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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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恕一個人坐在寧靜得令人發慌的家中,像隻沒骨子的米袋子一樣陷在沙發裡,抬頭仰望著天花板。他並沒有發呆,他的眼珠子一直聚精會神地盯著屋頂吊燈,眼前飛舞而過的是一條條的計劃。他思考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如滿血復活一樣坐起,精神抖擻地先給寧宥打電話:「姐,媽現在怎麼樣了?」

「啊,你說話好像精神好了點兒。媽臉色也好了些,睡安穩了。醫生說等下可以回家。你可以說了,你那邊怎麼樣了?」

「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我工作出了些麻煩。今天簡家老三鬧到我公司,我老大終於忍無可忍,把我撤了。我打算今晚或者明天早上飛去北京,跟老大好好談談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很可能不會再回老家工作。我想這樣也好。這段時間裡我會比較動盪,沒法照顧媽,媽現在的身體,一個人待家裡我不放心,我想媽還是在上海跟著你多待幾天,你多費心。還有,別讓媽替我的工作操心,你看編個什麼樣的理由騙過媽才好。」

寧宥一邊聽,一邊恨不得念阿彌陀佛月匈口畫十字,感謝老天讓寧恕開始冷靜下來說人話了。而且,看起來工作沒丟。「我也是這個意思,讓媽跟我住幾天。你收起脾氣,好好跟你上司談,往往良好溝通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好結果。你好不容易爬上地方諸侯的平台,千萬別因為這次的事掉下來。」

「嗯,我趕去北京,而不是等上司從北京下來找我談的目的就是這個。我主動一點,在他眼裡態度總是誠懇一點。我最好今晚就趕到北京。」

「太好了,趕緊出發,媽媽有我呢。錢要是不夠,可以問我拿,別害臊,該送禮、該請客的,一點兒別縮手縮腳。」

「我知道,謝謝你,姐。那我……行動了。」

寧宥接完電話,長長舒了一口氣。回到急診大病房,見媽媽睜眼正找她,她忙走過去,由衷笑著道:「弟弟好像是想通了,等下去北京,打算跟上司商量,換個城市,換個工作。媽,你就安心在我家裡多住幾天吧。」

「哎喲!」寧蕙兒不由得使勁捶了一下病床,仿佛力氣都使盡了,整個人全都癱軟在床上,「好了,這針打完我們走吧,沒事了。」

寧宥看著媽媽笑:「還沒事呢,我可沒力氣背你回家。你好好躺著打針,等司機忙回來,咱們再走。哎喲,過節一樣,天哪。」

「好歹老二身上一半的血是我的,哈哈哈,還有救。我沒事了,哎喲,我困了,再睡一覺。」

寧宥看著老媽閉上眼睛就鼾聲大作,還真是睡著了,她也欣慰得渾身鬆軟,趴在媽媽身後打起了瞌睡。

寧恕第二個電話打給程可欣。鈴聲響了好久,程可欣才接起電話。寧恕想象得到程可欣看到來電顯示時候的驚異。

「嘿,看見樓下的鬧劇了嗎?」

「啊,一幫大大小小的流氓,別理他們,一看就知道滿嘴沒一句是真的。蔡淩霄怎麼可能跟那種人有交往,還爭風吃醋呢?」

「他們也不算是全汙蔑。我最近得罪地頭蛇,他們把我的老底都挖了出來,我爸……確實是那麼個人,嗬嗬。這事說出來反而輕鬆。我打算回總部了,跟你告個別,很高興認識你。如果說我回老家工作這段日子還有一絲亮色的話,與你相識是唯一了。還有,謝謝你上回送的酒心巧克力,非常好吃。再見,小程。」

程可欣的一對鳳眼生生地驚成一對杏眼:「你……哦,再見……小蔡怎麼辦?」

寧恕隻是嗬嗬一笑,再說一聲「再見」,掛斷了電話。這一刻,他心裡、眼裡都是程可欣的影子。然而,再多的影子也阻止不了他。

寧恕飛快整理好行李,再背起電腦包,飛奔下樓,直奔小區大門。

簡宏成接到朋友的來電:「寧恕拖著一隻行李箱,背著一隻包,在小區門口打車,好像要出遠門。」

簡宏成有點兒不敢相信:「唉,好吧,你幫我歡送他一下,看他去哪兒。我還得向他姐報告。」

朋友大惑不解,這算什麼復雜關係?

