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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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昕兒家終於來了個客人,是個跟陳父、陳母同齡的老同事閒著沒事,帶孫兒過來串門。陳母並不情願地開門。而好不容易看到家裡有外人來的小地瓜趕緊跑出來,羞答答地站在陳母身後看陌生人,偷偷地沖來串門的小朋友笑。

老同事一見到小地瓜,就八卦心大盛,屁股粘著椅子不放,試圖問出個來龍去脈。陳母卻不願細說,也沒法細說,又趕不走來人,隻好左支右絀地應付著。反而小地瓜好不容易見到個小朋友,趕緊獻寶地、討好地爭取與小朋友玩,奮力打開冰箱,掏出冰棍與小朋友分享。

老同事看著,拍拍小地瓜的腦袋,曲折地問:「小地瓜真大方,這麼友善的小朋友很少呢。他爸爸做什麼的?教育得真成功。」

爸爸是誰,基本上是陳母心中的死穴,她還在磨蹭,小地瓜就驕傲地道:「我爸爸是簡總。」

老同事眼睛一亮,就問小地瓜:「那你爸爸簡總什麼時候回來呢?讓奶奶看看好嗎?」

「行,我問問媽媽。」小地瓜小屁股一扭,飛一樣地打開一間臥室門。陳母來不及阻止,一張臉頓時墨黑。

老同事本來心說好戲上場,可睜眼一瞧,卻見臥室裡麵的老式扶手椅上綁著一個中年女人,頓時知道這事太尷尬了,忙將孫子抓回來,賠笑道:「哎呀,我們煮中飯去了,煮中飯去了。」

陳母沉著臉,送老同事出門。即使老同事千萬阻攔,她依然將老同事送到樓下。老同事內疚至極,又加上是個多嘴好管閒事的,忍不住道:「陳姐,我女兒跟我說,我們有些觀念得改改了。像抑鬱症這種病,很多人以為它是精神病,怕去醫院看了病,就變成精神病人,掉麵子。結果挺多挺好、挺善良的人得病了沒去治,家人一個沒看住,就自殺了。其實這病也是跟平常一樣的吃藥能好的病……」

陳母道:「不礙事,我家女兒就是想入非非,給她點兒時間,自然會服帖。」

老同事聽了,想趕緊逃走,可還是忍不住臨別贈言:「可別不拿抑鬱症之類的不當病。哎喲,我多事又多嘴,再會,再會。」

陳母送走老同事回來,看著陳昕兒,與老伴商量:「要不要帶昕兒去看病?人家說得也有理,而且上回小田也勸我帶昕兒去看看醫生。難道,這真的是病?」

陳父道:「兩個月前她逼婚不成,鬧到割腕,那幾天也是跟現在這樣,幾天後不照樣活蹦亂跳,還能上班嗎?」

陳母憂慮地看著女兒,道:「這回好像更不對勁。你快去銀行拿一千塊來,我下午陪她去看看。」

陳父應了,又問:「她醫保有嗎?要是沒有,這回去先找專家,以後再找社區裡相熟的醫生,拿你的醫保卡去配藥。」

陳母心煩氣躁地道:「沒醫保,沒醫保。還有啊,你下午還是去找教育局問問小地瓜上小學的問題——帶支筆去,問清楚點兒。」

陳父嘆道:「她要是沒搞得一團糟,人家還好好地放她在加拿大供著,什麼都不缺。」

陳母聽了,眼睛一瞪,燈泡一樣地照得陳父趕緊不敢再說。陳母揉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冷冷地道:「不敢求你去教育局,明天我自己去。」

陳父扭頭冷漠地瞅女兒一眼,趕緊逃去陽台侍弄花草,即使太陽還曬著陽台,他都不敢回屋。

但陳母發現更大的挑戰是領陳昕兒出門去醫院。她很不放心地將小地瓜交給陳父一個人帶著,由她帶陳昕兒出門。那簡直不是帶,而是押解。陳昕兒壓根兒不願出門,但也不大吼大叫,隻是千方百計地掙脫媽媽的挾持,一溜煙地逃回家裡原位置上坐正。陳母累得汗出如漿,都還沒將陳昕兒押出門。那邊小地瓜看到媽媽這樣,嚇得大哭。陳母急了,「啪啪」,果斷就是兩個耳光。「走不走?」她猙獰地問。

