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福澤屍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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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恐懼的情緒籠罩在我們身旁,我帶著他們一路小跑。胖子問我這是要去什麼地方。我胡亂回答說:「先走。」

或許是心理作用,漆黑的齋殿看上去比剛才陰森了許多,先前光彩奪目的仙佛群雕不知為何變得異常猙獰,總覺得一轉頭,它們就會撲上前將我們撕扯分食。我花了老大的工夫才找到了回影殿的路。我們三人靠在雜亂的入口處休息,喘息聲此起彼伏,就是沒有一個人願意開口說話。

我告誡自己,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像郭瘸子這種窮凶極惡的盜墓賊原本就是死有餘辜。我再抬頭看看胖子。他臉色煞白,手指微微發抖,見我看他,他立刻強裝鎮定道:「不就一鍋肉湯,至於嗎?死就死了,既然乾了這一行,那早就該明白,橫豎總有這麼一天。再說了,咱們是社會主義的好青年,和他們有本質區別。」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在提醒鍾全。胖子說完之後,臉色略帶好轉。他打定主意說:「哥兒幾個行得正,做得端,舍己為人,無私奉獻,管它哪裡來的牛鬼蛇神,今天誰都攔不住我們前進的步伐。我們走,去正殿。」

「胖爺爺,我,我還是算了吧。」鍾全哭訴道,「我在老家,原先做水泥匠。兵總去年回鄉裡招人,說進城掙得多,還不用吃苦,來年回去就能蓋大房子。我瞞著爹媽偷偷跟著他跑出來,大半年什麼都沒乾。前段時間進了山,這才知道他做的都是殺人放火的勾當。我想跑,又害怕。現在幾位大哥都不在了,我,我想回家。我想俺娘了。」他說著說著,家鄉話都蹦出來了,眼巴巴地看著我和胖子,既可憐又可氣。

我想了想,從影殿出去之後隻要順著磚道就能返回地麵,路途還算順暢。願意離開古墓總比跟著我們繼續冒險強。

「你想通了是好事,出去之後自己當心。」我簡單說了兩句,目送他鑽出齋殿,心裡總算平靜下來。

「沒時間去調查耳室裡的事情了。沙老師那群人精得很,他們從一開始就瞄準了雙耳瓶。郭瘸子一死,他們更加不用忌諱。必須馬上動身找到正殿。」冷靜下來以後,我的思路變得更加清晰,現在不管談什麼都是虛的。我曾經說過,我帶進來的人,我要帶出去。現在shirley楊下落不明,老揣掙紮在生死邊緣。沙老師八成已經登上了最後一段旅途。挫折感油然而生。我努力給自己打氣,胖子也重新站了起來。我們粗略打點了一下行裝。能用的槍隻剩一條,子彈也不多了。我們將水和食物留在了齋殿入口,兩人輕裝上陣,隻帶了必需的隨身器械。

再次穿過齋殿,給人的感覺與先前截然不同。「老胡,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對勁,好像有人正在暗處盯著咱們?」胖子縮著腦袋,四下環顧。我本以為自己想多了,不料胖子先開了口。我應聲說的確有點不對勁,你看那些神像,麵目可憎,目光惡毒。跟剛才一比,簡直天上地下。為了證明不是我們多心,我特意留心多看了幾眼牆上的鎏金神像。

我清楚地記得,其中最奪目耀眼的千手凶神,原本生有三個頭,麵朝南北東三個方向。虎目上翻,獠牙外露。大部分手臂都露有筋骨,與穹頂上做飛天下凡姿勢的神像融為一體。仔細觀察下,我終於發現了蹊蹺處,兩組神像的位置都發生了變化。特別是我們頭頂上那一整組俯視齋殿的神像,整體下移了許多。此刻離地麵隻剩下十來米的距離。難怪從耳室出來之後一直感到莫名的壓抑。原來問題就出在這些靜謐詭異的神像身上。

因為仰著脖子觀看實在太過難受,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將這些裝飾性的雕像放在心上。但無故下沉的神像給墓室憑空增加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恐怖之感,一時間,視線根本無法從它們身上移開。胖子伸手比畫,也很納悶兒。他擔心墓室下沉,會有被活埋的危險。我卻不這麼認為。

「沒聽說從房頂往下沉的。墓室整體高度比地表大殿要高出十米左右,不符合陰陽對稱的設計初衷。你再仔細看看,向地麵移動的不是穹頂本身,而是那些神像。」我本以為頭頂上倒置的神像與墓室本身渾然天成,都是就地取材雕刻而成。沒想到隨著他們不斷下落的過程,更多被隱藏在穹頂中的雕塑露出身影。他們神態各異,姿勢萬千。在他們身下似乎還有另外一層雕塑。這樣壯觀雄偉的修建風格我生平從未聽說,如此巧妙的結構設計更是想都不敢想。

