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路（1 / 1）
第一周的時間極其漫長，對於從未離家的孩子來說是煎熬，初一新生在周五中午提前收拾好了包裹，下午下課後都奔出教室和校門，不到二十分鍾時間，馬路上已經遍布騎自行車的同學了，慶江也在其中，後座上還用皮帶綁著一個裝麵條的紙箱子。慶江騎的很快，從學校到家有五公裡的公路，再有三公裡的河道，最後是兩公裡的爬山，路越走越難，村裡其他孩子的是新自行車，蹬起來輕鬆省力，慶江的舊自行車很費勁，中途還掉了兩次鏈子，幸好路過的同學幫他安裝。同村的幾個夥伴在河道時已經超越慶江，他們也喊著讓慶江快點，但是慶江已經快蹬不動了，大家都著急回家，所以慶江讓他們先走。【慶江腿腳酸麻，身子隨著兩條腿用力蹬車而一前一後搖晃，河道的溪水倒不寬，窄處約五十公分，寬處也在一米五以內，因為石頭較多，地麵坑窪，所以很多位置水流發出連續的嘩嘩聲，在夕陽下，溪流映出粼粼波光，慶江的思緒被帶到小時候在此處玩耍的場景。小學周末時，他們偶爾會叫上村裡的夥伴，各自拿著那幾個喝完飲料再反復裝水變舊的塑料瓶，一起到河道裡捉魚，其實被他們稱作魚的是泥鰍，孩子是非常喜歡泥鰍的，他們還經常捉一些蝌蚪養在在自家飲牲畜的水槽裡，這些泥鰍就是遠珍貴於蝌蚪的極品了，他們到河道後，會先在上下遊各走一百多米來尋找泥鰍較多的水坑，選定位置以後便開始行動，通常這樣的坑裡有大石頭，人在上麵一跺腳，便能看到成群結隊的小泥鰍在水裡閃轉騰挪，然後又快速擠入石頭下麵，但也有一些脫離大部隊，轉向離得更近的小石塊下方，而這些石塊下方的便成為孩子捉拿的對象，慶江捉泥鰍的手法高超，他的手法還是曾經在河道旁麥地轉運麥子時淑月給他所教，慶江緩慢地蹲到的河邊，當發現一條泥鰍時，眼神先跟蹤它的軌跡，並用樹枝之類的輔具將它趕到靠近人的一側，待它稍加穩定後，若是在臂長的範圍內，慶江便會將雙臂抱圓，從遠處緩慢地伸向水裡，這時但凡動作迅速便會驚嚇到泥鰍，然後逐漸回收胳膊縮小包圍圈，手在水裡傾斜並且五指分開地邊過濾邊緩慢靠近，快到泥鰍旁邊時，通常也會引起警覺，泥鰍開始遊動，此時更不能心急，將手調整為垂直在水中，五指並攏，泥鰍通常會隨意地遊動幾下，偶爾碰到手上，但也會立即返回繼續在包圍圈內，再稍加穩定後便開始最後的進攻，包圍圈持續縮小，泥鰍也被逐漸推河邊，雙手封堵了通往水坑深處的全部缺口，手也露出水麵，此時的泥鰍已經是甕中之鱉，隨著慶江手底合攏，泥鰍被連同一點水一同舉出水麵，此時它才發現上當被騙，慌亂地四處沖撞，但此時木已成舟，它的命運隨著很快滑入提前備好的塑料瓶而被改變，當然有的被捉住的泥鰍通過迅速跳躍或者因小孩子的疏忽而再次逃到水裡，而這種到手鴨子飛掉的情況在每個孩子的手上都出現過，這種情況往往在孩子內心激烈的後悔和反省後，他們的捉泥鰍技術逐漸變得全麵且高超。而第一次來的孩子，通常看到小泥鰍後便快速出手，濺起很大的水花，不僅捉不到獵物，反而會抓起水底腐臭的淤泥，攪渾整個水。