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巧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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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昕兒請田景野坐下,她也坐下,但欲言又止,一張臉開始變紅。

田景野當沒看見:「上次跟你提起過的工作,正好我朋友今天出差回來,我想著工作的事最好速戰速決,就跟朋友約好今天帶你去麵試。剛找到你家去了,但你媽媽說你一早就來了這兒。我想正好也看看你收拾得怎麼樣了,乾脆電話不打,直接找上門來。怎麼樣,我們現在就出發?」

陳昕兒一個勁兒地猶豫,嘟噥半天,卻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別想用我手機給簡宏成打電話。為了安置你,我在他麵前攢的人品快用光了。」

「他星期天肯定跟小地瓜在一起,我想跟小地瓜說說話。」

田景野一下子也悶聲了,過了會兒道:「我也很想見見我兒子,隨時想見。但他媽不樂意,見了之後他們家會雞飛狗跳的,我看,反而影響我兒子適應單親家庭的生活。我還是忍忍。你也得想開點兒。」

「可我……」

田景野見陳昕兒眼淚汪汪的,便立刻打斷:「趕緊換衣服,利索一點的,像職業女性的那種,我們還得去人家公司呢。我樓下車子裡等你。」說完,田景野趕緊溜了。他相信陳昕兒會聽話地換了衣服跟下來,因為找工作這事是陳母大力贊許的。

可田景野車裡的空調都已經打涼了,陳昕兒還沒下來。他等不住,隻得再跑回去問:「怎麼啦?」

陳昕兒已經一身利落裝扮,但低頭鬱悶地道:「波希米亞風格的手鐲與正裝搭不起來。」

田景野聽得一頭霧水,怔怔地看著陳昕兒撒在桌上的幾隻花花綠綠的造型誇張的手鐲,道:「那就不戴手鐲好了,就戴手表。」

陳昕兒搖搖頭,伸出左臂給田景野看,手表已經戴著了。

田景野更是扌莫不著頭腦,哀聲道:「非得戴手鐲不可嗎?你們女人咋這麼多事呢?」

陳昕兒哀怨地看著田景野:「你這麼快就忘了?那天晚上在賓館的衛生間……」

田景野嚇得條件反射地往後退:「我可從沒跟你在賓館裡……嗯!」他這會兒終於想起來了,同學聚會那晚,陳昕兒在賓館衛生間裡割腕。田景野也才終於醒悟過來,陳昕兒為什麼要戴桌上那種誇張的手鐲,原來是遮傷疤呢。

「要不,手表戴右手腕?」

陳昕兒搖頭,搖完頭還是低著頭。田景野又想起簡宏成說的,陳昕兒要死要活無數次,估計手腕上左右開弓,都留著傷疤。他無奈了。幸好,陳昕兒終於跳起身,又進屋去了,過會兒,手腕上纏著一條漂亮的深藍和深綠夾條的絲巾出來,看上去又委婉,又醒目,很是漂亮。田景野忍不住想提幾句忠告,可忍了,反而大聲叫好:「漂亮,怎麼想出來的?原來布的東西也可以做手鐲。」

「啐,這是真絲,什麼布的東西。」陳昕兒垂首而笑,但總算是笑得比較由衷了。

其實,為了陳昕兒順利復出,田景野提早一天跑到朋友公司去做足準備,就差跟朋友對台詞了。可此刻他裝作什麼事兒都沒有,當著大辦公室裡加班員工的麵,向朋友介紹陳昕兒:「陳昕兒,我老同學,高中時的團支書,後來替我管財務。那次我出事,唯獨她不肯出賣我,這三年吃了點苦頭。」

田景野的朋友也是個七竅玲瓏的,立刻很配合地伸手相握:「久仰,很欽佩,真的很欽佩。我今天之前還在欽佩田總為了朋友義氣,不惜賠上三年;今天開始欽佩巾幗英雄,女同誌這麼做,比男的更不易。」

