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巧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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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早晨,天才蒙蒙亮,寧宥已經起來收拾行裝。她想拿本書在路上看,剛拉開書櫥的門,後麵郝聿懷就提著褲子,飛快地沖出臥室,躥入洗手間,留下一串提醒:「那是爸爸的書,不是你的。」寧宥一看,果然是睡眼蒙矓,開錯了書櫥,拿了郝青林的那些被她譽為隻有風花雪月、沒什麼料的書。她以前曾戲謔地在這側書櫥上貼過一張大理四景的圖片,但幾天後被郝青林識破,如今圖片猶在。

寧宥盯著圖片看了會兒,等到郝聿懷從洗手間裡躥出來,才回頭道:「這麼早起?」她順手將郝青林的書扔進出門帶的雙肩包裡。

「我替你說下半句:一說出去玩,連鬧鍾都不用了。」

寧宥莞爾:「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你?」

郝聿懷從臥室裡探出腦袋,眼珠子轉來轉去,想了會兒,坦然道:「我冤枉你了。是毛毛媽媽經常這麼說毛毛的。」

「毛毛媽肯定還得說:你怎麼上學時放四個鬧鍾叫,都叫不醒呢?後來媽媽知道了,你不是起不來,而是懶。她是這麼說的吧?」

「哈哈,你怎麼知道的啊?啊,原來是我太自覺了,不用你嘮叨。媽,你肯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這輩子才能生出像我這麼好的兒子,耶!」

寧宥看著兒子笑,等母子倆出門上路後,才對兒子道:「那些放四個鬧鍾之類的話,媽媽也說過……」

「啊,毒害青少年!我這人真不記仇,竟然忘了。」

寧宥聽了笑,笑完才不緊不慢地道:「你當然不記得,我又沒沖你嘮叨過。我說那些話是沖著你舅舅。我那時候還小,自己早上還起不來呢,還得照顧弟弟的吃喝拉撒,他很皮的時候我就忍不住嘮叨了。我弟大了,懂得反抗了,就跟我吵架,抗議,但被我一次次地鎮壓,他說不過我。直到有一次他火大了,好幾天不跟我說話,我才意識到我得改。我既然改了,當然那種嘮叨就輪不到你了。」

「難怪你弟記恨,老跟你吵架。」

「嗯,他怎麼會記恨。吵歸吵,每次吵完,誰錯誰道歉,完了就照舊了嘛。」可寧宥此時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了,聯想到最近這陣子寧恕對她態度的反常,難道……還真有記恨的原因?

「噢。可爸爸錯得太大了,我還在恨他。」

「難免。他錯得太大了,不僅影響了他自己,也對我們造成了很大、很深遠的壞影響。但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恨歸恨,自己的生活照過,好好地過。要學會克製自己的情緒,別讓恨影響自己的學習、生活、工作。」

「可我還不是大人耶……」

「那你是……」

「哈哈,又來了,又想騙我說出『我是小人』,我才不上當。」

「可總不上當,多不好玩兒啊。」寧宥不動聲色地將兒子從爸爸的話題那兒引開,變得一路歡笑。

雖然大考臨近,可寧宥反常地安排周末活動,讓兒子出門去玩,去開闊心月匈。她找關係安排的是參觀水庫淡水魚養殖戶今年第一次起網捕魚,那必然是新鮮熱鬧的景象,兒子一定喜歡。

果然,郝聿懷到了水庫,立刻玩瘋了。

寧蕙兒睡得很晚,卻起得很早。她買菜回來,兒子才剛起床出來。寧蕙兒一眼就看見一部沉甸甸的手機塞在兒子的睡衣褲袋裡。寧蕙兒心說兒子有什麼急事嗎,在家都要把手機塞在褲袋裡。她沒睡好,腦袋轉得慢,好不容易才想到,對了,昨晚睡覺時,那隻鑽戒的主人沒打電話來謝呢,今早該來電了。

