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翅下(1 / 2)

加入書籤

城頭上,蕭子彥已看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他不是第一次上陣,血腥的惡戰,他自己也參加過幾次,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這等悍不畏死的士兵。那些共和軍的士兵象螞蟻一般向左輔、右弼二堡沖去,當堡上的神龍炮吐出一條長長的火舌時,一大片人都翻滾著摔下來,而逃過一劫的士兵接著沖上,全然不顧從堡上擲下的滾木擂石。前仆後繼,似乎不知道沖得越前便越危險。

湯維已看得渾身發寒,他倒吸一口涼氣,道:「蕭蕭隊官,他們他們都是瘋子麼?」他也聽說過共和軍的戰鬥力並不很強,因為共和軍雖眾,許多士兵卻是入伍未久的新兵,有些甚至連刀槍都不會用,與帝國訓練有素的四相軍團相比自是遠遠不如,便是和普通軍團相較,也不見得出色。可是共和軍的士兵卻似乎全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一打起仗來便不要命地向前沖,就算烏合之眾,往往也足以與帝國的精兵相抗。以前聽到這種故事,他也付之一笑,總覺不可思議,此時真正看在眼裡,才覺得並不誇張。他小時候適逢蛇人圍攻帝都,那時的蛇人似乎也不如現在的共和軍那樣凶狠。雖然現在輔弼二堡仍然堅若磐石,但他卻生了懼意。

六萬共和軍,如果全都如此,那該如何?

正想著,一個副將沖了過來,到鍾禺穀跟前跪下道:「鍾將軍,輔弼二堡上的神龍炮已經快停了。隻是」

的確,開始時左輔右弼二堡上的神龍炮連環轟擊,炮聲隆隆,聲聲相接,此時已變得極為稀疏,一炮響過,要等好一會才能轟擊了。如果共和軍這支先頭部隊擔當的果真是誘敵之計,那現在他們已經達到目的,主攻部隊就可以越過輔弼二堡沖到城門下了。鍾禺穀道:「隻是什麼?」

「隻是敵軍反倒放鬆了對輔弼二堡的進攻,反倒退下去了。」

真正的戰鬥開始了。共和軍這麼做的原因,大概就是要趁神龍炮的間隙,一舉破城。隻是他們這麼做的話實在很冒險,因為一旦攻城不下,當輔弼二堡的神龍炮又可以發射時,那些聚集在城下的共和軍就成為左輔右弼、城頭三個地方神龍炮的活靶。東平城現在實力雖不及共和軍,但絕不會被一舉擊破的,看來共和軍那個主將方若水有點名過其實,指揮失誤。蕭子彥為之一振,看了看鍾禺穀,鍾禺穀也一長身,道:「傳令下去,全軍戒備,隨時待命!」

他剛說完,從箭樓上忽然有個人大叫了一聲:「那是什麼?」這聲音極是驚恐,倒象是被紮了一刀似的。鍾禺穀抬起頭,臉上浮起一絲不快,喝道:「去個人看看,上麵出什麼事了?」

他派去的人還沒出發,從箭樓上有個人飛奔下來,一到鍾禺穀跟前便立刻跪下,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鍾鍾將軍,天空中有個異物,就在右弼堡上空!」

他說得極是驚惶,聽到的人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看向右弼堡上空。蕭子彥也睜大了眼看著,可是夜色深沉,看不到什麼。他正在詫異,卻聽湯維叫道:「蕭隊官,天空中真的有東西!」

蕭子彥揉了揉眼睛,努力看去,仍然看不清楚,可是影影綽綽地也看見有一塊地方顏色有異。難道,共和軍也有了飛行機?他皺了皺眉,正要讓湯維拿個望遠鏡過來,湯維伸手已把一個望遠鏡交到他手裡。蕭子彥接過來看了看,望遠鏡雖然看得不很清楚,卻也可以看到右弼堡上空的雲層中的確有個長長的橢球形異物。雖然顏色漆黑一片,隱沒在夜色中,但看得出,這絕不是一片亂雲。

「這是什麼?」蕭子彥輕聲道,湯維在一邊道:「呈橢球形,全長在十丈以上,速度不快,大約」湯維說到這兒也說不上來了,這個東西似乎懸浮在空中一般一動不動,幾乎是靜止的。

鍾禺穀手中也拿了一支望遠鏡,這時走過來道:「蕭將軍,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蕭子彥想了想,道:「這絕非天然的東西,可是也不會是飛行機,說不定是共和軍的新武器。」

這時湯維忽然叫道:「從上麵掉下東西來了!哎喲,是炸雷!」

「雷」字剛出口,右弼堡上已發出了一聲巨響。這響聲與神龍炮一般無二,甚至,比神龍炮更響一些,連城頭的人也被震得一晃,一時間大地都仿佛震顫了一下。鍾禺穀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趕緊扶住了雉堞。待他站穩,臉上已經浮起了一絲驚恐:「真是炸雷!」

共和軍也有神龍炮一類的遠程武器,他們都知道的。隻是他們誰都沒想到,共和軍居然也會有帝國軍風軍團這樣的空中部隊。飛行機投擲炸雷的戰術總讓敵人頭痛不已,不論是以前的蛇人軍,還是現在的共和軍,都對帝國軍這種立體式作戰大為忌憚。不過飛行機因為總得在空中盤旋,投擲炸雷時準確度並不很高,對付敵人小股隊伍,往往就是得不償失了。可是天空中那個東西也不知是什麼原理,似乎與飛行機大相徑庭,卻能在空中懸浮不動。在空中看來,右弼堡與東平城相比隻不過隻是小點而已,那個東西擲下的炸雷卻偏差極小,幾乎正中右弼堡當中。

怪不得共和軍要退下啊

鍾禺穀的臉色變了變。他雖然受許寒川鼓動,已有投降之心,但作為帝國軍後起的重要將領,他又實在不願不戰而降,因此實如許寒川所言存了個觀望之心。如果共和軍言過其實,並不象許寒川說得那樣厲害,反而被馬耀先擊破,那共和軍人數雖眾,實不足懼,他馬上便會將許寒川一乾人盡數滅口,仍然做帝國的忠臣。可是現在看來,敵人有此利器,要破輔弼二堡實是舉手之勞,便是趁夜偷襲自己的官邸,隻怕一個炸雷便能將自己炸死在睡夢中了。

他正想著,邊上有個副將沖過來道:「鍾將軍,快去增援吧!再不增援,他們會全軍覆沒的!」

這副將原本肅屬馬耀先麾下,與右弼堡的守將是莫逆之交,見右弼堡已是岌岌可危,心驚之下,也不顧禮數了。鍾禺穀冷冷掃了他一眼,道:「你有什麼好辦法麼?」

那副將一陣語塞。帝國軍向來恃風軍團的攻擊之力,恣意轟炸敵軍,卻從來不防備敵人也會如此。從天橋向右弼堡運送物資還行,但要運人的話,隻怕半天也運不了幾百人,杯水車薪,運去了也等如送死。

正在遲疑,蕭子彥忽然在一邊道:「鍾將軍,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請派風軍團出戰!」

「我們要出擊了?」洪勝東用力在雉堞上擊了一掌,笑道:「好家夥。兄弟們,快做準備。」

蕭子彥掃視了一眼。能飛的飛行機還有七架,但在這種天氣有把握升空的,隻怕也數不出七個來了。他一陣遲疑,洪勝東已大聲道:「夠膽的好漢,跟我一塊兒上!」

風軍團士兵互相看了一眼,走出了十多個人來。蕭子彥看了看,暗暗咬咬牙,道:「好,洪勝東,倪興武,嚴平,你們三個先帶副手上機。」

洪勝東看了看飛行機,道:「還有三架,誰有信心上升空的,出來吧。」

本來命令也不該洪勝東發布,隻是洪勝東向來有點自行其事。蕭子彥也不以為忤,道:「今夜風大,不要勉強,如果覺得沒信心的,就留在這兒,以後有的是機會。」

一個風軍團士兵道:「蕭隊官,國難當頭,匹夫有責,我願升空,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

他說得很是堅毅,蕭子彥點點頭,道:「不要勉強。不升空的人,把飛行機守護好,不能落到旁人手中。萬一有何不測,寧可毀去。」

湯維聽得不由微微發抖。蕭子彥說得平靜,但這話已無異於吩咐後事了。風軍團是特種兵團,飛行機的構造也一直都是個秘密,在與共和軍聯手共抗蛇人時,共和軍就曾經提出要把飛行機的秘密交給他們,但被帝國拒絕。風軍團的士兵,每一個都是萬裡挑一,絕對保證忠誠度,因此戰爭至今,雖然別個軍團都曾經有降兵降將,唯有風軍團,即使落入敵人重圍,向來是先毀飛行機,然後自盡,因此戰爭綿延十餘年,至今飛行機仍是帝國的獨得之秘。

