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嶄新未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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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敏敏很早就起床了。

保姆還睡著,隻有兩條狗聽見動靜跑過來,沖著她搖尾巴。簡敏敏沒去敲保姆的門,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遛狗。她忍不住領著狗在小區裡繞了一圈,又沿著馬路,繞著小區走了一圈,走得滿頭大汗,腿腳酸軟,才發現她住的地方環境還蠻好的,她心裡好生依戀。

回到家裡,保姆已經起來了。簡敏敏沒事做,也不需要收拾行李。坐牢去,不是出門旅遊,幾乎不用帶東西,省心得很。可是,簡敏敏心裡慌,坐下不到三分鍾又跳起身,東扌莫扌莫,西扌莫扌莫,一個人在屋子裡彷徨。

忽然,敲門聲傳來。簡敏敏有些不信,看著門沒動。保姆從廚房出來,也不可置信地問:「是敲我們的門?」她走過去張望一下,連忙將手擦乾,把門打開。

簡敏敏原本無聊地站著看,等見到門外的是簡宏成,大驚:「你怎麼會來?」

「送送你。」簡宏成笑笑,走進門,對保姆道,「給我做份早餐,再給我拿條毛巾,我洗把臉。」然後對呆呆看著他的簡敏敏道,「我坐夜車過來,看時間還早,先去簡明集團車間轉了一圈。夜班有一半的開工率,應該算是恢復元氣了——順便揪出兩個打瞌睡的。看樣子,這一年半你可以不用掛念集團的運作。」

保姆見到簡宏成來也有些發呆,待在一邊忍不住旁聽,聽到這兒,又忍不住插嘴:「我說是吧,交給舅爺才可靠。」

簡敏敏破天荒地沒讓保姆走,隻是沖客衛方向翻個白眼:「大熱天一身汗臭,快去洗澡。那邊,毛巾、浴巾都有。」

簡宏成一笑:「臨行,要不要去媽媽家拐一趟?媽說要來送你,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簡宏成說完,就去浴室了,留簡敏敏又是發呆。她今天多愁善感,聽什麼都上心。

保姆看看發呆的簡敏敏,偷偷溜進廚房,不敢打擾。

簡敏敏站了會兒,退坐到沙發上,繼續發呆,終於坐足了三分鍾,還繼續坐下去,不復一早起來的坐立不安。

簡宏成很快出來,坐到簡敏敏麵前道:「至清每天跟我通電話。至儀已經開學了,至清的手續也快了。至清讓我捎給你一句話,他讓你收斂脾氣,免得到裡麵吃虧。」

簡敏敏意外,抬眼看著簡宏成,將話聽完:「告訴至清,我新人進門,肯定夾著尾巴做人。」

簡宏成道:「至清比你懂事。你的關鍵是收斂脾氣,做個正常人,與人為善,而不用夾著尾巴做人。跑那種地方夾著尾巴,你不想好好過了嗎?」

簡敏敏沒吱聲。

保姆偷偷來看一眼,才喊吃飯。

簡敏敏站起身,指指餐廳方向,還是沒說話,隻嚴峻地看著簡宏成跟保姆說這蔥油餅很香之類的馬屁話。等兩人都坐下,拿起筷子,簡敏敏才道:「至清、至儀的生活你好好安排。」

簡宏成聽這語氣愣了一下:「我在安排。」

簡敏敏又道:「你每個月派人來發保姆工資,還有兩條狗的生活費。保姆三千五百元,你拿來七千元,水電也包在裡麵。還有每季度開初交物業費。加上至清、至儀的生活費,都從我在簡明集團的紅利裡扣除。」

簡宏成道:「集團第一年哪來紅利?還債都不夠。月報沒看?」

簡敏敏考慮了一下,起身去拿來一張卡,交給簡宏成:「那就從這張卡裡拿錢,密碼六個數字是宏圖的生日,去掉前麵的19。」

簡宏成驚得手中的筷子掉到桌上。宏圖的生日?連他都偶爾要混淆一下。他收起卡,索性拿出紙筆記錄幾筆。

簡敏敏道:「其他沒啥交代的。你呢,今天特意趕來送我的好意我領了,你的為人我也知道了。但我們不用假裝還是親姐弟了,沒辦法的,關係破壞了就破壞了,補不好的。以後見麵隻做個熟人吧。媽那兒不去了,以後也不會去,沒感情,心裡隻有厭惡,我不高興裝。你吃完就走吧。小沙八點會來接我,回頭小沙也會來照看這房子,我放心他。」

