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翅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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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能成為天使,你的背上會插上翅膀。」

蕭子彥在操縱飛行機進行今天的例行巡查時,看著地麵上那些方方正正的農田和一幢幢象是玩具一樣的房子,突然想起小時候有人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那時他還是個孩子。那時他每天想的,都是有朝一日能和飛鳥一樣自由在藍天翱翔。當有一天他在對一群大人說出這個誌向時,惹來了一片笑聲,其中有人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帝國風軍團第三百人隊的百夫長蕭子彥在飛行機穿過白雲時,突然又想起了這句話。

也許是少年時的夢想,每當架駛著飛行機飛過藍天時,他總是象第一次飛行那樣激動。

天空是柔嫩的藍色,透明得象一汪水,好象連自己的人都能溶在裡麵。蕭子彥熟練地操縱著飛行機的機關,讓飛行機象一隻輕快的鳥一樣掠過白雲。每一次飛上天空,他總有一種驚喜,每一次掠過白雲,聽天風吹過耳邊時,他的心總會象第一次嘗到愛情滋味的少年一樣跳動起來。白雲慵懶如醉,風聲也溫柔得象少女的私語,也許隻有在這兒,他才真正找到了隻屬於自己的所在吧。

想著,他不禁抬起頭,看了看更高處。

飛行機並不能飛得太高,太高了便無法起到巡查的作用。但是每一次執勤時,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向高處飛,總是希望天風將自己吹到白雲深處,飛到那個無人可知的世界去。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滑動,飛行機的速度和方向都有了微妙的改變,坐在後座的湯維不由自主地叫道:「蕭隊官!」

「嗯?」

蕭子彥熟練地操縱著飛行機。巡查時並不需要嚴格編隊,各人可以任意發揮,隻要一隊相差不太遠就可以了。但是現在蕭子彥的飛行機已經離其他幾架都有了相當的距離,他雖然統率的是個不滿員的百人隊,實際能夠飛上天空的隻有二十多人,而飛行機也隻剩了十一架而已。現在跟在他身邊的隻有五架,那五架飛行機正努力地跟隨著他,但他們都做不出蕭子彥那種花哨的動作,隻能循規蹈距地飛行,因此相距已越來越遠了。湯維是風軍團新來的士兵中成績最好的一個,但也仍然不能獨自飛行,今天跟隨蕭子彥巡查,也是為了讓他多點經驗。

「間隔越來越遠了,蕭隊官,這樣不好吧。」

蕭子彥把手擱在操縱杆上,笑道:「小湯,你害怕了?」

湯維沒說什麼。沒有否認,那就是默認吧。蕭子彥有些想笑,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飛上天空時,讓那些老兵大吃一驚。

我好象是天生屬於這天空吧,對於大地,反而更顯得陌生。

蕭子彥有些自嘲地想。他的飛行成績一向為風軍團之冠,但馬術卻糟糕之極,隻能說勉強不會從馬上掉下來而已,這也使得他一直隻是風軍團的百夫長。

蛇人被掃平時,風軍團到達了全盛時期。那時有八百人,五百架飛行機,是四相軍中編製最小的一個。以如此小的編製能與龐大的地、水二軍團並列,功勞甚至還在火軍團之上,風軍團的統領邵風觀功不可沒。但是隨著戰勢日益嚴峻,風軍團的減員極為嚴重。而風軍團對士軍要求極高,以前的新兵沒有訓練三個月以上是不能上天的,隻有兩年以上的老兵才可以單獨駕駛飛行機,現在卻隻能訓練一個月,但即使如此,要補充士兵還是難而又難。現在的風軍團一共隻剩了三百餘人,象蕭子彥這樣進入風軍團已有三年的老兵隻剩了不到一半,以前的八個百人隊每一個都已大大不滿員,象蕭子彥這個第三百人隊實際上隻剩了四十幾人,一大半還是從沒飛行經驗的新兵。風軍團的大部跟隨楚帥正在天水省與來犯的共和軍激戰,蕭子彥他們這支百人隊則被借到東平城助守。

戰事交錯,前哨屢次易手,現在攻來的共和軍不論從軍力還是攻擊力都與帝國軍相埒,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隻是,經過七年對蛇人之戰,帝國已是國庫空虛,民心也開始離棄帝國了。雖然帝國的上層官僚們仍在日日宣稱民心所向,共和叛匪指日可滅,但蕭子彥知道,那隻是一句假話。不僅是大江以南共和軍的地界上,便是大江以北帝國一向控製的地區,許多民眾都在偷偷傳說共和軍的好處。共和軍不征稅,不納糧,在那兒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生活幸福,連那兒的天空都似乎比帝國要明朗許多。

共和軍現在真的那麼好麼?蕭子彥不知道。隻是他記憶所及,共和軍的大本營五羊城卻絕對沒有傳說的那麼好,那時依然是哀鴻遍野,餓殍滿地。為了準備還未到來的與帝國軍的戰爭,早在與蛇人戰爭時期,共和軍也一樣抽取極重的賦稅,僅僅比帝國稍微少一些而已。

離開五羊城也有五年了。他嘆了口氣,他是五年前加入帝國軍的,那一年楚帥發動了對蛇人的毀滅性攻擊,一舉摧毀蛇人大本營,將蛇人盡數消滅。那一年他隻道戰爭已經結束,和平終於到來,可以解甲歸田,安享太平了,可誰都沒想到戰爭遠遠沒有結束,在與蛇人交戰時並肩作戰的帝國軍和共和軍又開始了同室操戈的新一輪角逐。

難道戰場永遠都不會結束麼?蕭子彥的心頭微微一陣疼痛,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小靜的聲音。

十八歲以前他就一直住在五羊城。他是個孤兒,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隻知道父母死在蛇人刀下,自己還是個嬰兒時就由師傅收養。師傅是五羊城有名的鏢師,如果按師傅的意思,蕭子彥以後娶了小靜,就可以繼承鏢局,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雖然也不見得如何安穩。可是他自幼就想著要從軍,殺盡蛇人,在十八歲那年偷偷離開了家,加入了軍隊。