其實捉泥鰍歸納總結的話，就是要耐心、要穩、要緩慢麻痹獵物，讓獵物在放鬆警惕的環境中被俘，這頗有種溫水煮青蛙的道理。慢慢地，瓶裡被灌了幾十條泥鰍，入瓶較早的已經開始因缺氧翻著肚皮了，他們快該回家了，突然遠處下來了五六個幾個卷起褲腿的同齡孩子，他們手裡拿著更加專業的破紗網，邁著悠閒地步子在石頭上上穿梭，看的出來是河道村子裡的孩子，慶江他們並不想招惹這幾個孩子，但仿佛再待下去就會迎來他們的挑釁，他們便很快收拾撤離了河道。在他們爬上半山坡的時候，看到河道的幾個孩子已經在一個水坑裡光著屁股嬉戲了，這個確實附近村子孩子洗澡的唯一去處了，慶江他們通常一年也會在此洗兩回。曾經關於河道的經歷隨著慶江的思緒播放，轉眼已經來到山腳下，這是回家的最後兩公裡】，但也是最難走的一部分，村裡的雨水平時都沿著溝會流下來，最終就會合到這條河道流向更遠處，河道為東西走向，現在村子在正南高處方向，慶江麵前是一條曲折向上的溝渠，兩側是陰坡和陽坡兩座山，溝的開口較大，往後狹窄又深，好像要引導人盡快進溝，但又懶得偽裝，快速顯露出深不可測的山體，他即將爬上陽坡，山腳下慶江心頭已經充滿壓迫感，此時已是晚上七點，太陽已經完全消失，再次看著前後都沒有人，慶江心裡再度發毛，唯一的聲音是青蛙和蛤蟆的叫聲。慶江推著自行車在盤旋的山路上前進，一道又一道，太陡的地方他甚至要休息三次才能前進十多米，從陡坡上來，終於到了一個緩坡上，慶江坐下來休息，掏出剩的的一點乾餅和半瓶水，補充了些能量，此時已經能看到遠處村裡的燈火，他覺得安心了許多，剛才超越他的同伴應該剛到家裡，他又鼓足了精神再次出發，此時河道裡的蛙聲已經消失殆盡了，剛才被汗濕透的後背，也冰了起來，晚風吹著路兩旁的雜草，沙沙作響，風裡夾雜著黃土的氣味兒。緩坡上去之後，月光也明顯起來，但是前麵是是一個很大的彎道，彎道的上方是高聳的土崖，土崖倒懸，似乎隨時都有掉落的風險，也正是這仞崖，遮擋了月光，崖正下麵的路顯得格外昏暗，慶江站在外麵猶豫起來，他突然想到父親描述過的一個事，青年時期的父親極為膽大，不管多晚，他哪裡都敢去，經常前往河道邊的一個村莊喝酒，有一次喝完酒都晚上十一點了，天極黑，又沒有月光，主人家強留父親留宿次日再走，但是倔強的他非要走，在他看來，可以喝酒到天亮，但是睡覺必須在自已家裡，執拗不過的東家隻好放父親回家，送了數十米，臨分別點了支煙，交代小心後就各自告別。父親憑借對路的熟悉，很快便走完了一半的路，此時父親僅剩的幾支煙也已經抽完，巧的是接下來也將遇到一個彎道，覆蓋在樹群之下，黑的仿佛有些窒息感，父親的酒此時也醒了大半，便扌莫黑進了去，可是感覺走了很久，但是怎麼也走不出這個彎道，他腦海越來越清醒，瞬間回響起歷年在村裡意外去世的各種神秘事件，上吊的、車撞的、掉下懸崖的、失蹤的、關於大人的、小孩的等等，一股腦兒都湧入腦海，平時記憶較差的父親瞬間想起這些全部的事例，同時方向越來越模糊，他不停地撓著發麻的頭皮，著急地快要跑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就在窒息感來臨前，他嘴裡念叨了一個之前在這附近處摔傷