但寧蕙兒還是好奇地問兒子:「那女大款拿了戒指,都沒來道個謝?」

寧恕剛啟動電動牙刷,聞言立刻關上:「昨晚他們找到派出所,核對無誤,拿到戒指時已經很晚了,怕打擾我休息,隻給我發了一條感謝短信。我早上開機才看到。」

「這還差不多。你姐有短信嗎?」

「沒有。她有什麼事?」

「沒事。」寧蕙兒皺眉,不快地道,「她是真跟我慪氣了。每回星期五、星期六她總要給打我個電話,平時隔天一個電話,這回都好幾天了,連一條短信都沒有。」

「她跟你慪什麼氣?她是沒臉打電話給家裡了吧。在我最危險的時候出賣我,她真是我親姐。」

「哎,你又來了,跟你說了,你姐不會的。她出賣誰,也不會出賣你啊。從小她對你多好。不會的,她一貫的人品擺這兒。」寧蕙兒看看兒子屁股後麵將睡褲墜得變形的手機,嘆道,「先不說你姐會不會出賣你,她即使有其他小小的、對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不該擺臭臉給她看,還一擺就是這麼多天。你想想,你就是她帶大的,我照顧你的時間都不如她的多。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富婆倒是不必這麼殷勤,又不是她撿了你的戒指。」

寧恕被媽媽說得臉色通紅:「她不也一星期沒給你電話了嗎?她還明目張膽跟你慪氣呢,你還是她媽。」

寧蕙兒被噎住,氣得鑽進廚房。

寧恕愣了一下,將洗手間的門一關,鑽進水龍頭下洗澡。偏巧,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一個聲音有點兒低沉沙啞的女子道:「寧總,非常非常感謝你。我叫趙雅娟,趙子龍的趙。不曉得你今天有沒有空,讓我能有機會當麵表示感謝。」

「啊,趙總,客氣了,客氣了,拾金不昧是應該的。久仰趙總,一直想上門拜訪,沒想到會有這麼巧的機遇。我當然有空。請問幾點?我上哪兒去拜會趙總?」

「嗬嗬,既然你有空,我這就讓司機過去接你,你發個地址給我。等下我把小程也接上,去一個朋友的山莊,吃剛撈上來的大魚頭。不如你把女朋友也叫上,我這人也愛玩,你們年輕人不會拘束。」

「行。好嘞。」

洗手間裡寧恕接電話的聲音頗為歡欣鼓舞,一點兒都不含蓄,即使隔著一道門,寧蕙兒在廚房也聽到了。寧蕙兒不禁撇嘴,將鍋鏟扔進鍋裡,重重地將鍋蓋蓋上。

但寧蕙兒很快想通了。過會兒寧恕洗好出來,才張口一聲「媽」,寧蕙兒立刻道:「知道了,知道了,去玩吧。好好玩。」

寧恕看看媽媽的臉色,挺好的,才坐到飯桌邊,介紹道:「那位趙總跟你差不多年紀,是本市,可能還是本省民辦學校第一人。以前一直想拜訪她,可不得其門而入。」

寧蕙兒搬出早餐,道:「你做得好,我得腦子轉好幾轉,才跟得上你。媽拚命乾活,才夠養大你,其他什麼都給不了你,你怎麼上進、怎麼求好,都得靠自己做出來。等會兒跟趙總見了麵,千萬別以為自己是撿了她戒指的恩人,不對,你已經這麼待她了,還是你反應快。」

寧恕不禁又是老臉一紅,婉轉地道:「趙總是長輩,更是前輩、高人。」

寧蕙兒又是點頭:「你對。媽放心。」

寧恕有點兒尷尬地笑。幸好姐姐不在,要不然,恐怕會被她嘲諷到鑽進地縫裡去才作罷。

有些事隻能做,不能說。寧恕直到接到電話出門前,在媽媽麵前還有些尷尬,出門那一刻,就像放風一樣輕鬆。

一般大人物與小人物見麵,總是小人物苦苦等待大人物出場的可能性比較大。而寧恕才拐到小區直道上,就遠遠地看見大門外趙總的奔馳r係在靜靜等著他。寧恕不禁想到媽媽讓他尷尬到出門的叮囑,不要以為撿了她的戒指就是她的恩人,因此寧恕雖然已經是快步走了,至此,更是切換到一種在快步走的同時,能讓對方看清他在快步趕的姿勢,大步流星地趕往大門。

坐在前排的程可欣對後排的趙雅娟道:「趙總,喏,穿長袖襯衫的那位便是。大概他前陣子手臂受了傷,不方便穿短袖。」

趙雅娟看著寧恕走來,在人來人往的小區主乾道上顯得卓爾不群,笑道:「蔡主任家千金賺翻了。」

程可欣微笑,適時降下車窗,沖走近的寧恕笑道:「早,趙總都等你好久了。」寧恕沖著程可欣笑。

司機替寧恕打開門,寧恕先探入腦袋,沖裡麵的趙雅娟伸出手來:「趙總,勞您久等。」

兩人握手,趙雅娟笑道:「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才貌雙全,人品又好呢?小寧快進來坐,外麵熱。」