他的本意是想加入當時駐守在五羊城的共和軍的,可是陰差陽錯,他加入的卻是路過五羊城的帝國軍軍隊。這些年來,隨軍東征西討,眼看著帝國軍和共和軍的關係一天天惡化,直至分道揚鑣,刀兵相見,他就時常有種造化弄人的苦笑。他想起小時候師傅常常說的「差之毫厘,失之千裡」的話,有時,生命中一個小小的意外就會把將來全都改變了。那一次如果不是提前離開了家,自己一定會加入共和軍吧,說不定,現在就會是自己要對付的敵軍中的一員了。

「蕭隊官,我們該回去了吧。」湯維在後座有點不安地說著。

「好吧。」蕭子彥看了看身後,那幾駕飛行機已經落後很多了,而且越飛越低。看來,那些士兵已經到了極限,畢竟風軍團中蕭子彥這樣的優秀隊官也僅僅三四個而已。他熟練地搬動著飛行機的機關,正準備掉頭,眼角處忽然看到遠處的一點煙塵。

這樣的煙塵他看得多了,是軍隊行軍時揚起的塵土。他道:「小湯,發信號,讓他們回去,我再去看看。」

湯維也已經看到了南邊的異樣,他道:「好。」從座位邊取出了兩麵小旗,舉起來打了幾下旗語,另幾艘飛行機見到信號,掉轉頭向東平城飛去,蕭子彥等他發完信號,道:「小湯,坐穩了,我們走。」

飛行機雖然裝著噴射器,可以在空中得到二次推進,但畢竟飛不了太遠。駕駛飛行機,必須不斷捕捉上升氣流,這樣才能在空中盤旋上升,否則很快便會落地。蕭子彥操縱飛行機極有天賦,可以在空中停留大半天,一般人卻做不到這一點了。那些煙塵隔了數裡路,以風軍團另外人的水平,還飛不到那裡。

隨著他扳動機關,飛行機忽然一側雙翼,鑽天直上,速度也快了許多。湯維雖然隨蕭子彥執勤許多次,卻還是第一次見飛行機飛行這等快法,雙手緊緊抓住座位前的把手,動都不敢動,一臉色都有點白了。蕭子彥膽大包天,飛行機沿著氣流急速飛行,有時甚至翻過身來,那時湯維幾乎以為天地霎時翻轉,看著下麵那些山山水水都變得渺小不堪,他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口。

湯維剛入伍時,風軍團的老兵便和他們這批新兵說起風軍團有「四子」蕭子彥正居其一。這四子戰功赫赫,以操縱飛行機時的技巧著稱,雖然名列第一的趙子能已經戰死,但剩下的三子也足以讓敵人膽寒。這一次風軍團統領邵風觀將軍將蕭子彥這支百人隊派到東平城,自是對蕭子彥大為器重,也希望蕭子彥能夠不負重托,守住東平城。可是,蕭子彥自己知道這擔子有多重。雖然現在帝國軍仍然捷報頻傳,可是他在楚帥和邵將軍臉上看到的卻是另一回事。

和一場戰役的勝負無關,戰爭必須是全麵的。雖然四相軍團屢戰屢勝,可是每次勝利後得到的不是民眾的歡呼,而是他們的冷遇。與戰事相反,帝國的口碑在民眾心目中越來越差。前線將士浴血奮戰,帝都的宗室和大小官吏依然醉生夢死,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在這種現狀下,帝國軍依然還能作戰,已經算得上是個奇跡了。

「蕭隊官,快到了。」

此時飛行機已快到下麵那支部隊上方。在飛行機上看下去,可以看得到有些共和軍士兵正向上指指點點,他們多半也看到這架飛行機,正在談論。風軍團主要在西北一邊協同作戰,對於這兒的共和軍來說還是很新鮮的,可能很多人從來沒見過飛行機。

在這些談論的共和軍中,會不會有童年時的玩伴?不知為什麼,蕭子彥突然想起了這些。雖然這完全有可能,但從軍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在共和軍中發現自己認識的人。

如果碰到那時的同伴,是不是也該生死相搏,難道真的要殺了他麼?蕭子彥一陣茫然。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直接殺過一個人,但死在他手上的敵人隻怕也有上百個了。每次從飛行機上擲下震天雷時,他的心中就是一震。聽到下麵的巨響,他總是在計算著會有多少人死在這一聲爆炸中。

這一次又要開始了吧。雖然帝國的收入有一大半都充作軍費,但還是越來越少,連風軍團的飛行機都得不到補充,帶到東平城來的震天雷並不太多,但蕭子彥還是相信一定能擊退敵人的攻勢。

飛行機在空中打了個盤旋,下麵的情景已一覽無餘。這次共和軍派出的部隊綿延數裡,浩浩盪盪,將一條大道都占滿了。蕭子彥微微皺了皺眉,默默地算著敵人的數目,湯維忽道:「大約有六萬人。」

「六萬人麼?」蕭子彥也不想再去算了。湯維測算的本事在風軍團中也是小小有名的,以前那些新兵閒來無事,拿一小把白米賭著玩,要人看一眼馬上報出一個數字,誤差在十粒以內的算嬴,湯維幾乎每次都大獲全勝。他既然說是六萬人,那誤差最多不會超過一兩千。現在東平城有兵力兩萬多,共和軍的大部隊都在天水省與四相軍團角逐,還能派出六萬人的大部隊攻打東平城,即使這支部隊不是身經百戰的精兵,也是難以應付的,看來共和軍對東平城是勢在必得。

「六萬人!」

鍾禺穀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都濺了一些在幾案上。作為剛提升的下將軍,被授予守禦大江東部重鎮東平城之責,這個年輕將軍本該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然而經歷過的幾場大戰讓這個年輕人也變得畏頭縮尾。