陳昕兒丈二和尚扌莫不著頭腦,但心裡又覺得田景野找的這個理由,忽然一下子解決了她很多難以啟齒的社會身份模糊的問題。她此刻難道會立刻否認田景野的說法,而換作一五一十地說出真相?她又不真傻。她微笑著有些僵硬地握手,但不知開口說什麼才好。

田景野鬆了口氣,忙道:「昕兒,你到這邊坐會兒,喝口水。我跟朋友說個事,完了一起吃飯去。」

陳昕兒微微一笑,婉約地坐到田景野指的位置上。

而田景野的朋友一把將田景野拉進屋,道:「你沒弄錯?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兒家的貨色,能安心在我這兒工作?」

「放心啦,此一時彼一時,她現在要掙錢買吃喝。人你是看了,答應嗎?」

「當然答應啊,隻要你照顧我生意。」

「ok。你盡管給她壓工作,她的底子和潛力都不差,壓得出來,也學得起來。但你得給她理順與同事的關係,千萬別讓她辭職。拜托,拜托。」田景野是真的打躬作揖。

「跟我客氣什麼。一定做到。我們這兒的員工隻要三個月試用期後做的工作拿得出手,我都當爺爺一樣供著,你又不是不知道。」

田景野大笑:「奶奶!」他開門出去,招呼陳昕兒離開。

等進電梯,田景野裝作不經意地道:「這間公司的環境怎麼樣?」

「不大,但看上去裝飾得很豪華。」

「老板是我帶出來的,現在青出於藍,發展得非常快,每次見麵都要問我有沒有好手介紹給他奴役……哎,看我盡瞎說大實話。」

陳昕兒聽了笑:「果然是大實話。」

田景野道:「你不反感就好。反正選擇是雙向的,我朋友覺得你看上去不錯,有我打包票,他認可你的人品。你看看要不要到這兒上班?」

「我?我什麼都不懂。」陳昕兒一想到辦公室裡那幫男女抬起頭看向她時,那齊刷刷的精明的眼神,先是慌了。

「你是注冊會計師!我朋友這一行學校不教,找人純粹看底子,看智商夠不夠,看學不學得進去,都願意找原本一張白紙的人進來自己培訓。你行的,注會證就是你的底氣。」

電梯到了地下一層,陳昕兒卻麵紅耳赤地站在電梯裡無法挪窩。田景野扶著電梯門,疑惑地問:「怎麼了?再不行你把注會證找出來給我,我替你去朋友的事務所裡掛個名,你每月領錢就是。多大點事兒,有我在呢。」

陳昕兒更是快將臉埋進月匈口出不來:「我還差一門……沒考就去深圳了。」

田景野愣了一下,但立刻若無其事地道:「哦,那也沒什麼。走吧,吃飯占位置去。我餓得快前月匈貼後背了。」

可陳昕兒不肯挪窩,期期艾艾地非要把話說清楚:「那時……那時寧宥一邊懷孕生子,一邊氣貫長虹地在職讀研,拚下碩士文憑和工程師職稱,我卻被公司開除,一張臉沒地兒擱,就跟她謊稱我拿下注會了。當時大家都知道我在考,都沒懷疑。但我自己心虛,怕他們問起,也怕他們幫我找新工作時總提到注會,而且……你也知道的原因,我索性跑去深圳了。田景野,樓上那家公司太高檔了,我不行的,還是算了。」

田景野繼續耐心地回避問題,道:「跟寧宥競爭很辛苦的。」

陳昕兒激動了:「是啊是啊,為什麼老天不公平,要三千寵愛在一身呢?腦袋好,長得好,誰都愛她,甚至她做壞事都從來不會被戳穿。人真是越活越不得不信命,什麼都是命中注定。命不好的人再努力又有什麼用呢?老天隻要拿手輕輕一撥,努力全去了反方向,越努力越過得差。我這幾年什麼都努力過了,認命了,認了,好不好?」