蕭子彥跨上了一架飛行機,幾個風軍團士兵過來將發射加上足機括。七架飛行機,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出發,實在沒有把握能一同回來了。

不論如何,我一定要安全返回。

蕭子彥想著,看了一眼,喝道:「出發!」

他手一扳機括,飛行機輕盈地射向夜空。雖然風很大,但蕭子彥操作得熟極而流,飛行機如一隻巨鳥般盤旋直上,破風而起,眨眼間已升起了十餘丈高,城頭上圍觀著的士兵們都一聲喝彩。彩聲如雷,每個人的心中都覺得,隨著風軍團的出擊,勝利已是唾手可得。

在七架飛行機升高的同時,城中許寒川與那人在高樓上也看得清楚。許寒川看到次第有七架飛行機升空,驚道:「胡先生,你不是說破壞了六架麼?風軍團原先有十一架,應該還有五架能飛才對。」

那姓胡的也怔了怔,呆呆道:「是啊。」他垂下頭,咬了咬嘴唇,道:「大概有兩架被他們修理好了。」

如果隻有五架飛行機,飛艇要應付雖不甚易,也要輕鬆點,但沒想到風軍團居然還能有七架飛行機升空。飛艇隊有意在這種大風天進攻,正是因為忌憚風軍團。飛艇的抗風能力比飛行機強得多,在這樣的天氣裡,飛行機很難操作,可是這些風軍團真個是些亡命之徒,還是全力撲出,似乎根本不把大風放在眼裡。

帝國軍的實力,仍然不可小覷。那姓胡的又想到了風軍團那會用流華妖月斬刀法的百夫長了。他自恃八法遁練得爐火純青,但還是被那百夫長砍掉了一隻手,風軍團的確不愧為名滿天下的超級強兵。那個風軍團士兵,現在多半也已出發了。

他想著,嘴角浮起一絲冷冷的笑意。

遠遠地看去,那七架飛行機盤旋直上,已經變得看不清了,隻怕正在沖向正在轟炸右弼堡的飛艇隊。當初在五羊城組建飛艇隊時,他們一批參謀曾爭論過到底是飛艇隊能克製風軍團,還是風軍團能克製飛艇隊。有人說飛艇飛行平穩,不懼狂風,但速度卻遠不及飛行機,也不如飛行機靈活,在空中時一旦被風軍團破壞氣囊,飛艇隊就隻有全軍覆沒,另一些人卻說在風軍團麵前飛艇隊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相反,飛艇因為平穩,上麵的乘者可以騰出雙手來用弓箭攻擊,而風軍團要破壞飛艇隊卻談何容易,飛艇的氣囊有內外兩層,因為全長達到十餘丈,有一兩個小缺口並無大礙,因為兩軍對壘,飛艇隊定是風軍團的克星。

爭論隻是紙上談兵,並無結果,現在卻可以看個真章了。方將軍並不介意鍾禺穀的搖擺,大概也是為了實地看一下,飛艇隊究意能不能克製住風軍團吧。兩軍的主力正在天水省對峙,共和軍的丁亨利元帥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都與帝國軍的楚休紅元帥勢均力敵,但共和軍就吃虧在沒有空戰軍團,屢次遭風軍團襲擊而毫無還手之力。一旦真能證明飛艇隊足以對付風軍團的話,共和軍的最後勝利想必就在眼前了。

那個風軍團的百夫長也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麼大的乾係。這人嘴角抽了抽,一絲冷笑浮了起來。有時他甚至覺得,方若水將軍進攻東平城,恐怕主要目的正在於此,攻下東平城反倒在其次。

望穀,這回就看你的手段了。他看了看自己那隻斷手,突然有點想笑。他這個妻子出身極其怪異,雖然長相清秀美麗,卻有「鬼頭」的綽號;雖然隻有一隻左手,刀法拳術卻連精壯漢子都不是她的對手。這回他夫妻兩人更加般配了,兩人都隻有一隻左手,看來冥冥中真有什麼緣份注定吧。

獨臂夫妻。他想著這個名字,不由淡淡地笑了起來。許寒川在一邊,不禁忐忑不安,暗道:「這胡先生有什麼毛病?難道被嚇傻了?」一想到若是飛艇隊真個為風軍團所破,隻怕本已有心歸降的鍾禺穀會轉了念頭,反而要堅守下去,這般一來前功盡棄了。他擔心之極,可見這人卻毫不在意,隻是神色迷茫,忽嗔忽喜,也不知他究竟想些什麼。

現在風大,飛行機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足足一倍有餘,湯維坐在座位上,隻覺風聲掠過耳邊,尖嘯如刀。饒是他也跟著蕭子彥多次升空,仍然害怕不已。但看到坐在前麵的蕭子彥熟練地操縱著飛行機,沿著氣流忽上忽下,定了定神,道:「洪勝東不是說過,頭一次上陣,誰都會怕的。他都這樣,我怕什麼!」扭頭看看一邊洪勝東的飛行機,卻見他就在蕭子彥身邊十餘丈外,仍然保持著編隊。

現在還能跟著蕭子彥保持隊形的隻剩下三架了,另外兩架雖然緊追不放,但已落後了許多。蕭子彥全神貫注看著前麵,大聲道:「小湯,你看看,有幾個人跟著我們?」

「隻有三架。」湯維看了看,加了句道:「還有兩架快跟不上了。」

「你給他們發個信號,告訴他們不要勉強,如果在這種天氣真的不能操縱,就趁早回去。」

湯維道:「是。」他從腳邊取出一盞油燈,往邊上一按,燈芯立被點著。這燈也是當初工部精心研製出來的防風信號燈,燈芯處已裝好火石火鐮,隻消手一按便可點著,而且再大的風也吹不滅。他將信號燈拿在手上,打了幾個信號,但那兩架飛行機也不能有沒有看到,仍然緊追不放。他道:「蕭隊官,他們沒走。」

蕭子彥頓了頓,道:「隨他們吧。」

此時右弼堡已被共和軍炸得七零八落,雖然還有近一半帝國軍堅守,但天橋已被炸斷,那兩門神龍炮準已被毀,雖然右弼堡還能堅守一陣,可時間定不長矣,被攻下是遲早的事了。蕭子彥暗自贊嘆,原先自己還覺得共和軍的主將指揮失誤,原來打的是這樣的主意。方若水能名列共和七天將,的確不是弱者。

那個東西此時正在轉向,飛向左輔堡上空。蕭子彥調整了方向,正要向東邊沖去,湯維忽然驚叫道:「哎呀!」蕭子彥也不回頭,道:「出什麼事了?」

「最後麵那架飛行機掉下去了!」

蕭子彥身體也不由一抖。此番升空的七架飛行機中雖然有三個人稍弱,但平時訓練時,那幾人也大為不弱,沒想到居然連飛都飛不到目的。他嘆了口氣,道:「不要管了。」

原先離得遠,隻能看得到共和軍那東西的輪廓,現在近了,也可以看得清楚些。那東西確如湯維所說,有十餘丈長,但整個圓滾滾的,也不知乘客在什麼地方。要擊破共和軍這件東西,真不知從何下手。蕭子彥正一躊躇,卻聽湯維道:「蕭隊官,那東西叫飛艇!」

蕭子彥也已看到了,在那東西的一頭,用濃墨寫著幾個字。隻是字跡不是很大,本身又是深色,實在看不清,湯維眼力過人,想必看清了。他道:「上麵寫的是飛艇兩個字麼?」

「是『飛艇一隊』四個字。」

即使身在空中,蕭子彥還是感到震驚。「飛艇一隊」這四個字的意思,難道說還有飛艇二隊麼?不,不會,如果敵方有兩架飛艇,雙管齊下,左輔右弼二堡同時被毀,也不必如此麻煩了,這一定是共和軍嚇嚇人的。

他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雖然右弼堡被共和軍破壞了,但如果能將這架飛艇擊毀,勝負仍是五五開。敵人不再有空中兵團,即使兵力占優,在帝國軍的堅守之下,多半仍要鎩羽而歸。