簡宏成靜靜聽著,心裡吃驚,但漸漸平靜下來,默默點頭,接受簡敏敏的安排。等吃完飯,簡宏成才道:「進去後修身養性,平心靜氣地在心裡把過去的那些事做個了結,出來重新做人。」

「你想說崔家那個大女兒嗎?你從我卡裡拿五萬給她,說是我賠她連本帶利的醫藥費,道歉沒門兒。你這兒,也道歉沒門兒。我做人願賭服輸,我做的,我擔當,但什麼都得照順序來,誰先作惡,誰先道歉,完了才輪到我。行了,你可以走了。」

簡宏成也無話可說,收起東西道別,又特意到廚房跟保姆道個別,留下前助理的電話號碼,讓有困難找他。

保姆很是感動,跟在簡宏成後麵抱歉以前對他橫眉冷目,還攔他在門外不讓進。送走簡宏成,保姆回來對簡敏敏道:「你這又何必呢?明明把原本打算給小沙的信用卡給了你弟,又把話說得這麼絕。」

簡敏敏沒回答,掄圓了膀子開始大口吃早餐。這頓之後,得煎熬一年半才能再吃到好的。

簡宏成走出簡敏敏的家,簡直如夢遊一般。他站在陽光下曬了好久,即使他的車子開到了他麵前,他都沒在意,還在夢遊。簡敏敏這是什麼意思?她的每個表態都出乎簡宏成的意料,他一時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尤其是那張據說密碼是簡宏圖生日的銀行卡,簡宏成都不敢相信簡敏敏還能記得老三的生日。他不由自主地將那張卡掏出來反復看,上車前下意識地將卡在車門上刷了一下,刷完便知出錯。他不禁一笑,上車對司機道:「就近找家銀行。」

刷at之前,簡宏成心中完全沒有把握。等他輸入宏圖的生日,見機器毫不猶豫地通過,一時更加吃驚。他便將信將疑地查詢卡裡的餘額。等數清2後麵的0,表明卡上餘額不多不少正是20萬,簡宏成的臉紅了。他想到簡敏敏說的那句話:「我們不用假裝還是親姐弟了,沒辦法的,關係破壞了就破壞了,補不好的。以後見麵隻做個熟人吧。」即使他這些天表現得雍容大度,不計前嫌,可到頭來他走出簡敏敏的門就立刻驗證簡敏敏給他的卡,他何嘗對簡敏敏有信任?簡敏敏將這種姐弟關係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簡敏敏又將銀行卡交到他的手上,這超乎熟人關係的行為又說明了什麼?

簡宏成將銀行卡退出,緩緩走出銀行。他想,或者這就是姐弟積怨的解決之道,沒必要強求恢復正常,畢竟強扭的瓜不甜。但這熟人關係又牽連著千絲萬縷的血緣,自然稍微有點兒特殊化了。

寧宥一上飛機就睡著了。這幾天太累,又得打起精神,提防掉進陷阱,影響事故調查,直到上了飛機,才稍微放心。郝聿懷不累,他自個兒看書,一程過得很快,廣播裡在報降落了。他推醒媽媽,迫不及待地問:「媽,有個問題。如果你穿越回到小時候,最想對當時的自己說什麼?隻能說一句話。」

寧宥睡得迷迷糊糊的,讓這個問題打得措手不及,坐著發呆。

郝聿懷狡黠地笑了:「書上說,這問題問出去,一大半大人會被打蒙。經歷越復雜的人發呆的時間越久,回答得越快的人越沒誠意。」

寧宥聽了訕訕地笑,翻了一下兒子手中的書封麵,道:「看的書越來越雜了啊。」

郝聿懷得意地笑著蹭媽媽,道:「別顧左右而言他。書上說,效果最好的是猝不及防地提出問題,耶耶耶。媽媽還不回答嗎?那你就是經歷復雜人員了。」

寧宥被迫繼續想。飛機安全降落,大家起身拿行李,同事彼此招呼著出去,給了寧宥許多轉圜的時間。可時間越多,想起來的悲慘過往越多,寧宥越想,越不敢想,走到開闊處,與同事距離遠了,趕緊將答案倒給兒子:「我隻想抱抱小時候的自己,告訴她『別怕,我愛你』。」

這下輪到郝聿懷愣住。這是什麼答案?答案不該是那種「記住買什麼什麼股票」,或者「以後不可輕信他人」之類的嗎?