與鎏金的牆麵雕塑不同,穹頂雕以石料為主,大多未曾經過細致的加工雕琢,呈現出一種古樸大氣的自然風貌。神像除了衣著飄逸,樣貌身形更加接近凡人,沒有古靈精怪的外貌,更沒有誇張扭曲的動作。看得久了,會覺得他們仿佛不是雕像,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掙脫石頂的束縛落到地麵一樣。

我倆有些看呆了。胖子高舉手電,掃過層層疊疊的雕像。他對我說:「還真夠壯觀,趕明兒回綠海找組織上申報一下,光門票錢就夠發家致富了。」

「走吧,」我核對完地圖,大致判定了正殿的位置,「從右邊走,不管入口在哪兒,正殿的位置都離不開中軸線。一直走下去,肯定會有發現。」走在懸滿雕像的大殿裡,感覺與以往大不相同。時不時地抬起頭,總能看到無數的人臉掛在半空,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我催促胖子,讓他走快些。胖子腳步踉蹌,我繞到前邊一看,又好氣又好笑。他居然鍥而不舍地抱著那包明器在趕路。

「咱們趕時間,東西回來再拿也不遲。」

「哄鬼去!」胖子一本正經道,「哪次咱們能順順當當地原路返回?老子這趟可學聰明了。」

我隻好擺著臉,向他再三強調事態的嚴峻性,並一再保證等事情結束立刻回來幫他運明器。胖子彎下月要,戀戀不舍地擱下了背包,藏在一組青銅柱燈後麵。

等他藏完戰利品起身的時候,忽然嚷嚷了一句「奇怪」。我正忙著研究前邊的路線,隨後問他發生了什麼。胖子拉著我問:「穹頂是不是又變低了?」

我不經意地抬頭望向天頂,視覺上的沖擊,差點把我壓趴下。他娘的,原本距離我們十多米的雕像,一下子近在眼前,幾乎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步。因為離得近,石像中許多原先不曾注意的細節被無限放大。他們悄無聲息地靠近,跟活物沒有兩樣。

「這都要戳到眼睛上了,你還問個屁。」我不敢移開視線,生怕一眨眼,石像就會蜂擁而下落到地麵。

「破玩意兒雕得挺邪乎啊!」胖子好奇地轉了一圈,歪著脖子不解道,「你看上麵,疊了好幾層,下麵的都快被擠成粥了,雕這些東西放在墓裡也不嫌瘮人。」

隨著穹頂上的雕塑不斷下降,掩藏在空隙中的全貌也逐漸顯露出來。正如胖子形容的那樣,石像數量驚人,遠遠超出了常人能夠理解的範圍。僅視線所能觸及的範圍內,就有十來米高的人牆,他們如同被大浪席卷、焦土掩蓋的螻蟻,人壓人,人擠人,交錯重疊,無聲的吶喊連綿不絕地沖進我的腦海裡,勾勒出一個難以名狀的人間地獄。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心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廟殿與齋殿相差十米的空隙之謎就此解開了。

造成二者不對稱的根本原因就是眼前這堆寓意不明的石人雕像。他們填充了地下墓室的穹頂與地表廟殿之間縫隙。出於某種我們無法解釋的理由,它們自完工的那一刻就被封藏在陰陽世界的夾層裡。現在,隨著穹頂的下沉,藏在地層夾縫中的雕像群開始緩緩滑落,大量碎裂的石塊和沙土像脫韁的野馬,一路奔騰傾瀉而出。

「跑!快跑!」

短暫的靜謐無法阻擋石像群掙脫枷鎖的渴望,一時間整個齋殿陷入土崩瓦解的混亂局麵。上層封土無法承受重力牽引下的雕塑群,支架坍塌,牆麵結構整體崩壞,繼續留在大殿裡無疑自尋死路。我們轉身狂奔,身後石像摔落粉碎的聲音不絕於耳,我甚至不敢回頭張望,生怕被卷入其中。

胖子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麵。我拐過走道,就聽他扭頭狂呼:「老胡,沒路了!」

巨大的岩塊不停地砸向地麵,那些石刻的人像仿佛活過來似的,朝著地麵蜂擁而至。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一張極為熟悉的臉孔,尖瘦高傲,不可一世地凝視著地麵上的我們,仿佛即將踩碎幾隻螻蟻一樣。

克駑多大將軍!