邵將軍,我不會辜負你的。

他默默地想著,又拉動了飛行機的機括。

共和軍的飛艇在投擲了一批炸雷後,重量減輕,已在不斷上升。原本那飛艇就已貼著雲層了,現在有一半都沒入雲層中。

共和軍中實在也有能人。蕭子彥暗暗贊嘆。如果在飛艇的下麵,恐怕不能對飛艇有什麼威脅,一定要升到比飛艇還高。飛艇的目標如此之大,隻消在上麵投上一顆平地雷,一下子便能將他們炸得粉身碎骨。可是那飛艇想必也在防備風軍團的這一手,現在已經升得很高,飛行機要升得比飛艇還高實在相當困難。

他用眼角餘光看了看另幾架飛行機。能跟著他的,也唯有洪勝東、倪興武和嚴平三人了。另外兩架搖搖晃晃,拚命地在狂風中掙紮,但看來根本追不上他們。

四架。雖然是四對一,但共和軍的飛艇如此龐大,真不知該如何對付。這時正好吹過一陣狂風,蕭子彥順著風勢將飛行機拉了起來,正要沖天而上,身邊卻有一架飛行機「呼」地一聲超過了他。

那正是洪勝東的飛行機。洪勝東膽大包天,飛行機在他手下便如一輛駛在通衢大道上的小車,蕭子彥也看得咋舌,心道:「老洪的水平又有長進了。」他不甘示弱,一扳機括,飛行機順著風勢已直直豎起,湯維在身後嚇得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風太大了,若不是座位上有皮帶拴著,隻怕猝不及防之下便要被摔出去。蕭子彥道:「小湯,小心點。」

此時飛行機的速度已達極限,接合處都發出吱吱嗄嘎的響聲,仿佛隨時都會散架。湯維嚇得魂不附體,雖非洪勝東說的那樣尿了一褲子,卻也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蕭子彥卻行若無事,緊隨著洪勝東的飛行機疾飛。此時先行的四架飛行機成了一字縱隊,還有兩架已遠遠拉在後麵,仍在盤旋上升,根本追不上這四架飛行機了。

洪勝東的飛行機最快,兩個圈一打,已經與那飛艇等高,一下鑽進了雲層。平時飛行機從來不曾飛到這等高度過,便是蕭子彥也是第一次。畢竟風軍團平時就充滿了風險,在這樣的天氣升空,幾乎是拿性命開玩笑。他追著洪勝東的飛行機盤旋的軌跡上升,雖然氣流瞬息萬變,卻也有一定之規,有洪勝東開路倒也安全一點,不僅是他,另外兩架飛行機也同樣。

很快,他們這架飛行機也要接觸到雲層了,再打個盤旋就可以升到那飛艇頂上,而洪勝東的飛行機說不定已經高過那艘飛艇了。蕭子彥不知道那艘飛艇中的共和軍有沒有發現自己,現在,風軍團的攻擊立刻就要開始。

看著下方沖天的火光,曾望穀卻突然想起了許多年以前,她還在天水省符敦城總督府裡的情景。

那時她還是天水省總督李湍的愛妾。雖然隻是妾侍,李湍對她愛若珍寶,對她隻喜歡舞刀弄劍的愛好從不乾涉。可是對李湍,她總說不出是種什麼感覺。雖然自己隻是一房小妾,李湍對自己對大為寵愛,甚至讓自己擔當親兵隊隊長,因此當李湍響應共和軍起事,卻被帝國擊斬後,她仍然率領殘部在天水省一帶活動。後來輾轉來到五羊城,順理成章地以共和軍舊部的身份成為一隊之長,認識了時任參謀的夫婿,就很少會想起李湍來。不知為什麼,現在李湍的樣子又仿佛出現在她麵前。

俱往矣。當這一切都成為記憶,倒是更加清晰了。她看著從地麵上升起的火光,不由微微笑著。一批炸雷擲下,飛艇輕了許多,也在急速上升,現在才緩下來。在這個高度,便是神龍炮也鞭長莫及,右弼堡在方才這一輪轟炸中已陷入火海。右弼堡的守將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遭到從天上下來的襲擊,已是亂了陣腳,現在進攻的共和軍已經沖入堡中,想必正在進行白刃戰,用不了多久,共和軍一定可以奪下右弼堡,這一仗,現在已是勝了一半。

「胡夫人」

一個負責觀察的士兵的說著。曾望穀豎起眉,喝道:「我姓曾,叫我曾隊長!」雖然她確實是胡夫人,但曾望穀著實不願聽到這個稱謂。許多年前她還是天水省總督李湍的侍妾時,就不願聽到別人稱自己是什麼夫人。

那士兵嚇了一跳,忙道:「是,曾隊長。東平城頭方才有點異動。」

曾望穀皺了皺眉,道:「異動?」

會是風軍團麼?這種天氣,他們是不可能出擊的。她也知道東平城守將鍾禺穀已然被策反,卻一直不肯投降,隻說城中守軍有許多仍欲一戰,是要讓方若水將軍來解決這批忠於帝國的部隊。但曾望穀也知道,這鍾禺穀多半仍存觀望之心,還想看看到底共和軍有多大的力量。破了輔弼二堡,到時他就會打定主意了。

「曾隊長。」

一個老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這老人方才一直盤腿坐在角落裡,一聲不吭,但突然間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曾望穀臉上也不禁動容道:「木老,有何吩咐?」

老人站起身,也湊到舷窗前看了看,道:「曾隊長,風軍團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見到右弼堡被毀,多半要孤注一擲,不可大意,馬上將飛艇上升。」

風軍團雖然比飛艇靈活,但不象飛艇那樣能抗風,因此飛艇隊才選了這樣的天氣出擊。如果風軍團現在仍然敢升空,這老人說他們是「亡命之徒」的確不錯。曾望穀道:「真會是風軍團?」

這時方才稟報的那士兵叫道:「是!曾隊長,真是風軍團!」

風軍團上升得比飛艇快,則才還看不清,現在曾望穀也已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幾個小點正沿著風勢盤旋而上。這飛艇設計十分精巧,可以隨時上升,但要降落卻不那麼容易。方才轟炸右弼堡,擲下了足足有兩百餘斤的炸雷,飛艇也已升上了許多,此時勢頭已盡,飛艇已懸在雲層下方,如果升入雲層,便看不清下麵的地形了,可是這老人還要飛艇上升,曾望穀雖有些擔心,仍然毫不猶豫地道:「上升!」

飛艇與飛行機雖然都能浮在空中,但原理大為不同。飛艇由氣囊提升,不象飛行機是沿著氣流上升的,因此受風勢影響較小。但有利必有敝,因為飛艇上升全靠氣囊,一旦飛囊破裂,飛艇中的人便是死定了。現在的飛艇升得已然貼近雲層,曾望穀命令一下,那個士兵身子微微抖了抖,卻也不說話,走到一邊,將一個爐子點燃了,一邊拉動風箱。爐子上懸著一根長長的管子,盤成螺旋狀,爐中火舌不住吞吐,燎著那根管子,裡麵登時發出輕微的鳴叫,似是吹響了一支小小的笛子。

飛艇又上升了,雖然不快。飛艇上升時,曾望穀道:「木老,風軍團真個這般厲害?」

老人站在舷窗邊看著下方,輕聲道:「曾隊長,帝國雖然腐敗墮落,其中倒也真有幾個人才,象做出飛行機之人,還有做出神龍炮之人,當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實與我們的虛心真人不相上下。」

這飛艇是共和軍匠作司第一名手虛心子設計,起因卻是個意外。當初共和軍與帝國聯兵共抗蛇人,但帝國一直對共和軍深懷戒備,並不真心。當時帝國勢大,各種新型兵器層出不窮,卻大多不交付共和軍使用。當時的大統製還是共和軍一軍主將,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理,眼見帝國軍火器使用日多,而共和軍仍是刀槍棍棒,與蛇人交戰時便大為吃虧,有一次大統製陷入蛇人重圍,而帝國軍卻在一旁袖手旁觀,大統製隻道已是無幸,那次幸虧楚帥力排眾議,率地風火三軍團力戰救援,大統製才逃出一命。大統製雖然逃出性命,但見此戰中帝國軍武器精良,地軍團的鐵甲車,風軍團的飛行機,火軍團的神龍炮,都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武器,心中大為憂慮,因此破格提拔了一個法統中的虛心子為匠作司主簿。這虛心子極具巧思,首先是配出了火藥,加上大統製動用各種手段從帝國軍中套出了神龍炮、雷霆弩製法,使得共和軍的武器裝備立時接近帝國軍的水平。可這也使得帝國更加戒備,大統製一直想得到飛行機的秘密,時至今日仍然毫無頭緒。無奈之下,虛心子卻偶然發現將火藥乾餾會出現一種極為酷烈的液體,這種液體甚至可以腐蝕鐵器,又會釋出一種極輕的氣體,而將這氣體收集到氣囊中,氣囊竟然會立刻飛到天上去。