簡宏成朋友的車緊盯寧恕打到的出租車,他原以為不是去機場就是去火車站,可寧怒走了幾個燈後,他就知道事情不對勁,忙牢牢盯緊了。

很快,車子停下。簡宏成朋友抬眼一瞧,國稅局。

簡宏成接到電話,嗬嗬冷笑,反而覺得這才正常。

寧恕下了出租車,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拎包,走向國稅局大樓。

如今這樓堂館所都建得高端大氣上檔次,從大門到大樓門,之間有段漫長的距離讓前去的人有充裕的時間調整心態,迎接挑戰。

寧恕幾乎不用調整心態,大步流星往裡走。但此時,他的手機響了。寧恕鼻子裡哼出一聲,暫時放下行李箱,拿出手機接通時,冷笑著朝身後看看有無尾巴跟著,然後才看清楚來電顯示果然是簡宏成。他不知簡宏成前麵說了些什麼,直接打斷道:「讓你的人來綁架我啊,你不是跟蹤我嗎?我就在國稅局門前,沒錯。」

簡宏成道:「跟你說兩件事:第一,二十多年前,一個瘋子的瘋狂舉動,讓簡、崔兩家承受巨大創傷,兩家所有人用二十多年的時間縫補創口,至今不曾擺脫陰影;如今若再來一個瘋子,我必竭盡全力,將對兩家的危害都降到最低;第二,我將把昨晚上你無法自製、滿地抽搐的錄像電郵給你姐。你有病,我建議你姐千萬不要諱疾忌醫。好了,你進去舉報吧。」

「簡宏成,你什麼意思?你這……」寧恕聽到手機聽筒裡傳來斷線的聲音,顯然,簡宏成將話說完就掛斷了。寧恕暴躁地對著手機,又大聲咬牙切齒地說出剛剛憋在嘴裡的話:「你這無賴!」可沒人回應,隻有旁邊經過的一個中年女子驚慌地小跑開去,像是躲避瘋子。

女子的行為更加刺激了寧恕。瘋子?寧恕定了定神,忽然腦袋一片空白——瘋子!

寧恕記起來了,昨晚他在被捆後,有那麼一陣子的激動,他忘了當時做了什麼,隻知道後來媽媽總是回避直視的眼神,總是背後打量的眼神,以及筋疲力盡的怔忡。而今早,媽媽竟然拚老命驅車去上海找姐姐,眼下昏迷在醫院,有多麼要緊的事,讓她如此不要命?因為……瘋子?

寧恕一時呆住,站在當地無法動彈。瘋子?像他爸?那種無力的歇斯底裡?

忽然,寧恕靈光一閃,臉上不禁露出冷冽的笑意。他對著依然舉在麵前的手機自言自語地道:「簡宏成,你不就是試圖刺激我,讓我變得火冒三丈、語無倫次,影響我舉報的可信度嗎?你確實牛,我差點上你的當。」

寧恕冷笑著拖起行李箱,爬上台階,冷靜地、路線筆直地走進玻璃大門。

而郝家父母則是麵無人色地走出看守所大門,回到陽光下依然回不過神來。

一輛空出租車經過,司機搖下車窗,大聲問:「走不走?」

郝父如夢初醒,忙拉著老伴兒退兩步,一隻手連連擺動:「不走,不走。」

出租車嗖地開走了,灰都沒揚起。

郝母這才跟丈夫道:「怎麼辦啊,回去怎麼跟寧宥說?」

郝父嘆息:「我們在寧宥麵前哪還有顏麵,要麼破罐子破摔到底;要麼別管青林說什麼,我們做主意到底。」

「可青林寫的也有道理,我們找的律師再可靠,怎麼比得上寧宥找的專門做這方麵的律師?要是業務不精,不是害了青林?」

「你看你,耳根子這麼軟,主意變得這麼快。別人又不是我,你兒子都不肯容忍你一變再變。別管了,事已至此,我們別管青林說什麼,我們自己請律師。我這幾天看法律書,我會看著律師怎麼做。」

