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槍絕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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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錘,鐵砧,風箱。叮當叮當,叮叮當……火花四濺,鐵屑紛飛。

不大一會兒,瘸三就把一塊熟鐵打成了薄條。用鐵鉗夾起看看,卻不甚滿意,復又將鐵條投入爐中。拉動風箱,風助火勢,呼呼作響,剎那又將鐵條燒得通紅。再把鐵條取出,放到鐵砧上,抄起小錘,翻來覆去精敲細打。再燒紅,再錘煉,如此數次,鐵條已被煆打得厚薄一致,極是平整。退火後拿在手中,用力一抖,鐵條顫動不已,彎而不折,已是十分堅韌。

他這才微微點頭,將鐵條卡在一處鐵槽中,拿出一柄銼刀,在鐵條帶刃的一邊銼出一排齒來,極是整齊鋒利。一番磨礪,一條鋸片便已做好。

兩端嵌以短木為鋸把,中間連接一條橫梁,用竹篾糾扭使鋸片張開繃直,一把長鋸便告完工。最後用砂布將鋸片打磨光亮,翻來覆去地看了,竟無一鈍齒,這才滿意。

他把鋸子掛在牆壁上的一個鐵鈎上。剛喝口水,張木匠就來了,朝瘸五作揖行禮,問:「瘸三叔,我的鋸子可曾打好?」

瘸三嗬嗬一笑,說:「剛好剛好,你看看。」他取下鋸子,遞給張木匠。

張木匠今年三十出頭,家傳木匠手藝,已當了十幾年大師傅,什麼木工匠具沒見過,把長鋸拿在手中試一試,連聲道:「鋸齒整齊鋒利,輕重適中,好鋸。我要了。」掏出一把銅錢,塞給瘸三,拿了鋸子就走。

瘸三「哎哎」地叫著,一瘸一拐追出門來,說:「張師傅,講好打一把鋸子是一百文銅錢,你多給了二十文。」

張木匠笑盈盈地道:「我是內行,知道您這鋸條別處打不出來,多給二十文也值。」

瘸三拒絕不了,隻得道:「那我送你一把好銼刀吧,要是鋸子用鈍了,逐齒銼利,也好再用。」回頭拿了一把銼刀交到張木匠手中。

張木匠也拒絕不了,隻好一笑置之,拱手而去。

已是傍晚時分,夕陽穿過窄窄的街巷,照著瘸三身後那塊「瘸三鐵匠鋪」的招牌。招牌不大,字跡已被煤煙熏得有些發暗。

瘸三是三年前拖著一條跛腿流落到這湘鄂之邊的青陽城來的。他見這裡地處偏僻,民風淳樸,便典賣了身上幾件值錢的物什,憑著祖傳鐵匠手藝,在這衣鋪街開了一爿鐵匠鋪,打製鐵器,修理農具,釘換馬掌等。

開張時,人們都不大相信這個外鄉人,生意自然慘淡。後來街坊們發現他雖然身患殘疾,走路行動不太敏捷,但手藝確實不錯。

比方說有從鄉下進城修理農具的,到別的地方,一般用白銅粉將斷口焊接起來,或將農具燒紅盡力錘打強行接合,過些年月,接口就脫焊斷開,不能再用。但瘸三卻在接口處塗上一些黃泥,燒紅後立即錘合。如此利用黃泥作為媒介修補鐵器,膠合之後若非灼紅斧斬,永不可斷。

鐵匠鋪開了一年多時間,生意漸好。瘸三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有了盈餘,全都拿來接濟街坊鄰居。如此一來,城中鄉親愈發敬重起這個外鄉人來,見了麵,都恭恭敬敬拱起手,叫一聲「瘸三叔」。