這個發現原本也可能被輕輕放過,但虛心子卻鍥而不舍,屢敗屢試,費了數載寒暑之功,終於製成了飛艇。大統製一見到初次製成的飛艇便大為興奮,知道自己手中終於得到了一件超越帝國軍的武器了。此次方若水受命攻拔東平城,另一個重要任務便是在實戰中試驗飛艇的實際效用。雖然隻是第一次,但正如利刃發硎,一舉將拱衛東平城的右弼堡夷為平地。

曾望穀看了看頭頂。這飛艇如此龐大,但吊艙卻甚小,一共也隻能坐上六個人。她道:「是啊,帝國軍的將領也很有幾個英雄,可惜,他們與我們非同道中人,終是死敵。」說到這兒,她臉上也一陣黯然。

許多年了。許多年前她曾向一個帝國軍的將領承諾,以後不再與他為敵,但現在卻大概是食言了。一想到這,她心中就有種不好受,那老人也發現曾望穀心事重重的樣子,道:「曾隊長,你似乎有心事?」

曾望穀勉強笑了笑,道:「木老取笑,望穀現在是有些擔心。」

「是擔心胡先生麼?」

是啊,是擔心丈夫麼?可是曾望穀也覺得茫然。丈夫現在潛入東平城,身處敵人之中,她覺得自己的確應該擔心他,可實際上,自己卻很少想到丈夫的安危。

為了共和國,不惜犧牲一切。這句話是共和軍從上到下的口頭禪,可是曾望穀也實在想不出為什麼為了共和國要不惜犧牲一切。李湍當初也說過這句話,他也的確犧牲了一切,可換來的,隻是戰爭,他所憧憬那個美好世界連影子也沒有。這些話對木老自然不能說的,她垂下頭,算是默認了老人的猜測。

「現在有多高了?」木老站起身。

「一千二百尺。」

「還有八百尺的餘地。」老人沉吟了一下。飛艇的極限高度為兩千尺,再往上升就會有危險。與風軍團對抗,搶占高度便是搶占勝利,隻是不知道風軍團到底能升到多高。

他走到舷窗邊向外看去。風從窗子裡擠進來,吹得他須發亂舞。看下去,有幾個小點正盤旋著緊追而至,速度竟然快得出奇。他嘆了口氣,道:「風軍團,當真名不虛傳。」

僅僅短短的一瞬,風軍團的飛行機方才還隻是幾個模糊不清的小點,現在卻能看得清楚了。曾望穀嘆道:「風軍團確是名不虛傳。」

老人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他平時總顯得極是慈祥,但現在的笑意卻極其冷酷。他掃了一眼周圍,道:「曾隊長,請坐到破空弩前,大概現在要用了。」

這破空弩是根據從帝國得到的雷霆弩改製的。雷霆弩威力雖大,卻是對付陸上的目標,因此虛心子對其做了大幅修改,將弩箭的尾羽改成薄鋼片,並在箭身上加了兩片側翼,以便增加空中飛行的能力。從破空弩製成以來,曾望穀也隻在演習時用過。她本來便是個出色的箭手,斷手後無法再挽弓,但這弩箭卻不必用雙手扶持,因此曾望練得比旁人都要刻苦數倍,演習時雖然不能百發百中,但平均三四箭便能中得一箭,已算極其不錯了。聽得這老人說要用破空弩,她點點頭,道:「小齊,就位!」

飛艇上現在的乘客有六個,各司其職,便是那老人,也負有掌舵之責。一旦在空中作戰,曾望穀與那小齊便是箭手。在空中,能夠交戰的,大概也隻有用弓箭了,小齊負責的是艇首的破空弩,她負責艇尾那一架。她剛坐到破空弩前,那個觀察的士兵失聲道:「啊!」曾望穀還沒回過神來,隻見前麵的雲層忽然一陣翻湧,一架飛行機如勁矢般射出,直沖飛艇。

亡命之徒!曾望穀隻覺手足一陣冰涼。她雖然也已經有所準備,可是根本沒想到風軍團居然會舍身撞上來。雖然飛艇在設計時便防備了敵人會用弓箭攻擊,可現在敵人居然以飛行機猛撞。她嚇得都忘了扣動扳機。

從地麵上看去,風軍團的速度並不很快,但現在相距不過數丈,才看得出風軍團的真正速度。那簡直比最神駿的快馬還要快上一倍有餘!這等速度,恐怕誰也射不中的。她幾乎要驚叫起來,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眨,那架飛行機卻已擦著舷窗一閃而過。一陣疾風從舷窗中沖進來,再看時,那架飛行機已劃了個弧線,又距飛艇有十數丈之遙了。

曾望穀定了定神,隻覺心髒仍在劇烈地跳動。她看了看那老人,吃驚地發現,便是那老人,臉色也極是難看,方才這飛行機出乎意料的舉動隻怕讓這向來鎮定自若的老人也出了一身的冷汗。曾望穀在衣服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喝道:「小齊,瞄準!」說著,左手按住機括,右手腕上的鐵鈎鈎住破空弩的弩身,瞄準了那架正在盤旋著上升的飛行機。

那架飛行機是洪勝東駕駛。他一沖入雲層,隻覺眼前模糊一片。厚厚的雲層,如棉絮般蒙住他的雙眼,他隻是眨了眨眼,忽聽得身後的副手驚叫起來,定睛看時,隻見那架飛行機已距他隻有一兩丈了。饒是他膽大包天,也嚇出一身冷汗。若是一頭撞在飛艇上,那飛行機肯定會散架,自己雖然自誇如貓一般有九條命,可這一撞上,便有十條命都不夠用。他死死地拉著機括,拚命調整飛行機的方向,千鈞一發之際,飛行機的雙翼幾乎擦著了那飛艇下的吊籃,險險掠過。

打了個盤旋,洪勝東也隻覺一陣毛骨悚然。這飛艇實在太大了,飛行機在它跟前幾乎不值一提,簡直不知該如何發動攻擊。他眼珠轉了兩轉,身後那副手道:「長官,蕭隊官他們來了!」

蕭子彥和另兩架飛行機來得很快,現在就在他下麵了。洪勝東隻覺月匈中豪氣頓生,道:「這個功勞可是我」正待將飛行機再拉上去,哪知他這半句話還沒說完,身子突地一震,低頭看去,一支長箭穿透了他的月匈膛,將他的身體也釘在了飛行機上。

要死了麼?洪勝東突然間覺得極其好笑。風軍團本來就最為危險,便是訓練時摔死一兩個也是常事,但他升空數百次,從無差池,而在空中時,下麵箭矢不能及,要防備的隻是時刻變化的風向而已,心中也當真相信算命先生所說的自己象貓一樣有九命,必能化險為夷,一時還不敢相信眼前情景是真的。他轉過頭,道:「戚飛,我我中箭了麼?」

那叫戚飛的副手眼見洪勝東被一箭穿身,說話時嘴裡直湧出血來,嚇得叫道:「洪將軍,你你」這句話也來不及說出口,忽覺身子一沉,飛行機直直墜落。原來洪勝東受了致命傷,已然死去,飛行機無人操縱,哪裡還能浮在空中了。那副手慌了手腳,隻是慘叫而已。

這一聲慘叫又響又長,便如拖著一根長長的線,蕭子彥他們都看在眼裡。洪勝東的飛行機落下來時,就在蕭子彥的飛行機邊,湯維甚至可以看到洪勝東口鼻流血,那個叫戚飛的副手張惶失措,正在亂叫的樣子。他隻覺一顆心髒也似要跳出喉嚨口,叫道:「蕭隊官,快救救洪將軍和戚飛吧!」

蕭子彥喝道:「閉嘴!誰也救不了他了!」他心中也大為震驚。洪勝東操縱飛行機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隻是敵人的飛艇上居然會有弩箭,這可萬萬沒有想到。飛行機載重不多,除了兩個人,再帶個幾十斤重的炸雷,別的東西能不帶就不帶,自己除了一柄月要刀,別的什麼武器也沒有。他大聲道:「小湯,你帶了弓箭麼?」