「媽媽賴皮。」

「真沒賴皮。」

郝聿懷看看媽媽,見媽媽果然臉色很嚴肅,不像是賴皮,就道:「好吧,等下回到家裡你再解釋給我聽為什麼。」

寧宥等行李時,開始飛速瀏覽手機上的信息:「律師來信,你爸的案子8月20日開庭。」

「這麼早,你不是說起碼要排一個月的隊嗎?」

寧宥抬頭想要回答,卻見兒子探頭探腦地往外麵接客人群張望。她奇道:「你見到誰啦?」

郝聿懷道:「我出發前拿你手機給班長叔叔發了短信,問他有沒有時間來接我們。算我將功贖罪啦。不知道他來了沒有。」

寧宥大驚,看向左右的同事,忙結束瀏覽,給簡宏成一個電話:「哎,你在沒在機場?」

簡宏成笑道:「放心啦,一看就知道是你兒子偷發的短信。你發肯定會給航班號,而且……你這人怎麼會給我機會,讓我當著你同事的麵去接你?」

寧宥驚魂甫定,可心裡若有所失起來,偏道:「我飛到半空才想起忘了發航班號。不過沒關係,上海再晚也有出租車。難怪沒見到你。」

簡宏成又笑:「你又沒出來,怎麼見到我?」

寧宥嚇得拎起行李箱大踏步走開好幾步:「到底在沒在?」

「在。不過不會給你惹麻煩。你出來後借口找家飯店吃點兒什麼,我看你與同事分手後,會找你會合。」

寧宥笑了,結束通話後便順手給自己拍一張照,看看在飛機上睡了一路,頭發亂沒亂。郝聿懷看著,也沒當回事,反正媽媽出門前都要在梳妝鏡前磨蹭半天,老習慣了。

他們拿行李出去,到了外麵大廳,寧宥高風亮節地將專車讓給路最遠的同事,隨即借口小孩子肚子餓了,熬不住,牽著郝聿懷脫離大部隊。

郝聿懷早已習慣了媽媽比他考慮在先,都不用媽媽領路,自己跑去喜歡的店買吃的。寧宥悠閒地跟上,閒閒地尋找簡宏成。果然,見簡宏成啃著漢堡從不遠處走來。寧宥站住,微笑看著簡宏成走近,心裡想:他很忙,忙得晚上十點都還沒吃上飯,卻憑著一條小孩子偷發的短信就趕來機場。

簡宏成走近就笑道:「有很多事要跟你說……」他猛啃完最後一口,將包裝扔進垃圾桶,抬頭就見寧宥遞給他一張濕紙巾。他開心地接了擦手。簡宏成深知此時滿嘴漢堡包的他如果開口說話,會被寧宥剁了,便一聲不吭,隻看著寧宥笑。

寧宥看著簡宏成也說不出地開心,忍不住道:「剛才灰灰突然襲擊,問我如果回到過去,想對小時候的自己說一句什麼話,我想半天都不知說什麼才好。」

簡宏成的目光一閃,笑著扭頭避開寧宥視線,咽下最後一口,急不可待地道:「還能說什麼,隻一句——大人的事關小孩屁事。」

寧宥會意地笑,但看見郝聿懷走過來,有一絲猶豫的樣子,她忙伸出手,先管住兒子。等兒子走近,她笑道:「班長一看短信,就知道是你發的,因為大人發這種消息肯定寫上航班號。飛機經常誤點,而且有可能同一地飛來的飛機會降落在不同航站樓,甚至不同機場,隻寫到達時間會讓接機的人不知所措。」

郝聿懷本來見了簡宏成就尷尬,伸手揮幾下算是打過招呼,便躲到媽媽身後,大聲算賬:「媽媽,買這些吃的一共花了三十五塊,這筆錢得你出,是家庭正常吃喝開支。」

簡宏成聽了笑:「到車上去結賬吧。我們這邊走,行李我來拿。」

母子跟著簡宏成上車。依然是寧宥坐副駕駛座,郝聿懷坐後座。簡宏成放好行李,回到駕駛座,從腳底下的包裡拿出五遝錢交給寧宥:「簡敏敏給你的賠償金。」

寧宥一愣,接了錢,卻放到前麵儀表台上:「理由?」

簡宏成道:「正要跟你說,簡敏敏這次的表現讓我吃驚,也很有感受。她不是取保嗎?決定不上訴後,執行期一到,就去報到坐牢。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從上海連夜趕過去送送她,順便帶上我媽。我考慮到坐牢之前肯定是她最脆弱的時候,我們作為家人,適當給她點溫暖,她會感受強烈。再說,有個小心思我一直沒說出來。因為你的原因,簡敏敏那個案子我沒額外使勁,隻打算交給法院公平裁決,才會有一年半的判決結果,這次去送她也算是表示一下歉意。唉,我們先解決這個問題,直接去你家,還是先去吃個夜宵?明天周末,今天晚點兒也沒什麼。」