陳昕兒給打得一下子沒了脾氣,雖然小聲說了句「讓人家看見多沒麵子」,可還是乖乖跟陳母出門了。陳母恨得牙根癢癢的,走到客廳,卻見老頭子拿棒冰賄賂小地瓜讓別哭,她又大吼一聲:「又給他吃冰棍,小孩子腸胃弱,早上已經吃過一支了,不能再吃了。睡午覺去。」

嚇得小地瓜趕緊躲到陳父身後,都不敢再哭泣。

陳母領陳昕兒上了公交車,隻好漠視別人各種各樣的目光,一路漠然著進醫院,然後恨不得腦袋鑽進掛號窗口,小聲報個神經心理科,省得讓周圍人聽見。幸好,陳昕兒終於不再反抗,隻是像個木偶一樣地隨便她牽著走。

寧宥在工地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即使操著嫻熟的職業腔,也透出明顯的皮笑肉不笑:「請問你是寧恕的姐姐寧宥嗎?」

寧宥立刻想,該不會是司法機關來通知了吧,忙走到安全處,道:「是。請問你是哪兒?」

「我是翱翔集團辦公室的。我們接到檢察院的通知,說是寧恕因為行賄接受調查。我們考慮到與寧恕有沖突,拒絕接收通知,建議檢察院通知其親屬。但檢察院說寧恕交代家中親屬已經死絕了,我們隻好查了一下,現在通知你,具體檢察院的聯絡方式,我立刻發到你手機上。」

家中親屬死絕?寧宥聽了,以為自己得噎氣而亡,結果她發現自己視若尋常地道:「謝謝啊,我會盡快與檢察院聯絡。」

收回手機,寧宥不禁又想到,家中親屬死絕?她哼哼笑了出來。一再被寧恕氣得發瘋,媽媽去世終於讓她對寧恕絕望,她現在反而能心平氣和地對待寧恕。她又回去跟同事會合。寧恕的事不急,通過郝青林的事,寧宥已經自學成才,懂得各項流程,知道離她可以出力的時間還有一段距離。

相比醫院其他科室菜市場般的熱鬧,心理科就顯得冷清得多,進出的人也顯得不怎麼理直氣壯。還有一個鬱悶的病人站在走廊大聲控訴他掛號的是神經內科,醫生非要趕他來這兒。陳母神色陰鬱,陳昕兒一臉茫然。兩人坐等了會兒,就很快可以見專家了。

也不知怎的,專家問的問題總是能一針戳到陳母的話癆穴。專家問到病情從什麼時候開始,陳母一下子回顧到陳昕兒的高中時代、上海工作無緣無故地丟失、深圳遇難等等,滔滔不絕。專家認真聽著,隨時插話問一句該階段陳昕兒的精神狀況。

與以往看病不同,以往都是排半天隊,醫生在一幫病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中三言兩語地就將病人打發了。若醫生多言語幾句,旁邊等候的病人便會躁動不安。而這次,醫生一個個問題仔細地提出來,都很切中要害。陳母考慮著、回憶著、回答著,不知怎的,越想越心酸,頭一低,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不想在外人麵前哭,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旁邊陳昕兒看著,開始煩躁不安起來,左右張望著旁人的反應,站起身遮擋在陳母麵前,又悄悄推媽媽幾下,暗示其克製。

專家早已習以為常,耐心等了會兒,問:「你們看起來沒有醫保?」

陳母忙點頭道:「她這幾年把工作都辭掉了,連朋友幫忙找的鐵飯碗都沒保住。」

專家道:「看起來歷年常規體檢也沒怎麼做。診斷還需要體檢排除腦部疾病和身體其他髒器的疾病。我給你開好各項檢查,為你女兒身體考慮,最好全部檢查一遍,然後拿檢查結果再來找我。」