湯維道:「有把手弩。」他有點猶豫,又道:「隻是射程隻有二三十步。」

蕭子彥不禁一陣失望。那飛艇上有威力巨大的弩箭,現在飛艇還在數十餘丈開外,敵人的弩箭一定沒什麼準頭,但要靠近到手弩的射程,那可就太危險了,隻怕手弩還沒射出,自己先要被他們射個穿心。他略一分神,湯維忽然驚叫道:「蕭隊官,有箭!」

一支箭疾射而來。幸好,風很大,那支箭射出時想必是對誰了自己,但隻飛了數丈,就被風吹偏了數丈有餘。隻是那支箭準頭雖差,在空中飛得卻極是平穩,看來是特製的,專門用於空中作戰。蕭子彥拿定了主意,道:「小湯,你坐好了,我們上去。」

從箭對攻是肯定不行的,就算湯維帶來的不是手弩而是一把強弓,也肯定不是那飛艇上弩箭的對手。現在唯一的辦法,隻有飛到飛艇的上方,再以炸雷攻擊。就算那飛艇做得再牢固,也經不起炸雷的爆炸。

隻是,敵人明顯也在防備這一點,因此仍在不斷上升。

「小齊,不要輕易放箭!」

曾望穀呼斥了一聲,那小齊抿著嘴,道:「是!」在練習時,這破空弩的準頭已經相當不錯了,可現在這樣的大風天,十幾丈外便已沒有把握能射中,方才能一箭射落一架飛行機,實是不無僥幸。飛艇上破空弩的箭矢也並不很多,不能浪費。

此時已經有兩架飛行機到了飛艇的高度了。飛行機比飛艇的速度快得多,上升時沿著氣流盤旋,正處在飛艇的兩邊。方才有一架飛行機被射落,那兩架飛行機定已大生忌憚,隻是不斷上升,不敢迫得太近。

飛艇已經沒入雲層中,表麵大概沾上了大量水汽,上升的速度大為減慢。那個正在鼓風的士兵叫道:「曾隊長,氣囊已近極限,不能再加熱了!」

此時,飛艇已在一千七百尺上了。

曾望穀看著舷窗外。飛艇已沒入雲層,看出去雲霧繚繞,奇異不可方物。如果這不是一場戰場,那這副景致實在極為奇妙。她還沒答話,那老人喝道:「再上升!」

這飛艇在建造時曾出過一次事故。那一次升上天空後被一隻老鷹當成什麼怪物,一下撕去一塊蒙皮。幸好那次隻是試驗,裡麵隻坐了虛心子一個人。他在發現氣囊破損後馬上將壓艙物統統扔掉,而破口也不甚大,裡麵那種極輕的氣體不至於一下全部流光,落下來時又恰好掉進一個湖裡,才算死裡逃生。但那次也把虛心子嚇得魂不附體,差點打消了繼續試製的念頭。後來經過苦思,才算想到了一個辦法,在氣囊以外加了另一層蒙皮,裝那種極輕氣體的氣囊相當於是個內膽。如此一來,雖然飛艇的載重量少了許多,安全性卻大為提高,需要升空便加熱內膽中的氣體。那種氣體一旦加熱,體積會增大數百倍,一旦冷下來,飛艇又會緩緩降落,如此便解決了下降的難題。當時虛心子做過試驗,便是在外層蒙皮上紮上十餘個口子,飛艇也紋絲不動。但隨著高度上升,空氣漸漸稀薄,飛艇要升上去就必須不斷加熱氣囊,若是無限製地加熱下去,內層氣囊終會爆裂,因此飛艇的極限高度是兩千尺。如果這雲層還有三百尺,那飛艇就極其危險了。可是曾望穀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道:「上升!」

在雲層中離得稍遠就看不到,現在也不知風軍團那幾架飛行機到了什麼地方了。如果被風軍團搶占上風,那飛艇一露頭就會遭到迎頭痛擊,那時便是滅頂之災。老人心中也有些驚恐,臉色卻仍然紋絲不動。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必須要改變策略了。老人捋了一下胡須,盯著窗外。此時雲層漸漸稀薄,看來已經到了雲層的頂端,再上去就要沖出雲層了。他忽然一揚手,道:「停!」

飛艇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飛行機,但飛艇上升是一直線,飛行機卻要盤旋著才能上升,如此一來,單論上升的速度應該差不多。在雲層中上升,外麵的水汽不斷湧進來,板壁上登時蒙上了一層水漬。

飛行機不象飛艇還有個吊籃,士兵完全露在外麵,要在雲層中上升隻怕更加困難。說不定,用不著升到雲層以上,大概會有好幾架自行墜落了吧。曾望穀暗自想著,可心中卻實在沒辦法輕鬆。

此時蕭子彥也正如曾望穀所料,滿頭都是水漬,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但他還是緊緊抓住機括,拚命把飛行機拉上去。

飛行機雙翼也沾滿了水汽,便如雨前的蜻蜓,不復出發時的輕盈。在初次加入風軍團時,邵風觀在說升空幾個要點,便是大風大雨不可飛,雨雲亦不可飛。現在雖然還沒下雨,其餘幾點卻全犯上了。可是那飛艇不斷上升,自己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能緊追不舍了。

幸好飛艇太大,雖然看不清樣子,卻可以從雲層翻湧變化中看出軌跡。蕭子彥越飛越是驚嘆,飛行機平時隻能升到五六百尺的高度,要超過千尺,那必須借助很強的風勢才行。現在風雖大,但那飛艇卻似乎不怎麼受風勢影響,輕輕易易就達到了這個高度,蕭子彥竭盡全力全力,卻總是追不到飛艇上方。

這飛艇一定是借助氣囊上升的。如果能破壞飛艇的氣囊,那他們準會掉下來。可是要破壞這氣囊,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到飛艇上方,這實在太不容易。不知道飛艇的極限高度是多少,如果越過飛行機所能達到的高度,那這一戰是注定要失敗了。

隻能加快速度。蕭子彥想著,喝道:「小湯,抓穩了!」他猛地一扳機括,飛行機又向上抬了抬,幾乎已成垂直之勢,推進器一下被點燃了。飛行機因為一定要有發射架才能升空,因此在機腹上裝上兩具用不會炸裂的竹筒製成的推進器,這樣萬一發射架被毀也可以升空了。如果在空中點燃推進器,飛行機就能得到二次推動,停留在空中的時間也能增加一倍。現在風勢這麼大,原本不需要用推進器,可是蕭子彥知道飛行機上升沒有飛艇容易,也隻能動用這一招了。

推進器一點燃,速度又增加許多,猛地向上疾沖,又被氣流卷著急速打轉。湯維雖然不用操縱,卻也被轉得頭暈眼花,隻能死死抓住扶手,心中不住暗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此時風軍團出發的七架飛行機已經墜落了兩架,剩下的另幾架飛行機中,倪興武和嚴平還能緊緊跟隨蕭子彥,卻也十分勉強了,另兩架剛隻在下麵打轉,也不知道被風卷到了什麼地方,說不定已經墜毀。蕭子彥打了幾個轉,雙眼則拚命盯著那邊飛艇上升的痕跡。雖然他又加快了速度,但飛行機越到高處,想要上升就更加困難,現在他耳朵裡轟隆隆直響,氣都快喘不過來,飛行機速度雖快,但上升得卻越來越慢了,雲層如一團厚厚的綿絮,讓他連呼吸都越來越難。

正在擔心能不能追上那艘飛艇,突然眼前一亮,口鼻邊上的濕重之感立時消散,雖然風還是很大,卻要舒服得多了。升得太快,他眼前一黑,剎那間都看不清周圍的一切,耳邊卻聽得湯維喜道:「蕭隊官,我們到雲上麵了!」

的確,現在已經沖出了雲層。雲層下方看去,一片漆黑,一到雲層上方,天空卻已清澈得如一塊毫無瑕疵的水晶,一輪半圓的明月高懸在天際,亮得異乎尋常,映在下方的雲層上,如鍍上了一層銀。那些雲層被風吹得不斷湧動,與海麵波濤一般無二,有些雲層卻被吹得兀然聳起,正如群山連綿。

「真美啊!」湯維失聲叫出聲來。這等景致,隻怕亙古以來還沒人看到過。天風獵獵,吹麵如刀,但這風也清澈得如無形的冰塊。蕭子彥平常出巡,也喜歡升得高一點,但現在這高度恐怕從來不曾達到過。他掃視了一下四周,道:「別管這些,快看看,那飛艇在哪裡!」

飛艇如此龐大,在這樣的高度,視線全無阻礙,一眼似乎真能看到天地的邊緣,如果飛艇先沖出雲層,定逃不脫他們的視線的。但現在看去,隻有下麵的雲海此起彼伏,周圍卻空空盪盪,飛艇定還沒有沖出雲層。