「不行啊,萬一失誤可不是小事,關係到青林多坐幾年牢啊。」

「你這就叫患得患失。照你這黏糊勁兒,哪個律師你都不會信。就這麼定啦,我可沒臉回去求寧宥請回她那律師。」

「問題是……青林信裡說寧宥請的律師好,他比我們更清楚啊。」

「青林他現在還有魂兒嗎?早亂了方寸。你看他的字,每條豎線都不直,你能指望他的腦袋清醒?你能指望他拿出清醒的結論?」

郝母忙戴上老花鏡看,果然。她哭了,卻埋怨道:「你怎麼知道青林不清醒?再慌,也已經關上這麼多天了,還能不冷靜下來?你是不肯拉下老臉回去求寧宥。你這臭知識分子,為了老臉,連兒子都可以犧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

郝父急了:「我怎麼會不管兒子?你看著,我這就打電話給寧宥,你等著聽她拒絕。」

郝母擦著眼淚道:「你開免提,我得聽著。」

郝父摘下近視鏡,背著太陽,小心操作手機。電話倒是很快接通了,打電話這動作他熟悉,可找免提就有點兒辛苦了。沒等他找到,寧宥的聲音已經從聽筒裡傳出來。郝父來不及找免提,連忙一聲「餵,宥宥啊」,但捂住麥克風問郝母:「你剛才有沒有聽清寧宥喊我們爸爸、媽媽了嗎?」

郝母嘖一聲,將手機搶過來,大聲道:「宥宥啊,我們在看守所呢……」

「啊,我在醫院。我媽暈倒,搶救呢,對不起,現在沒空接電話。」

「哦喲,你忙,你忙。請你媽保重。你們在哪家醫院?我們過去看……」郝母說到一半就發現通話斷了,「這麼巧?寧宥媽暈倒進醫院……昨晚我們去她家,她媽都不在的,哪能一大清早就趕來上海暈倒?她媽又不住鬆江,跳上新開的地鐵蹽腿就能到的。」

「喏,軟釘子。我們昨晚擺明了不相信她,臉皮已經撕破,你還敢回去找她?我早跟你說了。」

郝母氣得眼淚又出來:「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這麼大的事情麵前,她受我們幾句話的委屈又怎麼了?大家還不是為了青林?也不怕晦氣,說她親媽暈倒,做人真是小氣來的。」

「那倒不能這麼說,你首先不信任她,她不當麵拒絕我們已經是客氣。走吧,先去書店找法律書。」

郝母搖搖頭,又點點頭,這才肯聽丈夫的話。

寧宥接了郝父、郝母的電話後,整個人給打清醒了。腦袋一清醒,她就能順理成章地推測出郝父、郝母在郝青林那兒撞到了南牆。畢竟郝青林曾經跟她朝夕相處多年,對她的人品了解至深,知道她不可能對他落井下石。而寧宥走那一步棋的時候,也早知道郝青林必然拒絕他父母的建議。但她又怎麼可以不走這一步?寧宥掛著冷笑,抱臂看輸液瓶,等液體快見底,不緊不慢叫護士來拔針。

寧蕙兒被拔針弄醒,迷迷糊糊地看著女兒問:「剛才好像聽見你打電話。」

「是啊,灰灰的爺爺、奶奶來電話。」

「沒跟他們說我躺醫院吧,別害他們大老遠地過來探望。」

「他們忙著呢。他們不敢相信我肯認真替郝青林打官司,聽信了郝青林外麵那個女人的話,打算自己找律師,昨晚找我把事兒定下來,今天去看守所讓郝青林改簽,結果郝青林不肯。他們這下尷尬了,又厚著臉皮來找我,我說你在醫院,我沒空。嗬嗬,他們肯定以為我找借口回絕他們,正生我氣呢,怎麼可能來看你?我們可以回家了。」