在實驗室中消失的僵屍,他回來了?回到了擁護他的子民中間,回到了沉睡了千百年的鎮庫古城?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愣在原地,那些雕像落地,旋即碎成一塊塊裂石,仿佛生命綻放。大將軍的身影在雕塑群中一閃而過,我大致掃了一眼,不敢確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幻象還是現實。巨大的裂石不斷地砸向地麵,我來不及細想,扭頭對胖子大喊說:「回頭,去左耳室。」

他捂著頭,努力穿梭在崩坍的牆體中。「你瘋了,那裡頭不乾淨!」

「耳室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這間屋子撐不住了!」不等胖子回應,我揪著他轉身就跑。窄小的耳室入口堵著大量碎石,我們連爬帶滾,好不容易躲了進去。

耳室與齋殿雖然是一體建築,但牆角的張力使它得以堅持到現在。屋外不停地傳來山崩地裂般的聲響。耳室的牆麵大量開裂,眼見快撐不住了。

「下水!」我別無選擇,隻能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連接暗渠的血色水池中。胖子看著那一池散發著惡臭的水池,急得直罵娘。不過生死關頭,我倆沒有其他選擇。兩人憋足了氣,踩著水池,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入水的瞬間我就後悔了,不知為何,池水裡除了難以名狀的惡臭之外,還帶著刺痛。裸露在外的皮膚針紮一樣的疼。我甚至能感覺到猩紅的血水正順著衣物的空隙、布料的紋理一層一層地向著體內滲透,要把我整個人腐蝕融化。但眼下已經沒有退路,唯有一條道黑到底。如果找不到出路,那剩下的無非是淹死或者活埋兩種選擇而已。

想到這裡,我暗自咬牙,奮力朝池底沉了下去。因為有過一次經驗,我對池子底下的構造還算明晰。我飛快地蹬起大腿,順著水流的方向大力劃動,身後動盪的水流,讓我清晰地感受到水麵上正在發生巨變,耳室即將不復存在。

沒遊多久,我就發現了牆麵和池壁間隱藏的洞窟。渾濁的水流通過這個天然石窟交替往復,帶來了嶄新的生命氣息。我心中大喜,吐出廢氣,揮動手臂招呼胖子下潛。我們逆流而下,頂著巨大的水壓奮力掙紮。水下的時間仿佛停止了,也不知道遊了多久,新鮮的空氣像拳頭一樣打進了月匈膛。我挺直了月要板沖出水麵,耳朵裡嗡嗡直響,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何方。恍惚間,隻覺得四周又黑又冷,十分空曠。

我睜開眼睛,周圍漆黑一片,腳下不平整,周遭十分潮滑。我試著爬起身,摔了好幾次,才勉強站穩,瞎子扌莫象一樣從冰碴子似的河水裡掙脫出來。因為過度緊張和缺氧的緣故,此刻我的大腦與白水裡滾著的雞蛋沒有多大區別。遠離水域之後,我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不時高呼胖子的名字,可惜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待了好一陣子,周身的知覺總算恢復得差不多了,除了刺骨的冷,腳踝、月要腹陣陣巨痛。我撩起上衣,用力擠壓腹腔部分。這種情況我見多了,骨頭斷了是小事,可如果碎骨紮進內髒,依眼下的醫療條件,基本上可以直接宣布放棄治療了。

扌莫了一圈,肋骨似乎並無大恙。我扌莫著腳下圓形的鵝卵石,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憑多年的經驗,我估計這片地下水域不會小,即使沒有光,順著風向也能找到出路。但胖子下落不明,讓我十分擔心。在水下能見度低,當時情況混亂,我隻記得一開始的時候,他緊跟在我身後,可對於出水之後的事情壓根兒沒有任何印象。