蕭子彥道:「鍾將軍,敵人數量雖重,但隊列不整,看來也都是些新入伍的士兵,戰鬥力不會太強。」

「可畢竟有六萬的兵力。」鍾禺穀將茶杯放到桌上,沉思著看著牆上的一張地圖。

那是東平一帶的設防圖。東平城附近山丘林立,卻都是些低矮的小山包,樹木高大,很利於設伏。在東平城南門外有兩座名為左輔、右弼的小山,上麵各設了一個石堡,駐有兩千人的兵力,與東平城成犄角相倚之勢,因此東平城的防禦力在帝國諸大堅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鍾禺穀看了看,忽道:「叛軍幾時能到城下?」

「按他們的行軍速度,明日便到了。」

鍾禺穀想了想,道:「傳令下去,讓輔弼二堡守軍退回城中,將城堡毀去。」

蕭子彥還沒說出話來,邊上的眾將先都大吃一驚,有個將領叫道:「鍾將軍,這可使不得!」

這人名叫馬耀先,軍銜是都統,僅次於鍾禺穀的下將軍,是東平城的第二號將軍,也隻有他能當麵反駁鍾禺穀。他比鍾禺穀要大十多歲,但現在官職反在鍾禺穀之下,向來對鍾禺穀不服氣,因此說話也很不客氣。

鍾禺穀看了他一眼,道:「馬將軍,你有何高見?」

馬耀先捋起衣袖,道:「鍾將軍,輔弼二堡與東平城唇齒相依,若失二堡,敵軍便能以此為據戰進攻城內,東平城的守禦將會更加困難。而有此二堡,敵軍無法攻到城下,防守要容易得多。」馬耀先的口齒遠不及鍾禺穀,這一席話也說得磕磕絆絆,但這番話卻也大有道理,蕭子彥不由暗自點頭。

鍾禺穀道:「若兩軍兵力相若,自然不錯。但眼下叛軍兵力是我軍三部,防守二堡要分兵四千,一旦敵人將兩堡團團圍住,無法補充補給,馬將軍以為兩堡能守幾天?」

馬耀先道:「左輔右弼二堡的輜重可以堅持十餘天,而這十餘天內,從東平城發兵,足以將敵軍擊退,那時再趁機補充輜重,有何不可?鍾將軍若是膽小,末將願領四千人守禦二堡。」

他這番話已是大不客氣了,幾乎在直斥鍾禺穀膽怯。鍾禺穀臉上微微發紅,猛地站起來,喝道:「馬將軍,你若真能守住,自然是好。可萬一左輔右弼二堡失守,東平城軍力大損,此罪你可能擔當?」

馬耀先道:「當然可以!若二堡失守,我義不獨生,唯死而已。」

馬耀先的喉嚨原本就很響,此時一急,臉紅脖子粗的更象是在吵架,幾個官職低一些的臉都嚇得有點白了。敵人還未到城下,守將就已經先起了內訌,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蕭子彥是個客將,也不好多插嘴,心中卻有些失望。

帝國真個已是到了末路了吧,連將領都不團結。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正想打個圓場,忽然聽得有個人道:「兩位將軍,請聽我一言,不知可否?」

這人聲音溫和,字正腔圓,語氣也不緊不慢。蕭子彥認得這人,此人名叫許寒川,是東平城的行軍參謀之首。這人雖是文職,長得也文質彬彬,據說槍馬嫻熟,便是尋常武將也不是他的對人。這許寒川年紀不到四十,頗饒智謀,在東平城算得上是鍾、馬二將之下的第三號人物。

聽得許寒川的聲音,馬耀先倒是平靜了許多,道:「許參謀請說。」

「東平城城中兵力不足,若敵人有長久圍困之舉,守輔弼二保較諸守城確是要難上數倍。當初風軍團統領邵將軍建此二堡,實是著眼於進攻,蕭將軍你說可是?」

蕭子彥聽他問到自己,站起來道:「許參謀所言甚是。但攻守原是一體,不可執於一端,輔弼二堡與東平城相輔相承,確是不可輕言棄守。」

馬耀先聽蕭子彥這般說,點了點頭道:「蕭將軍說得很對。我說」

許寒川心知若被馬耀先搶過話頭,隻怕又要磕磕絆絆地說上一大通,忙道:「正是此理。但鍾將軍所慮亦有道理,要守左輔右弼二堡,付出的代價也不在小,東平城兵力不足,分兵四千去守這兩個堡,便是本末倒置。」

馬耀先聽得一頭霧水,道:「許參謀,你既說不能失去,又說不能守,到底是什麼意思?」

許寒川撚了撚胡須,微笑道:「我是說,若敵軍有圍城之議,二堡守禦得不償失。兩全之計,是要充份發揮左輔右弼二堡之效,一舉破敵。敵人想打持久戰,我軍便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將其殲於城下。」

馬耀先聽到此時才明白許寒川是附和自己的,忙不迭點頭道:「正是正是。叛軍烏合之眾,不值一哂,一鼓作氣,定能將他們擊散。」

他說得勇氣十足,一些將領也都隨之抬起了頭,似乎正如馬耀先說的一樣,勝利已是唾手可得。蕭子彥雖然覺得鍾禺穀棄守左輔右弼二堡之議過於保守,可也不同意馬耀先說得那麼輕鬆,他先前以為許寒川定是同意鍾禺穀的見解,沒想到許寒川居然會附和馬耀先,不由大為吃驚。他印象中的許寒川頗為持重,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如此冒進。他張了張嘴,正待說句什麼,鍾禺穀已先道:「許先生,你以為憑借輔弼二堡與叛軍決戰,正是上策麼?」

許寒川走出隊列躬身一禮,道:「鍾將軍深通兵法,難道忘了百裡行軍而蹶上將之理麼?據寒川看來,我軍有三勝之機。其一,敵軍遠道而來,定已疲憊不堪;我軍以逸待勞,正是生力軍。其二,據蕭將軍所言,敵軍隊伍散亂,定是烏合成軍;我軍身經百戰,精銳無匹。其三,敵軍補細既難,駐紮之地又無險可守,我軍卻有高城大寨為據,足以抵敵。有此三勝,寒川以為各有敵軍雖眾,實不足懼,我軍勝券在握矣。」

