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結(2 / 2)

加入書籤

寧恕聽第一句,先是一愣,而後勃然大怒:「你什麼意思?媽媽怎麼了?你想說媽媽什麼?你倒是拿出證據來?」

寧宥被轟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這個以往說過的話題怎麼就忽然惹怒了寧恕。她還是好言好語地道:「媽媽不會願意看到你做的事對唐家不利。」

寧恕冷笑道:「倒是見過對強權卑躬屈膝的,從沒見過對恥辱卑躬屈膝的。你讓媽媽親自跟我說,你不要假傳聖旨。當然,這是你從小到大一貫的伎倆。」

寧宥看著眼圈墨黑的弟弟隻會心痛。她盡力平和自己的脾氣,道:「昨晚好好跟你討論思維定式,你也是一觸即發;今天跟你討論唐家,你依然一觸即發。現在的脾氣怎麼這麼暴?是不是該好好休息一天了?工作再要緊,畢竟身體是自己的。」

寧恕冷笑:「別裝了。我從小看你到大,你這一臉膽小可憐相騙過多少人?你從來最無辜、最正確,別人隻要與你不協調,就是欺負你,就是千夫所指的壞。對不起,沒空陪你廢話。你請吧。」

寧宥被說得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的,寧恕這話她熟悉,小時候平時姐弟倆吵吵鬧鬧,寧恕經常這麼說,說她總是騙取大人信任,弄得他總渾身是錯。她以為也就小狗小貓,你抓一把毛,我咬一口毛罷了,可現在看樣子寧恕是當真的?寧宥愣愣地看著寧恕轉身進了公司,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又發了會兒愣,才下樓去找兒子。她一路不明白著,怎麼會這樣?她對寧恕還不夠好?好吃的、好用的都讓給了寧恕,辛苦的家務活兒都她擔著,什麼時候讓寧恕受過委屈?寧恕怎麼滿肚子委屈呢?

車裡辛苦地打電遊的郝聿懷忙裡偷閒,看回來的媽媽一眼,道:「你弟又讓你受氣了?」

寧宥搖頭:「他現在好像強弩之末,狀態真差。」

郝聿懷道:「『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耶!我語文很好。」

「誰說的?」

「《三國演義》,諸葛亮說的。耶!」

「no,司馬遷的《史記》裡韓安國說的。《史記》更早。」

郝聿懷悶聲不響地將電遊一停,上網查詢,一看果然如此,不禁「哼」了一聲。

寧宥將車開出去,忍不住問:「老是媽媽對,你會不會生氣啊?」

「我會超過你,很快的。」

寧宥想到剛才寧恕說的那些,不禁也「哼」了一聲,又忍不住一拍方向盤,贊了一個「wonderful」。原來與她無關,而是寧恕心月匈有問題。她不經意地抿嘴一笑,放下心來。

晚上的醫院停車場依然滿滿當當,可到底是有了幾個空位。寧宥下車後,又探入一個腦袋,很不放心地對兒子道:「你還是在車裡待著,哪兒都別去哦。」

「知道。」

「我把車鑰匙留給你,要是覺得熱,就關上車窗,開空調。要是有蚊子咬,你再噴點兒驅蚊水。」

郝聿懷翻了個白眼給她。

寧宥笑了,自言自語:「我這是怕上樓見那家人,隻好裝拖延症。」

「那我陪你去好了。」

「你陪著我更沒麵子。我走啦。」她背好包,整理好衣服,乾咳兩聲,清清喉嚨,可走出幾步,又旋回來鑽進車裡,打開頂燈,拉下化妝鏡,看看自己的臉,又喝了兩口礦泉水,才訕笑著離開。郝聿懷看得快笑死。

住院部走廊裡此時倒是人來人往,有病人出來遛彎的,有家屬過來探望的。唐太太的病房是二人間,站在門口,一眼便可看見裡麵兩張床的情況。寧宥隻在門口一站,就看見唐太太躺在裡麵的那張床上。而她也就多站了一小下,從衛生間出來、端著洗好的飯碗的唐的眼睛便唰地掃了過來,很職業地將寧宥打量了一下。寧宥給看得渾身都是心虛,賠著笑挪進屋,走到唐太太床尾,將水果籃提了提,又放到地上。