冷靜下來之後,我沿著河道邊緣一路扌莫索,希望找到胖子的下落。沒有光,搜尋比想象中艱難得多,我手腳並用,時不時摔得四腳朝天,恨不得趴在地上一路滾過去。隨著搜尋的時間和距離越來越長,我對周圍的環境又有了進一步認識。這片河灘空曠封閉,南北通達,水流自西向東,風與水之間形成了一個交叉融會的十字形。這種地形從風水上來說極險極陰,兩者交匯處的穴眼也大有講究,其中的凶吉枯榮會根據季節年月時辰的變化而變化。貴春水冬陽,惡秋雨曝辰。一般人家在挑選陰址福宅的時候都會遠遠地避開這種禍福瞬息的風水地。安葬先人,最重要的是什麼?無非入土為安,其次才是庇佑後人。三天一變,五天一鬧的地方,任誰都受不了。但事事有例外,有些時候,因為一些特殊的目的和需求,這種穴眼反倒成了可遇不可求的風水寶地。所謂物極必反,應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走了一段,心裡越發通亮,對深藏在鎮庫城中的古墓做了一些假設。首先,墓室規格很高,三殿分明,陰陽兩望,有帝王之氣。但古墓位置刁鑽怪癖,選址的人煞費苦心,大有孤注一擲的意思。如沙老師所說,鎮庫人不斷遷徙移居,是為了掩藏他們自身的秘密,避免遭到來自上層統治者的迫害,而克駑多將軍遠征鎮庫,為當地百姓清理了蛇患,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裡,不可能對鎮庫人的秘密全然無知。聯想他的野心與當時的勢力,很自然地就能聯想到故事的下一步。在研究和融入的過程中,他的計劃敗露,妄想以一城之力與整個精絕國為敵,最後功敗垂成客死他鄉。鎮庫城成了政治鬥爭的陪葬品,城中百姓也隨之消失在歷史的黑幕中。

關於這段推想的合理性,完全取決於雙耳瓶中的秘密。如果他們世代供奉的沙礫真如傳言中能化腐朽為神奇,轉生死於瞬息,那麼雙耳瓶的價值將遠遠超過整個鎮庫遺跡。一旦現世,證明了它的功效,那麼隨之而來的沖擊力可想而知。想到這裡,我在黑暗中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即便是傳說也不能讓它重見天日,必須毀掉。我加快腳步,不料被狠狠地絆倒在地,耳邊響起微弱的呻吟。一聽有人聲,我急忙爬了過去。

「誰!」

說話的是個女人。我一想,除了shirley楊,這地底下,似乎隻有沙老師身邊那個短發女人了。

「沙老師在不在,我是胡八一。」

我怕她誤會,交代完身份就往後退了兩步。

黑暗中先是一陣沉默,而後她長喘了一口氣,緊接著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我姓馬,沙老師的學生。」她手裡舉著打火機。我這才看清她傷得很重,下半身被石塊壓著,似乎在水裡泡了很久,整個人蒼白無力,跟女鬼似的,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我見狀立刻跑上前幫忙。她仰在水中,奮力舉起打火機,對我說:「走吧,我沒救了。我的包在石頭底下,裡麵有些東西能用,快走吧。」

「閉嘴。」我扌莫進水裡,借著微弱的火光搬開了最上麵的石塊。她傷了骨頭,膝蓋以下血肉模糊。我小心翼翼地把人從血水裡抱了出來。她疼得渾身發抖,意誌卻十分堅強,受了這麼重的傷愣是一聲沒喊。

「姑娘,你的包在哪兒,我去找,繃帶、藥品有沒有?」我脫下外套搭在她身上,可兩人早就濕透了,一點保暖的作用都沒有。

她努力保持清醒,不敢往自己腿上看,死死地揪著我說:「老沙在前麵,我沒救了。你要是想幫我,就攔著他,替我報仇。」

我聽糊塗了,沙老師一個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我跟他交過手;這人連殺雞的力氣都沒有,怎麼能把她害成這樣?眼下人命關天,不管她說的是不是胡話,我都沒時間去分辨。我從她手裡奪過防風打火機,沿著河岸找了一圈,總算翻到了她說的行李包。

背包透了水,大部分物品都沒用了,好在醫用紗布都有塑料包裝,湊合著能用來包紮止血。最幸運的是找到了一個手電筒,雖然接觸不良、時明時暗,但以我們目前的條件來說,有了光,算是萬裡長征跨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我回到小馬身邊,替她做了包紮,鼓勵她勇敢地活下去,但她的情緒忽然崩潰,放聲大哭,嚇得我不知如何是好。這個時候,我猛地想起了shirley楊,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是不是遇到了危險。想到這些,我變得煩躁起來,也顧不上小馬的情緒,硬生生地打斷了她,向她詢問沙老師的去向。

提到沙老師,小馬的神色變得猙獰起來:「我做鬼都不放過他。」她說完這句話,沉默了許久,一直盯著我,看得我毛骨悚然,良久又開口道,「郭瘸子是不是死了?」

我心頭一緊,難道郭瘸子的死不是意外,也和沙老師這夥人有關?