田景野聽得哭笑不得,朗朗上口地沖出一句口水話:「你一直長得很好……」他說話時不由得仔細看向燈光亮堂的電梯裡的陳昕兒,赫然發現如今的陳昕兒鼻子兩邊高聳著兩團顴骨,一張臉充滿著令人不忍直視的晦氣相,早已不見當年陽光燦爛的一根筋的驕傲。田景野無法睜著眼睛說瞎話,再違心地贊美,隻好拐了個大彎,道:「你認命,那我這種吃過三年牢飯,又妻離子散的人情何以堪?我還沒認命呢。走,吃飯去。嗬嗬,這話我都說第幾遍了啊?」

陳昕兒不由自主地走出電梯,電梯在她身後急速關上,夾縫裡燈一閃,逃命似的上去了。陳昕兒顧不得這些,隻追著田景野道:「我們怎麼會一樣?你渾身都是本事,到處都是朋友。我呢,招聘廣告上已經不要我這種年齡的人了。我又除了大學文憑沒別的證,個人簡歷拿不出手,個人工作經驗完全落後,如果單位深入調查一下,我還是個被開除的,完全就是個拿不出手的人,除了結婚當家庭主婦,還能做什麼?可又有誰還會要我這種人?同學都在笑話我,是吧?我現在出門都不看人,省得看見熟人,還得打招呼。可惜我沒能力搬走,去別的市。我在這兒出門,渾身如芒刺在背,如過街老鼠,更不用說上班。本市不大,本地人在工作中熟悉了,牽來扯去,嘮叨幾句就能發掘出我是誰、我做過什麼……」

田景野聽得頭大如鬥,開始理解了簡宏成的厭煩。不過他不斷在心中默念「陳昕兒有精神疾病」,這麼一想,當即心平氣和,依然很紳士地替陳昕兒打開車門,請陳昕兒跟太後似的坐在後麵。田景野以為陳昕兒會謙讓到副駕駛座,可陳昕兒二話不說,鑽進後座妥妥地坐下了。田景野不由得微微搖頭。

陳昕兒等田景野一上車,便繼續她的嘮叨:「真的,現在在辦公室裡做事,跟我那時完全不同。現在什麼都要證,什麼都要持證上崗,連去辦張信用卡別人都要問你社保號,真是稍微落後一下就寸步難行。我在家裡關了那麼多年,現在走出來……」

田景野再怎麼催眠自己,也還是聽得不耐煩了,將剛點火的車子熄了,扭頭道:「你不想在這家公司做?」

陳昕兒一接觸田景野嚴肅的臉,就有點兒蒙,忙道:「這家太高級,對技能要求一定很高,而且大辦公室裡人多嘴雜,員工又普遍年輕,我看跟我同齡的隻有清潔工阿姨……」

「那就算了。」田景野打斷陳昕兒的話,「我送你回去繼續收拾衣服,不請你吃飯了。」

陳昕兒吃驚,看了田景野會兒,幽幽地嘆息,道:「我狗肉包子上不了席,讓你討厭了吧?全班這樣的人隻有我一個了。我那天真不應該請曹老師辦同學聚會……」

田景野繼續催眠自己:「不,既然你不要這份工作,我就得趁今天有空,趕緊幫你奔下一家。今天的事我會告訴你媽。」

陳昕兒忙道:「別跟我媽說,我媽會罵死我的。」

田景野道:「你讓你媽媽罵罵也好,罵通了,可能我也替你找到合適工作了。陳昕兒,認真跟你說,你得工作養活自己,你是成年人。否則,真會讓人看不起的。」

田景野怕陳昕兒繼續嘮叨,趕緊開車出去,一路上裝車技差,不敢打岔說話,緊緊封住自己的耳朵。

寧宥一邊眯著眼看寧恕的動靜,一邊在心裡著急老媽那邊的事兒。她太清楚她媽媽了,隻要媽媽一口拒絕去上海之後,她就別想再勸說了,沒用。但還有寧恕可以出馬。為了媽媽,寧宥怎麼都得嘗試一下。