許寒川是仕人從軍,雖然一身戎裝,此時滔滔不絕,仍是咬文嚼字。馬耀先雖聽不太懂,但總算知道許寒川是在說敵人必敗之理,叫道:「許參謀這話說得太好了,我也正是這個想法。」

鍾禺穀的臉上也不知是什麼表情,有些尷尬。蕭子彥來東平城並不太久,卻也知道這許寒川算得鍾禺穀推心置腹的謀士,原先也與鍾禺穀接近得多,但此事許寒川卻大力支持馬耀先,鍾禺穀心中定有眾叛親離之感。不知為什麼,他心中突然感到了一陣寒意。雖然許寒川說得有條有理,無懈可擊,但戰爭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通的。雖然許寒川的話大有道理,但事實說不定卻是大相徑庭。鍾禺穀撤防輔弼二堡之議雖嫌保守,但一旦成為持久戰,這個決議更為合理一些。照馬耀先和許寒川的計劃,那已是在孤注一擲,將勝負都寄托在城下一戰上了。可是要他來說出一條萬全之策,卻也想不出什麼。和軍校出身的鍾禺穀與馬耀先不同,他從沒進過軍校,連兵法都背不全,列席戰前會議無非因為他是風軍團派來的客將,算是代表一支獨立的隊伍而已。

鍾禺穀深吸了一口氣,忽道:「馬將軍既然敢戰,我也不好折了馬將軍銳氣。隻是若叛軍未能一鼓擊散,還望馬將軍能盡早回城,少受損失。」

馬耀先挺起月匈膛道:「遵命。鍾將軍放心,末將定能斬將立功,讓叛軍不敢小看了我們東平城。」

鍾禺穀道:「事不宜遲,請馬將軍即刻點齊兵馬,左輔右弼二堡便全在馬將軍身上了。其餘將佐回去立刻準備,不可輕敵。」

散去了眾將,鍾禺穀對親兵道:「今日我要休息,你們好生看守,不得有誤。」那親兵心知鍾將軍定是惱羞成怒,慌忙到門外站崗,生怕鍾禺穀脾氣發作砍幾個人泄憤。這鍾將軍年紀雖輕,卻是帝國新一代將領中的翹楚,除四相軍團統領以外,便數得他了,可是萬萬得罪不得。

將帳中人都打發出去了,鍾禺穀走進內室。東平城名列帝國十二名城,將軍府也造得高大巍峨,隻是鍾禺穀好靜,用的下人不多,將親兵打發出去,一個大堂裡冷冷清清,鴉雀無聲了。

鍾禺穀進了內室,從月要間取下了月要刀,抽出刀來細細擦拭。這口刀還是鍾禺穀畢業時由現在的帝君禦賜的,那時鍾禺穀在數百畢業生中成績名列第一,名列畢業生中「金刀十傑」之首。過去這幾年,那時的金刀十傑後來真正能出類拔萃的並不多,但鍾禺穀卻能一帆風順,從一個百夫長成為下將軍,也是帝國軍中難得的。

剛擦了一下,鍾禺穀忽然輕聲道:「進來吧,沒人了。」

門微微地推開一條縫,進來的卻是許寒川。在會議上許寒川侃侃而談,此時臉上卻帶著一股諂媚的笑容。一進來,他便跪下道:「鍾將軍神機妙算」

「把門關上。」

鍾禺穀用刀指了指門,許寒川連忙關上門,才小心翼翼地道:「鍾將軍,正如你所料,馬耀先這莽夫果然一下子便跳了出來。」

鍾禺穀將刀擦了擦,拿到眼前,側身看了看,道:「事情都辦好了?」

「方將軍說了,他與向大統領稟報此事,大統領說鍾將軍識大局,為共和政府立下這等大功,定是共和國的開國功臣。」

鍾禺穀冷笑了一聲,道:「功臣?共和軍不是以人為尚,以民為本的麼?怎麼還會有功臣一說。」

「這當然隻是個說法了,嘿嘿。」許寒川訕笑了兩下,道:「鍾將軍,東平城一失,帝國門戶大開,將來便是想劃江而治也是不能夠了。大統領的共和軍得了天下,鍾將軍就是大將軍了。」

鍾禺穀的手指在刀麵上輕輕一滑,差點連手指也割破。但他臉上仍是聲色不動,道:「這是將來的事。軍中軍心如何?」

許寒川臉上的笑容一下褪去了:「不好說。卑職也打探了民心,沒想到居然有近一半還對帝國抱有幻想,尤其是馬耀先那一軍七千人,根本搬不動。」

鍾禺穀垂下頭,隻是沉思著。許寒川接著道:「其實,鍾將軍,趁馬耀先兵發在外,派個死士過去將他刺殺了,豈不一了百了,輕輕易易?何必要這等曲折。」他還待再說,忽然看見鍾禺穀臉色已變得鐵青,後麵的話已嚇得吞了回去。

鍾禺穀長籲一口氣,道:「寒川,不是這等簡單的。我向共和軍投誠,是為了黎民百姓免受刀兵之苦,馬兄終究是軍中同袍,我不忍為一己之利出此下策。反正到時輔弼二堡定擋不住共和軍的鐵蹄,讓他象一個勇士戰死沙場,也算對得起他了。」

「鍾將軍真是仁者之心。」許寒川又諂媚地笑了笑,道:「隻是這麼一來共和軍就會受到無謂犧牲,隻怕」

「不用多說了,戰士總要死在戰場上。」鍾禺穀將金刀插入刀鞘,重新掛到月要間。「寒川,你要注意馬耀先一部動向,在輔弼二堡被攻破後他們定會鼓噪,要注意彈壓。」

許寒川行了一禮道:「寒川遵命。」

「你去吧。」鍾禺穀揮了揮手。這個計劃太過險惡,鍾禺穀也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疲憊。可是許寒川卻沒有走,反倒長身,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道:「等等,鍾將軍,我還有句話。」