終於搶到飛艇之上了。蕭子彥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欣喜。雖然到了飛艇上方還不能說是勝定,可離勝利至少又近了一步。他熟練地扳了扳機括,飛行機輕盈地抖動一下,在空中打了個轉,繞了個大大的圈子。他一邊努力保持住飛行機的平衡,一邊全神貫注地看著下方。

真的象大海一樣。蕭子彥雖然讓湯維別管那些,可是自己也仍然不免震驚。雲層很厚,又極其平坦,被風吹動時,與海麵一般泛起層層波浪,隻是這些浪頭也是一些雲朵的碎片。在下麵往上看,這些都是烏雲,但就在雲層上麵看下去時,才發現烏雲原來同樣的是雪白的。

他本以為飛艇也馬上就會沖出雲層,哪知飛行機轉了一圈,仍然什麼都沒發現。正在詫異,湯維突然叫道:「看!那兒是什麼?」

在右側數十丈外,有一片雲層正在微微翻動。風甚大,雲濤本就在起伏不定,若非湯維目力超人,當真難以發現。蕭子彥皺了皺眉,道:「過去看看。」

雲層以上全無阻擋,月光照得一片通明。蕭子彥將飛行機飛到那兒,隻見那塊地方的雲層波動確實有些異樣,隱隱的,有個圓圓的魚脊樣的東西露出雲層,上麵布滿菱形花紋,也正如出海時在船上看到的巨魚出沒的樣子。

那是什麼?蕭子彥心頭不禁一陣驚恐。眼前這一切讓他幾乎錯以為身下是一片雪白的海水。可是雲層中難道真的有什麼異獸出沒麼?他絕對不敢相信會有如此奇事。

那是飛艇!還沒到那兒,蕭子彥猛然間恍然大悟。飛艇故意將他們引入雲層,原來是情知速度比不上他們,因此將計就計,趁在雲層中看不到遠處,故意讓他們飛到雲層上方,自己則隱身於雲中趁機下降。敵人出動飛艇,首要任務是轟炸輔弼二堡,自然不會到雲端與風軍團纏鬥。自己一味想著敵人想要占據高處,實在是棋錯一著。

他想明了此節,也不回頭,喝道:「小湯,快備好轟天雷!」

飛行機載重不大,除了兩個人以外,就隻帶了兩顆轟天雷。湯維怔了怔,道:「蕭隊官,那是什麼怪物?」

「什麼怪物,那就是飛艇!」

他們所見到的飛艇都是一個橢球形,沒想到從上方看來,那飛艇居然是這個樣子的。湯維聽蕭子彥這般產,登時大為興奮,道:「哈,他們躲在這兒?這回逃不掉了!」現在他們居高臨下,轟天雷雖然爆炸時威力不大,但炸開時有火焰濺出,飛艇的氣囊隻消被燒破一個洞,肯定不能再浮在空中了。

飛行機不能象飛艇那樣懸浮於空中不動,說話的當口飛行機已掠過了飛艇的所在,又偏離了十餘丈。蕭子彥努力操縱著飛行機,隻覺這手感與平時大為不同。飛行機能夠飛行,全靠操縱者捉扌莫空中氣流,但今天風太大,雲層上方的氣流更是怪異,飛行機上那些接合處隱隱似在發出輕微的「吱嘎」聲,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要散也等炸毀了飛艇再散吧。蕭子彥心想著,將機頭拉過來,叫道:「小湯,準備好,別擲偏了!」

湯維道:「蕭隊官你放心,這麼點距離,頂多偏個兩三尺。」他手上抓了個轟天雷,眼睛緊緊盯著那飛艇露出雲層的頂部,生怕看漏了找不到。

蕭子彥將機括一帶,飛行機猛地側過來,繞了個圈又向回飛去。現在飛行機的速度快得驚人,這麼高的速度要擲中那飛艇的確極不容易,他隻能希望湯維那出眾的視力不要讓自己失望。

飛行機轉向時,機翼被大風掠過,他耳邊象有千萬支笛子在同時奏響,那些風幾乎硬得跟石頭一樣了。蕭子彥盯著那露出雲層的飛艇頂部,現在那塊地方的雲層翻動已小了許多,大概飛艇正在下降。等飛行機快到飛艇上方時,蕭子彥喝道:「快扔!」

轟天雷是以陶土製成。與平地雷不同,轟天雷因為要用飛行機帶上天去,裡麵的碎石鐵片填得很少,否則重得飛行機都要飛不上去了。轟天雷的引線上裝著用磨得很精細的燧石製成的引火帽,隻消一拉開便能點著。湯維雖然還不能自己操縱飛行機,但他跟著蕭子彥升空已有多次,這般擲雷已是十拿九穩。看著飛行已在前方,湯維一把拉開引火帽,引線登時被點著了,他脫手扔了出去。

現在飛行機在飛艇上方頂多也就兩丈來高。湯維知道自己絕不能擲空,但這樣的距離隻怕誰都能擲中的,擲不中反倒要點本事了。那轟天雷一被擲中,登時向飛艇頂部飛去,不偏不斜,恰好擊在飛艇上。隻是,並沒有象他想的那樣炸開,那個轟天雷在飛艇上一撞,竟然斜著彈了起來,從邊上滑下去了。

湯維失望地叫了起來,蕭子彥此時正拚命操縱著飛行機,也不敢回頭,沒能看到情形。聽得湯維的聲音,他喝道:「失手了麼?」

「沒失手,隻是轟天雷沒炸,被彈開了!」

「彈開了?」蕭子彥略略一怔,又叫道:「現在我們距他們太近,你要稍微早一點拔掉引火帽,不要象平時一樣!」

轟天雷因為是從空中擲下的,而飛行機一般隻在三百到五百尺的高度飛行,因此轟天雷的引線做得很長,算好了恰在落到地上時才點到頭。而轟天雷中的火藥也是特製的,受到撞擊時會自己炸開,以防引線在空中熄滅。隻是這不太靠得住,不點引線的轟天雷落到地上,大概隻有一半的可能會炸,更多的隻會碎成一堆碎片。現在飛艇的氣囊軟軟的毫不受力,引線又太長了,隻怕要落下四五百尺後才會炸開。他雖然讓湯維早點拔掉引火帽,可是誰也不敢轟天雷的引線燒得落下兩三丈就能炸天的程度再出手。而在這樣的高度,能夠保持平衡已經勉為其難,不要想著能夠再往上飛了。

他登時大感茫然。搶到飛艇的上方,難道仍然沒辦法對付敵軍麼?這時湯維忽然叫道:「蕭隊官,你再來一次,我有辦法了!」

轟天雷擲在飛艇頂部時,飛艇中的人毫無覺察,曾望穀仍在從舷窗看著外麵。

在雲中上升了一段,那老人突然命令停止對氣囊加熱,但飛艇上升之勢未竭,仍然升了一段才停下來,再也也開始下降了。下降時不象上升那樣難,何況飛艇現在在雲中,氣囊冷下來更快,用不了多久,飛艇便會加速下降。

飛艇的速度雖然遠遠比不上飛行機,但上升下降的速度卻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老人以此入手,在雲中打個來回,那些飛行機多半便能甩掉了。

風軍團好大的名頭,飛艇隊第一次出擊,就把他們耍得團團轉,這老人的確名不虛傳,怪不得共和軍前任大統製對他極其倚重。曾望穀此時才略略放下心,她道:「木老,沒發現風軍團。」

「不要大意。」老人的麵色仍然十分凝重「風軍團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這時那小齊突然叫道:「曾隊長,從上麵掉下個東西!」

曾望穀吃了一驚,道:「是什麼?」

「看不清,黑糊糊的。」

難道是飛艇頂部的東西破損了?曾望穀吃了一驚,看向那老人。她雖是飛艇隊隊長,但這飛行機的建造,這老人自始自終都參與其中,對飛艇的結構,他要了解得更多。她正想問問那老人這究竟會是什麼東西,卻見那老人臉上渾是茫然,喃喃道:「黑糊糊的東西?那是什麼?」

曾望穀道:「會是飛艇頂上的部件麼?」

老人搖了搖頭:「頂上就是一層皮,外麵包著個浸過黑油的繩網,哪有什麼東西。難道是外皮破了?」飛艇的升力全靠內膽氣囊產生,外皮起的是保護作用。如果外皮破了,那內膽破損的可能性也要大許多。