「阿姨,我來看看您。好點兒了嗎?」

唐不知道寧宥是誰,來者是客,就客氣地端凳子給寧宥坐。

唐太太看清寧宥,不忙著搭話,立刻命令兒子:「你幫我把床頭升高,我要跟她平視著說話。」唐太太聲音雖然虛弱不堪,可力度一絲不減。

唐聞言,警惕地再掃寧宥一眼。寧宥嚇得心裡顫顫的,可隻能賠笑坐下,心說是真的沒好果子吃了,不過也在意料之中。

等唐將床搖起來,寧宥見一個月不見的唐太太手術後更加消瘦,瘦得跟一張紙似的,但眼睛還是犀利的,原來唐的眼睛隨他媽。

「你不是在上海嗎?來乾什麼?看我好看?」唐太太的臉上全無一絲笑容。

寧宥忙道:「我下午提前下班,趕緊過來看看您。其實早就想來的,一直沒有勇氣。後天要培訓去了,會去兩個來月,想想不能再拖了,一定要來。」

「來乾什麼?看我死得怎麼樣了?」

「道歉。為我從小占的那些不應得的好處向您道歉。」寧宥說著起身,鞠躬一下,才坐下。

唐太太斜睨著她,但終於這回沒說出沒好氣的話,隻鼓鼓腮幫子便罷了。旁邊的唐猜到了寧宥是誰,對寧宥也冷淡了下來,抱臂站一邊監視。

唐太太過了會兒,才抬起眼,看著寧宥道:「我不原諒你媽,但跟你沒關係。」

「還有,謝謝阿姨那次給我的教誨。」

唐太太深深地看著寧宥,道:「可憐,長得比你媽還好,可惜。你現在做什麼的?」

「我做技術。」

「女孩子做技術?」

「我做得還可以,目前是副總工。」

唐太太冷冷地問:「上司是男的?」

知道唐太太話中有話的寧宥不由得笑了。幸好她底子紮實,不怕人問,不會將這問題當作是侮辱:「上司是男的。重工業企業一到上層,幾乎清一色男性。我一個月前推掉了總工競聘,就是因為總工的工作偏管理統籌,這行業裡如果是女性做同樣的管理工作,在行政上需要花更多精力,男性不服管啊。我不想耗費精力在行政上,還是繼續做我的技術,專管我這一專業的技術。領先是硬碰硬的存在,隻要遙遙領先,就不存在性別歧視。但是現在技術更新很快,要想保持領先,必須不斷學習。帶著孩子的中年婦女這麼做,很辛苦。」

「人靠自己本事吃飯,底氣總是很足的。我病得脾氣不大好,請你原諒。」

「阿姨不知道以前您隔著門的那頓教誨,對我影響有多大。也幸好我運氣,趕上好時代,能靠本事吃飯。阿姨您休息,不打攪了。」

「到底還是替你媽說話。」

寧宥一笑,從包裡扌莫出一個信封,放到唐太太枕頭下:「阿姨,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您買些補品養身體。您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好人有好報。」

「唉,錢不能收,我們教師有勞保、有醫保,不缺錢。你媽上次拿來的讓我退回去了,你的更不能收,我們不能隨隨便便地占別人便宜。你……」唐太太抬起手示意,寧宥忙起身,用雙手握住她的手。唐太太道:「你不用道歉。你不需要我原諒,跟你無關。你是好孩子,你回家吧,別太晚了。」

寧宥一聽,眼淚嘩地下來了。這輩子、這恥辱,她一直藏在心裡不敢提起,時時刻刻嚴厲地提醒自己不能靠美色走歪路,甚至郝青林有外遇時,她都忍不住想到唐太太當年對她家高抬貴手,直到她家混到略有起色時,才手起刀落,將唐叔叔與媽媽的關係斬斷,依然堅強地維持唐家的完整。她也試圖學習。這些心事她從未跟人提起,今天忍不住捧著唐太太的手,哽咽著全說了出來。

唐太太聽得連連嘆息,淚眼蒙矓地問寧宥:「你看看我現在,還覺得我這榜樣有意思嗎?」

「有。」

「好吧。你回吧,別太晚了。好好待自己,好好待孩子,別學我太委屈自己。人不能太憋屈,會憋出病來的。這話你也要牢牢記住。」

唐太太讓兒子務必將錢還給寧宥。寧宥無奈,隻好收回。

唐原本一直默默聽著,此時起身送寧宥出門,但出門就警惕地問:「你怎麼打聽到我媽病房的?」

寧宥還在抹眼淚,抹了半天才道:「簡宏成告訴我的。一個簡敏敏,一個寧恕,為了提防這兩個人胡鬧,簡宏成隻好跟我溝通交流。再說我們是高中同學。」

唐點頭:「這樣。寧恕今天的作為顯然你也聽說了?」

「是啊,我今天來先去的寧恕那兒,但我沒能說服他,隻能來提醒你必須做出自我防護。你得相信遺傳,我在寧恕身上看到我爸的極端性格,我怕他對你做出不利舉動。他恨你放走簡敏敏。我沒把阿姨的病房告訴寧恕,那麼靶子隻會是你了。」