寧恕這才鑽進車門坐下。

前麵的程可欣扭過頭來笑道:「昨天早上你說撿到一枚鑽戒,我都沒想到是這麼大的,昨晚上跟著趙總一看,真是驚呆了。來,采訪一下,雷鋒同誌,請問你撿到大鑽石時在想什麼呢?」

寧恕心裡一愣,心說你都試戴了個痛快呢,但隨即領悟過來,程可欣這是不著痕跡地提醒他,是她在趙雅娟麵前替他表的功,意思是他在沒有其他人知道的情況下,還把失物上交,那顯然是人品更好,程可欣幫他可真用力。他沖趙雅娟笑道:「小程比我心急,我還在比畫呢,她就急著說鑽戒大多對失主來說有紀念意義,失主肯定心急,都沒等我掏出來給她看,就把我趕回車上,去派出所。」

程可欣見寧恕飛快領會到她的意思,並天衣無縫地接上,這才放心,於是笑道:「你還不如推說是我撿的,有這麼推卸功勞的嗎?」

趙雅娟一直彌勒佛似的在一邊兒笑眯眯地看著,直到司機等不及問了一句「還有一位住哪個小區」時,才果斷地道:「沒有了。去水庫。」

司機「哦」了一聲,起步上路。寧恕和程可欣心照不宣,都不做說明。

寧宥將車開入水庫車道,撲麵而來的是水霧繚繞的滿眼青蔥,頓時覺得遍體生涼,暑氣全消。旁邊的郝聿懷先忍不住「噢」一聲叫出來。

寧宥忙問一聲:「涼快了嗎?」

郝聿懷大聲雀躍著道:「涼快!」

寧宥忙伸手將出風口都轉向自己,讓冷氣吹她冷汗淋漓的頭:「哎喲,可以幫我開手機了。」

「剛才是高速路,現在是山路,都不好開。還是等看到停車場後,我再替你開吧。」

「到山路就沒問題了,你媽每天上下班時開的城市路更難開,隻要不快,就不怕。」

郝聿懷這才幫媽媽打開手機,然後伸手關空調,開車窗,操作得非常熟練。寧宥隻需要穩穩地把住方向盤就行了。很快,停車場便出現在眼前了。郝聿懷等車子一停下,便率先跳出來,在空曠的水庫邊拳打腳踢,舒活緊張了一路的筋骨。寧宥則是翻出化妝鏡,拭汗擦油,趕緊收拾臉麵。

郝聿懷眼看著水庫上麵已經有了動靜,而媽媽還在臭美,急得大叫:「媽媽,快,那邊已經有人抱著網上船啦!」

寧宥不緊不慢地收拾自己,一邊吩咐兒子:「把後備廂裡那件救生服穿上,你先去,媽媽會跟管事的打好招呼。」

郝聿懷立刻翻出救生服,邊跑邊穿,飛一樣地離遠了。

寧宥連汗濕的頭發都弄乾了,才戴上帽子與墨鏡,輕巧地走出車子。而小漁船已經離岸,郝聿懷興奮地站在船頭與她打招呼。寧宥索性不走了,坐在岸邊石頭上,看兒子打魚,順便扌莫出手機給簡宏成打電話,因為手機顯示有三個未接來電來自簡宏成,不知他為什麼事這麼心急。本能地,寧宥想到那個唐。她剛剛擦乾的冷汗又細細地鑽出來了。

簡宏成接起電話就笑道:「至於周末這麼懶嗎?」

「帶兒子出門玩,高速上不敢開手機,怕分心。又有什麼事了?」

「以後出遠門給我打個電話嘛,我讓司機過去接你。」

寧宥見簡宏成廢話多多,心懷僥幸地問:「你一早打我電話……就是瞎聊?」

簡宏成忙道:「別別別,千萬別掛我電話。我不是瞎聊,是真有事。」

簡宏成不知寧宥是巴不得沒事,因此可以容忍他的瞎聊。他一說真有事,寧宥的冷汗又下來了。

「昨晚我回家見了兩撥人:一撥是我姐的律師,一撥是唐處長。見唐處的原因是律師感覺到他在案子中得到了莫名其妙的幫助,而我懷疑來自唐處。與唐處的見麵很簡短,就在醫院見的。我倆的言談中沒有違法亂紀行為,他也不打算違法亂紀。他沒有透露為什麼幫我,但確實給我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因此我打算把我姐保出來……」

寧宥聽得心跳都停了,先是唐的種種作為之不可思議,其後麵也透著詭異,而後,簡敏敏要出來了?