她見我不開口,冷笑道:「狗咬狗,活該!」

這回我徹底判定,沙老師與郭瘸子的死脫不了乾係。那個看上去文縐縐的大學教授,背地裡肯定藏著另外一副麵孔。

從她的描述裡,我大致了解了齋殿發生的事情。那間左右分割的耳室,又被稱作禮盥室。獻祭前的人畜都要在池中清洗淨身才能送上神台。郭瘸子聽信了老沙的花言巧語,以為耳室裡藏有珍貴的禮器,財迷心竅扌莫進了水池裡,殊不知這一切都是沙老師的計劃,郭瘸子和三狗平白無故成了通往正殿的活祭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上了別人的當。

小馬隨沙老師他們進入暗渠後不幸碰上塌方。沙老師和小四不但沒有救她,還將她留在原地等死,自己奔著正殿裡的寶貝去了。難怪小馬初見我時一直嚷嚷著要殺沙老師報仇,換成是誰都咽不下去這口氣。

「我撐不了多久,你快走吧。」小馬連吐了幾口血,眼神開始渙散,「他手段多,你,和你的朋友別上當。我,我……」她說著說著就沒了音,我連喊了好幾聲,發現她已經死了。

「人死茶涼,好好一個姑娘,可惜了。」

「乾!」我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高舉手電筒轉頭一看,胖子蹲在不遠處,正一臉憂愁地看著我倆。

「你他媽的瘋了!躲多久了,為什麼不出聲!」我撿起塑料袋砸了過去。胖子大步走上前,咋咋呼呼地說:「老子還想問你呢,遊著遊著沒影了。我一上岸就看見你帶著個女的,鬼鬼祟祟。」

「呸!也不怕嚼舌頭。人剛死,尊重點。」我把外套蓋在小馬的臉上,遮住了她的臉。

胖子點頭說:「我這不是剛聽了一耳朵嘛。那姓沙的老東西忒缺德了。」

找到了胖子,我的心情沒有絲毫好轉;鮮活的生命從我麵前消失,帶來了一股別樣的惆悵。胖子撿起防風打火機,放在小馬冰冷的手中:「姑娘,咱們認識一場也算有緣,這個你帶著,路上有個亮,別害怕,哥兒幾個現在就去收拾那老畜生。」

小馬提及,通往正殿的路與暗渠有關。我分析墓室中軸線應該正壓在穴眼上,在風水交匯的十字中央。胖子聽糊塗了,他脫下鞋,赤腳走在長滿了苔蘚的鵝卵石上,左右環視,問我到底該往哪兒走。

「順著風向走。出去之後就能看見正殿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撿起背包,收拾出一些能用的物資,「現在分秒必爭,到嘴的鴨子他們肯定不會往外吐,得靠咱們自己虎口奪食。」

半個鍾頭後,我們終於走出了地下洞窟,沿著河水朝東,翻過一處陡峭蔥鬱的丘陵地帶之後停住了腳步。胖子急著趕路,問我為什麼不走。

「到地方了。」我指著身旁的水,「你看,這地方的水逆著山勢,一路從低處往高處跑,風向瞬息萬變,根本扌莫不著邊。我們現在站的這塊地方,位於青丘山脈的腹心,腳下的墓室正殿好比龍肚子裡的蛋,埋在這種地方的屍體又叫作『寐』,寓意假死休眠,日後能夠孵化飛升。這是一處占天時奪地氣的穴眼,一般人根本消受不起。」

胖子看著逆流而上的泉水,若有所思地說:「可照理說,鎮庫地區能享受這種規格的,除了克駑多大將軍別無他人。如果這裡埋的是大將軍,咱們在白奶灘挖出來的又是誰?」

「現在還不清楚,下去看看才知道。沙老師那夥人不是吃素的。連我都看出來此地的風水玄機,他們八成早就下去了。咱們先找盜洞,順藤扌莫瓜,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胖子聽完立刻開始著手尋找盜洞的位置。我想了想,按自己的習慣規劃起地宮結構。城中的廟塔對應了地下古墓中的影殿和齋殿,我們始終沒有見到正殿,也就是通常意義上停放屍體的主墓室是什麼模樣。我比畫了一下,選了兩處下鏟的地方,可惜周圍都沒有發現盜洞痕跡。這不禁讓我感到沮喪。在長久的倒鬥生涯中,我從未遇到過像鎮庫古墓這樣結構復雜、三殿分離的陵墓。以暗渠丘陵為界限,前殿與後寢在地理環境的作用下,被劃分為兩個獨立的個體,可兩者間又因為地下水源的關係牢牢地聯係在一起。影殿、齋殿與地麵上的廟堂陰陽對應,造就了一處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而深藏丘陵背麵的正殿,長期受到它們的滋潤,如一棵蒼天巨木,把自己的根莖深深地插入這片土地,奪其時,占其氣,孕育著墓中的古屍。此法陰損至極,必須以大量屍氣填埋龍脈上的各穴各眼,才能保證主墓室完好無缺。想到這裡,我忽然意識到,剛才那幾處規劃都有問題,如果按我踩好的點挖下去,風水一破屍氣全露,用不了幾個鍾頭,墓主的屍體就會腐化僵變,更別提什麼羽化登仙這類說辭了。