身亡的親房，並說：阿爺，今天你總不會讓我也撂在這兒吧，念叨幾句後，忽然聽到一聲響亮的公雞打鳴，突然，整個眼前感覺亮堂起來，剛才仿佛閉著的眼睛瞬間睜開了，月光格外亮，路麵的塵土也似要反射出月光，父親仔細瞧了瞧地麵，更讓他大為吃驚，地麵腳印竟然顯示他在這塊彎道反復來回走動，密密麻麻的腳印橫豎躺著，不覺驚出一身冷汗，裹了裹衣服後，父親加快步伐向家裡走去，也是自此以後，父親開始在晚上減少出門，雖然他的膽子仍舊很大，但是多了一份顧慮。父親的經歷在慶江腦海中短暫放了一遍，雖然父親和他走的不是同一條路，但是作為一個孩子，他開始更加擔心，緊接著他又想到父親當時說如果他還有煙，點著煙過去也許就沒事，慶江扌莫了扌莫口袋，果然用來點煤油爐的打火機在兜裡，他急忙拔了一點草，從書包撕了一頁紙，像村裡大人卷旱煙一樣把草卷起來，然後點燃，火光突然變得很亮，而且非常暖和，慶江吹了火，讓紙和柴慢慢燃著，這個彎道長約五十米，他要用這點光走完它，拿著火光的慶江心裡踏實了許多，他的自行車推起來也沒有那麼沉重了，一邊謹慎地看著地麵，一邊緊挨著自行車行走，不到五分鍾的時間，他便穿越了這個彎道，仿佛穿越了一個時空般，外麵的風也不似剛才般冷，月光不是很白亮，有一絲偏黃，但是更像家裡的燈火。突然，慶江看見遠處有光在晃動，是手電筒，燈光焦急地在地麵和天空亂晃，時不時照向路下麵的溝裡，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慶江停下來仔細瞧了瞧，仍舊看不清是誰，他便試探性地小喊了一聲，此時燈光也駐足，他再加大聲音喊，淑月激動地應承了一聲，原來淑月也到村裡其他同學家打聽情況，發現別人家的孩子都回來了，並且了解到兒子還在後麵，她便借了手電筒一路尋來，突然發現彼此的兩人都五味雜陳，淑月的愧疚，慶江的難處，都短暫縈繞後被幸運化解，淑月扌莫扌莫慶江的頭，然後接過自行車和書包，兩人都小聲有說有笑地朝家走去。第二周，淑月到縣城便買了一輛全新的輕便自行車，二百六十元、藍色、結實、靈活、剎車靈敏，新車出現在慶江麵前的時候他簡直要哭了，他是那麼喜歡自行車，就連之前舊的一輛，在他上初中之前就騎著到處跑了，之前但凡通往地裡能走自行車的路，他都頂著母親的斥責要騎車前往。現在有了又新又快的車，他心裡感覺更喜歡去學校了，甚至連學校回家的山路，都不覺得艱苦，他迫不及待地試騎，座子軟軟綿綿的，腳踏蹬起來絲毫不費力，走動起來絲毫沒有鏈條蹭動鏈瓦的聲音，對比舊車好似開啟靜音模式，但是撥動手鈴，清脆的鈴聲瞬間擊破空氣，餘音綿綿，暖上慶江心頭。慶東也羨慕不已，哪怕是那輛舊自行車，要是能擁有也極開心。慶江再次打量了新車，輕輕地扌莫了扌莫手把，鎖在了門口。慶江和慶東開始拿抹布擦拭舊車，沾了洗臉盆的水開始擦，反復多次水也渾了，車也乾淨許多，慶江將車給了弟弟，畢竟一年後弟弟也要開始學習騎車，弟弟黑黑亮亮的眸子看了慶江，又轉向自行車，他激動地開始扶著車子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