寧宥回頭向兒子征求意見:「灰灰呢?」

「大人去哪兒,我們小孩也跟哪兒唄。」

寧宥道:「行,吃夜宵去吧。班長,你繼續說。」

簡宏成開著車,繼續道:「但其實我也沒怎麼展示親人的溫暖,簡敏敏多疑,沒法跟她……」

「那封給趙總的信,你問她沒有?」

「沒問。我跟她幾乎三言兩語就被她趕出來了。她說,跟我的姐弟關係,事到如今,裂痕不可能彌補,那麼別假裝還是姐弟,以後做個熟人罷了。跟我媽也是類似態度——沒感情,有厭惡,不願見麵,別假惺惺。至於過去對你、對我造成的巨大傷害,她說她做人願賭服輸,她做的,她擔當,但說到道歉,什麼都得照順序來,誰先作惡,誰先道歉,完了才輪到她。所以她自覺給你五萬賠償,但這意思是沒道歉。我忽然有些贊賞她的態度,才收下她給的五萬,轉交給你。我覺得你可以收下。」

寧宥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回頭看兒子,見兒子瞪著大眼睛,就問:「灰灰聽懂了嗎?」

郝聿懷搖搖頭,可忍不住道:「你跟你弟也別假裝姐弟了。」

簡宏成贊了一句:「灰灰旁觀者清。我當時也想到你和寧恕。」

寧宥道:「可問題是我跟寧恕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啊?哎喲……」

「想到了?」

「不是,忘了你是路盲,開嘉興去了。」

「簡敏敏的做法看來也震撼到你。」

「是啊。她明火執仗地表明不做君子,也厭惡做偽君子,我聽了,反而心虛萬分。」

「我也是。她拿一張銀行卡給我,委托我幫付保姆工資和給你的五萬元。我跑出門,立刻找銀行驗證,驗證證明卡裡確實有錢,我頓時覺得自己夠偽君子。我再回想她的態度。大家都是成年人、聰明人,誰又看不出誰的小算盤呢?以後不如有私心、有想法,還是大大方方地亮出來,有委屈也直接砸回去,這樣更直接,更爽快。」