正在想著,下方突然一亮,離得不是太遠,飛艇艙中也被映得一白。一見到這亮光,曾望穀心頭不禁一寒,登時明白了端倪,還沒說出口,那老人已叫道:「是風軍團的轟天雷!」

這正是轟天雷。雖然是在飛艇下方百餘尺的地方炸開的,對飛艇沒什麼威脅,可是這老人心中也不禁一寒。風軍團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並且已經到了飛艇上方,當真非同尋常。

「還是有點輕敵了。」老人輕聲嘟囔了一句。風軍團來得如此之快,當真未曾料到,但事已至此,後悔也已來不及。他站起身除下外套,緊了緊月要帶,道:「曾隊長,此間你多多費心。」

曾望穀吃了一驚,道:「木老,你要去哪裡?」

老人看了看頭頂,道:「風軍團一擊不中,定會再來第二次,我想,這回他們一定會在炸雷上安上倒鈎。」

曾望穀皺起了眉頭。如果真如這老人所言,炸雷上裝上倒鈎,那實在就是大事去矣。她抬起頭,道:「木老,你要到上麵去?」

老人已將月要帶束好,伸手拿起邊上一根繩索。這繩索上已經裝好了鈎子,他把鈎子勾在月要帶上,微微一笑,道:「讓風軍團看看,老朽雖然老邁,還有幾分用處。」

「你要做什麼?」此時操縱飛行機十分困難,蕭子彥也不敢回頭。湯維正在裝轟天雷的繩套上係上幾支手弩的弩箭,道:「給轟天雷裝個倒鈎。」

不錯,這確是個好辦法。蕭子彥心中一喜,道:「好辦法!你快點弄,弄好了我馬上飛過去。」

湯維的手很是靈便,雖然在飛行機上風很大,他還是將幾支弩箭縛到了轟天雷上。他道:「好了,蕭隊官。」

蕭子彥正待將飛行機掉頭,這時從身下的雲層中突然又沖出兩架飛行機來,那是倪興武與嚴平所駕駛的飛行機,他們的技術沒有蕭子彥與洪勝東那樣高超,但努力之下,終於也趕到了。

見到那兩架飛行機,蕭子彥心中一寬。單槍匹馬要對付飛艇,他心中實在沒底,但現在同伴趕到,勝機大增。雖然在空中喊話他們也聽不到,他將飛行機的機頭拉起,繞了個大圈,伸手在空中打了個手勢,示意讓他們跟上。

此時飛艇已下降了許多,幾乎看不到了,若不是蕭子彥已記住方位,隻怕倪興武和嚴平兩人發現不了。現在將轟天雷擲下去,實在不知道能不能擊中飛艇。湯維手裡抓著那個綁上弩箭的轟天雷,緊緊盯著那塊地方,等飛行機掠過,他手臂一揚,用力將轟天雷擲了出去。雖然他想了這個主意,但實在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轟天雷破空墜落,沒入雲中,蕭子彥的飛行機卻隨之一沉,也向下落去。雲層上方氣流實在太亂,他一直在勉強支撐,到了現在,卻也沒辦法再保持平衡了。幸好他操縱飛行機的手法純熟之極,飛行機雖然斜行向下,卻仍然平平穩穩,眨眼間已沖入雲層中。他也不知方才那個轟天雷能否掛在飛艇上,心中忐忑不安。飛行機隻能攜帶兩顆轟天雷,現在兩顆都已扔出去了,有沒有用卻隻有天知道。

飛行機急速下降,雲層也越來越濃,耳邊的風聲直如號角一般尖嘯。飛行機這般下行時不能強行轉向,否則鉚釘和機翼盡會斷裂。下蕭子彥慢慢地把機頭扳上來,一點點把飛行機的下墜之勢減緩。但這麼做太過困難,等他終於將飛行機拉平時,已經快到雲層下沿了。透過稀疏的雲氣,看得到下方還在鏖戰,一道道火柱沖天而起。

右弼堡已然陷落,但左輔堡還在帝國軍手中。馬耀先老於行伍,攻防得法,共和軍這個苦頭看來吃得不少。雖然現在仍然未能破掉飛艇,但有風軍團在空中纏鬥,左輔堡不必擔心飛艇從空中轟擊,士氣大增,登時又成了個纏鬥之勢。

現在仍然該向上麼?他抬起頭。現在倒是下方更明亮一些,往上看什麼都看不到。他定了定神,正待將飛行機的機頭拉起來,忽然從身下傳來一聲巨響,空中象炸開一朵碩大無朋的煙花,硝煙也四散。

是轟天雷!蕭子彥心中卻是一沉。這顆轟天雷是在他下方炸開的,顯然沒能炸到飛艇,看來湯維想的辦法也沒能奏效。現在身邊已經沒有轟天雷了,隻能希望倪興武與嚴平他們能夠成功。

第一顆是在雲層中炸開的,下麵的人看不到,但這顆轟天雷在半天裡炸開,使得戰場裡的人都怔了怔,抬頭望去。

轟天雷在空中炸成萬千點,流光溢彩,華麗非常,所有人都看著天空,一時間廝殺聲也靜了下來。

一定是風軍團攻擊得手了!馬耀先抹了把頭上的汗水,舉起手中長槍,嘶聲道:「弟兄們,風軍團已經把敵人的怪物擊毀了,這回就全看我們了!」

他喊得很是響亮,左輔堡上的士卒都發出了一聲歡呼。右弼堡遭到從空中而來的轟擊而覆滅,左輔堡的士兵們都看在眼裡,便是再膽大的人都有點心悸。從空中轟擊,這一手是風軍團的絕招,沒想到共和軍居然也有,而且擲下的炸雷比風軍團擲下時要密集得多,那時人人自危,覺得已不可能再守下去了。此時見到空中炸開的轟天雷,又聽得馬耀先的歡呼,一個個都應聲呼喝,士氣為之大振。共和軍攻勢雖強,一時間也被壓了下去。

左輔堡的神龍炮現在仍然火燙,無法填藥施放,共和軍趁這個機會已經擁上堡來。馬耀先搶步上前,一槍刺死了一個已搶到堡上的共和軍,在雉堞邊,橫槍看去。

共和軍黑壓壓的一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馬耀先一直身先士卒,隻顧著對付沖到跟前的敵軍士兵,現在才算看到了共和軍全軍。見此情景,他心中一寒,暗道:「方若水這人,難道把主力都遣來攻打左輔右弼二堡了?」

雖然眼下共和軍仍然攻不破左輔堡,但馬耀先也知道,左輔右弼二堡與東平城實是唇齒相依,缺一不可。現在右弼堡已破,左輔堡士氣雖盛,但如果得不到東平城的增援,肯定已經守不了多時。他看了看一邊圍著兩門神龍炮的炮手,喝道:「神龍炮怎麼樣,能再施放麼?」

那幾個炮手遲疑了一下,其中一個道:「稟馬將軍,還得過一陣,隻是」他說話吞吞吐吐,也不知到底要說些什麼。馬耀先罵道:「什麼時候了,有屁快放!」被他罵了一句,那炮手才道:「稟將軍,隻是火藥已經不夠了。」

因為有天橋運送,左輔堡儲備的彈藥並不甚多。馬耀先皺了皺眉,道:「不夠了?沒有向城裡要麼?」

那炮手又遲疑了一下才道:「要過了,不知為什麼,城裡一直沒送來。」

馬耀先隻覺耳根都熱了起來。東平城的火藥儲備極多,足夠使用的,城中為何不送過來?他也不去多想,喝道:「定是你們沒說清楚。汪榮!快過來!」

一個身材瘦小靈便的士兵過來道:「馬將軍,有何吩咐?」這汪榮是左輔堡的傳令兵,因為那天橋上若要輸送人員,自是越矮小越方便。

「去向鍾將軍告急,要他火速送彈藥來!」剛一說完,又小聲道:「還有,跟鍾將軍說,趁現在事猶可為,馬上開城決戰!」

現在上上之策,就是趁軍心仍然可用,孤注一擲,開城與敵軍決戰。共和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破了右弼堡,開始進攻時的銳氣卻已經消減了不少。現在左輔堡猶在,風軍團又剛剛得心,帝國軍士氣大振,趁勢沖鋒,取勝的機會依然很大。馬耀先原先覺得鍾禺穀怯戰,心中實有點看不起這個主將,但現在卻覺得說不定還是鍾禺穀的說的更對。隻是事已至此,隻能迎頭而上了。馬耀先有這個主意,實在已是對堅守左輔堡已沒多少信心。