「慢點慢點,我不想聽了。」

簡宏成連忙道:「你可以放心,我已經想好對策,絕對不會讓我姐傷害到你和你兒子。」

「還有我媽。」寧宥拿樹枝在地上畫了四個字,卻不好意思說出來,驚慌之下,選擇了做鴕鳥,「簡宏成,拜托,我們的通氣電話到此為止。我……你有難處,不可能不幫家人,也不用向我解釋。我呢,對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躲又躲不過,還是選擇做鴕鳥吧。我不想聽了,行嗎?」

「行。但是……請幫我分析一下唐處的動機。我感覺他來者不善。他對你家很是了解,又似乎打算針對你家。我看看能不能替你化解。」

寧宥不知怎麼回答才好,想了半天,悶聲不響地將通話按掉了事。

簡宏成的腦袋裡一邊是寧宥眼淚汪汪地欲言又止,另一邊是唐處英俊挺拔地欲言又止,急得發瘋,進一步懷疑,唐是寧宥的什麼人,肯定,無疑……

簡宏成正內心無比抓狂,簡宏圖歡歡喜喜地走進這原本屬於簡敏敏的辦公室,東張西望了一番,才走到背對著門的簡宏成麵前,開心地喊一聲「哥」。簡宏成立刻凶猛地問:「不是讓你早上送花去醫院嗎?怎麼來這兒了?」

簡宏圖忙道:「早送去了,真的,哥,隻要是你吩咐的事,我辦得可麻利了。我大清早就去水果批發市場,盯著他們從冷庫裡給我拿出兩箱蓮霧、兩箱黃心獼猴桃,送到醫院時還冒著冷氣呢。我也會說話,說得唐大叔很開心……」

「中風的唐大叔,看上去還行嗎?」

「精神很好,我還問了他是不是很快能出院了,要不要我在他出院那天來幫忙。他很高興,說不用我那天幫忙,但讓我今天就幫忙把水果搬到他老婆的病房裡去。我搬就搬唄,結果偷聽到唐處跟他媽在小聲說話。哥,我完全是為了你才把這輩子的臉皮都豁出去了,都不怕人來人往盯著我瞧,就趴在門口偷聽呢,想聽聽他為什麼幫大姐。結果也才聽到兩句清楚的。」

簡宏圖見哥哥在他的濃墨渲染之下果然有了興趣,忙乾咳一聲,站直了,模仿唐處的說話聲:「媽,別哭了,求你別哭了,你不說我也懂,小心壓到輸液管。」然後他側身在桌上一歪,又模仿微弱而蒼老的女聲:「老天爺……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待我?為什麼?」

簡宏成愣愣地看著弟弟,想了半天,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簡宏圖抓抓頭皮:「真不知道啊,我真的隻聽清楚這兩句。然後他們隔壁床的家人走出來,我沒法再偷聽。」

簡宏成擺手讓簡宏圖出去,自己一個人慢慢地清理脈絡。

寧恕那一車,一路上淨是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但到了水庫邊,車子停下,一行人剛下車,趙雅娟便道:「小寧,你過來,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程可欣一聽,忙乖巧地道:「我去那邊亭子看捕魚,吃飯時別忘了喊我哦。」

寧恕一邊忙與程可欣笑著說幾句,一邊趕緊走向趙雅娟,忙亂中都沒注意到在他們的車子旁邊停的是他姐的車。

趙雅娟單獨與寧恕談話,站住了便直奔主題:「小寧,雖然你一再表示不要回報,但我做人有我的原則,不能不上道。你要麼給我銀行卡號,我打酬金給你;要麼接受我提供給你的工作,幫我規劃一塊『退二進三』地塊的開發。你必須選一條,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寧恕幾乎沒想到趙雅娟會如此單刀直入。他習慣的辦事風格,比如他的頂頭上司管總一向被認為是一個有決斷的人,可要是管總起用一個重要崗位的人物時,起碼也得做個全方位的背調,有個方案,而不是三言兩語就拍板。不,趙雅娟甚至沒有三言兩語,之前兩人根本什麼正事兒都沒談一句。寧恕愣了一小會兒,謹慎地道:「我隻是做了一件我認為正確的事,談回報不是我的本意。」