寧宥笑道:「別『我也是』啦。你從來不怕告訴所有人,老子就這麼說、這麼做;老子就是這德行,聽你,還是聽我;老子不改,您看著辦;老子是個狠角色,順我者昌……」

簡宏成聽了第一個「老子」就笑出聲來,一路上跟伴奏一樣,但忍不住哼哼唧唧地道:「我這麼厚道的人。」

寧宥都不需要扭頭檢查,便吩咐兒子:「係上安全帶。」

「那你們聲音大點兒,否則我聽不見。」

簡宏成道:「灰灰,你吃什麼,這麼香?」

「炸雞塊。你要吃嗎?」

「就等你這句話,來一塊。」簡宏成伸出右手,郝聿懷撿出一塊雞塊放到簡宏成兩根手指間。兩人配合完成一次交接。

寧宥一聲不響地看著,黑暗中微微一笑。

簡宏成吃完,道:「寧宥,你找個地方指揮我下高速,再上高速回上海,晚上走小路會迷路。」

寧宥道:「你明後天有沒有要緊事?」

簡宏成道:「最近家裡事多,荒廢不少工作,本來明天打算加班,後天跟人約了爬山。不過都不是最要緊的。」言下之意,看你有需要,我當然什麼都可以為你推掉。

寧宥笑道:「你真沒覺得兩邊的風景有些眼熟嗎?」

簡宏成疑惑地朝兩邊看看:「半夜三更的,不都一回事嗎?」

郝聿懷也沖窗外看:「該不是去外婆家……噢,南轅北轍嗎?」

簡宏成笑道:「這指路風格太飄忽了。我們到底去哪兒?」

寧宥笑道:「剛才一說到簡敏敏,我就全神貫注,眼看著錯過兩個出口。既然你說沒什麼要緊事,那索性再故意錯過一個出口吧。沒法回去啦,將錯就錯,度假去。」

郝聿懷大喜:「耶,錯得真好。」

簡宏成一個勁兒地笑,心中大喜,可疑惑地往外看了好一會兒,道:「問題是燈光越來越亮,這不是上海市區是哪兒?」

寧宥笑了:「報機場被騙的一箭之仇。」

簡宏成失望地道:「欺負厚道人。」

郝聿懷更失望:「可是我沒騙你,媽媽,你不能言而無信。」

寧宥得意地笑。

簡宏成忙裡偷閒瞥了一眼,笑道:「幾天沒見,你憔悴不少。看你能笑出來,挺好。」

別說是寧宥了,便是郝聿懷聽到這話也心中一震,趴上去重新審視媽媽的臉。憔悴?他每天看著,都沒覺得媽媽有變化,不一直很精神的嗎?也一直有說有笑。但再一看,又似乎有一些不同,也說不上來是哪兒不一樣,好像……似乎……真的不是很開心。但不是因為工作太緊張?郝聿懷有些狐疑地看向簡宏成,這胖子該不會是隨口胡謅,騙媽媽好感吧。

寧宥愣了許久,才將信將疑地道:「怎麼看出來的?很明顯?」

簡宏成道:「不明顯,你一向掩飾得無懈可擊。不過……」他再耿直,也打死不敢說,平時笑起來總是彎彎的眼睛,這會兒眼角有些下垂,「就是感覺,覺得你應該心神恍惚,睡眠不佳。」

寧宥又沉默了會兒,有些出乎簡宏成意料地說道:「是啊。自打我媽第一次暈倒後,我經常半夜兩三點鍾醒過來,擔心得睡不著。按說等她去世後,不用擔心了吧,可依舊一宿一宿地失眠,醒來也沒想什麼,就是漫無目的地想她、想她。」

郝聿懷道:「不是……媽媽,我原先還以為你挺埋怨外婆的偏心眼。」

寧宥道:「我自己原先也這麼以為,還覺得挺受傷的。結果……大概我有些遲鈍吧,心裡的難過反而是在我媽去世幾天後,才慢慢地發酵出來,意識到我媽媽去世了……去世了……」

郝聿懷一時有些難以感同身受,但看到媽媽眼睛裡打轉的眼淚,就不再問什麼,伸手從後麵圈住媽媽,雖然,又是有些勒脖子。

而作為同齡人和有過同樣經歷的人,簡宏成卻從短短幾句話裡聽出很多內容。他也沒勸,隻默默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寧宥。寧宥什麼都明白,他隻要陪著就行了,最多也就簡單說句話:「實在不行,還是該吃藥,睡個好覺,最要緊的還是保重自己身體。」

郝聿懷忽然莫名有種危機感,這死胖子比誰都了解媽媽。這感覺讓他心裡酸酸的,看簡宏成越發不順眼。

三個人的夜車,因為寧宥正傷心,簡宏成到底還是走錯了路,在夜色籠罩的上海做布朗運動。他不得不再加滿一箱汽油後,才終於聽郝聿懷拿著手機gs指揮,一起努力扌莫到寧宥的家。

開車從寧宥家離去,車雖走遠,簡宏成卻覺得他和寧宥的心在今夜完成歷史性的接近。

早上,寧宥上班出門之前,去臥室找依舊睡得四仰八叉的郝聿懷,輕輕拍拍兒子肩膀,也不管他醒沒醒,例行說了聲:「媽媽上班去啦,小字條在餐桌上。」

郝聿懷哼哼唧唧幾聲,懶得睜眼,忽然心裡一道電光閃過,猛地一下睜開眼,目光都還沒聚焦呢,就著急地撐起身子問:「媽媽昨晚睡得好不好?」

寧宥看著開心地笑了:「還老樣子,不過回到自己家裡,怎麼睡都是舒服的,人輕鬆很多。媽媽走啦,你再睡會兒。」

郝聿懷傻傻地點頭:「哦,那你中午在公司裡好好睡。」

寧宥道:「知道啦,再見。」

郝聿懷忍不住又追上一句:「媽媽,我是最愛你的人。」

寧宥多精啊,當即想到小家夥這是跟簡宏成較量上了,但她硬是憋住笑,認真地道:「媽媽也是,拜拜。」

郝聿懷這才放心了,倒回枕頭繼續睡,沒等寧宥打開防盜門,他又秒睡著了。人家跟著大人出差也很累的好不好?