「什麼?」鍾禺穀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一沉。許寒川做他的幕僚也有好幾年了,可是今天這個熟悉的人卻好象變得那麼陌生。

許寒川淡淡地笑著,道:「鍾將軍,你還在猶豫,是吧?」

象是被擊中要害,鍾禺穀臉上閃過一絲驚恐,道:「當然不是,你怎麼這麼想?」

「鍾將軍獻城,是為天下百姓著想,請鍾將軍不要三心兩意了,否則的話,事情又要出個差池。」

「你在威脅我麼?」鍾禺穀心頭升起一股怒火。此事雖是許寒川提議,他也向來首肯,而許寒川對他向來恭敬之至,此時卻仿佛有恃無恐,一下跋扈起來。

「卑職不敢。卑職一生無他長處,隻是行事從不後悔。鍾將軍,天下無難事,最怕的就是躇躊不前,開了弓,就沒有回頭的箭了。」

鍾禺穀眉頭皺了皺,手在月要間的刀環上握了又鬆,半晌才道:「好吧,一切由你便宜行事。」

許寒川微微一笑,心知鍾禺穀權衡再三,終於打消了猶豫之念。他躬身深施一禮,道:「多謝鍾將軍以大義為重。」

他倒退著走出門去。剛把門掩上,隻聽得內室裡傳來鋼刀出鞘之聲「嚓」一下,想是那口金刀深深斫入了桌麵之中。他淡淡一笑,向將軍府後門走去。

一走出後門,兩個等候已久的隨從迎上來,將他扶上了馬車。馬車不太寬大,車簾垂下,裡麵黑糊糊的,他一進車廂,一個人輕聲道:「許先生,鍾將軍主意定了麼?」

「是,他不再猶豫了。」

這人聲音尖細,似乎還是個少年。許寒川應道:「是,他不再猶豫了。」

車中的那人頓了頓。等車開了起來,那人耳語一般地道:「忠於帝國的部隊你想過怎麼辦了?」

許寒川淡淡一笑,道:「請胡先生放心,他們大都安排到左輔右弼二堡中。馬耀先以為這兩個石堡固若金湯,打死他也不相信會遭這等攻擊。」

那人也低低哼了一聲,道:「城中還有一支風軍團的百人隊,你準備怎麼對付?」

許寒川道:「那是客軍,我沒辦法指揮,也派不進人去。不過,」他抬起頭笑了笑「這支百人隊隻有十來架飛行機,炸雷也不多,何況我可以調走他們一半。如此以共和軍的飛艇隊進攻,他們自然不在話下。」

那人乾笑了一下,道:「自然,許先生。」

此時忽地有一陣陰風吹過,將車簾也吹了起來。天色並不很晚,但是空中已是彤雲密布,很是昏暗。許寒川撩起車簾看了看天色,微笑道:「胡先生觀天之術真個了得,明天真要起大風了,風軍團的攻擊力又會打一個折扣。」

他撩起車簾時,車中才透進一些光線來。那姓胡的正襟危坐,雖是坐在車中,頭上還戴了一個大大的鬥笠,四周還垂著薄紗。車簾一開,薄紗被吹起了一些,依稀可見這人白皙瘦削的臉。

蕭子彥剛將飛行機上的螺絲擰緊,一陣風吹過他的臉龐。他因為乾得有些累,額上也沁出些汗水,這陣風吹過,讓他感到一陣寒意。他直起身子,擦了一把汗水,道:「小湯,你那麼怎麼樣了?」

湯維正拿著一罐黑油加入螺栓之中。飛行機在空中順風飛翔,需要不時調整雙翼,因些這些螺栓必須十分靈活,否則一不當心,整架飛行機都會一個倒栽蔥落下來的。他將黑油加了一些,從飛行機後探出頭來道:「蕭隊官,好了。」

「明天多半會有一場大戰,千萬要小心。」蕭子彥看了一眼擺得整整齊齊的十一架飛行機,不由嘆了口氣。戰事越來越吃緊,飛行機也得不到應有的檢修。這次帶來的工匠隻有兩個,日常維修已經讓他們焦頭爛額,戰事一起,他們根本來不及。風軍團與旁人不同,一旦飛行機失事,士兵就隻有死路一條。

無論如何,這十一架飛行機一定要發揮出最大的效用。

這時其餘的士兵也已將飛行機檢查停當,蕭子彥一架架看過去,檢查一遍後才將眾人解散。飛行機的最為重要,失去飛行機後的風軍團可以說一錢不值。也許,風軍團的價值也僅僅就是這幾架飛行機吧。蕭子彥不由自嘲地想著。他回到原位,正要招呼湯維回去,卻見湯維仰頭看天,他道:「怎麼了?」

「明天好象要下雨。」湯維從架子上跳下來「這樣的天能升空麼?」

我當然可以,別人恐怕很難。蕭子彥想著,隻是笑了笑:「看了。要是風太大,升空就太危險。不過馬將軍勇冠三軍,明天不行,後天風止了我們再出戰也不遲。」

馬耀先守輔弼二堡,無論如何守上一天總不在話下。如果風太大,明天風軍團無法出戰,後天就可以讓共和軍嘗嘗震天雷的滋味了。

湯維臉上仍然不見笑容,蕭子彥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鍾將軍請我們喝酒,想開點吧。當戰士的,那是把腦袋別在月要帶上,有一天就樂得快活一天。」

湯維這才勉強笑了笑。蕭子彥雖在說笑,可是在他看來,這笑話也未免太不可笑了。蕭子彥又看了一眼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飛行機,對留守的兩個士兵笑道:「別擔心,我們會給你們帶東西回來的。」

鍾禺穀在東平城的一個酒家請客,山珍海錯,百味雜陳,風軍團的士兵們吃得不亦樂乎,蕭子彥端著一杯酒啜飲著,眼裡卻有點猶豫。他經歷過的戰事已有不少了,不知為什麼這一次有點心神不定。共和軍曾經兩次進攻東平城,那兩次都鎩羽而歸,勞而無功,所以馬耀先才能有此信心一舉擊退共和軍吧。