趙雅娟依然笑眯眯地道:「不急,你慢慢考慮。幾年前市國資委急於甩掉幾家虧損工廠的包袱,找我和鄭偉崗幾個接手一批爛嗒嗒的老國營廠,其實最主要是甩給我們一批指著這些廠過上一輩子的工人,讓我們這些企業用工慢慢消化,省得工廠倒閉,把這些人推到社會上,製造不穩定。現在人員消化了,城市也擴大了,這家我賠錢背了好幾年的工廠終於可以規劃『退二進三』了。但目前這個項目我隻有大致的想法,還沒計劃。你要是來,先做這個。看樣子你早已了解過這塊地?」

趙雅娟點到為止之後,輕易地把可能擰成死結的話題引開,又打開一個可以讓寧恕滔滔不絕的話題。寧恕果然眼睛一亮,道:「我剛來那幾天開著車,把全市拉網式地跑了兩遍,見過您說的那家工廠,當時就想……」

「那工廠主是傻瓜,哈哈。」

「哈哈,怎麼會!我當時就想,這是誰家如此巧妙地儲地呢?又打算開發什麼呢?」

「真的巧妙?按照規劃局給我的容積率算下來,土地成本已經達到17萬元每平方米了。」

「聽趙總剛才一說,才知這土地成本看似不高,實則這幾年的用費雜七雜八地算上去,最終不會比從招拍掛那兒拿地低多少。如果那塊地建聯排別墅,根據目前周邊價格推算,大約3萬元一平方米。算上雷打不動的納稅035萬元每平方米,但中央控製開發貸款,財務成本隻能控製到067萬元每平方米左右,反而建安成本最低,不會超過稅收。這麼反推過去,如果想保本,趙總可能還得在容積率上下功夫,具體負責的人員則需要嚴格控製銷售周期。」

趙雅娟依然笑嘻嘻地道:「一聽就是內行人,如數家珍啊。餘智術淺短,迄無所就。唯先生開其愚而拯其厄,實為萬幸。」

寧恕好一陣暈。而趙雅娟則手一伸,道:「我們邊走邊說吧。這一段是劉備三顧茅廬時對諸葛亮說的話。我年年求賢若渴,當年教書時熟讀的這句話被我抄在手邊,幾乎倒背如流了。我對人才有兩條最基本要求:一條是能力強,一條是人品好。我看到這樣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下,跟儲地一樣儲備人才。你剛才大概在怪我太輕易發邀約吧?不是。當然,你更特殊。」

寧恕不禁停下腳步,沉思了會兒,道:「非常感謝趙總美意,雖說恭敬不如從命,可……還是請趙總給我的手機充值一千元吧。我能跟趙總出來見世麵,又能與趙總單獨交談,已經賺到了。」

趙雅娟終於收起了笑容,奇道:「寧總給我個理由。」

寧恕長吸一口氣,略微猶豫了一下,道:「我辜負趙總美意,是因為怕耽誤趙總。我現在不是什麼寧總,而是失業人士。我失業的原因說來話長,得追溯到二十幾年前的一樁血案……」

趙雅娟早知寧恕已經失業,但她沒提,免得傷及寧恕的自尊。可寧恕的開場白還是讓她目瞪口呆了。

簡宏成思來想去,覺得唐對他們簡家的幫助可能與唐母的那句話有關。可是為什麼有關?怎麼相關?他卻猜不到。結合寧宥的態度,他隱隱覺得可能是與寧宥家有關。因此雖然寧宥說不想再聽,簡宏成還是厚著臉皮,再撥寧宥的電話。當然,一當兩便,他的不可告人之用心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跟寧宥說話。

寧宥與主人聊幾句後,鬱鬱寡歡地踱到竹亭子裡躲起來,一邊可以看兒子在船上釣魚。主人也沒打擾,以為她的不高興是因為丈夫係獄。寧宥手裡捏著郝青林的書,可怎麼都看不進去,對著白紙黑字發呆。甚至連程可欣輕輕走進來,占據亭子的另一角坐下,她都沒注意到。

簡宏成的來電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她拿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來電顯示,才接起。

那邊,簡宏成鬆一口氣:「真怕你不接。」

「怎麼辦?不敢接,可又怕耽誤更大的事。」

「還是接的好。我弟傳給我一句他偷聽來的唐處他媽媽對唐處說的話,『老天爺……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待我?為什麼』,我希望有助你發掘原因,找準對策。」

寧宥一聽,不禁驚惶地坐直了,想起那次陪媽媽去醫院探望唐英傑,那時候唐妻還是客客氣氣,禮數周全。而再之前,十幾年前,唐妻即使在盛怒之下趕到他們租借的新居,把她教育一頓,可依然言行節製。想來,致命的病魔終於逼出她隱藏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原來,唐的憤怒來自唐英傑的太太。想想寧恕現在都能報復得不依不饒,那麼麵對纏綿病榻、苦不堪言的母親,唐又會怎麼做?混亂中,寧恕報復到猙獰的臉仿佛變成了她從未見過的唐。