瘸三的鐵鋪共有二進,前麵是鋪子,後麵一間是住所。送走張木匠,瘸三見天色漸晚,估計不會再有顧客,便熄了爐火,準備進屋做飯。

誰知剛把最後一塊門板嵌進門框裡,外麵卻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瘸三一愣,隻得卸下兩塊門板,探頭一看,外麵站著一高一矮兩名漢子,高的二十來歲,身材魁偉,極是精神,矮的四十來歲,滿臉絡腮胡子,目似鷹隼,射出灼灼精光。

二人不請自入,一側身便從門縫中擠了進來,正好擋住門口的光線,屋子裡顯得更黑了。

瘸三看出二人並非本地人氏,顯得有些局促,囁嚅著問:「二位是……?」

中年漢子目光銳利如錐,上下打量他一眼,拱一拱手,說:「敢問先生可否就是青陽城裡最好的鐵匠大師傅瘸三叔?」來者一口京腔,話說得極是恭敬,但神色間卻頗為倨傲。

瘸三聽出二人來自京城天子腳下,心中微微一驚,臉上卻不動神色,拱手回禮道:「『最好』二字實不敢當,在下就是瘸三。不知二位有何見教?」

中年漢子使個眼色,年輕漢子立即轉身把門板嵌上。最後一絲光線被擋在門外,屋裡頓時黑糊糊一團。

瘸三猶豫一下,還是點了一盞油燈。

中年漢子看看瘸三,沒有說話,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油燈下。

瘸三一看,隻怕足有十來兩重,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問「二位到底有何貴乾?」

中年漢子走近兩步,放低聲音道:「瘸三叔,實不相瞞,我們想請你打一把火銃。這十兩銀子是定金,事成之日,再付您白銀十兩,以充酬資。」

瘸三臉色一變,左腿一踮,退了一步道:「先生說笑了,我大清律明文規定嚴禁偷買、私造火器,違者當斬。再說瘸三隻是一個普通鐵匠,平日裡修理農具釘換馬掌還行,要說打造火銃,那可不會。」

中年漢子心有不甘,斜著眼睛瞧著他說:「您要是覺得價錢不合適,咱們還可以再商量。在下叔侄二人乃獵戶出身,吃飯的家夥前些日子在大山裡遺失了,聞說青陽城裡有位大師傅可以造銃,所以冒昧前來相求。請您放心,這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下絕不會向外泄漏半句。」

瘸三搖頭道:「在下真的不會造槍,而且據在下所知,青陽城裡也沒有會製造火器的同行,先生可能聽錯了吧。」

那年輕人從後麵沖上來,把臉一沉,道:「你可別敬酒不吃,吃……」中年漢子咳嗽一聲,年輕人似有所悟,硬生生把後麵半句話咽了回去。

中年漢子極是失望,朝瘸三抱抱拳道:「既然如此,看來是在下道聽途說,消息有誤,還請見諒。」朝年輕人使個眼色,兩人揭開門板,出門而去。

瘸三一抬頭,看見那錠銀子還放在小桌上,急忙拿了,追出門喊道:「二位先生慢走,你們的銀子忘了拿走。」

中年漢子哈哈一笑道:「區區銀兩,就請瘸三叔收下,算是作個見麵禮吧。待在下叔侄二人打聽確實了,改日再來拜訪。」大笑聲中,揚長而去。

瘸三手裡捏著銀錠,看著二人身影在蒼茫暮色中漸漸遠去,心裡忽然升起一種不祥之兆。

在隱隱不安中過了一月有餘,不見那叔侄二人再度回來,瘸三這才略略鬆口氣。

這一日,是個雨天,瓢潑大雨鋪天蓋地,從早間一直下到中午,仍沒有要停歇的跡象。瘸三吃罷午飯,鋪子裡沒什麼生意,便坐在門口,用廢紙卷了煙葉,一邊抽著,一邊望著外麵的雨景,目光有些呆滯,思緒卻不知飄飛到了何處。一卷葉子煙還沒抽完,就聽門外大雨中一陣腳步聲響,一名衣衫襤褸滿身泥水的乞丐跌跌撞撞奔了進來。