唐一直陪寧宥等電梯,道:「知道了。寧恕跟你不一樣,寧恕多不實之言,我對他一直有所防備。」

「寧恕能力不弱,又是……」寧宥遲疑好久,終於還是咬牙說出來,「寧恕可能成為亡命之徒。你千萬不要大意。」

唐聽得大驚,一邊是想不到寧宥這麼說從小相依為命的弟弟,一邊是想不到寧恕這麼個翩翩白領會與亡命之徒聯係到一起。他悚然動容了。

電梯來了,寧宥與唐告別。唐看著寧宥神情復雜,可終究沒說出來,直到回到病房,才跟媽媽說:「寧家倒是有個好人。」

唐太太道:「那女孩子已經活通透了,做人不會變啦。她來一趟,我心裡舒服許多。唉,我不是因為她也遇到家庭問題才舒服的,真不是啊,我沒壞心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氣順了好多。」

「那就讓我替你擦個身?」

唐太太不禁笑了。

與唐在電梯裡分手後,寧宥隻覺得無比輕鬆,從電梯裡走出來,走出住院大樓,從空調房間走入依然熱氣蒸騰的夏夜,卻覺得如沐春風,步履輕快,人就像要飛起來一樣。

她才走出十幾步,就被旁邊抱臂站著的田景野大聲叫住:「寧宥,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寧宥扭頭一看,田景野就站在她剛才經過的階梯邊。她居然沒看到:「你怎麼也在這兒?」

田景野走過來笑道:「想什麼好玩的心事啊?我拚命跟你招手,你都沒看見,我隻好破壞這兒的寧靜了。」

寧宥腫著眼皮笑道:「解開了一個多年前的心結。」

田景野點頭:「難怪某些人急得發瘋,說你手機都關了,非要我過來看看。原來如此,嗬嗬。」

寧宥驚愕:「某些人還能再無聊些嗎?」她拿出手機打開一看,果然有好幾通簡宏成的來電。原先是簡宏成來一個電話,她按掉一個,等她去見寧恕與唐太太時,不想被打斷,就關了手機,想不到簡宏成就給急成這樣了。

「你也笑得詭異。」她接通簡宏成的電話。

田景野大呼冤枉:「我正忙呢,硬是讓簡宏成逼過來的,還讓你說詭異。快解決問題,好讓簡宏成放過我。」

接通電話的簡宏成劈頭就怒道:「是人嗎?不接電話也罷,乾嗎關手機。」

寧宥笑道:「抱歉,抱歉。我解開了一個心結,跟唐處媽媽的。順便跟唐處提醒了一下寧恕的危險狀態。你矜持一點兒,我開著免提呢,田景野也聽著。」田景野亂笑。

簡宏成疑惑地道:「你以前跟唐處認識到跟他媽有心結了?」

寧宥頓足:「你胡說八道,唐處媽以前是老師,明白了吧?我這種問題家庭出來的孩子問題很多。不想說了。」

寧宥說的不能說不是實話,隻是刪繁就簡了太多,聽到簡宏成與田景野耳朵裡,就理解成另一種狀況。寧宥也是有意誤導,事關媽媽,又與兩人無關,她不想透露細節。

果然簡宏成放心地道:「早說嘛,省得我擔心一天。」

「我又不知道會麵結果會怎樣,萬一給打出來了呢?行了嗎?可以放田景野走了嗎?他忙著呢。」

「慢點,再說會兒話。田景野,多謝多謝,你去忙吧,我回頭找你。」

田景野笑罵:「是人嗎?過河拆橋。」

寧宥雖然有些尷尬,可忍不住笑了。簡宏成隻得悻悻地道:「最關鍵的問題還沒說,說了就放你走。」

寧宥隻得道:「唐處的眼神像他媽媽,很犀利,其餘沒留意,顧不過來。估計以後不可能有接觸了,我名片都沒留。」

簡宏成這才放心,他最在意的是寧宥的態度,因此必須問出寧宥的明確表態。他不會再像年輕時一樣自作聰明,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

田景野與寧宥一起走向門診樓前的停車場。他見寧宥滿臉尷尬,就轉移話題,道:「我在跟陳昕兒現在的老板吃飯。別誤會,陳昕兒的事不大,我不用為她的事專門請客。」

「她怎麼樣了?」

「不知道,反正還在安心工作。我就是決定不下來,是讓她老板給她跟前出納一樣的工資,還是根據她老板說的,視她工作能力,給她稍高的工資。」兩個人說著,已經走到了寧宥的車邊。郝聿懷見媽媽與田叔叔在說話,就擺手打了個招呼,繼續自己玩兒。田景野扌莫扌莫郝聿懷的腦袋,繼續道:「過幾天就發薪,這事得定下來。」