寧蕙兒揉揉眼睛,伸手讓女兒扶著起身:「我還以為是老二來電話呢。到兩個小時了嗎?」

寧宥愣了一下,道:「還沒到兩個小時。」

寧蕙兒憂心忡忡:「快到了吧,也別等了,我們打個電話給他。」

寧宥鬱悶地道:「我正跟你說我的委屈呢,你怎麼打岔打得我頭腦都扌莫不著了呢?」

寧蕙兒也顯然不好意思了,忙回想了一下,道:「你公婆怎麼做事的……啊,郝青林外麵那女人還沒散……」

寧宥心裡很沒意思,打斷她媽的話,道:「是啊,兒子要緊,做爹媽的大概都這麼想。媽,你拿我手機給老二打電話,我去個洗手間。」

寧蕙兒道:「你這是說我呢。」

寧宥厭倦地橫了一眼,懶得回答,自顧自去洗手間,更是心灰意冷了。

想想這世上,還有誰是一團熱心地把她擺在前麵,事事為她著想呢?兒子郝聿懷是當然的,而另一個竟然是簡宏成。寧宥有些哭笑不得。她其實沒去上洗手間,而是怕拉下臉來鬧得母女不愉快,才借口走到外麵平靜一下。等情緒差不多平復了回去,她又能微笑說:「媽,能走嗎?不行我去借輛輪椅來。」

寧蕙兒忙道:「我們慢慢走出去吧。宥宥啊,剛才是我不對,我沒把你的事當事。我讓你弟弟嚇到了,現在別的都管不到了,隻想著他可千萬別學你爸,一條道走到黑,害得全家幾十年都不得安寧。再說,我知道你一向有本事,把自己的事處理得服服帖帖,不用我操心的。唉……」

「唉,為了老二,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呢。我讓司機開到大門口來。」

「你公婆那兒……」

「隨他們去。他們會爭幾天氣,最後還是得讓我來。我晾著他們。是時候慢慢脫離關係了,省得他們誤以為我三從四德。」

「唉,別太精明啦,到底你一個人在上海,有時候有個急事,要找人照顧一下灰灰什麼的,還得靠他們呢。」

寧宥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剛才想了一下,郝青林出事後,誰幫我了?除了誌同道合的朋友,那是沒說的。其餘隻有公司的老總、律師、司機,都是隨叫隨到,效率一流的,而且我心裡百分之百打包票,他們有多可靠,我可以閉著眼睛托付。為什麼呢?因為我在公司裡靠得住,他們要用我,就得管我的閒事,完了還錢貨兩訖,互不虧欠。說到底,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嗬嗬,我算想明白了。」

寧蕙兒卻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好生尷尬:「家人不是不幫你,是插不上手。我不是到上海轉一圈,第二天就走了嗎?實在是你把自己照料得很好,不用擔心你。」

「我小時候也以為媽媽是鋼筋鐵骨。到郝青林外遇之前,我以為自己也是鋼筋鐵骨,其實不是。」

「咳咳,你說出來最好,最好。好在你弟弟那兒也想通了,我在上海多住幾天,陪陪你。好了,別搞你老娘腦子了,我頭還暈著呢。」

寧宥連忙扶起老娘,往公司車裡送。靠自己,對誰都別奢望,反而心境豁然開朗,陽光格外明媚。一體兩麵,愛自己,必須放在第一位。

簡宏成與寧恕通完電話,便叫來助理,吩咐下去一大堆事,完了便匆匆上車,飛馳回老家處理。

他首先一個電話打給田景野:「寧恕做人相當不上路,你得當心他。他好歹是他姐姐一手辛辛苦苦帶大,我高中時就知道寧宥把好吃的、有營養的都讓給寧恕,可寧恕竟然為了打擊我,不惜利用寧宥。他連這樣的姐姐都能利用,他還有誰不能利用?」

開車的司機都聽得忍不住偷偷從後視鏡看看老板。

田景野笑道:「這麼激動乾嗎?你不如直接說你吃了寧恕的大虧。算了,忍下這口氣,算是你為寧宥吃的虧。」

簡宏成依然激動地道:「我早把他跟寧宥劃分開了,他是他,寧宥是寧宥。那小子今天吃了我一棍,我三言兩語給過去,他一輩子都得有陰影了,我現在想不好該怎麼跟寧宥說。說實話呢,怕她接受不了,不說又不行,我得讓她明白寧恕是個什麼人,別再讓寧恕利用了。你說寧宥那麼個小身板,寧恕好意思利用?還他親姐呢。我姐對我怎樣,我都沒利用我姐,這人品太壞了,得盡早讓寧宥清醒過來。」

