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疑竇與謀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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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疑竇與謀殺

李平的政室距離諸葛丞相的房間並不遠,這是一間青磚灰瓦式的建築,絕對麵積甚至要比諸葛丞相的還要大。

門口掛著一把束著黃色綢帶的魚紋銅劍,劍未開刃,但紋理與造型透著無比的尊貴,提醒路過的每一個人:房子的主人雖然目前隻負責丞相府的後勤事務,但仍舊是一名皇帝親自委任並掌管中軍大權的「中都護」--這是李嚴在能力範圍之內對諸葛亮做出的無聲抗議。

荀詡一進政室的門,就看到李平端坐在房間正中。

他身前的幾案一塵不染,隻擺著一副精致的茶具。

各類文書與卷宗都拾掇的整整齊齊,與諸葛丞相雜亂的房間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的身旁還擱著一個煮水的小袖爐。

「荀從事,別來無恙?」

李平站起身來,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荀詡從江東返回漢中的時候,就是與李平的軍隊隨行,兩人也算相熟。

荀詡恭敬地還了禮,在李平的下首坐定。

李平本人的相貌就和他的字「正方」一樣,一張國字臉敦實厚重,初次見麵的人能油然生出一股好感;他的語調和動作也都相當持重謹慎,給人一種強烈的內斂印象。

荀詡兩年前在江州初次見到李平的時候,對其第一眼印象也頗有好感。

不過現在荀詡能夠從這些刻意修飾過的表麵形象覺察到一些值得玩味的東西。

「不知都護大人找我來,所為何事?」

荀詡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平嗬嗬一笑,舉起身前的茶杯緩緩地啜了一口,這才悠然說道:「這次叫荀從事您過來,不為別的,是下關於那個內間鄧先的事。」

他在撒謊。

荀詡看的出來,李平今天找他來肯定不會是為了這種事情--至少不完全是--關於鄧先叛國的詳細報告早在五天前就被送交了李平,就算是荀詡本人也不可能知道的比那份報告更多。

「大人是對那份報告的某些細節不太明白嗎?」

荀詡謹慎地做了一個防守性的回答,他還扌莫不清李平到底想要做什麼。

李平露出一副痛惜的表情,攤開雙手。

「在我的管轄範圍之下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真是令人遺憾。

我自己也難辭其咎。

所以我希望能多了解一下,好防止這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於是荀詡將報告復述了一遍,沒有省略任何重要細節,也沒有增添任何。

李平眯著眼睛聚精會神地聽著荀詡的敘說,盡管他早已經知道內容,可絲毫沒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等到荀詡講完,他親手將荀詡茶杯裡的水續滿。

「就是這樣了,大人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您的報告很清晰,不愧是靖安司從事。」

李平先是恭維了他幾句,然後語氣一轉,「不過我對其中的一段還想了解的多一些。」

「是哪一部分呢?」

「就是關於靖安司發覺鄧先叛國的方式。」

李平看似漫不經心地說,用右手大拇指輕輕地摩挲著陶茶碗的邊緣

聽到這句話,荀詡心裡突地一跳,暗想「果然問到這方麵來了」。

鄧先的被捕是因為魏國流亡者徐永的舉發,但徐永的存在屬於高度機密,知情者隻限於幾個人。

所以在遞交給李平的報告中,荀詡進行了有意識地掩飾,將懷疑鄧先的理由模糊籠統地解釋為「靖安司相關人員的不懈調查」。

荀詡迅速調整一下思緒,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憑空杜撰的話就等於是欺騙上級,這個罪名是相當嚴重的;而如果說實話的話,將不可避免地刺激到李平和隱藏在暗處的「燭龍」,其後果不堪設想。

「都護大人,靖安司懷疑鄧先並非源於一個渠道,而是對數個獨立情報來源綜合考察後得出的結論,所以很難用兩、三句話解釋清楚。」

李平見荀詡表情猶豫了一下,很理解地說道:「我知道,靖安司的情報製度很嚴格,這對你們來說很為難。

畢竟有些渠道是不能對非高層人士公開的。」

荀詡從李平和藹的語調裡品嘗出了不滿,情報渠道當然是不能向非高層人士公開的,而李平是目前南鄭的最高長官。

這無疑是在暗示:荀詡如果拒絕回答,就會得罪一名位高權重的上司。

屋子雖然兩麵的雕花窗戶都敞開著,空氣仍舊變的稍微有些粘滯。

荀詡慢慢地舉起茶杯,優雅地品了口茶,好爭取時間思考。

當他把茶杯重新放在案麵的時候,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

「是這樣,都護大人。

靖安司在調查鄧先的最主要的一個情報來源,是來自於一名魏國情報部門的流亡者。」

「哦?