陳母紅了臉,局促不安地道:「我不知道……還以為……我隻拿了一千塊錢……」

專家道:「嗯,不急,我替你算一下……夠了。你拿去付費預約吧。先給你開的一種藥,你一定要觀察服用後的反應。不用擔心,如果排除髒器疾病的話,現在許多國產常規藥價格並不高。」

陳母想不到醫生這麼體貼。她麵紅耳赤地起身,想說感謝,可又怕自己一張嘴,就軟弱地大哭起來,隻能鞠個躬,拖陳昕兒離開。

下午,檢察院的通知終於降臨到寧宥的手機。而翱翔集團辦公室轉達時說的傳喚已經變為拘留。寧宥從嚴謹的格式化通知中聽出三個關鍵詞:拘留、誣陷、行賄。

寧宥忍不住問通知人:「請問,我這手機號碼是翱翔集團退回通知時跟你們透露的,還是寧恕向你們透露的?」

檢察院的同誌倒是實事求是:「寧恕跟我們說的。」

寧宥不禁「嗬嗬」一下,才道:「我正出差,不如我今明兩天找時間去你們那兒拿一下。」

轉身,寧宥便一個電話打到簡宏成那兒:「回上海了嗎?我出差呢。」

簡宏成笑道:「你純粹是躲我,別狡辯,心照不宣吧。」

寧宥不禁笑了:「狡辯什麼?我出差的地方離老家近,等下我去檢察院拿寧恕的拘留通知。他最先還跟檢察官們賭氣,說全家人都死光了,沒有家屬可以通知,不知怎麼今天忽然反悔,要求通知我了——罪名是誣陷和行賄。你要是還沒回上海,一起吃個飯,我請客感謝你。」

簡宏成道:「我在深圳!說吧,要我做什麼,不用請客我也知無不言。」

寧宥訕訕地笑:「那這頓請客我欠著。我就請問你一下,可不可能求趙董手下留情?」

簡宏成想都不用想,就道:「求趙董還是其次,關鍵得求鄺局。但後者為洗白自己,隻能拿寧恕下手,而且是下狠手。你勸不轉鄺局的。寧恕的事走到今天,你能幫的餘地不大,我也幫不了。」

寧宥悻悻地:「那他還找我乾嗎?全家人都死光,法院給指定一個律師,最終弄出來也是一樣的結果。找精神支柱?嗬嗬,我又自作多情了。」

簡宏成道:「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咯。」

寧宥道:「要是我使盡渾身解數,但結果不盡如他寧恕的意,而這是必定的,會不會寧恕放出來後第一個要找的仇人是我?唉,別告訴我料事如神,這種推理都不需要智商。」

簡宏成補刀:「但你能不管嗎?」

「whatthefuck?」

寧宥打完電話,出完氣,就沒情緒了,照舊按部就班地工作,提前下班,趕去老家檢察院拿書麵通知。

寧宥開著下級公司的奧迪車,空調開得涼涼的,還可以與兒子磨牙。

而做完一係列檢查的陳母牽陳昕兒從醫院出來,她倒是想坐公交回去,可是正下班時間,隻見每一輛公交都擠得滿滿當當。陳母見女兒在擁擠的人流中一個勁兒地躲閃,滿臉畏懼,隻得放棄公交。而且她也累了,一下午奔波,她兩腿酸軟,隻想找個地方坐。她想,奢侈點兒,打車吧。