汪榮行了個軍禮,道:「遵命!」他身材雖然矮小,卻極是靈便,三步兩縱便到了天橋邊。天橋隻是一根鋼索,下麵是幾隻吊籃,主要用於運送火藥炸雷之類,運人的話,實是極不方便。但事急從權,也隻能用一用。汪榮進了一個吊籃,道:「快絞!」下麵幾個士兵扳動絞車,將汪榮送到東平城中。

看著暮色中天橋上那個吊籃的剪影,馬耀先突然又感到一絲欣慰。雖然共和軍兵力遠遠超過東平城守軍,也不至於象許寒川所言隻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敵軍確實並不是最精銳的這團。戰鬥至此,雖然帝國軍失了右弼堡,但共和軍損耗的兵力隻怕更多。

現在,是最後一戰了。城中的帝國軍的精銳之師以逸待勞,開城迎擊,未始不能以少破眾。馬耀先久經行伍,戰事經歷了也不少,以前總是擔任輔助攻擊之責,獨當一麵,這還是第一次。此戰若能大破共和軍,那他馬耀先的名頭恐怕也將一雷天下響,縱然比不上四相軍團指揮官,隻怕也能與鍾禺穀不相上下了。

他越想越是興奮,將長槍重重往地上一擊,高聲喝道:「弟兄們,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立功就在今日了!」說罷,又沖到雉堞邊,與幾個沖上來的共和軍交戰。

那吊籃一到東平城頭,還沒停穩,汪榮一按籃框跳了出來。幾個帝國軍士兵迎上來道:「兄弟,你們那兒怎麼樣了?」汪榮也沒功夫回答,隻是叫道:「我要見鍾將軍!快帶我去見鍾將軍!」

一個士兵領著他向城頭跑去。汪榮心中太急,跑得急急忙忙,差點摔了一跤,卻見鍾禺穀身披戰袍,正扶著雉堞觀戰,他搶上前去,跪倒在地道:「鍾將軍,小人馬將軍麾下汪榮,見過將軍。」說得也太急,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鍾禺穀回過頭來,冷冷看了他一眼,喝道:「馬耀先現在戰勢如何?」

汪榮一見鍾禺穀的表情,心中忽地一震,暗道:「鍾將軍在想什麼?他怎麼好象與己無關一般?」隻是事態緊急,他也不多想,大聲道:「馬將軍力戰之下,擊退叛軍五輪進攻。現在堡中眾誌成城,士氣高昂,但火藥炸雷快要告竭,請鍾將軍補充!」

鍾禺穀中眼神遊移不定,也不知是震驚還是欣慰。馬耀先竟然能支撐到現在,也當真令他有點吃驚。敵軍主將乃是七天將之一的方若水,許寒川說過,此人與共和軍大帥丁亨利並稱為七天將,是共和軍的勇將。鍾禺穀心高氣傲,平生也隻對楚帥有幾分佩服,但他也知道輕敵為致敗之因,縱然看不起敵將,也不能妄自尊大,何況方若水兵力有六萬之多,即使此戰能擊退敵軍,東平城的損失也將大到無以復加。

戰事如一博,兵力就是籌碼。其實不僅僅是戰爭,從小時候起,鍾禺穀就把一切都看成是賭博。賭博沒有不輸的道理,但是會賭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收手。

現在眾寡不敵,對手的實力要遠遠強過自己,這時候的上上之策不是硬拚,而是利用手中的籌碼,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那就是這一場豪賭的勝機。因此當許寒川向自己提議獻城投降時,自己當即首肯,可是也對許寒川有了幾分忌憚。

這個人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許寒川說出他的主意時,看著這人莫測高深的笑容,鍾禺穀感到一絲懼意。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馬上除掉許寒川。可是,如果當場除掉他,隻怕也就斷了獻城投降這條路了。他想了許久,覺得獻城實是上上之策。既然帝國已是日薄西山,又何必為這個腐朽的皇朝陪葬?他鍾禺穀是識時務者,是豪賭中永遠的勝者,豈能因小失大。何況,許寒川以為看透自己的心思時,可自己的心思又豈能為許寒川所料?

方若水這一戰啃上了硬骨頭,定不敢再小看帝國軍,這樣自己若獻城的話這籌碼無形中又重了三分。而如果共和軍攻不破輔弼二堡,反而一戰敗退,那自己作為東平主將,為帝國就立下了一件奇功。進退皆遊刃有餘,這條左右逢源之計使得當真了得,他幾乎要佩服自己了。隻是戰事瞬息萬變,當共和軍從空中轟擊右弼堡,他覺得輔弼二堡轉瞬間便將失守,已是做好了獻城的準備,沒想到風軍團一出動,共和軍的空中部隊便不知去向,方若水至今仍然攻不下左輔堡,倒是讓他為難之極。

共和軍沒許寒川說的那麼強,帝國軍也沒有自己預料的那麼弱,雖然共和軍兵多,勝負之數仍然未可知,方若水一定也在焦躁不安吧。雖然這樣想著,可是鍾禺穀發現,自己盡管努力想要鎮定,心緒卻如風濤起伏,片刻不能平靜。

自己與方若水一般,一樣在焦躁不安啊。他扌莫著月要間金刀的刀柄,有些自嘲地想著。汪榮卻不知鍾禺穀此時在想什麼,半晌見他沒答話,已是心急如焚,又道:「鍾將軍,馬將軍告急,請鍾將軍盡快增援!」

「曾隊長,方將軍發信號要求我們盡快解決左輔堡!」

小齊在前方突然大聲道。曾望穀皺眉了眉頭,道:「知道了。」

方若水準是在地麵上遭遇挫折了。帝國雖然腐朽墮落,但軍隊戰鬥力卻依然不可小看。她想起出發時,方若水信誓旦旦,說什麼「我軍正義之師,兵鋒所指,所當無不披靡」之類的話來了。方將軍還是輕敵了啊,帝國軍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在剛結束的與蛇人之戰中,帝國軍一直擔任抗擊蛇人的主力,帝國軍士兵也都已身經百戰,即使東平城守軍並不是帝國軍中最為精銳的四相軍團,一樣不容易對付。

她看著下方。現在飛艇已降到了雲層底部,正轉向左輔堡上空。木老到了飛艇頂上還沒下來,而方才又有一顆轟天雷從上麵落下來,可能就是被木老擲開的。

不愧為當年五羊城的望海三皓之一。曾望穀暗自贊嘆。她看了看下方,道:「轉向左輔堡!」

上方有木老應付,不用再擔心風軍團的炸雷,現在也可以一心對付左輔堡了。她一聲令下,幾個飛艇隊士卒當即扳動機括,飛行機開始轉向,朝著左輔堡飛去。

此時那老人卻沒有曾望穀想得那麼瀟灑。他的須發都已被露水打濕,勉強站在飛艇頂上。這飛艇是用軟皮磨光後再用羊腸線縫起,上麵還上過一層黑油,既不透風也不透水,但此時沾上了一層水後卻光滑之極,幸好上麵還蒙著一個繩網,否則恐怕連站都站不上。

方才從上方擲下一顆炸雷,這炸雷上綁上了許多短箭,正紮在飛艇頂上,幸虧被他及時擲去。此時他腳尖鈎在繩網上,全神貫注看著上方。在雲層中,能看到的隻有丈許遠,再遠便看不清了,若是再擲下一顆炸雷來,他也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發現。

風軍團真名不虛傳,應對得當。如果風軍團全軍在此,飛艇真個如俎上魚肉,幸好隻剩了三架了。他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右手握住月要間短刀。

共和軍後起人才大為不弱,自己這個老頭子也不要輸給他們了。他抹了抹額頭,額上汗水和露水都混在一起。周圍雖然極是寒冷,但他額上仍然冷汗直冒。

風軍團攜帶的炸雷不多,頂多也就是兩到三個,那三架飛行機中有一架多半已經擲完,沒有多大威脅,另兩架卻還沒動過,要防的就是這兩架了。

他將腳尖勾住了繩子,忽然伏下身來,貼著飛艇蒙皮聽了聽。虛能納聲,這飛艇又是中空的,周圍極細微的聲響都能從中聽到。他年紀雖則老邁,依然耳聰目明,已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破空之聲。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仙俠相关阅读: 重生機甲時代,開局亞瑟機甲 閃婚霸總一百天 陰司神道,從一人之下開始 我編造了諸天萬界 四合院:從卡車司機開始 月暖似春暉 當快穿大佬拿了洗白劇本 末世,我標記了亞空間 重生後我培養了一代佞臣 美劇世界裡的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