老奸巨猾的沙老師顯然意識到了這點,所以特意避開了最佳位置,而把盜洞打在了別處。我攤開地圖,退而求其次,重新勾畫主墓室的形狀。因為沒有對應的建築參考,隻能憑借多年經驗,大致規劃了一下。這個時候,胖子從對麵樹林裡鑽了出來,火燒屁股地沖我跑了過來,他揮手大喊道:「你快來看,這裡有記號。」

我越過麵前的矮林,來到胖子身邊,他半蹲在一棵枯萎的老樹邊上,神色興奮。我走到近處,一眼認出了樹上的標記。

shirley楊!

樹乾上清晰地刻有箭頭和拚音字母,這是我們三人早就商量好的聯絡暗號,用作失散時的路標。順著標記的方向,我們很快找到了掩藏在樹根底部的盜洞。這個洞開得十分巧妙,借助地形和樹木做遮掩,如果不是有心尋找,根本難以察覺它的存在。

「這麼說shirley楊已經跟著他們下去了。」我不禁有些擔心。shirley楊對沙老師和小四並不了解,毫無防備地貿然跟進說不定會吃大虧。

胖子也急,他推我說:「傻愣著乾嗎,抓緊下去。」

我應了一聲,二話不說立刻鑽進了藏在樹根處的盜洞。胖子墊在後邊,晃晃悠悠地爬了下來,一邊爬一邊問我shirley楊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來的,她一個人失蹤了那麼久,會不會遇到危險。我心裡也沒底,簡單交代了他說:「先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眼下就兩件事最重要,一是盡快與shirley楊會師,二是找到雙耳瓶回去救人。至於沙老師師徒倆,咱們見機行事。」

這條盜洞雖然隱蔽性強,但取土的手法實在不敢恭維。我們爬了一路,土渣子跟著掉了一路,可見挖洞的人十分心急,光想著進墓,沒把活兒做圓。

「胖子,注意點,下麵到底下了。」我叼著手電,輕輕地落在墓道裡。一股透骨的寒流瞬間席卷全身。

胖子打了個哆嗦,搓了搓肩膀道:「比水裡還冷,這地方見鬼了。」

「噓!」我提醒胖子注意,正殿即為主墓室,離我們三步開外的地方就有一道半遮半掩的雙開石門,門裡邊透著閃爍不定的火光。胖子咋舌,我倆貼在牆邊,他耳語道:「他們人到齊了,咱不能等,進去跟他們拚了!」

「太安靜了,」我聽了一陣兒,覺得情況不對,就讓胖子在門口打掩護,自己則悄悄地潛進了石門內側。

我剛一進門,還沒適應光亮間的變化,忽然從暗處飛出一道人影,朝我撲了上來。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隻得狼狽應對,一手護著頭部,一手上前格擋,勉強挨了對方的飛踢。不等眨眼,我已經矮下身體,撇開掃堂腿朝對方下盤攻了過去。隻聽一聲驚呼,對方滾倒在旁。一個熟悉的聲音沖我大喊道:「老胡!」

我爬起身,這才看清倒在地上的是shirley楊本人。我差點抱著她掉幾點眼淚,真是石頭落了地。隻見她渾身上下都沾滿著泥,跟爛泥地裡鑽出來的孫悟空似的,臉上還掛了彩。

「哎喲餵,我的姑奶奶!」胖子被她這副樣子弄得哭笑不得,急忙翻包,半天找出一條半乾半濕的紗布,讓我給shirley楊送過去。

shirley楊似乎沒想到能在這裡找到我們,她飛快地站起身,劈手奪過紗布開始擦臉。我有許多問題想問,但見她平安歸來,一時間又覺得那些問題都是多餘的。不想她倒先開口問道:「你們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老一小?」

我知道她說的人八成是沙老師和小四,就將兩人的外貌衣著大致描述了一下。shirley楊點頭說:「就是這兩個人。我和你們分開之後,一直在地下河附近徘徊,始終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後順著水流找到了這片丘陵。那一老一少鬼鬼祟祟地進了墓室。我在外邊盯了很久,忍不住跟著下來了。可進來之後才發現墓室裡連個人影都沒有,他們兩人就這樣憑空失蹤了。」