她再發一條短信給寧恕:剛跟媽媽談了一下,破裂。我要立刻找你談話。寧宥發完短信,便起身走向水庫邊。

寧恕這回很警惕,收短信收得非常及時,看清短信,正好程可欣也慢吞吞地走近。他立馬對趙雅娟道:「趙總,我有個熟人正好也在這兒,我過去打個招呼。」等趙雅娟點頭後,他隨即又周到地向程可欣賠個罪,匆匆走開。

熟人?程可欣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加倍不解。

趙雅娟看著程可欣,而不是看向寧恕的方向,不動聲色地微笑道:「看來今天這偏僻地方來的人還挺多。」

程可欣忙收起狐疑,笑道:「剛才在亭子裡看捕魚,還真想也上船試試呢,好新鮮有趣。大家都沖著這個來的吧?」

「我就知道你們年輕人會喜歡。小寧很有才,我剛請他來我公司幫我,他答應了。我也很想請你來幫我。我跟你爸說去。」

「謝謝趙總垂青,不過我做外貿閒散慣了,想睡懶覺就遲到,想好好做就加班,都不用跟誰去解釋、去爭取,可能到大公司做會拘謹死,怕怕。」程可欣一邊說,一邊做了個鬼臉。

趙雅娟看著笑:「已經活出境界了,比我們這把年紀的人都想得明白。小寧這個人怎麼樣?」

程可欣小心地道:「能力很強。」

趙雅娟笑眯眯地道:「我問的是人品。」

程可欣竟是無法一口咬定「人品很好」,小心地回答:「我跟寧總接觸不多,隻是校友,不過他拾金不昧,已經夠說明的了。」

趙雅娟從前後兩個截然不同的回答方式裡聽出了區別,一笑而過。程可欣到底著了更老的人精的道兒。

寧恕大步趕去,速度幾乎趕上競走運動員了。他總算是離趙雅娟她們遠遠地截住了寧宥,然後,什麼都不說,就看著寧宥。

寧宥也看著這個弟弟,尤其是看著他冷漠的眼神,一口冷氣直透心底。她便也什麼寒暄都不講了,直接道:「昨天清早發刷屏郵件,告訴你唐叔叔家開始動手了。但你沒給我回復。今天又得到更進一步的消息,是唐叔叔妻子胃癌動手術,心情不好,惦念舊事引起。既然如此,我想……」

寧恕冷冷地問:「誰告訴你的?」

寧宥冷笑:「嗬嗬,明知故問。你是不是想接著問我跟簡宏成是不是交換了情報,出賣了你,方便簡宏成整你?no,你把自己想得太能乾了,簡宏成收拾你還不需要從我這兒拿情報。接著說,怎麼安置媽媽?你昨天想過了沒有?」

寧恕被寧宥戳得差點兒跳起來,可不由得回頭看了趙雅娟那邊一眼,不得不忍住,壓低聲音怒道:「你不是不管媽媽了嗎?你跟簡家走一路去好了。媽媽我會管,你少插手。」說著,寧恕就轉身要走。

寧宥沒追,知道追也追不上,站原地冷冷地道:「話沒談完,別急著走,這是做人最基本的修養。難道要我當著眾人麵惡形惡狀?」

寧恕幾乎是剎車片冒著青煙地收回了腳步,打死他都不敢再走開一步,因為不遠處趙雅娟看著呢:「你還想說什麼?我說完了。我會管著媽。」

寧宥冷笑:「我一不信你有能力護住媽,二不信你有這人品先護住媽,再逞你的意氣。可媽剛才電話裡明確表態不肯搬來上海,我無可奈何,隻能找你來商量。我不要你的許諾,隻要你說出你的辦法。」