田景野實在忍不住,壓根兒嚴肅不起來:「行了,行了,車軲轆話到此為止。你不就是又想要我替你傳話嗎?傳材料過來。」

簡宏成激動地道:「我這回想自己跟寧宥談,很徹底地談,過去、現在、未來,一起談。」

這回田景野嚴肅了:「她還沒離婚,你不能,這是原則。寧恕的事,你隻能就事論事告訴她,其他請免談,別給她添麻煩。你還嫌她現在活得不夠累嗎?」

簡宏成不耐煩地道:「攤牌了,我名正言順替她把所有事扛過來,她還累什麼?問題是,依你看,她看得穿嗎?」

「你問問你自己,你獲知寧宥是誰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什麼。往往等你過幾天荷爾蒙降下去,你會發現你的第一反應會是你一輩子的反應。嘖嘖,我不在的這兩天發生什麼了?」

簡宏成兜頭挨了一瓢冰水,掙紮了會兒,才道:「寧宥小時候非常苦,我都不敢想象她當年過的什麼日子,我忍不住想去見她。」

田景野終於扌莫到了頭腦:「是不是寧恕跟你講什麼了?他利用你,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我知道他利用他姐姐來壓我,可我隻能上當,我還毫無遮掩地讓寧恕知道我上當了,讓他盡管放手來禍害我,我絲毫不會為難他的家屬。我得找寧宥去。」

「你語無倫次了,班長。不許去!」

「要去!田景野,你高抬貴手吧。」

田景野愣了,寧宥又不是他的,乾嗎叫他高抬貴手?腦袋一轉才明白過來,他依然嚴肅地道:「不許去。還是早年那句話,她是已婚人士,你再有想法,也得收回去,別騷擾她。」

「她那婚姻還有必要存在嗎?」

「萬一她還是像上次那樣不想離婚呢?你光棍哪知道,有孩子的人,離婚有那麼容易嗎?你別給她惹一身騷。再說了,你們兩家的關係、你心裡的疙瘩,是說克服就能克服的嗎?我都懶得理你,除非你乾脆爽快給我一個『能』。」

「能」,張口就來的一個字,簡宏成卻卡在了這個字上。他輾轉想了會兒,嘆道:「不能。可是……」

「滾。」田景野乾脆爽快地掛了簡宏成的電話。

簡宏成張口結舌,卻是乖乖地偃旗息鼓。好友終於把他心中激動的火焰壓了下去。他找田景野要的就是這個「滾」,因為他心底早已有定論的,他和寧宥之間,「不能」。

簡宏成打開手機,放出裡麵的音樂,「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悠揚的越劇聲中,他拿另一隻手機給簡宏圖打電話:「纏住寧恕。」

寧恕從國稅局出來,意外地發現左右無人,而且還輕鬆地招到一輛出租車,順利直奔機場。可他還是緊張地在出租車上正襟危坐了好一陣子,整整過了三個紅燈,才緩緩伸手鬆開領帶,踏踏實實地靠在車椅背上,喘了口大氣。

但一直從後視鏡眼觀六路的出租車司機告訴寧恕:「後麵有輛車好像是跟著我們,白色的suv。」

寧恕趕緊回頭瞧,果然見隔著兩輛車有一輛白色suv的車頂一路不即不離地跟隨。他冷笑一聲:「那是瘋子。」

司機道:「師傅,後麵那車不會跟我玩碰碰車吧?要不我靠邊,您下車,這一程我不收您一分錢。」

寧恕冷冷地盯著司機在後視鏡中的眼睛,但沒吱聲。司機頓時覺得還是車裡的這個更難惹,隻得硬著頭皮往前開。而寧恕則不再回頭看,他心裡也清楚,既然簡宏成對他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那麼當然、必然得有人跟蹤著他。

