相傳。

也就是那天回去之後,尹萱萱作了一個夢。夢中的自己睡在一個不黑黑的、空空的屋子裡,屋裡隻有一張床,很是詭異。睡著睡著聽到一個小女孩在叫她,「姐姐……姐姐……」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笑嘻嘻望著她。隻見小女孩站在房間不遠處高興地叫她:「快過來呀……快過來呀……」尹萱萱覺得小女孩很眼熟,便鬼使神差下了床,朝她走了過去。小女孩帶她出了屋子,外麵的天是亮的。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個地方,這地方尹萱萱見過,是桐花磥的老宅書房。等她回頭時,小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而身邊卻站著一個人,一個二十上下的少年,斯文細弱,使人一見便想到古代書生的模樣。

那少年說:「你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小紅等你好久了。」不知怎的,一聽小紅,尹萱萱便聯係到那個頭紮紅繩,滿臉笑意歡歡喜喜叫她姐姐的那個小女孩。少年眼裡的深情像是要溢出來似的,眼神飽含著無窮無盡的話。他癡癡地望著,像是在看一個無比熟悉的戀人。尹萱萱想問問眼前的少年一些問題,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天忽然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尹萱萱有些害怕,急忙尋路要走,剛一踏出去,地麵消失了,變成一個巨大的空洞,尹萱萱腳下一空,跌了下去。她的身體急速下墜,感覺到自己正在掉入一個無底洞。伴隨著「啊」的一聲,尹萱萱從夢中驚醒。這個夢讓她心裡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惆悵,總覺得自己和夢中的少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了,以前也夢見過,一模一樣。

尹萱萱隱約覺得自己和桐花磥有著一絲莫名的聯係,她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沿著月台的石階一步步走下去時,那種踏在青石上的熟悉感覺到現在還令她記憶猶新。可當她長大後,再去走那條路時,卻全然沒有了當初的感覺。尹萱萱不知道的是,幾十年前有一個姑娘和她邁著一模一樣的步子,走在同樣的位置,簪著銀晃晃的釵子,從這裡拾級而下。一個眉目清朗的男子站在月台上的不遠處,正看著那個百年前的女子。尹萱萱不禁回頭,望向那個男子所站立的地方,一時眼睛發脹,什麼也沒有,隻有那個寫滿了歷史滄桑,已殘缺凋敝的木牌坊屹立在蒼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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