寧恕被戳得心裡暴跳如雷,卻連身形都不敢搖動一下,唯恐被趙雅娟她們看見。他忍不住低吼:「要不要這麼卑鄙?你是不是也這麼對待郝青林,才逼得他找外遇?」

「對啊,我這麼卑鄙,才養出你這麼個弟弟。」寧宥說著,邁步往寧恕總是探頭探腦張望的方向走去,「怕你心存幻想,我卑鄙給你看。」

寧恕立刻服軟了,想不到寧宥今天不僅是來真的,而且是完全不肯讓著他。他又不能伸手攔截,怕被趙雅娟她們看出不正常,隻能服了軟:「拜托,我錯了好嗎?我道歉。但你讓我當場拿出辦法,我怎麼能夠?你不是為難我嗎?」

寧宥不知怎麼的,看著這樣的弟弟心裡一抽:「我昨天已經通知了你。」

「還是我的錯,行嗎?那你要我怎麼辦?」

寧宥心頭的異常一點兒沒消失。她盯著寧恕的臉,像盯一個陌生人一樣,終於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在還把寧恕當弟弟、當可以托付的家人。這麼重大的事,從昨天到現在,整整超過二十四個小時,寧恕什麼方案都沒有,已經說明問題了。她扭開臉,往回朝亭子走去:「忙你的去吧,打起精神來,抹一下劉海兒。」

寧恕一愣,但立刻轉身飛奔回趙雅娟那邊去了,中途匆匆將垂落的劉海兒抹回去。

寧宥聽著身後的腳步聲,等腳步遠了,才停住,但沒往回看。在夏天的驕陽下,她滿臉秋風蕭瑟。

田景野狠狠心,將陳昕兒扔到小區大門口,自己趕緊駕車,拔腳就溜,溜到一個陳昕兒看不見的地方,才找車位停下,給寧宥打電話。可他一聽寧宥的聲音,先放下陳昕兒這頭,關切地問:「你碰到什麼事了?怎麼聲音裡有種金屬刮玻璃的森冷感覺?」

「寧恕,我養出來的寧恕,一定是我們小時候媽媽沒時間教他,我又很小,不懂事,不知道怎麼帶他,教育他,他怎麼變得……變得……沒人性。」說到這兒,寧宥再也憋不住,哭了出來。

田景野道:「說句不中聽的,他又不是你生的,你對他沒有責任。他變成怎麼樣,關你屁事。你從小把他拉扯大,我們背後都說你像個小媽媽。你對得起任何人。」

「可是……可是……心絞痛!」

「哈哈,沒事,沒事,認清事實也好。」

「你也覺得寧恕不對勁?」

「既然你已經看清楚了,那就放在心裡吧,別再提了,以後遇到他,心裡有打算就行。不管怎樣,他都是你弟弟,這輩子都沒法改了。」

「可他小時候……」

「一說小時候,我快被陳昕兒嘮叨瘋了,她簡直是十倍於祥林嫂啊。我後悔死了,早該聽你的話,找個工廠出納的工作給陳昕兒起步用。你不知道,我帶陳昕兒去朋友公司麵試,她一看見貌似精英畢集的辦公室就自卑壞了,一路上跟我檢討她現在如何朽木不可雕。果然還是你懂她。」

寧宥道:「我就說她自閉得不像話,情緒非常負麵,這不正常。但你給她找新工作,也隻能順著她的自卑感去找,寧可起點低點兒,也要讓她找到存在感。」

田景野道:「這回去堅決不自作主張了。唉,她似乎完全放棄掙紮了,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而且覺得沒臉見人……」