「寧宥?」對方一直沒聲音,簡宏成等不住了。

「在。」寧宥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又長嘆一聲道,「我這些天想得有點兒多。我想一個人一輩子總做過幾件虧心事,運氣不好的人可能為生活所迫,做得更多一些。所以人這一輩子,經得起追究嗎?我是越來越覺得,對他人應該寬容點兒。唉。還是謝謝你。」

程可欣原本一直冷眼旁觀著遠處寧恕與趙雅娟的談話,聽到這兒,不禁扭頭看了一眼寧宥,輕咳一聲,提醒亭子裡有外人在。

寧宥循聲看去,又自顧自地打電話。

至此,簡宏成心裡豁然貫通,明白唐的出現又是因為上一輩人惹的事,隻能道:「等你孩子考完,早點兒出門散心去。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放心,我不會忘記通知你。」

「可我還是不想聽。」

簡宏成卻聽得笑了。

寧恕將最近發生的事大致講了一遍後,言簡意賅地總結道:「我一時意氣,競聘了家鄉的項目開拓,想不到有人還是不能放過我這個我家唯一的男丁。我估計,要麼我再度背井離鄉,如果堅持留在家鄉,還是會被騷擾得無暇工作,貽誤趙總的大事。我已經害一手培養我的上司在董事長麵前無法交差,不能再影響趙總。」

趙雅娟認真地聽完,笑道:「影響我?嗬嗬。小寧,你隻需要考慮我提供的機會適不適合你的發展。我還是第一次從事房地產項目,需要你過來幫忙。我是在認真誠摯地邀請你。」

寧恕立刻領悟那聲「嗬嗬」後麵的意思,欣喜地伸出雙手,握住趙雅娟的手:「我……感謝趙總賞識!」

高處的程可欣遠遠見了,鬆了一口氣,覺得她的使命結束了。

而不遠處,郝聿懷抱著一條小娃娃一般長的大魚,呼嘯而來,興奮地大喊:「媽媽,看我抓的魚,我親手抓上來的魚。」

寧宥忙打起精神站起來:「哇,這麼大,這是什麼魚啊?」

「叔叔說是胖頭魚,還說中午就讓我吃用這條魚做的魚頭湯。」

寧宥小心避免去看兒子身上的魚鱗和黏液,依然笑道:「趕緊拿去讓叔叔稱一下有幾斤重,我們發到微博上。」

「對了,媽媽,幫我拍一張。」

寧宥趕緊拿起相機,左一張,右一張,心裡早愁死了沾一身魚腥味兒的兒子該怎麼清洗。

郝聿懷抱著大魚要走,忽然想起來,一個金雞獨立,轉回身:「我剛才看見你弟。」

「我弟?有沒有看錯?」

「沒看錯,我還以為是你叫他來玩的呢。他跟一個嬤嬤在說話,在那邊。」

程可欣不由得看過去,指的正是寧恕的那個方向。她心裡詫異,留心再看寧宥,果然五官立體,與寧恕一個長相。

寧宥也是朝著郝聿懷指的方向看去,太遠,看不清楚。她不知道寧恕願不願見她,又不好跟兒子明說,隻得道:「你繼續玩,別打攪我弟,他可能在忙正事兒呢。」

「行。」郝聿懷點頭,他也不想見寧恕呢,「媽媽,我可以再抱一條青魚嗎?我覺得青魚的線條很剛勁有力。」

「主人叔叔的魚要拿去街上賣,不能多抱。」

「其實我隻是想玩抓魚,恨不得跳到漁網裡去,可惜被一個叔叔拉住了。另一個叔叔說,漁網裡有太多魚,我跳下去的話會被魚踩死的,好好笑哦,魚又沒有腳。那位叔叔還說,青魚尾巴打起巴掌來可痛了,所以青魚尾巴最好吃,哈哈。」

寧宥聽了也笑:「快去,快去,叔叔們快卸完魚了,肯定又要上船捕魚。」

郝聿懷一聽,連忙抱著魚,又趕去湊熱鬧。

母子嘻嘻哈哈的當兒,程可欣已經翻出手機裡存著的寧恕發表在網上的那篇文章,文章情真意切地說起他如何愛姐姐和姐姐的兒子——也就是眼前這個抱著大魚的男孩,如何抽時間滿足這個男孩打真人cs的願望,以致被誤會為賊。可程可欣聽著母子的對話,怎麼都感覺不到寧恕與這對母子的深厚感情。她心中升起一團疑雲。程可欣偷眼看去,另一邊的「疑似寧恕姐姐」正在打手機,等「疑似寧恕姐姐」放下手機,她一眼看到寧恕掏出手機,似乎在看短信的樣子,然後操作一番,很快,這邊「疑似寧恕姐姐」的手機提示收到短信了。顯然,姐弟在短信對話呢。