可是,好不容易等來一輛空車,司機低頭一看陳昕兒,立馬一腳油門溜了。陳母氣得想罵,可是看看女兒陰鬱水腫的臉,陳母的罵化為一聲嘆息,隻得繼續奮力打車。

郝聿懷一直戴著耳機,坐在下班時間龜速的車裡朝外看,忽然大叫一聲:「陳阿姨!」

都快被塞車塞出路怒的寧宥下意識地朝外一看,見郝聿懷指的地方是醫院。但她沒看清陳昕兒,也不敢多看,也不知路邊站著的兩個女人是不是陳昕兒。寧宥想起田景野告訴她陳昕兒推三阻四地延誤了田景野救媽媽,她當然對陳昕兒心懷不滿。而更要命的是陳昕兒如今見到她喊打喊殺的,她有兒子在,可不敢將這危險分子帶上車。因此,她隻是淡淡地道:「沒看見啊。」

郝聿懷不知親媽腦子裡早已轉了好幾圈,著急地摘下耳機,終於用正常人的聲音道:「她看上去在生病,人……好像很可怕。我沒看錯,我們要不要送她一程?」

寧宥無奈,不想跟兒子解釋她心裡的心潮澎湃,以免損傷她的光輝形象,隻得悶悶地答應了兒子,找地方掉頭,找到路邊等候的陳昕兒母女。路邊也不能停車太久,她隻好搖下車窗,大聲招呼:「兩位看病?現在打車不方便,我送你們一程。」

但陳昕兒一看見寧宥,便轉過身去,想逃離,隻是被陳母死死牽住,走不開。陳母不知陳昕兒這是為啥,將她拉回來,彎月要對車窗裡的寧宥賠笑道:「沒啥,我們再等等,高峰很快過去,你忙,你忙。」說話間,後麵被堵的車子早不耐煩地喇叭聲響成一片。

寧宥道:「快上車吧,後麵車子已經不耐煩了。我們早點回家,早點吃晚飯。」

陳母見寧宥執意讓她上車,便將陳昕兒大力推上車,郝聿懷也下車幫忙。郝聿懷對陳昕兒的表現很是費解,但很懂事地忍著不問。車子終於得以重新啟動。

陳母訕訕地問:「你媽媽好了嗎?我那天……」

寧宥道:「我媽媽去世了。」

陳昕兒與陳母都是一愣。陳母道:「呃,我那天還……還……」

寧宥淡淡地道:「那是寧恕喪心病狂。陳阿姨身子骨不要緊吧?你來看病?醫藥費讓我來吧,讓我替寧恕道歉。也謝謝你那天高抬貴手,放過寧恕。」

陳母愣愣地看著寧宥,等寧宥說完,她才道:「你節哀。我那天不該去醫院,害你媽媽了。我沒事,不要緊。我給昕兒看病。」

寧宥忙道:「謝謝阿姨寬宏大量。」但寧宥不願搭理陳昕兒,沒接「昕兒看病」的話茬,而是道,「我弟弟寧恕坐牢了,他在為他做的壞事付出代價。」

陳母再度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還有比她家更倒黴的人家。

寧宥道:「家家都一堆破事。」

陳母默默地點頭,大約是寧宥家更倒黴,催發了她的傾訴欲。她輕輕地道:「昕兒……基本上是抑鬱症了,還有些其他精神方麵的……今天查了一下午。」

寧宥「啊」了一聲,一時也無言以對。

陳母依然是輕輕地道:「我該怎麼辦哦,我該怎麼辦哦?唉。」

寧宥忍不住也輕輕地道:「一件件應付吧,有什麼辦法呢?是你的,你逃不掉,隻能相信朝前走著走著,忽然會柳暗花明。」

陳母嘆道:「這輩子從沒遇見過這等好事,倒是做完一件事後,後麵肯定緊接著三件壞事撞上來,沒完沒了,沒完沒了,一輩子了。」

這說的不正是眼下的自己嗎?寧宥悚然心驚,看向陳母蒼老疲憊的臉:沒完沒了,一輩子就這麼沒了。可是當初又是怎麼開始的呢?陳母當年也以為自己精力無窮、能力過人,是個好依靠吧。