但寧宥不是去公司,而是攜資料直飛北京,參加事故調查分析會,當天來回。她帶隊做出的事故分析報告是專家組意見之一,她無法缺席。與會人員無論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誰都看不出她剛經歷過喪母之痛。隻有宋總問了一聲「吃得消嗎」,但轉身依然拿她跟其他同事一樣地當牲口使。寧宥也就昨晚在夜色中,在簡宏成與郝聿懷麵前脆弱了一下,天一亮,就該怎樣還怎樣了。

即便到中午也沒法睡覺,她得一個個電話打出去,分別詢問郝青林與寧恕官司的進展。

跟蹤寧恕官司的洪律師道:「情況很不妙啊。原先趙董還有顧忌,自打那封簡敏敏給趙董的公開信發出來後,群情洶湧,趙董也就順勢而為了。這封遣詞質樸的公開信影響深遠,包括鄺局也深受其益。我正要跟你說,我今天剛聽說,鄺局恢復正常上班了。」

寧宥無奈地道:「雖然知道寧恕是自己作死,可我還是想問問,鄺局那邊是怎麼回事。」

洪律師道:「證據很清楚,大家在行程中參觀多家需要身份證登記的樓堂館所,寧恕表現很活躍,主動收集大家的身份證,幫忙登記。按說,這是隨行秘書該做的事。鄺局的身份證也在其中。其間,寧恕攜帶鄺局身份證離隊,給鄺局辦了一份房產證。這些,全程都有各樓堂館所的監控錄像做證明,證明鄺局對寧恕私用他身份證去辦房產證送他的行為不知情。再加上鄺局又有主動退還寧恕行賄物品的行為在先,有趙董做有力證明,現在更有那封公開信,連動機都補全了。寧恕個人行賄成立。」

寧宥頭痛地道:「鄺局被這一遭調查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他還不得恨得想咬死寧恕啊,再加上趙董,兩個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寧恕會被怎麼判,可想而知。」

洪律師道:「是啊。本來,行賄罪,你也知道的,說是與受賄同等量刑,其實是輕判的。但現在,他即使用的是隨隨便便地指派給他的律師,判下來的也是一樣的結果,我們努力不上了。」

寧宥問:「他應該也知道鄺局洗清了吧?」

洪律師道:「肯定比我們早知道。恐怕他已經在急著找你再幫他請律師了。你還要晾著他嗎?」

寧宥頭痛地敲著腦袋:「請讓我再想想。」

寧宥坐在休息室裡想了很多。她對寧恕的失望,寧恕對她的憤恨,回想起來都像剜心一樣,即使隻想一想,就讓她痛苦不堪。可是,寧恕終究是媽媽臨終時的唯一惦念啊——寧宥怎麼可能無視?

幸好,這世上有一個冤大頭與她同行。簡宏成,他也是吞下一口老血,以包容之心為簡敏敏做了很多,最終感化得簡敏敏能說出人話來。

寧宥嘆息著揉揉太陽穴那邊的舊傷,給洪律師發出一封委托書,繼續委托洪律師為寧恕辯護,繼續為寧恕申請精神鑒定。無論寧恕怎麼折騰、怎麼想,她盡自己的力,隻求問心無愧。

沒想到,從北京出差回來,寧宥收到檢察院電郵轉交的寧恕的信,信中寫道:「姐姐,你好!我這幾天一直頭痛,腦袋裡好像有什麼芯片在控製著我,以致不受控製地時不時地暴躁起來,等平靜之後回想,無比汗顏,也想不清楚自己怎麼會變成那樣,簡直前後判若兩人。我還是我嗎?我還能是我嗎?我急需律師,我要盡早結束官司,開始治療。我必須治療了。拜托你,姐姐,隻有你能幫我。」

「鬼話!」寧宥搖搖頭,意外地,她竟沒有生氣,反而對著手機屏上的電郵嘆道,「看來,你沒瘋。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終於想清楚該如何對待寧恕,寧宥放下一重心事,這一晚睡得……也就稍好一些,從淩晨兩三點醒,變成淩晨四點醒來,再睡不著。

簡敏敏正式服刑後,簡宏成很快就去打卡第一次探監。因為以前多次探監田景野,這一套流程他駕輕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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