寧宥考慮到最近與寧恕的關係不佳,但她思慮周到,怕寧恕在眾人麵前貿然撞見她時手足無措,影響了形象。畢竟,姐弟不和不是什麼太有麵子的事。因此她給寧恕發去一條短信,提示她和灰灰也在水庫邊看捕魚,詢問要不要見麵。

寧恕見到短信,心裡一沉。如果他和寧宥見麵,絕不可能隻是寒暄幾句,便各自走開,在這種特定場合裡,主人一定會把寧宥與他叫到一桌吃飯,那麼寧宥就會認識趙雅娟,然後就會把這消息傳到簡宏成的耳朵裡。寧恕不清楚自己與趙雅娟的關係能走到哪一步,但毫無疑問的是,目前的關係還很脆弱,經不起折騰,任何可能的風吹草動都必須被撲滅於未然。自然,他不能讓寧宥與趙雅娟搭上話。因此,他給寧宥一句短信:「我在公乾,就當不認識吧。謝謝。」

寧恕的反饋不出寧宥的意料。她冷淡地將手機放回包裡,依然思索唐家的事該怎麼解決。

旁邊的程可欣看得疑竇叢生。她自己沒有親姐妹,但如果得知有不經常謀麵的親友在附近活動的話,那是說什麼都要過去打個招呼的,不管對方有沒有正事。程可欣覺得姐弟倆的關係很反常,隻是不知是誰的原因。程可欣覺得在這兒待著不方便,容易引起尷尬,雖然好奇心重,很想探個究竟,可到底還是離開了亭子。

沒有陌生人在場,寧宥這才放鬆了身形,靠著柱子想了會兒,決心還是給媽媽打個電話。

「媽,我看到老二了……」

「還不打算喊回弟弟?」寧蕙兒立刻搶上一句。

「我在朋友的水庫邊看到老二,發短信問他想不想見個麵,他借口工作忙,不見。我想跟他談的是請你住到上海來,我把最早分的那套房子收回來,給你住。媽,來上海住吧。」

「弟弟昨天……」寧蕙兒一說起來就眉開眼笑,但立刻想到了什麼,剎住不說了,岔開話題,「我不去上海住。我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你又忙,又要看管兒子,我孤鳥一樣去那兒住著乾什麼。不去,我也要看管兒子呢。」

「媽是氣我前兩天在你留急診觀察時沒陪夜,還是氣我指責你偏心?我統統道歉。」寧宥咬了一下嘴唇,接著道,「媽,你原諒我這邊近來兵荒馬亂的,沒能妥善安排,統籌兼顧,很是顧此失彼。你給我個機會,讓我改進,也讓我彌補。」

寧蕙兒忙道:「哎,說什麼呢,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呢,我什麼時候怪過你?你已經夠不容易了。我不是為了氣你,才不去上海,我是在這兒住慣了,出門要買菜,交個水費、電費什麼的,閉著眼睛都不會扌莫錯門,不想到上海重新開始啦。」

寧宥早知道媽媽肯定拒絕,隻好扯了一個謊:「關鍵是我還想請你過來幫忙。我跟郝家的關係基本上已經撕去溫情脈脈的麵紗了,這會兒他們想照顧灰灰,我怕他們對灰灰洗腦。我呢,也不好意思再無條件地麻煩他們照顧灰灰。但我一個人顧不過來,總不能經常讓灰灰一個人在家。我最近已經屢屢推掉出差了,再這麼推下去,事業得毀了。所以我想請媽媽過來上海幫我一陣子,度過這陣子的兵荒馬亂就好。」

寧蕙兒聽了,不禁拉了一下嘴角,但還是問:「你看大概要多久?」

寧宥也不知唐家打算折騰多久,隻能憑空想了一個時間段:「大概到灰灰初中畢業,他高中時應該可以寄宿了。兩年,媽,過來兩年嘛。」

「兩年!太久了,跟把我連根拔起差不多啦。宥宥啊,花錢能辦到的事,可能服務不會像家裡人做得那麼周到體貼。可隻要心裡想通了,還是能適應的,主要還是看過不過得了心裡那一關。我前幾天在醫院裡躺著,讓護工看著就想不通,但等身體一好,回到家裡一想,就知道我對你們要求過多了。你看,媽真是一點兒沒怪你。你工作忙,現在又是特殊時期,我真不會來麻煩你的。」