忽然陳昕兒道:「這下你可以名正言順地霸占簡宏成了。你要對他好點兒,別辜負他這麼多年……」

寧宥不得不果斷阻止:「陳昕兒,說話請注意回避孩子。」

陳母反應過來,趕緊一把捂住陳昕兒的嘴,連聲道:「她控製不住自己,得吃藥。」

寧宥隻得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兩聲作罷。難怪自高中起陳昕兒就不斷公開地在寢室裡、教室裡「幫助她改正錯誤」,原來與陳母的風格一脈相承。

郝聿懷自陳昕兒上車後就一直有目不暇接的感覺,對話信息量太大,大多是他不知道的,而且看上去還很嚴重。

等送走陳家母女,郝聿懷才出聲問:「媽媽,班長叔叔對我們好,是有企圖?」

寧宥回答得不慌不忙:「你手機搜抑鬱症,典型的。看來她發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前一會兒找我吵鬧,一會兒找我鬧跳樓,我就已經懷疑她是因為精神方麵的疾病而導致的思維紊亂,因為陳昕兒高中時不是那種人。田叔叔也不忍看陳昕兒變得麵目全非,跟我商量怎麼拉她一把。我建議田叔叔循序漸進地與陳昕兒媽媽培養感情,增進信任,慢慢勸說陳昕兒媽媽帶陳昕兒看精神科。你知道,一般人挺忌諱看精神科,怕被人罵精神病……」

郝聿懷一邊聽,一邊看詞條解釋,一心兩用,腦子轉得飛快:「我知道,我知道,要是關係不好的人跟我說我該看看精神科,我一定會認定對方是罵人,不僅不接受,還會翻臉。就是你說的,做好事還得注意方式方法。」

寧宥道:「對。看來今天陳昕兒媽媽已經帶著陳昕兒在正確的治療道路上走出了第一步,是好事。還有啊,剛才你沒在車上插嘴,而是把這種涉及隱私的疑問單獨找媽媽說,這個分寸感掌握得非常好。像陳阿姨的媽媽當眾指責陳阿姨『控製不住自己,得吃藥』,不好,實話不一定可以當眾說。」

郝聿懷最初還有幾個小疑問在心裡咕嚕咕嚕地冒泡,但聽了表揚,就有點兒找不到北了,趕緊道:「是啊,是啊,那麼我遇見抑鬱症病人的時候就要替他們想想,不做任何有可能刺激到他們的事。」

「對,你的想法已經包含同情心和同理心,對待他人光是同情心還不夠,還得設身處地為對方想想,怎麼說話做事讓大家都愉快,照顧到各自的尊嚴。可也不能一味做濫好人,害得自己非常不愉快,那時候就得大聲阻止,或者趕緊逃離。」