他剛喝完一口,邊上一個士兵端著杯子叫道:「蕭隊官,來來,我敬你一杯。」

平時蕭子彥對下屬頗為嚴厲,但他畢竟隻是個百夫長,盡管在風軍團中名氣不小,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官,不在操練時,別人也不見得怕他,這人是個老兵,自然更可以隨便了。蕭子彥淡淡笑了笑,端起杯子來和那人碰了碰,道:「少喝點,明天可能就要出差了。」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蕭隊官,你放心好了。」那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爽朗地一笑,叫道:「來來來,有誰再來和我喝一杯?」

酒樓的一角,一隊女樂正在彈奏著柔靡的樂曲。那士兵又和人喝了一杯,叫道:「什麼曲子,軟綿綿的。餵,小娘兒,會彈國之殤麼?」

國之殤是帝國軍的葬歌,因為慷慨悲涼,簡單易唱,常被當成軍歌。隻是這支曲子得用鐵板銅琶才能奏得出來,那些女樂的纖纖玉指哪裡彈得動這等曲子?那個帶領女樂的老頭子麵有難色,站起來道:「將軍,彈是會彈,隻是」

「彈吧。」

一直在上首喝酒的鍾禺穀突然發話道。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身邊取出了一支黑黝黝的笛子。帝國軍的上層將領多半有吹笛之好,便是楚帥,自己雖然不會吹,身邊卻總帶著一支鐵笛,當初蕭子彥也見過幾次。他見鍾禺穀取出鐵笛來,心中不由有些好奇,隻想聽聽這個不善言辭的年輕主將笛技如何。

鍾禺穀拿出鐵笛來,先在袖口擦了擦,放在唇邊試了兩個音。剛吹出聲響,蕭子彥不覺有些失望。他雖不擅音樂,但平素便十分喜歡,好壞是一聽便聽得出來的。鍾禺穀的笛技不算差,但也絕算不得好,隻能說是泯然眾人,平平而已。好在那些士兵們也聽不出好壞,隻覺嘹亮的鐵笛聲夾在一片柔靡的琵琶聲中,頗有幾分氣慨,也不識分寸地叫起好了,有人先應和著唱著那支國之殤,旁人紛紛應和,一片混亂。蕭子彥皺了皺眉,他倒更喜歡方才那班女樂奏的那支舊夢曲。

那支曲子大概算得上靡靡之音,可是他喜歡。在那飄忽不定的樂聲中,他仿佛依稀看到了舊日的夢境,那時自己穿著寬大的衣服,跟著師傅每天在五羊城習練刀法拳術,那時的小靜才三歲,穿著紅襖,坐在對她來說太過寬大的藤椅裡,笑咪咪地看著他,手上拿著一個筷子插著的米團子。這個場景也有好多次真的出現在他的夢中,以至於蕭子彥有些懷疑這究竟是自己的夢還是記憶了。

太久了。即使對於他這麼個年輕人來說,這個記憶也是太久了。

鍾禺穀一曲甫畢,那些士兵唱的國之殤還沒唱完,便已是紛紛叫好。鍾禺穀有禮貌地笑了笑,站起來向蕭子彥拱拱手道:「蕭將軍。」

蕭子彥連忙站起身,回了一禮道:「鍾將軍,有何吩咐?」

「我尚有軍務在身,先行告退。請各位盡興,不必顧忌,我會讓人結帳的。」他說著,臉上露出一絲詭詭的笑意,又道:「這兒的女子溫柔似水,愛的便是英雄,可不要讓她們失望啊。」

鍾禺穀的言外之意已甚是明顯,所以他話音未落,風軍團的士兵都歡呼起來。這酒樓頗為豪華,若非東平城主將請客,他們原本也沒錢來這兒消遣。東平城的女子以前就以美貌著稱,這兒的更是個個嬌艷如花,鍾禺穀這次請客可是大手筆了。風軍團八十多人雖然也有一些已經成家,但幾乎沒有一個是之江省來的,在外麵本來就憋得狠了,哪裡還肯假惺惺的謙讓,幾個急色的拚命盯著那些女樂,隻想找個身體健壯些的。看那樣子,隻怕鍾禺穀一走便要撲上去,扯到內室廝混去了。

蕭子彥心頭略略有些惱怒。四相軍團是帝國軍精銳中的精銳,軍紀也都是最好的。楚帥明令,士兵有奸、掠、妄殺三斬之罪,犯此三斬之罪,不論是誰,一律處死,因此四相軍團從來沒出過什麼醜聞。鍾禺穀雖是帝國軍將領的後起之秀,但他所統的不屬四相軍團一支,大概對於他來說,女色根本算不了什麼,可對蕭子彥來說,找這些賣身女和犯了奸罪一樣。他抬起頭,正待反對,鍾禺穀想必也已猜到他要說什麼了,搶先道:「蕭將軍,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你也不可掃了各位弟兄的興啊。」

鍾禺穀的話帶著玩笑出之,但蕭子彥也聽得出他話中的警告之意。若是自己拒絕,鍾禺穀隻怕會發怒,而自己的手下同樣不會認為自己做得對。他反對之語本已到了嘴邊,此時突地又咽了回去,沒再說什麼,隻是又行了一禮,道:「鍾將軍請便。」

鍾禺穀哈哈一笑,拍了拍蕭子彥肩頭,道:「蕭將軍,春宵一刻值千金。戰場上要勇冠三軍,閨房裡可不要丟盔卸甲啊。」

他的話中有言外之意,邊上幾個士兵都哈哈大笑起來。鍾禺穀話語不多,所以一出口反倒沒有架子。到了這時候,蕭子彥想要反對也沒辦法了,隻是嚅嚅道:「可是,明日的軍情」

「蕭將軍放心,正因為要上戰場了,才要讓弟兄們放鬆一下。我相信風軍團的各位弟兄錚錚鐵骨不會給美女泡酥的,哈哈。」

鍾禺穀打了個哈哈,將手中的鐵笛往月要間一插,又拱拱手道:「各位請便。」轉身出了門。他一出門,幾個老兵迫不及待的撲向一邊的女樂,將那幾個女樂嚇得花容失色,手中的樂器卻先好好地擱到了椅子下,防著被撞壞,方才尖聲邊笑邊叫。