「知道,知道,她那天喝醉後跟我說了很多。這是個大問題。我們耐心點兒,別操之過急,一步步來,把外圍理順了,再順利送她去做治療。」

田景野看寧宥自己也遇到了煩心事,不好意思再拉住寧宥多說。雖然他驚詫到爆,心裡有滔滔不絕的感想需要找人說說,還是主動結束了通話。

寧宥氣悶心煩,又原路折回去,去水庫邊找兒子。兒子還沒上岸,她一個人找石頭堆砌起一口土灶。主人過來招呼:「寧總乾嗎呢?」

寧宥忙笑道:「索性讓我兒子瘋玩到底。問你借口鍋,我跟我兒子在水庫邊自己撿柴火,燒魚湯吃。」

主人道:「怎麼可能這麼簡單。我們到裡麵吃去,今天好幾撥朋友呢,大家都認識認識。」

寧宥一口苦水吞肚子裡,笑道:「我貪清靜,還是讓我跟兒子玩吧。」

主人走後,寧宥苦笑。她要是上桌,寧恕就完了。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巴,灰灰的嘴巴她可管不住。她隻好找風雅好玩的借口幫寧恕一把。她很不爭氣,最終又忍不住幫了寧恕一把。這仿佛是她的自覺。而此時,寧恕正在不遠處拿她當仇人呢。

程可欣見趙雅娟又拉住寧恕談工作,便趕緊找借口走開,幫主人拎了一口大鍋,送給寧宥。她當然一眼看見寧宥哭過的眼睛,心裡的狐疑再添一分。寧恕看見,吃了一驚,可又不敢有所行動,臉上的肌肉都快僵了。

程可欣走到寧宥身邊時,郝聿懷又抱了一條大青魚跳下船,經過寧恕身邊。小孩子到底是演技差,他慢下腳步,好好看了寧恕幾眼,可想到媽媽的囑咐,再說寧恕裝作沒看見他的樣子,不跟他打招呼,便心裡嘀咕著跑開,很快就跑到媽媽身邊:「媽媽,大青魚來啦。」

寧宥強裝笑臉,從程可欣手裡接了鍋,道了謝,又看著飛奔而來的兒子,笑道:「還真讓你捉到大青魚啦?怎麼捉到的?」

郝聿懷做齙牙笑,不好意思地坦白:「叔叔們都已經把魚倒到船艙裡了,我連抱三條,他們都說不是,直到第四條,才抱對青魚。可我剛抱起來就被魚頂翻了,掉到魚堆裡,好滑溜,好臭啊,哈哈哈。可終於讓我捉到最大的青魚了。耶!」他全心全意對付著懷裡正不斷掙紮的大青魚,都沒看見媽媽的紅眼圈。

寧宥見兒子果然渾身黏涎,痛苦得耷拉下了眉毛:「媽媽是洗魚好呢,還是洗你好呢?」

郝聿懷卻一眼看見了土灶,興奮地將魚一放:「我們野炊?哇,我撿柴去。」

「你別急啊。」寧宥想抓兒子回來洗,可一想到兒子渾身黏涎,就抓不下手,眼睜睜看著兒子滑溜得像魚一樣地逃走了。她無奈地沖還站在原地的程可欣笑道:「小男孩很皮。」

「好可愛啊,男孩子這樣才好呢。」程可欣沉吟了一下,堅決地道,「剛才主人稱呼您寧總,我們一起來的也有一位寧總,可真巧。」

寧宥抬眼看見程可欣了然的眼神,嗬嗬一笑:「可真巧,姓這個的不多。」她忍不住細細打量漂亮的程可欣。

偏偏郝聿懷跑出幾步後想起一件事,忙盡責地趕緊跑回來,跟媽媽道:「媽咪,媽咪,我剛才很近很近地碰到你弟了,可他沒理我。喏,就在那邊。」

寧宥臉上尷尬,忙笑道:「我也看到啦。你別跑,我給你洗一下,太臭了。」

「我還得抱柴火呢,反正又得弄髒,還不如回來一起洗。」

寧宥想想也有道理,揮手道:「去吧去吧,現在是鮮魚味,回來是鹹魚味。」

郝聿懷哈哈大笑:「曬魚乾去嘍。」他疾馳而走。

寧宥放走兒子,看向雖然臉上掛著笑容,但明顯若有所思,又堅持不肯識相走開的程可欣,心裡揣度這個女孩與寧恕的關係不一般。她隻得笑眯眯地沖程可欣道:「糟糕,穿幫了。」

程可欣也笑,鳳眼細細的,很是嫵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寧宥也笑,笑得眼睛彎彎的,特別柔美可親。