寧宥被堵得啞口無言,這真是自己掘好了陷阱,自己直愣愣地往裡跳,一點兒不想想,媽媽一點兒不笨,哪兒輕易蒙混得了。她想到再請寧恕出力把媽媽搬到上海,可一想到兩個人都是媽媽一個人教大的,幾條腸子媽媽都清楚,還不如直說了:「好吧,媽,都騙不到你呢。是這樣的,我從簡家老二那兒獲得可靠消息,唐叔叔的妻子動手術了,手術後一直在病床上對兒子嘆老天對她不公。唐叔叔的兒子子承父業,也在公安局做,目前已經主動聯絡上了簡家。媽,夜長夢多,你來上海住吧。我昨天已經跟老二說了,但不知道他什麼想法,本來現在遇見他,我是很想跟他討論一下這件事的。」

寧蕙兒一下子愣住,但本能地搖頭道:「都有什麼事兒啊,你瞎操心。別提了,我不會去上海的,你也別想方設法地勸我。還有別的事嗎?我掛了。」

寧宥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差點兒噎氣。這會兒媽媽還鬧什麼脾氣啊?

田景野到周末也沒自由,雖然飽睡了一頓,可還得回老宅,辦陳昕兒的事。他走進小區的老年活動中心,還沒等適應裡麵的光線,一位坐在麻將桌邊的老太太就喊:「小田,這邊。」田景野忙笑眯眯地走過去。

一桌「正義」的老太立刻七嘴八舌開了。

「哎,小田,你那房子是不是出租了?我們看到有時候有一個女人進進出出的,有時候是一家三口,隻好去敲你家的門……」

「裡麵那個女的連門都不開一下,問我們是乾什麼的——我們兩個老太太能乾什麼?我們告訴她是樓道小組長,來登記一下流動人口情況,可她硬是不開門,說我們沒權利查她。我說這是規定,她就跟我們說她隻認法律、不認規定,就是不開門。」

「更滑稽的還在昨天,我們在樹下乘涼,眼看一個陌生女人出來扔垃圾,便客客氣氣地問她是不是小田房子的租客,結果她那是什麼態度啊,穿得這麼體麵,人卻像個做賊的,我們一問她,她就木著一張臉,飛一樣地躥走了,過會兒又飛一樣地躥回樓上,還穿著那麼高的高跟鞋呢。我們追都追不上她,隻好問物業要到你的電話,找你來了。我們又不是壞人,隻是想做好我們的工作。」

「是啊,我們都退休了,想發揮餘熱,幫街道做點兒好事,幫鄰居看好家門,她當我們是上門敲詐勒索啊?什麼叫不合法?什麼叫她隻認法律?哎喲餵,真把我氣死了,她倒是合法地申請了暫住證沒有?」

田景野聽了直笑:「還有這種事?哈哈,還有這種事?她膽子這麼小?哈哈。那是我高中同學,她從外地搬過來,行李太多,家裡沒地兒放。正好我又買了新房子,這兒空出來,就讓她把行李暫時堆在我那兒,她得一件件地整理好了,再往她爸媽家搬。她沒住那兒,不用給她辦登記。」

「哎呀,又是幫朋友。小田,那事過去了,你也已經出來了,我現在跟你說說沒事了。你出事那陣子,有人來找我們調查過你,連『大蓋帽』都說你這個人對朋友沒說的,是好人。那既然是你同學,今後她進進出出,我們會照看她的,你放心。你帶話過去,有什麼要幫忙的,盡管來敲樓下我家的門,跟自家人一樣就好,別扯什麼法律。」

田景野笑嘻嘻地應了,等走出門外,忍不住笑得打跌。陳昕兒竟然退化到跟兩個街道大媽使勁較真?果真是不大正常,陳昕兒高中時都不會這麼傻的,還是寧宥看得準。田景野大步穿過強烈的陽光地帶,敲響自己舊宅的門。

門裡麵什麼動靜都沒有,但田景野看到貓兒眼黑了一下,很快,門鎖一響,門開了。陳昕兒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後。田景野進去,見小山一樣的紙箱都拆開攤平,放到一邊。而他的家具上麵滿山滿穀的,都是衣服、鞋子等物,真是琳琅滿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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