流亡者?」

李平聽到這三個字後,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一直撫摩著茶碗的手停止了動作。

來自魏國情報部門的流亡者,他知道這其中蘊涵的價值。

「這可真是個大收獲,現在他就在你們靖安司的手裡?」

「原本是的,不過現在這個人已經移交給了朝廷。」

荀詡的這句回答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從技術上來說,他回答了李平的問題,沒有撒謊,但是實際上什麼也沒說;更重要的是,這句話還暗示流亡者已經歸成都中央所有,身為丞相府代理的李平已經沒有介入的權限;他不能繼續追問流亡者的姓名、所在地以及靖安司到底從他嘴裡撬出多少情報--那已經屬於中央事務了。

宦海沉浮多年的李平準確地捕捉到了這句話背後隱藏的寓意,他白皙的臉上平靜如水,緩慢地將兩隻手掌在合攏在一起,淡淡地說道:「原來是這樣,貴司的效率確實值得欽佩。」

「都護,請您放心。

鄧先隻是魏國發展的一條單線,靖安司相信您和您其他幕僚在這件事上都是清白的。」

「哦。

嗬嗬,我也得負起失察之責。」

「請都護大人不必如此自責,鄧先能泄露的機密很有限,我軍損失沒想象那麼大。」

「這全是貴司不懈努力的結果,諸葛丞相手下果然盡是蜀中的精英。」

荀詡抬起眼直視著李平,在對方眼睛裡他看不出什麼波動。

他想試探一下,但最後還是和著口水咽了下去。

現在還不是試探的時候,不能讓李平覺察到一絲靖安司對他的懷疑。

事實上,靖安司處於一個很弱勢的地位,他們麵對的敵人是目前漢中的統治者,而手裡的武器就隻有一則未經證實的證詞。

接下來的話題輕鬆了不少,基本可以歸為閒聊一類。

李平向荀詡介紹了他對飲茶的心得,還推薦他去品嘗一下屏山與蒙頂茶葉的區別。

荀詡謙遜地聆聽了這位上司的講解,還欣然接受了一封茶葉做為禮物。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荀詡帶著茶葉起身告辭,李平熱情地把他送到了丞相府的門口。

荀詡回到「道觀」以後,杜弼和裴緒都急忙趕過來問他究竟與李平談了些什麼。

荀詡將茶葉丟在書架上,洗乾淨手,這才悠然轉身回答道:

「喝茶,還聊了其他一些事情。」

四月二十日,荀詡照例前往靖安司在南鄭城外圍的暗哨巡視。

會見完李平以後,他和杜弼都認為這從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了李平的焦慮:鄧先已經的消息源也會把他自己暴露--如果這位都護大人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秘密的話。

結論是,靖安司必須進一步加強對李平、成藩以及狐忠三人的監視,一直維持到諸葛丞相返回漢中。

不過目前來看,這個目標還是遙遙無期。

祁山戰線目前陷入了膠著狀態。

司馬懿自從四月十一日遭遇到慘敗後,一直龜縮在上圭城內;諸葛丞相雖然占據了優勢,但一時也無法撼動上圭堅硬的牆壁。

郭淮在前一年的戰備工作現在顯出了效果。

(諷刺的是,這些戰備成果部分要歸功於主記「陳恭」。

靖安司在南鄭城外圍的暗哨一共有二十六處,全部設置在南鄭城周圍十裡以內的各處交通要沖與隱秘小路,日夜監視。

這是一件艱苦且乏味的工作,而且靖安司沒有那麼多人手,不得不延長換班間隔,所以監視者的士氣十分成問題。

荀詡不得不經常親自出去巡視,以保證南鄭附近不出現盲區。

現在荀詡前往的這一個哨所位於南鄭西北部的一個山丘之上。

山丘南側的坡勢平緩,被一些暗黃暗綠色的苔蘚和灌木覆蓋,坡下就是通往祁山前線的一條要道,土黃色的路麵一直延伸到遠方的秦嶺。

哨所就設在坡頂一處石凹坑裡,視野非常開闊,天氣好的時候能監視到大路前後三裡多的動靜;但是坑地凹凸不平,滿布堅硬石塊,讓藏身於此的監視者很難受。

現在在此地執勤的是一個年近五十的老人,是從前線退役下來的傷殘老兵。

根據裴緒的判斷,最有可能的逃亡路線是在東南一側,所以在北方靖安司並沒有安排太多人力資源。

荀詡繞到了山丘的另外一側,將坐騎係到了一處樹樁上,然後拿著兩塊臘好的豬肉與一皮囊米酒朝哨所走去。

對於這些監視者來說,這些犒賞比領導的鼓勵更加親切。

「大人。」

監視者聽到荀詡上來的聲音,從凹坑裡費力地扭動身體要轉過來。

荀詡做了個手勢讓他別動,貓著月要也跳進坑裡,把酒肉擱到一副破舊的淺藍包袱皮上。

那包袱皮上灑著幾片乾糧殘渣,顯然這是監視者賴以生存的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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