寧恕看著程可欣與寧宥交談,果真是急得嗓子眼冒煙,很神奇地,嘴巴裡的口水忽然乾了,一時說話聲音都沒了,更是將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那邊,無法跟趙雅娟對答如流。

趙雅娟笑著調侃:「小姑娘和小夥子的感情問題真好玩啊,還都死不承認。」

寧恕無法解釋,隻好尷尬地賠笑。而更大的恐怖伴隨著程可欣回頭的腳步,一步步接近,一步步緊張,仿佛小美人魚每走一步的刺痛都痛到他寧恕的心裡。他心驚肉跳地等待聰明精靈的程可欣回來揭穿,又不敢在臉上有絲毫表露。

程可欣回來,卻笑嘻嘻地道:「那邊母子真是好心思,大青魚活殺現做,小孩子高興得都手舞足蹈了。」

趙雅娟看著寧恕,笑道:「我等會兒介紹你們認識這家水庫的主人,以後你們自己過來撈魚活殺現做,我可玩不起來了。年輕人真有意思。」

寧恕忙笑道:「我對這個也不是很有興趣,從小不適應河魚的腥味,還以為小程也想在水庫邊野炊呢。」

程可欣笑道:「哈,你的死穴?跟阿基裡斯的死穴在腳跟一樣好玩。」

寧恕忙道:「人不能這麼沒同情心好不好?」

程可欣依然笑道:「我有限的同情心不是給你們這種強者的。」

趙雅娟聽了笑道:「小程,你一回來,我們這兒的氣氛就輕鬆,可別再避走了,我還歡迎你聽著呢。」

程可欣依言留下,但她美麗的丹鳳眼此後一直偷偷地在寧恕身上探究式地打轉。

寧宥一向是個完美媽媽,但她今天在水庫邊破功。

寧宥從小到大伺候過煤油爐、煤球爐、煤氣灶,自以為生火這種事小菜一碟,可想不到燒土灶有這麼難,用了好幾把鬆針,都沒把樹枝點燃,即使稍微點燃了,也頃刻熄滅。

寧宥看著再一次熄滅的火膛,焦慮地自言自語:「會不會是隻有一個口子通風,空氣無法產生對流,導致燃燒缺氧呢?對了,農家大灶都有煙囪拉風,製造強製對流。挖掉一塊石頭試試。」

郝聿懷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看著送料口,也自個兒嘀嘀咕咕地動腦筋:「不是說煽風點火嗎?沒扇子,要不我做人肉吹風機?」

郝聿懷說乾就乾,一口真氣沛然而出,直奔爐膛。對麵,寧宥正好摳出一塊不大的卵石,於是一股真氣夾帶著細灰,密密地覆蓋上她的臉。寧宥反應快,當即閉上眼睛,跳開身,慶幸地道:「幸好沒傷到眼睛。」她說著,趕緊伸手抹去臉上的灰。不料那些灰都是燃燒不完全的產物,倒有一半是炭黑,一抹之下,立刻成了黑臉包公。郝聿懷趴在地上,本來還忐忑自己乾了壞事,一看見媽媽變成黑臉,笑得滿地打滾。寧宥氣得不顧兒子反抗,拎起臭烘烘的鹹魚乾兒子,扔進水庫清洗。

再一次,幸好有兒子,寧恕帶給她的不快隻在心裡打了個旋兒,頃刻煙消雲散。

寧宥母子屢敗屢戰,終於在失敗中扌莫索出經驗,火勢平穩地將一鍋水煮開了。兩人早餓得前月匈貼後背,搶著燙魚片吃。青魚刺少肉緊,燙一下,打個蘸水,便鮮美無比。郝聿懷吃得十分鍾內沒抬一下頭。