胖子警惕地環視四周,他添油加醋地將沙老師等人描述了一遍。shirley楊聽得義憤填膺,直後悔沒有早點追下來。可眼下我對沙老師等人的去向倒不太關心,主墓結構清晰明了,一眼望到頭,四壁覆有石刻版畫,十二塊石板均勻地分布在牆麵上。與先前直接著手於牆麵的工藝不同,這些版畫都是後期加工鑲嵌進去的。邊紋處刻有不同的文字符號,shirley楊說是精絕國計數用的文字。每張石板旁邊刻寫的數字不盡相同,從幾十到幾百不等,數字間沒有特定規律,看不出有什麼直接聯係。至於石刻中的內容,則與我在暗渠下推測的極為相似,記述了鎮庫城被攻破後百姓遭受屠殺坑埋的慘烈歷史。

shirley楊受其震撼唏噓不已。她依次走過石板畫,眼神急切,似乎在尋找什麼。對於那段歷史,胖子早就聽我們談得七七八八,他興趣不大,轉而開始研究停放在墓室中央的石製棺槨。

正殿壘有九層台階,每層高兩米上下,總高度接近二十米。即便仰視也隻能勉強看見棺槨一角。據我目測,正殿整體高度也不過二十來米上下,也就是說,高台上的棺槨幾乎與墓頂貼合。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設計,心中頗為好奇。胖子溜溜地轉著眼珠子,躍躍欲試地說道:「其他地方都扌莫過好幾圈了,看樣子咱們要找的東西,隻能管棺材裡的正主討了。我說什麼來著,最後還是得登門拜訪,沒錯吧?」他特意地拍了拍石階,頗為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準備攀爬。我一看周圍確實沒什麼好調查的細節,於是便跟著胖子一起,打算爬上去開棺。

不料shirley楊喊住我們兩人,她指著牆上的石刻說:「石板畫不完整,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

我說搞科研我不反對,但現在找到雙耳瓶才是首要工作,再晚一會兒,老揣可能就要硬在地上了。shirley楊說:「正因為我們耽誤不起,才更要研究清楚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心說:難道屠城滅族之後還有後續?shirley楊指著周圍的石刻說道:「鎮庫城的傳說來自一粒沙,傳說它誕生於暴風狂沙中,原本是一座海市蜃樓般的城市。後來精絕國主派出大量使者尋找鎮庫,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從鎮庫百姓手中換取金屬礦和各種各樣的手工製品。雖然有過大量交涉,但鎮庫從未被歸入精絕古國的版圖。這一點和我們熟知的歷史不符,但也充分說明了為何地理位置突出、礦藏儲備豐富的鎮庫城從未出現在精絕國的正史上。因為它從一開始就不屬於這裡。」

難怪現存的精絕文獻上從未提及被毀滅的古鎮庫,合著女王的祖先淨乾了些燒殺搶掠的卑劣行徑,是赤裸裸的侵略者嘴臉。那克駑多將軍可真夠仗義的,頂著千古罵名,挺身保護弱小,與鎮庫百姓共進退,不管他最終的目的如何,是不是包藏野心,至少他的墓誌銘又要改一遍,起碼得尊稱他為國際主義、人道主義戰士。

「鎮庫人寧可毀去祖祖輩輩供奉的聖物,他們以穢物填塞沙眼,封堵水源,集體進入廟殿平靜地等待死亡來臨。另一部分人則設法帶著僅存的神秘沙土離開鎮庫,埋葬在早就設計好的墓穴裡,祈禱鎮庫城有朝一日能夠再次登上歷史的舞台。」

「那說了半天,那什麼破黃沙到底能不能救人?」胖子著急了,躥到石板前張望。

「至少從鎮庫人自己的記錄中來看,沙礫是來自上天的恩賜,不僅能夠治愈疾病,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關於這些石板上有相應的圖畫,你可以自己看。」

她指著其中一幅畫,畫中一位枯瘦的老人躺在烈日下,旁邊的人倒提著黑色瓷瓶,沙礫源源不斷地撒向老人,老人周遭浮現出一縷縷雲霧。古人以最為簡樸直觀的方式向我們展示了鎮庫黃沙的神秘力量,看得人既好奇又神往。難怪沙老師醉心鎮庫秘聞,窮盡一生猛追不舍,甚至不惜走那些個歪門邪道,看來永生對於人類始終有著莫名的吸引力,簡直堪比鴉片。我順著石刻看了一路,豈料中間居然出現了一麵空白的石板,上麵連根毛都沒畫。這張石板與頂端的棺槨在無形中形成了一個直角,似乎在暗示一些不能言語的故事。