可是,簡宏成會不會堵住他的去路?寧恕完全不認為後麵的車子會以撞車方式堵住他的出走北京,那會造成他的皮肉傷害,傷害難以預料,料想簡宏成做不出來。唯有候機大廳才是簡宏成堵他的唯一機會。可是,候機大廳人來人往,安保嚴密,監控密集,嗬嗬,簡宏成能得逞嗎?除非簡宏成願意違法。

可寧恕還是帶著渾身緊張跳下出租車,大步躥入候機廳。走進大廳,投入熙來攘往的人流,再回頭早不見什麼白色suv。寧恕不敢大喘氣,他還是緊趕慢趕地走進去,觀察了一下,打包行李的地方排隊的人比自助登機的地方還少,便果斷選擇最原始的人工換登機牌。他隻想盡快走進安檢門。

然而事與願違,一個人很正常地排到寧恕身後,很平靜地舉起一個iad端到寧恕麵前。寧恕下意識地一瞧,那屏幕上正放映的是他在公寓被捆打滾號叫的一段。他一時驚呆了。他隻記得自己非常激憤,非常暴躁,但這會兒,當他以局外人的眼光看當時的自己時,頓時無地自容。

後麵那人冷靜地問:「需要耳機嗎?」

「不!」寧恕激動地回答,這才慌亂回頭看向後麵的人,「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們隻要求你回去,回自家待著。簡總很快從上海趕來,請你在家等他的消息。」

寧恕激動地看著後麵那人:「你們想乾什麼?」

周圍已經有人注視這邊。而那人隻是雙手一攤,見好就收,皮笑肉不笑地徑直走開了。

寧恕卻如被五雷轟頂,而且還密密匝匝地全身轟遍。他呆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走開十幾米遠,等在一邊。直到櫃台裡工作人員等得不耐煩,喊寧恕辦理登機,被後麵人拍肩提醒,他才回過神來。但寧恕沒將手中的身份證遞過去,而是揣進兜裡,拉起行李箱,轉身默默走向等在十米開外的那個人。

寧蕙兒雖然對女兒心懷愧疚,可她又怎能不牽掛正水深火熱的兒子?她坐上寧宥公司駕駛員開的車子,舒舒服服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從包裡扌莫出手機,小心地轉個方向,讓手機正好對準手提包拉鏈稍微拉開的一條五厘米的縫,然後便一路小心伺候著這隻包,不讓手臂壓到縫隙,耽誤兒子的來電鈴聲。

可操心半天,兒子的電話還是沒來,倒是寧宥家到了。寧蕙兒等司機走後,終於忍不住問女兒:「有兩個小時了吧?」

寧宥其實一路早看見媽媽的小動作,可一直當沒看見,聞言,才將自己手機拿出來,撥通寧恕的電話,立刻交給她媽:「不止兩個小時了,我們給他打個電話吧。」

寧蕙兒一聽見兒子很快就接起電話,又傳來毫無遲滯的聲音,立刻放下一半的心,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而此時,寧恕才剛坐進白色suv,全無反抗之力。他接到姐姐的來電,剛心裡一躁動,卻聽見傳來的是媽媽的問候。他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我蠻好,在機場呢。媽,讓姐姐聽電話好嗎?」

寧蕙兒有點兒不情不願地將手機遞給寧宥:「要跟你說話呢。」

寧宥手拎大包小包,有同事送的果籃,也有醫院配的藥,她隻得勉強舉起手,用小指頭輕觸一下免提:「說吧。」

寧恕看著前排駕駛座的那人,道:「我在機場,本想立刻飛去北京,遠離是非。可簡宏成派人到機場候機廳阻攔我,不讓我走,要我回家。我現在走不了,不知他會采取什麼措施。」

寧宥愣了:「暴力阻攔?機場沒人管?」而寧蕙兒的臉都白了。寧宥不得不扔下大包小包,扶住老娘,接過手機。

「沒有暴力。簡宏成的人給我看了一段昨晚公寓裡的錄像,我隻能跟他們走。」說到這兒,寧恕有點兒臉上掛不住,乾咳一聲,才能解釋道,「你知道的,就是那種故意製作的惡意視頻,隻要扔上網,或者定點發給相關人等,我就能身敗名裂。」