寧宥問:「兩者差多少?」

田景野道:「將近一千元。」

郝聿懷鑽出腦袋道:「才差一千元,你們又不是給不起,那就多給點兒好了,省得陳阿姨總過得亂糟糟的。」

寧宥笑道:「不賺錢的人反而最大方。」

田景野倒對郝聿懷耐心解釋道:「如果給多能讓陳昕兒的生活步入正軌,我倒是願意給,也給得起。」

寧宥也對兒子解釋道:「就怕她周圍的人從她不同尋常的高收入上感覺到她的特殊性,背著她指指點點,猜測各種八卦。公司裡猜測女性的八卦大多很下流不堪,人言可畏,口水淹死人,說的都是這種情況,一般女人都禁不起呢,何況陳阿姨現在精神狀態不大好,更禁不起了,那陳阿姨就會更孤立了。所以田叔叔才在這麼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上慎之又慎。」

郝聿懷真想不到工資多拿一千元還能惹出那麼多麻煩,愣愣地道:「你們大人真煩。不是說多勞多得嗎?」

寧宥想了想,道:「還是正常工資吧,方便她定位。你跟她爸媽的關係處得怎麼樣了?」

田景野道:「我現在接觸陳昕兒爸媽隻有一個借口,那就是定期匯報陳昕兒在工廠工作的狀況。所以雖然取得了一些好感,可就是感覺無法深入,這關係禁不起風吹草動。」

寧宥道:「差不多了,細水長流才好。太心急了,反而會讓陳昕兒爸媽懷疑你有什麼企圖。我們耐心等時機。」

田景野低頭想了會兒,點點頭,笑道:「就這麼定吧,我有底了。其實你有時候解決問題比我和簡宏成都乾脆,對現實的認識非常徹底,對社會有非常強大的承受力。」

寧宥一愣:「我有嗎?」

田景野看看手表:「外柔內剛。很多人會上當。我走了,還得趕下一個飯局,哈哈。那家燈光像皇冠一樣的賓館,報我名字有vi價。」

郝聿懷道:「我們還得連夜趕回上海。田叔叔再見。」

田景野都已經提腳開路了,又止步回來:「這麼趕?」

「後天得出差了啊,沒辦法。田景野,我媽托你了。」

「你放心。」

郝聿懷還是趴在車窗上道:「我會一路上提醒媽媽不要睡覺的。」

田景野走後,寧宥嘀咕著上車:「解決問題很乾脆?外柔內剛很多人會上當?那不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嗎?」

郝聿懷哈哈大笑:「還乾脆呢,剛才上樓見個人就這麼磨蹭。」

「就是,我多優柔寡斷啊。」寧宥坐穩了,發動車子。她想起郝青林被檢察院的同誌帶來家裡搜查罪證,那是她最後一次見郝青林,郝青林一怒之下罵她是披著羊皮的狼,寧宥耿耿於懷至今。她鬱悶地道:「披著羊皮的狼多貶義啊,不是罵人是什麼?」

郝聿懷道:「可外柔內剛是個好詞啊,好多人這麼形容你,爺爺奶奶都說過。就爸爸有一次開玩笑跟我說,你是披著羊皮的狼。」

寧宥吃驚,車子都已經倒出半個身子,一下子剎住:「你爸這麼在背後說我?」

郝聿懷理直氣壯地道:「我那次做作業,粗心大意錯得多,誰讓你凶我?爸爸一說,嘿,我覺得真對。」

「我凶你,是為你好。」

「我說你是狼,是跟你開玩笑。」

「嘿,我是狼,你不是狼崽子了嗎?」

郝聿懷特陶醉地道:「我一定是長得特英俊的北極狼,高大威猛……」

「犬牙交錯!」寧宥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嗷,披著羊皮的狼,披著羊皮的狼……」

母子兩個哈哈笑著上路了。寧宥終於忍住,沒有跟兒子說,郝青林也曾黑著臉罵她是披著羊皮的狼。她這母親的高大不需要用父親的卑劣來襯托。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都市相关阅读: 卿本網癮少女 穿成萬物之神的黑月光 從地球被入侵開始入侵萬界 新寶蓮燈傳奇 梟寵成癮:病嬌少帥的嬌妻是大佬雲喬席蘭廷 起風了·菜穗子 錦夢歸 破天一夢 重生後容太太每天都在撒嬌 我,天煞孤星,愛好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