瘸三不知發生何事,急忙站起身。那乞丐卻「撲通」一聲跪在他麵前,抱住他雙腿,虛弱而哽咽地喊了一聲「瘸三叔」,人就往側邊一倒,暈了過去。

瘸三吃了一驚,抱起乞丐,隻覺他渾身冰涼,也不知在冷雨中淋了多久。用手抹乾他臉上的泥水,一看之下驚呼道:「這、這不是小栓嗎?」

小栓是何許人也,與瘸三有何牽連?這事說來話長。

瘸三原名曾三錘,本是廣西桂平人,家中世代打鐵為生,當年曾追隨天王洪秀全一起在金田起事。

天國建都南京後,他因祖傳鐵匠技藝出色,深受天王賞識,被擢升為典炮衙典衙,主管督造槍炮火器等。凡經他督造的炮銃火器,質量好,性能優良,用於實戰,不但打得準,射程遠,殺傷力大,威力驚人,而且少有故障,更無炸膛啞火。故在太平軍中有「槍王炮祖」之稱。

太平天國十四年,南京失守,天王因吃百草充飢發病逝世,瘸三與忠王李秀成一起被俘。清廷工部鐵器營中有一個槍炮廠,久聞瘸三威名,便讓湘軍將其單獨押送到京師刑部大牢,許以高官厚祿,千般誘降,萬般威逼,欲使其為己所用。瘸三不為所動,幾被折磨至死。

有一位藥材商人姓齊名勝天,本是湖北武昌人氏,當時正在京中洽購藥材,聽罷瘸三事跡,感其忠烈,花了些銀兩買通獄卒,打通關節,將其救出,秘密帶出京城,安置在武昌家中養傷。半年之後,瘸三傷愈,卻因久戴腳鐐,傷及筋骨,左腳落下終身殘疾。

為追尋太平天國幼天王洪天貴福,也為了不致連累恩公一家,他更名瘸三,毅然拜別齊勝天,獨自一人離開武昌城,四處奔走,一麵躲避清廷追捕,一麵打聽幼天王下落。

當走到湘鄂邊界時,他得到消息說幼主已在江西被俘身亡,太平軍餘部侍王李世賢、康王汪海洋等也先後敗亡。太平天國連最後一絲星星之火也被曾國藩殘酷撲滅。瘸三心灰意懶之下,便在青陽城隱姓埋名隱居下來,重操祖業,做起了鐵匠。

風聲過後,他也曾托人捎信給省城恩人齊勝天,告知近況,並再三表示謝意。而這小栓,則是齊勝天的獨子。瘸三在齊家養傷時,他還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頑皮少年,整天偷了家中護院武師的刀劍出去嚇唬別的小孩。而今三年時間過去,他雖長成了個大小夥,但相貌卻無甚變化,瘸三還是一眼將他認出。

小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卻不知怎麼會淪落至此?瘸三趕緊給小栓換上乾衣,灌了薑湯,一扌莫月匈口,已有一絲暖意,這才把他放到床上,捂上被子。

守到半夜,小栓咳嗽兩聲,終於醒轉。一問之下,才知齊家竟出了大事。

原來清廷近來擬在南京組建金陵製造局,專造槍炮彈藥等,萬事俱備,唯缺懂行的人才,忽又想起當年太平軍中製造火器的專家曾三錘來,重新搜尋,偵知曾三錘當日為武昌齊勝天所救,便責成湖北巡撫石廣超找齊家要人。

時過境遷,已無對證,齊勝天自然矢口否認,巡撫衙門的人也沒法辦,事情本已不了了之。但齊家有一位護院武師姓杜名飛虎,已在齊家服務多年,還是教齊小栓習武的師父,卻貪圖賞金官位,偷偷跑到巡撫衙門告密說三年之前齊勝天確實救過曾三錘,現在二人還有書信來往。