蕭子彥心中怒意更增,但此時的局麵他已沒辦法控製了,一屁股坐了下來,拿過桌上的酒杯,將杯中餘瀝一飲而盡,道:「小湯,我們走。」又大聲對幾個什長道:「洪勝東,倪興武,嚴平,明日別睡過了頭!」

那洪勝東便是先前來敬酒的老兵。他與蕭子彥資格差不多,平時關係也不錯,此時摟著個女子,已是醜態百出,聽得蕭子彥的聲音,轉過頭道:「蕭隊官,你還要去哪兒?不在這兒留宿了麼?」

蕭子彥差點就要破口大罵,卻還是忍住了,道:「我要回去看看。明天不要誤了點卯。」

「放心,誤不了。」洪勝東說著,已撅起嘴向懷中那女子臉上湊去,那個女子嬌笑著,半推半就地擋著。蕭子彥再也看不下去,整了整佩刀,便向門外走去。才出門,卻見湯維一步三回頭地似是十分留戀,他低聲喝道:「小湯,你也要去鬼混麼?」

湯維嚇了一跳,道:「是,是。」他知道蕭子彥最是一本正經,自己是蕭子彥直接指揮的,若是惹惱了他可不好玩。可是耳邊傳來屋裡男女的歡笑聲,又讓他心中癢蘇蘇的似有什麼小蟲子在爬,實不願隨蕭子彥回去。蕭子彥見他不情不願地跟著自己出來,心中忽地一軟,嘆道:「好吧,你想去就去吧,省得死了還是個童子身。」

湯維聞聽,臉上一下堆滿了笑意,道:「蕭將軍,那我們回去?破了童子身,那死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你去吧,我不去。」

蕭子彥冷冷地說了一句,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雖然在走,但聽得那些女子的尖聲笑語,便是他也有些挪不動步子,他心知若不快走,隻怕自己也要轉回去了。走了十餘步,身後的聲音漸漸輕了,卻聽不到湯維跟上來,他轉過頭看了看,酒樓的門已掩了起來,聲浪還在一陣陣傳出來,湯維早已鑽了進去。他心頭著惱,低低斥了一聲:「好色之徒!」

剛罵了一句,卻也罵不出來了。這二十三年來,他還沒有碰過女人。在五羊城,是師傅管得嚴,到了軍中,卻有軍紀約束。雖然楚帥所定軍規隻是嚴禁奸淫,卻士兵成婚卻沒有半點阻礙,隻是風軍團太過吃重,蕭子彥也從來沒找到一個肯嫁給自己的。五年來雖有機會去花街柳巷走走,但每一次他都不知不覺地想起了小靜。

五年了,那年小靜才十五歲,月匈脯剛象花蕾一般綻放,也剛開始在看自己時羞紅了臉,自己就離開了她。蕭子彥總是覺得有朝一日自己還是會回去,以至於每一次到了花月場所就避席而逃,所以到了明天,風軍團中的童子身恐怕隻剩了自己一個吧。

蕭子彥沒來由地覺得好笑。夜風凜冽,帶著刺骨的寒意,這一年天氣冷得早,雖是晚秋,卻沒有半分秋高氣爽之意,鎮日的陰雲密布,寒風呼嘯。

從酒樓到軍營還有不少路。蕭子彥將手插在口袋裡,雙手冷得象剛從冰水中取出來,沒半分暖意。他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此時天已晚了,隻怕已起了白霜,每走出一步時鞋底都象粘在路麵上,以至於抬起腳時象要撕開一層。

他們在酒樓尋歡作樂,自己卻冒寒回來,到底是做什麼?他不覺有點後悔。逢場作戲的道理他也知道,可總是做不到。也許不是做不到,自己骨子裡仍然是個一本正經的偽君子吧。蕭子彥有些自嘲地想著。

不管怎麼說,現在後悔也已來不及了,前麵就是軍營,到了這兒,總不能再回去,和那些屬下說自己也想找個賣身女吧。他苦笑著,伸手去推營門。

手剛碰到門板,蕭子彥突然象被針刺著了一樣,渾身打了個寒戰。

有異樣!

風軍團的軍紀是非常嚴的,既然有兩個人留著守衛,那他們不可能離開。也許這些士兵也不是太靠得住,但受命以後,卻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可是現在門裡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們難道離開了?

不可能。蕭子彥的手按在了刀柄上,隻覺背後已沁出冷汗。喝了幾杯酒,腦子多少有點發暈,但隨著冷汗一出,他又已回復了冷靜。

肯定出了意外!

風軍團因為要檢修飛行機,所以所有的飛行機都已裝配完全,整整齊齊地排列在裡麵。那人正在用一根細鋸鋸著一根幅條,突然聽得門發出了響動,登時停住了手,緊緊貼在飛行機的一側。

今夜風軍團本該都在酒樓胡鬧,怎麼會回來一個人?這人從縫隙裡看去,隻見有個男子東倒西歪地走進來,一邊叫道:「王璿,吳帆,快起來,就等你們兩個了!」說著還打了個飽嗝。

那是來叫那兩個留守的士兵吧。這人心中一寬,無聲地冷笑了一下。早知道也不用理會那兩個士兵了,等一會兒再來,那這兒就一個人不剩,更加方便。這人倒有點後悔自己來得太早了點,可是如果來人發現了留守的士兵有異,倒是件不好辦的事。

說不得了,把來人乾掉吧。這個人從月要間扌莫出了兩根細刺,一手一根握在掌中。這兩根刺隻有七寸來長,筆管粗細,磨得極尖,因為在毒藥中煉過七次,刺尖變成了藍汪汪的。那種毒藥也極為厲害,見血封喉,如果不是來的人太突然,這人還不想用這兩根毒刺。