「走吧,勝利就在眼前,隻剩下墓主人的棺槨了。」我無法想象如果連貼身的陪葬品中都找不到雙耳瓶,回去後該如何麵對老揣以及他遠在家鄉的親人。事情到了眼前,唯有奮力一搏。我不再掙紮,招呼胖子和shirley楊做好準備,三人一同登上了通往墓室頂端的台階。

神台一樣的石階分別有六個麵,我說以前沒見過,不知道中間有沒有講究,反正不知者無罪,爬到頂上再說。我一口氣連翻了三層,又回頭拉shirley楊和胖子。胖子本來就恐高,石階周圍沒有遮擋物,他每走兩步就要低頭看一眼,恨不得把褲月要帶找個地方拴起來才安心。雖然深藏地下,古墓依舊逃脫不了時間,岩石打磨的台階上有不少地方露出了細紋,不時有碎裂的小石塊沿著階梯滾落。

胖子心虛地問:「這石頭樓梯結實嗎,三個人是不是太重了?」

「上千斤的棺槨都放了,不在乎多咱們幾個。不過你是該刮點膘了。」

「去去去,別攔著你胖司令發財。」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身手矯健,胖子加快速度,翻上了第四層石階,把我和shirley楊兩人甩在了身後。

我剛準備調笑他幾句,隻覺得腳下傳來一陣微弱的晃動,起先我以為是錯覺,直到shirley楊也跟著臉色大變,我才反應過來晃動是台階本身。

「嘎吱嘎吱」的摩擦聲伴隨著腳下傳來的顫抖,使得我們三人陷入了困境。我為自己的沖動後悔不已,明明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居然疏忽大意,未曾留意到墓室中的機關。我們腳下石頭緩緩地變換位置,眼瞅著能站人的地方越來越少,shirley楊緊抓著身旁凸出的石頭,險些被巨岩拱下去。我拉著她,兩人頭也不回,鉚足了勁兒往神台頂端爬。胖子站在我們頭頂上,他見機立刻抽出背包裡的繩索丟到我們兩人腳下。

我大喊說:「別管我們,往上走!上麵的梯子要散了!」

胖子回過頭,猛見石塊砸下來,大喝一身,翻身落到了南北石台的夾角處。我驚出一身冷汗,在不斷變化移動的大魔方上尋找出路,有好幾次都險些被砸中。等我登上胖子所在的那一層,連接墓室地磚的那層台階早就散落得差不多了。我們此刻如同站在一處即將崩塌的積木上,真可謂騎虎難下。

胖子半躺在石料的夾縫間,早就被晃得暈頭轉向,他幾次掙紮著要站起來,都被結結實實地摔了回去。最糟糕的是,他身處兩塊移動的巨石中間,兩者不斷咬合擠壓,與他頭頂上方的石頭逐漸形成了密合環境,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被活埋。眼見兄弟有難,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一跨,直接跳了下去,拖著胖子連拽帶扯,死命把他往上推。可恨胖子此時徹底暈菜了,他看著懸空的石階,隻差沒當場吐我一臉隔夜飯。

shirley楊伸出手臂,摔下韁繩想拉我們出去。胖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拽住了繩子的一頭。「爬!別回頭!」我兩腳蹬在逐漸咬合的石階之間,奮力爭取脫身的時間。他抽身的工夫,兩側的巨石鐵了心地傾斜而下,把我麵前的出路封得結結實實,連條縫都不剩。我疾呼兩人的名字,可耳邊隻剩下一陣若有若無的哭喊聲,聽聲音似乎是shirley楊的。為了避免被石塊活埋,我隻好咬牙,一頭鑽進了腳下開裂的磚石中間,抱著哪裡有路往哪裡走的大無畏態度穿梭在機關階梯之中。

我心裡隻想著活命的問題,壓根沒工夫思考身在何處,隻能順著空隙不停地移動,可沒兩下我就注意到,一片混亂中傳來極富節奏性的聲音,而且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活動石階晃動的頻率逐漸變小。我懷抱手電,沿著邊緣迅速靠近聲音的來源,在接近底層的地方發現了一組正在運作的機械軸輪。軸輪設計巧妙,與石階間形成了類似踏板結構的能量傳送組。在我們攀爬的過程中,身體重量透過階梯傳遞到機械中,觸發機關。我們跑得越快,踩得越多,外部階梯運動的方式就越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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