寧宥吃下幾片,就有精力笑看兒子的吃相了,心說以後這小子見丈母娘之前,得先餓他一頓,他才會有良好表現。

屋子裡,主人和客人很順利地吃完一頓鮮魚大餐,在水庫邊的母子倆剛開吃時,便抱著肚子結束了。趙雅娟與主人告辭,領兩個年輕人回停車處,打算回家。程可欣提出:「我跟那邊的母子倆道個別。」

趙雅娟笑道:「順便打個秋風?去吧,不急,多吃幾筷,我們車上等你。」

程可欣心裡希望寧恕提出一起去,可寧恕笑道:「那段路很曬,戴上帽子。」

程可欣抿嘴,飛起鳳眼一笑,沒有答應,一個人跑開了。寧恕都沒看到,他的注意力今天落在趙雅娟那兒。

程可欣來到寧宥母子倆身邊。寧宥早看見了她,起身笑迎:「嘿,幸好你又來一趟,這下我兒子不是臭小子了。看,很帥。」

郝聿懷拿筷子比畫個v,艱難地從魚鍋裡抬起頭來,說聲「你好,姐姐」,繼續埋頭苦乾。

兩個大人都看著郝聿懷笑,程可欣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們回去了,你們好好玩。」

「我也很高興,希望以後有機會一起玩。」

程可欣坦率地搖頭:「可能不會再有機會了。很遺憾,拜拜。」

寧宥心裡自然知道為什麼,卻無可奈何。

而趙雅娟則對寧恕道:「小程時髦美麗,又重感情,還很懂分寸,美好得我是個女人都喜歡她。」

「我跟小程隻有幾麵之緣,可她已經伸手幫了我好幾個大忙。」

趙雅娟笑道:「你是不懂小程啊,嗬嗬。」

兩人走到車邊,寧恕搶在司機麵前,伺候趙雅娟上車。等趙雅娟坐下,寧恕這才有時間回頭一瞧,見程可欣已經快走到跟前,看來說再見真的隻是簡單說個再見,沒有別的。寧恕心裡舒了口氣。

寧宥看著寧恕所坐的那輛車子離開水庫,回頭對郝聿懷道:「灰灰,跟你商量個事,我們晚上不住原定的度假村,改回媽媽老家好不好?我想找外婆說件事。」

郝聿懷眼睛鼻子皺成一團:「不住外婆家行嗎?」

「行。」

郝聿懷大驚:「真行?你不怕教壞我?」

「真行。我得幫我媽媽,替我媽媽做事。但我們也要表達我們的不滿。媽媽不一定都是對的,老師也不一定都是對的。所以你們老師錯誤地對待你,你不能認為是你的錯,而且你還得堅持做好自己。」

郝聿懷想了會兒,做嘔吐狀:「可是我不能對老師表達不滿。」

寧宥隻得道:「師生關係嘛,又跟家人不同。總之,你把你自己做好,不要辜負同學們對你的信任,問心無愧就行。」

郝聿懷嗷嗷直叫:「好難哦。」

「當然難,連媽媽都還在學習著怎麼做好呢。你再添一根樹枝,好像火不旺了。」

郝聿懷趴地上伺候火堆。他學得很快,已經能把火燒得挺好。因此他心裡蠻得意的。等起身,他建議道:「我們要不吃快點兒,免得天黑了,你在高速上更不好開車。」

寧宥做低能狀:「你老媽就這麼差勁嗎?」

郝聿懷笑得很燦爛:「有些地方很差勁,膽子真小,還真愛哭。嘻嘻。」

寧宥大言不慚:「這是你老媽的優點。不信你長大後再看。」

「怎麼可能!」

母子倆又吃,又說話,難得地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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