而寧恕說話時,他前麵的司機鎮定自若,也不啟動車子,耐心等寧恕跟家裡打電話。

寧蕙兒聽得大驚。她當然知道錄像裡有什麼,兒子那樣的形象若是傳出去,以後哪家公司敢用他?哪個姑娘敢嫁他?「這簡家人怎麼個個都一肚子壞水?怎麼辦?媽立刻回去找他們。」

寧宥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老娘。為了老娘,她不得不果斷對寧恕道:「我找簡宏成。你什麼都別做,別反抗,別惹毛他家老三……」

寧恕趕緊地接上一句:「我不離開機場。你得趕快。」

寧宥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愣在當地。

寧蕙兒焦急地叮囑:「你在人多的地方待著,別落單,千萬別落單,等你姐想辦法。」

寧恕無視外人在場,也不顧電話那端媽媽的焦急,隻咬住寧宥道:「姐,你一直認為我做得過火,認為我節外生枝,打破所有人平靜的生活。但現在你看看,是誰在走極端?是誰在不依不饒翻舊賬?如果我的下場能讓你看清一個蒙蔽你近二十年的事實,我起碼還算死得其所。」

寧宥直覺寧恕說的話非常不對勁,可手忙腳亂地又要留意媽媽的身體,又要扶住媽媽,還得盯住一個熊孩子橫沖直撞,免得散落滿地的慰問物品遭殃。她一時沒精力往深處想,也有點兒下意識地回避往深處想。她隻是問:「蒙蔽什麼?什麼事實?」

寧蕙兒卻在兒子的語音聲裡,將疑惑的目光轉向女兒。她痛切地問女兒:「你該不會因為簡家老二,才對你弟弟跟簡家作對這事兒冷嘲熱諷,動不動就發火收拾東西回上海吧?」

寧宥聽得怒了,可又不能放手讓老娘摔地上,更不能往剛從醫院出來的老娘頭上火上澆油,隻得忍氣吞聲道:「沒這種事。不能因為我反對寧恕與簡家作對,就認定我跟簡宏成暗通款曲。媽,你不也強烈反對寧恕的做法嗎?」

寧恕在電話那頭喊:「姐,你能別岔開話題嗎?媽,我不方便多說,你幫我。」

「老二,老二……」寧蕙兒即使聽到掛斷電話的聲音,仍然忍不住失聲呼叫兒子,整個人更是虛弱得搖搖欲墜,全靠寧宥扶著。眼看呼回兒子無望,寧蕙兒緩緩將臉轉向女兒,一雙布滿黑眼圈的眼睛疲倦地看著女兒,眼淚一串一串地掉落。她都不用說話,寧宥已經在心裡大呼投降。

寧宥像哄小孩似的將媽媽交給保安扶著,她撿起滿地的袋子,先走進電梯,再出來將媽媽接上。可即使媽媽一言不發,隻要媽媽的眼睛如流星追月般盯著她,她就得在心裡將解救弟弟的事放到第一位,否則媽媽不會放過她。

好不容易總算將媽媽安頓到家裡的沙發上,寧宥也累得一屁股坐下。

寧蕙兒凝聚元氣,呼喚寧宥:「你趕緊的,前因後果都別計較了,替媽打這個電話。」

寧宥總算緩過氣來,心頭越發覺得蹊蹺。她想起幾個小時前,簡宏成似乎藏著千言萬語的六字短信:「我明白,你放心。」以簡宏成的人品,怎麼會忽然變卦?忽然下手扣留寧恕?而前幾次,簡宏成但凡有動作,都是提前一遍遍地提醒她勸阻寧恕,或者讓她多加留意,這回怎麼完全不打招呼,悍然動手扣留寧恕呢?可一聽媽媽說的話,她又來氣了,什麼叫前因後果都別計較?

寧蕙兒卻看著女兒磨磨蹭蹭的樣子,急道:「宥宥,你能第一時間知道簡家老二要在公寓對付你弟弟,你能第一時間知道沖我家放鞭炮的不是簡家人,你不能第一時間打個電話問問簡家要怎麼發落你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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