這可不得了,巡撫衙門立即逮捕齊勝天全家,逼他說出曾三錘的下落。齊勝天也是一條硬漢,寧死不招,最後受盡折磨,咬舌自盡。其妻傷心不過,撞牆而死。小栓因遊歷在外,幸免於難,回家之時,卻也遭到通緝。

父親臨死之前托一忠心老仆轉告小栓,叫他去青陽城衣鋪街找瘸三。於是他才一路乞討,來到青陽城。

瘸三聽說齊勝天一家為自己所連累,慘遭毒手,心如刀絞,肝膽欲裂,慚愧不堪,悔恨難當,望著武昌城方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叫聲「恩公」,以頭搶地,痛不欲生。

齊小栓撲下床來,喊聲「瘸三叔」,叔侄二人抱頭痛哭。

天明時分,瘸三漸漸止住悲聲,開始為齊小栓的處境擔心起來,問他今後將如何打算。

齊小栓擦乾眼淚,咬牙切齒地說:「殺父之仇,亡家之恨,不能不報。」他打算先暫避風頭,再想辦法去找杜飛虎這個狗賊報仇雪恨。

瘸三嘆口氣說:「外麵風聲正緊,也隻好如此。你先在我這兒住下,不要輕易露麵,無論有什麼事情,都由我來出麵應付。」就這樣,齊小栓就在瘸三這間小小的鐵匠鋪裡悄悄住了下來。

青陽城離省城武昌並不太遠,城中常有省城官差出沒。齊小栓深居簡出,輕易不敢出門。

瘸三回想起一個月前那兩名操著京腔的外地顧客,再想想齊家慘案,料想清廷已經注意上了自己,就更是小心謹慎,平日裡隻打製一些鐵器農具等,連有人請他打製刀劍兵器,也不敢接了。這樣小心翼翼地又過了一月有餘,倒也平安無事。

齊小栓經過這些日子的休養,精神振作了許多,但他眼睛裡燃燒的仇恨的火焰卻越來越旺盛,也越來越嚇人。有時候瘸三真擔心他會一個人偷偷跑回武昌鬧出什麼事來,那杜飛虎本就是有名的武林高手,齊小栓雖然也會些武功,卻終究是他教出來的徒弟,若貿然找上門去報仇,豈不是雞蛋碰石頭、送羊入虎口?

恩公如今隻剩下這點骨肉,臨終前叫他來找自己,想來是叫自己對他多加看顧。小栓若再出點什麼意外,他就太對不住恩公了。至於報仇之事,倒也不急於一時,還是從長計議為好。有了這種想法,他就把齊小栓看管得更緊了。

齊小栓也看出了瘸三的心思,一日晚飯過後,突然跪在了瘸三麵前。

瘸三嚇了一跳,伸手扶住他道:「小栓你這是乾什麼,有話起來好好說。」

齊小栓神情堅決,抱住瘸三的腿說:「不,瘸三叔,我想求您一件事,您要是不答應,我就跪在您麵前不起來。」

瘸三見拉他不起,隻好問:「有什麼事,你盡管跟瘸三叔說。」

齊小栓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說:「瘸三叔,這些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為父母報仇的事,可是杜飛虎那廝武功實在太高,侄兒這幾手不中用的功夫還是他教的,而且現如今他因告密有功,已在湖北巡撫石廣超手下當了一名守備,住在高宅大院裡,身邊還有不少守衛,侄兒想要憑自己雙手之力去殺他,實難成功。」

瘸三說:「這倒也是,你要是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我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齊小栓眼中殺機一閃,咬牙說:「可是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瘸三已經聽出他的話外之音,道:「你有什麼要瘸三叔幫忙的,不妨直說。能幫上你的,瘸三叔一定幫你。再說你父母親皆因我而死,為他們報仇,也有我一份。」

齊小栓抬起頭來道:「侄兒武功與那廝相差太遠,憑武功是無法手刃仇人的了。侄兒知道瘸三叔曾是製造槍炮火器的高手,所以侄兒鬥膽想請瘸三叔給我造一杆威力強大的火銃,可以遠距離射殺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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