這人緊緊貼著飛行機,默數著來人的腳步。來者步履虛浮,走得拖泥帶水,看來酒勁也不小了。殺這種醉鬼,實在有些勝之不武,但現在不是比試,而是任務,隻能怪他運氣不好。

來人越來越近了,一邊走,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的。聽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走到了一邊,這人突然一躍而起,手中的尖刺猛地刺出。

可是,和預料的不同,來人方才還醉態可掬,突然間象變了個人似的,雙腿一錯,猛地退出三步,已閃過這必殺的一擊,等雙刺用老,本已退後的一步又突然向前,月要刀從下而上劃來。

「流華妖月斬!」

這人招式已然用老,蕭子彥隻道這人定閃不過這一刀,哪知此人驚叫一聲,卻在千鈞一發之際一躍而起,身體縮成了一個團,在空中一連翻了三個跟鬥,輕輕巧巧地落到了邊上一架飛行機上。

蕭子彥一刀落空,本來可以撲上前去補上三個後招,但這人的叫聲卻讓他一下站住了。他抬起頭看著這人,道:「你知道流華妖月斬?」

「這是五羊城俞先生的刀法,你怎麼會用?」

這人站在飛行機上,月匈口卻在不住起伏,喘息不定。這人沒料到蕭子彥刀法竟然高到這等地步,方才雖然隻過了一招,但這一招可謂死裡逃生,這人也幾乎用盡了力量。

蕭子彥沒有回答,隻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人,道:「原來叛軍已經混到了城裡來,真想不到,受死吧!」

他雙足一蹬,也已躍上了飛行機。這人知道單憑手中的兩根刺是鬥不過蕭子彥的流華妖月斬刀法的,雙手一合,兩刺交叉一分,身體忽地模糊起來。蕭子彥喝道:「還想逃!」他手中月要刀一翻,已成反手之勢,一刀飛掠,向這人攔月要斬去。

這一刀使得有如行雲流水,這人站在飛行機上,動還沒動,蕭子彥的月要刀已攔月要截過。但並沒有預料的血肉橫飛,這人象一團煙霧一樣,被蕭子彥的刀拍散了。

「奇門遁甲!」

蕭子彥的眼睛猛地睜大了。如果這人的雙刺隻讓他隱隱約約地有種熟識的感覺,但是看到這路奇門遁甲,他再也不懷疑這人的來歷。

他的師傅在五羊城時有個朋友就是奇門遁甲的傳人。雖然師傅那個朋友來得不多,自己也沒學過,但也知道一些。怪不得這人知道流華妖月斬,這人一定就是師傅那個老友的傳人了。

奇門遁甲並不是擅長攻擊的招術,但是其中的八法遁可以讓人隱藏形跡,此道高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個隱身人,因此最適合的就是用於暗殺。這人的奇門遁甲非同一般,功底已相當深厚,到底是什麼人?

他皺著眉頭,努力想著當初的情形。隻是在他記憶中已記不起什麼了,連師傅那朋友有沒有弟子都忘了。如果真是的話,蕭子彥實在有點想問問這人關於師傅的事。畢竟已經過去了五年,不知道師傅和小靜現在怎麼樣了。

可現在實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他搖了搖頭,睜大了眼,仔細聽著周圍動靜。八法遁使出後,以肉眼是發現不了的,但敵人若要進攻必定會發出聲音。他將刀舉到前心,慢慢轉動身軀。

留守的兩個士兵多半已中暗算,周圍死寂一片。但蕭子彥已算定了,來人打的是破壞飛行機的主意,那肯定不會走的,一定還躲在某處準備發動攻擊。

這間屋子麵積很大,卻隻有兩盞油燈,暗得隻能依稀看到一些飛行機的輪廓。蕭子彥乾脆閉起了眼,靜靜地站著。在這等情形下,眼睛看不到反而更增驚恐,不如乾脆不去看,讓自己定下神來。

他站在當中慢慢轉動,一邊調勻呼吸,仔細聽著。他耳力頗佳,幾可以耳代目,此時全神貫注,方圓數丈之內的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隻要那人動一動,一定能聽到的。

轉了兩個圈,突然從東北角上發出一聲輕響。這聲音很輕,但蕭子彥全神貫注之下,卻不啻如聞驚雷。他身形一閃,身體象被彈出去一般,猛地向東北方沖去。

他剛一動,西南邊的一個角落裡,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來。

那地方本來隻是一塊影子,毫無異樣,蕭子彥身體剛一移動,這塊影子卻象風吹過的水麵,起了一絲波動,象是從水中鑽出來一般,這人突然從影子裡鑽了出來,兩根尖刺直刺向蕭子彥咽喉。

這是奇門八法遁的影遁,匪夷所思,任誰也想不到。這人蒙著黑布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冷笑,心知敵人定躲不過這一招。可是眼看那兩根尖刺要刺中蕭子彥了,突然間卻象是被一堵無形的牆壁擋住,連動作都一下子變得慢了起來。

這人大吃一驚,還不曾反應過來,蕭子彥猛地轉過身,手中刀斜斜掠過。這一刀當真厲害,這人身法不靈,哪裡還閃得開,這一刀正削在這人右手腕上,一隻手被砍得飛了起來,這人疼得尖叫一聲,重重摔倒在地,什麼奇門八法遁的厲害後招,全都用不出來了。

此時蕭子彥方才轉過身,冷笑道:「真是個笨蛋,我一布好陷阱你就迫不及待地往裡跳。」

這人後悔莫及,心知這個看上去象個醉鬼一樣的軍官實是個了不得的好手,此時一隻手已被蕭子彥砍斷,不住喘著氣,隻是向陰影裡退去。

蕭子彥將刀指著這人,喝道:「快說,是誰帶你來的?老實說了,我就給你個痛快。」風軍團駐紮的軍營並不顯眼,這人能到了這兒,定是有內間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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