郝聿懷小聲道:「可是你剛才沒做對。陳阿姨每次都給你找麻煩,你當時應該拒絕轉回去接她上車,結果又不愉快了不是?」

寧宥心說,還不是因為你堅持不懈嗎?但隻好尷尬地道:「我有時候會做濫好人,以後你得提醒我。」

郝聿懷道:「行。第一個提醒,你弟那兒,你得注意了。」

寧宥忍不住笑出來。而且剛才遭遇陳昕兒,讓她心頭一亮,一個主意橫空出世。

但好心情在打開媽媽家門的瞬間完全消失。隻見一地狼藉,仿佛龍卷風滿屋掃盪了一遍,讓人無法落腳。屋子裡還滿是餿味兒,碎玻璃、碎瓷片間開著形跡可疑的黴花。

寧宥和郝聿懷都驚呆了,倒退三步看著門裡麵,久久回不過神來。

「你弟一定是發瘋了。」

「要真瘋了倒好了,就怕沒瘋裝瘋。」

「萬一是真瘋呢?」

「真瘋就不會一開始詛咒全家都死絕,隨後發現麵臨絕路,立刻來認姐姐。」

郝聿懷問:「你可以不認嗎?」

寧宥搖搖頭:「還是得給他請律師。」

寧宥又掃視一遍房子,將門一關:「我完全沒準備。不戴防護手套,這活兒沒法乾。」

隨即寧宥給田景野打電話:「田景野,忙嗎?幫我找個本地律師,需要能配合我的。我得給寧恕打官司。」

田景野道:「簡宏成他姐跟寧恕的案子明早開庭,那位應律師介紹給你要不要?本地地頭蛇。」

寧宥笑道:「不用,價格太高,牌子太大。呃,明早開庭?寧恕會到場嗎?簡宏成會到場嗎?」

「簡宏成坐明天早班飛機過來,寧恕好像隻能坐旁聽席吧。你不知道這場官司的開庭時間?」

「人家不認我這個姐啊。」寧宥對寧恕的敵視,已經虱多不癢了。

郝聿懷等寧宥結束通話後問:「又替他打算。忘了他怎麼待你?」

寧宥淡淡地道:「能不管嗎?你爸的律師也是我請的呢。」

郝聿懷「啊」了一聲,茫然不知如何回答。因為他知道,他肯定得管爸爸的:「你可以不管,還有爺爺奶奶呢。」

寧宥無可奈何地道:「總要有人管。你爺爺奶奶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你又還未成年,那隻有我來了。能力越強,責任越大,躲不開的。」

郝聿懷忽然覺得做成年人很累。

陳母回到家裡,就立刻讓陳昕兒服藥。她守在一邊看著女兒將藥吞下去,才長舒一口氣,洗菜燒飯去了。即使忙碌得喘不過氣來,她還是幾乎每隔十分鍾就進臥室看一眼又被她綁在扶手椅上的女兒的反應,看藥效是否出來了。

終於做出一桌飯菜,陳母放陳昕兒出來吃飯,見陳昕兒無精打采的,就問:「怎麼了?下午累了?沒胃口?」

陳昕兒麵無表情地道:「困,想睡了。」

陳母顧不得吃飯,趕緊找說明書看,舉著放大鏡找半天,終於找到藥物反應裡有嗜睡這一項。陳母舒口氣,道:「沒關係,藥吃下去來反應了。飯得吃點兒,起碼吃一碗。我看著你,快吃。小地瓜也別光顧著看你媽,外婆給你夾塊雞肉,外婆做的雞肉最好吃了。」

陳母眼觀六路,女兒、外孫一起照顧,依然將飯吃得飛快,吃完見陳昕兒睡眼蒙矓的,坐在椅子上頭歪來歪去,有氣無力,就放心地給小地瓜擦擦嘴,道:「外婆先去洗個澡,人真是快給汗醃成鹹肉了。小地瓜看外公洗碗去。」

小地瓜顯然是感受到今晚氣氛的微妙不同,似乎能感覺到外婆身上少了點兒沉重,就賣力地活躍,跟著進進出出拿衣服的陳母道:「外婆,鹹肉能吃嗎?啊嗚,啊嗚,好好吃。」

陳母都忍不住笑了,俯身捏捏小地瓜的小臉蛋,關門進去洗澡。

陳昕兒懶洋洋地看著小地瓜。而小地瓜跟不到陳母,隻好走到媽媽麵前,但遠遠地站著,怯生生地道:「媽媽也沒洗澡,會變鹹肉嗎?」

「會,早變鹹肉了。要吃嗎?」

小地瓜好不容易等來陳昕兒眼神正常地與他說話,開心地蹦躂起來,做出小老虎狀:「要吃,嗷嗚,嗷嗚。」

陳昕兒懶懶地笑:「小地瓜笑起來真好看。媽媽都好幾天沒看見小地瓜笑了。」

廚房裡洗碗的陳父扭頭看一眼,不禁嘆了聲氣。

陳昕兒見小地瓜歡樂地圍著她轉,嘴裡一直嗷嗚嗷嗚的,開心地道:「想吃嗎?不知什麼味兒呢。鹹肉什麼味道啊?」

「鹹鹹的。」小地瓜驕傲地回答。

「還有呢?」

「肉肉的。」小地瓜想當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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